是啊,你怎么就没印象呢。
钟衡唇上极淡的笑意隐下了去。
宋姗笑着说道:“祝深,你当时多忙啊,很多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不记得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那时候啊,你一心都扑在了——”
祝深面色一白。
宋姗却不往下说了,略微刻意地掩了掩唇,又道:“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走啦。”
“再见。”祝深冷冷道。
宋姗微微点头:“有空再聚,有空的话可以来你们可以来剧院看看我的演出。”
祝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女人把谁当傻子呢,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的当谁听不出来么?
望了钟衡一眼,祝深恨恨地想,这个人啊,偏偏就招这种人喜欢!
这一个两个的,争先恐后地跑来自己面前宣告和他从前的那些情分,倒真是看不出来,这人从前还是个情种。
光是这么想,他心里就来气,又将钟衡的手臂拽得紧了些。
钟衡却停下来,替祝深理了理领子——不知什么时候弄皱了,连他胸口的花都掉了。
反观眼前这人,即使刚才在人群中一杯一杯地接着酒,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连领带都还是早上刚出门时候那样打得整整齐齐的。
不知道遇上什么才能让他方寸大乱。
“我累了。”祝深说。
“那回家吧。”
钟衡总是无条件地迁就着他。
祝深低着头,咀嚼着“回家”二字,心里头总算是舒坦了些。
与李经夏打了声招呼,李经夏欲言又止,叫祝深别将今晚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祝深点了点头,两人便离开了。
可离开以后,祝深心里却仍是今晚的不愉快。
阿文正在酒店外等着他们。待上了车,祝深松开了手,靠着窗,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衡抿了抿唇,视线直直地望着前方,却又暗自用余光静悄悄地打量着祝深。
车内气氛略有些低沉,阿文后脊渐渐发凉,风驰电掣驶了回去,早走早超生。
憋了一路,快到桃源时,祝深终于忍不住道:“宋姗……”
钟衡偏头看他,暗色之中,听到他提起别的女人的名字,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
“是你以前的旧情人?”祝深闷闷地问。
“祝深。”钟衡叫他的名字,眉头越皱越深,是真生气了,说出的话也比寻常冷硬了几分:“我哪有什么旧情人。”
祝深见钟衡给他改了个称呼,不再似从前那样叫他“小拾”了,又看着钟衡那棱角分明的侧脸,想着他从前在学校里招蜂引蝶被一个两个这么多人觊觎着,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心底油然生起了一股子烦闷之意。
“可她喜欢你。”祝深咬着牙说:“真是想不到你这么厉害,钢琴家的芳心都能被你捕获。”
钟衡被气得不轻,蜷起了手指,手背绷得发白,沉声说:“我不喜欢钢琴家。”
“那你喜欢什么?”
——你喜欢什么?
钟衡忽地一滞,眉眼染上了深沉的郁怒。
明明是在封闭的车内,可四面都奔来了喧嚣的风,想要掠走他心底最最在意的秘密。
半晌,钟衡沉沉地叫他:“祝深。”
声音很沉重,是他深藏于心的秘密,却低低压着,不像是一句回答,更像是一句警告。
祝深便止住了,皱起了眉,似是等着他的后面半句。
可紧接着却见钟衡很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说话了。一时酒意往顶上冲,令他有些目眩,莫名的情愫与酒意一同糅杂在这密闭不通气的四方空间里。
迫得人只想要逃离。
忽然,阿文重重地踩下一脚刹车,结束了两人尴尬的对话——
“先生祝少,到家了!”
祝深看他一眼,率先下车走回了房。
钟衡扶着车门,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发出了低沉而苦涩的一声笑,却湮没在这含了醉意的夜色之中。
四野的风好似停了。
可他的头却疼得很。
捂着胸口,空荡荡的。
祝深回到房间以后,脸朝下,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刚才好像说了伤人的话,现下正止不住地懊悔。
从床上下来以后他又不停地在房内走来走去。想着钟衡今天被人一杯一杯灌着酒都是因为自己,咬了咬唇,将门打开,倏地冲到了楼下厨房,决定为他调一杯蜂蜜柠檬水。
钟衡都给他送过那么多次热牛奶了,他回送一杯柠檬水解解酒总不为过吧?
