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愿突然有一瞬间的沉默,他问道:“那惑兰怎么样了?”
他醒来之后没多久,萧云今就将谢温瑞的事情告诉了他。
秦长愿突然感慨,谢温瑞其实是个很通透的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刚与谢温瑞相识的时候,谢温瑞便同他说过一句话:“我对于谢家而言,不过就是一个九品的灵台罢了。”
如今看来,谢温瑞竟早已为他的将来做好打算。
“他不肯接受,似乎知晓了向与濯在寻找谢温瑞转世之事,他有意为他留着千龙引。”
缩地千里阵画好了,淡金的光芒随着他的话音闪烁,萧云今没再去管,只道:“我们的年岁不知几何,若是这样让他留下做个念想,倒也不错。”
秦长愿突然转移话题:“那你为何要突然卸任?据我所知,中洲学宫是萧夫长你一手创立起来的,你怎么舍得突然就弃了他?”
萧云今将他拉至自己身边,偏头看他,眼中的神色格外温柔:“因为,我要监督你修炼。”
秦长愿:“……”
前一千年他做萧云今师尊,监督他修行学习,后一千年,他徒弟给自己当师尊?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呐,辈分乱了套。
-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到了中洲。
果然如萧云今所说,那家糕点铺异常红火,差不多每一条街上都会有一间铺子,却家家同样火爆。
但也一直都秉承着一条规则,天黑之后一律打烊。
这条规矩,让这家糕点铺子成了老字号,代代相传。
今日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街上多了些女子,她们都步履匆匆的,但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他们二人心里好奇,却也都没点破。
萧云今买来尚还热着的紫薯糕,转身时,却发现秦长愿不见了。
他心一瞬间收紧,跳动剧烈,他强作冷静,手中的纸包被握得皱了些,他迅速调出灵力寻找秦长愿。
灵力在他身周绕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出去,看来秦长愿并没走远。
最终,灵力指向他身后的树。
萧云今不动声色地松口气,绕过树干,一眼就发现了沉思着的秦长愿。
“怎么在这?”
秦长愿似乎没有思考出答案,他眉头一直紧拧着:“刚才有两位姑娘说要将紫薯糕和锦囊一起送出去,可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萧云今脸色不太好看,一边是担心他,一边是气他乱跑。
秦长愿似乎意识到自己偷听人家姑娘说活不太光彩,他又见到萧云今难看的脸色,补救似的道:“若是有特殊含义,那我也给你绣个锦囊和紫薯糕一起送你。”
这句话却让萧云今的心顿时松了一些,他也是突然想起,才道:“今日是乞巧节。”
秦长愿不太了解这些东西,他歪着头疑惑地问:“乞巧节,是什么节日?”
萧云今言简意赅:“是个……有规定过,爱人之间一定要亲吻的节日。”
秦长愿半信半疑:“是这样吗,可为什么要送锦囊?那锦囊就不用送了?”
萧云今淡着一张脸,很有权威的样子:“锦囊自然也是要送的,亲吻与锦囊同样重要,寓意心意相通。”
秦长愿真的听了进去,他苦恼地皱着眉,似乎在为自己不知今日是乞巧节而懊恼。
然而下一瞬,他踮起脚,轻轻啄了一口萧云今的嘴角。
萧云今怔住,他起初没反应过来,当他神智回笼想揽住秦长愿时,秦长愿笑嘻嘻地轻巧躲开了:“我的心意就先给你付个订金,尾款日后再结。”
萧云今抓了空也不恼,只觉得刚才被秦长愿稳过的地方有些烫。
距离他们上次来才几十年而已,康邺就又有了许多变化,他们二人漫无目的地走,走到日暮西沉,他们距离人群越来越远,终行至一条偏僻的小河边。
从上游飘下来许多盏河灯,烛火摇曳,墨色的天空揉进河水里,豆点的烛光像是嵌在天上的星。
秦长愿随意道:“放河灯,乞巧节也有这种规矩吗?”