——不为过。
虽说看到钟衡和他的小学妹谈天说地有些不大高兴,可他祝深至于小肚鸡肠吗?
——不至于。
噼里啪啦一通乱找,祝深终于在冰箱里拿到了食材。
夹了两片腌制好的柠檬薄片,放进杯子里,想了想,他又夹了一片柠檬放了进去,待倒满了水,他的嘴上终于露出了个浅浅的笑。
正要端到上面去,手机却倏地响了起来。
看见上面的号码,祝深心里一顿。
这个号码的主人无事从来都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一接,果不其然,是那人出事了。
“等着我。”祝深凝重道。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项链,似是在下一个决定。
端着柠檬水去敲钟衡的房门时,祝深的心终于安静了两分,却在看见刚洗完澡的钟衡时,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他的身上是沉沉的木质的沐浴露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酒味,整个人都好似野了不少,却是恰到好处的,并不让人抗拒。何况此时的钟衡面上不知是因醉还是因闷热而染起了一层薄红,湿湿的头发耷拉了下来,素日的高冷尽数被收藏掩盖起来了。
钟衡一手把住门把手,一手捏了捏颈间的毛巾,“小拾……”
祝深的耳尖发烫,语无伦次道:“我……送柠檬水来了我。”
钟衡眸子里似有什么在涌动着,颤着手接过了柠檬水,低道:“谢谢。”
他的声音哑了,听起来却有些惑人。
祝深一阵心慌意乱,全然忘记自己刚才在车上是如何咄咄逼人的了。
“你喝喝看。”祝深小声说。
明明是来道歉的,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你做的?”钟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里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祝深点了点头,又道:“可能有点酸。”
他经不起钟衡这样的一望,不由得规避着他的视线。
钟衡仰头,喝了一大口,却又因十分珍惜,细细地咽了下去。
这时的祝深才微微抬起了头望向他,视线之中似乎升起了期待。
钟衡轻轻地舔了舔唇,对祝深说:“甜的。”
祝深的耳尖倏地变红了。
钟衡道:“谢谢。”
祝深生平第一次,站在人家门口,却支吾着说不出一句话。
“我刚才……”祝深低下了头,小声说:“对不起。”
钟衡一怔。
他从没见过祝深对谁示弱。
一时间,钟衡有些无措,眸子里染上了慌意,狠狠地握住了杯柄,对祝深道:“不要对我道歉。”
祝深以为他还在生气,刚要说话,却见钟衡认真地看着他说:“别对我感觉到抱歉,祝深。”
四目相对,钟衡的眼神好像是在祈求,祝深的心像是被什么给扎了一下,秘而不宣的疼意在胸腔泛滥着。
倒是没有想到,他生平第一次对什么人低头道歉,却被对方给挡了回来。
“你不喜欢听我说对不起?”
钟衡点了点头,微醺的目光有些迟钝,抿了抿唇,却是一副执拗的样子。
令祝深想到了高烧时候的他。
“为什么?”
“那样,就好像……”
我所做的什么都没有意义。
祝深没有听明白,又问:“你说什么?”
钟衡摇了摇头,抵死不语。
见祝深仍立在门口,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钟衡问他:“是不是事情要说。”
是笃定的语气。
即便酒意上头,他对祝深总还是了解的。
祝深点头道:“我有事,得出一趟远门,等你酒醒,等我回来以后,我有事情要和……”
钟衡却突然捏住了祝深的腕子,因他微醺,手劲稍稍大了些,祝深挣不开。
事实上,那灼热的温度覆在了祝深的腕子上,他心跳加速,竟并未打算挣脱。
钟衡眼里好像也有藏不住的紧张——至少在平日,他完全清醒的状况下,是绝不容许自己这样望着祝深的。
“你真的……”他哑着嗓子问:“还会回来吗?”
祝深一愣,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什么这样问,却点了点头,说:“当然。”
松开了祝深的手,钟衡似是笑了。
只是那么一瞬,祝深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毕竟此时钟衡的薄唇又抿得平平直直了。
腕上残留的温度还未退,灼进他心里时明明只是星点小火,却不知何时,已经燎了整片原。
燎了,便燎了吧。
祝深对钟衡说:“等我回来。”
钟衡握紧了杯子,沉沉应道:“嗯。”
收拾好了行李,见那边催得紧,祝深只得趁夜离开。
他轻手轻脚,踩着一地月色出了门。
车上,祝深回想起今晚自己说的那些酸不溜丢的话,不禁捂着脸,十分汗颜的样子。
冷静下来想一想,自己怎么这么酸啊。
都说饥不择食,倒没听过谁酸不择人。
明明宋姗和钟衡看就起来一点事都没有,他竟连宋姗的醋都吃。
宋姗。
祝深一顿。
那时她说什么来着?
——喜欢那个人会很辛苦吗,毕竟,你们看上去隔得那么远啊。
祝深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面上瞬间浮起一阵烧意。
心脏都跳慢了半拍,填补那半拍空档的是心中腾然而起的隐秘而撩拨的快意。
虽然难以置信,可回想起今晚钟衡的反应,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个人……
该不会……
是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祝深:我觉得我很可疑……
妈妈们留下两行清泪:就是你!TVT
*
不知道昨天哪个小天使给我灌溉了,后台只能看到数字,看不到名字,谢谢谢谢=3=
第69章
祝深抵达霓城时正是凌晨。
来接的人正打着哈欠在机场等候, 见到了他走出来,忽然振作起了精神,忙朝他挥手:“祝少, 这边!”
祝深推着箱子朝他走了过去, 第一句话便是问:“人怎么样了?”
来人一边走一边说:“昨天晚上他去外面买酒,过马路时被一辆卡车给撞倒了,昏迷不醒,被路人送进了医院。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赶忙给您打了通电话。”来人殷勤地伸出手, 想要为祝深推箱子:“我来帮您——”
“不用了。”祝深快走了两步, 又问他:“那现在呢?”
“现在还是昏迷不醒, 身边只有他儿子照顾。”
顿了顿,祝深停下了脚步, 皱起了眉头,缓缓地转过了身子:“你是说——他有儿子了?”
来人点了点头,堆出一脸讪笑。
说来他和祝深已有七年没有联络过了。
他是霓城的私家侦探,七年前, 祝小少爷找来了他, 许给他一大笔好处,要他紧盯着那人。他捏紧了支票, 当即表示一定会将那人的行踪事无巨细地报告给祝深。
祝深却是很厌恶地摇了摇头,对他说,我不想听那些。
那您想听什么?
丧。祝深冷冷地吐出这个字。
于是他这一盯便是七年。
可这七年间, 那人一直深居简出,倒是没见他娶什么女人, 遇上的最大的意外就是昨晚喝醉了酒在路上给车撞了。
不是很确定这是否是祝深会在意的消息,思来想去还是给他去了一通电话, 没想到祝深竟真风风火火地从滟城赶了过来。
“怎么出的车祸?”
“他喝醉了酒,横穿马路,下着雨,又是大晚上的,视野不是很亮,就被卡车撞倒了。”
“哪家医院?”
“一医院。”来人见祝深加快了脚步,像是就要直奔医院去,赶忙拦住了他:“祝少等等!都这么晚了,住院楼早就关了。刚刚我替您订了一家酒店,您不如先休息休息,等到上午再去医院?”
祝深抬眼看了下表,已经三点半了。
出了门,大雨瓢泼,来人替祝深打伞,嘴里碎碎地道:“这雨一天天地下个没完没了,都从前天晚上下到今天了还没见停!”顿了顿,将伞交给祝深,自己又打开了一把:“我去把车开过来,您稍微等等。”
祝深抬起头看了黑沉沉的天空一眼,乌云滚滚,利箭一样的闪电划亮了半边天,继而便是震耳欲聋的响雷打在了他的耳畔。
祝深脸色发白,心脏突突直跳。
傅云织便是在这样的天色下离去的。
此后七年间的每一场雷雨天,他都捱得很艰难。
两道响雷后,那人开着车子载祝深去了酒店。
下车时,那人道:“祝少您先好好休息,等天亮了我再过来接您。”
“不必了。”祝深对他说:“今天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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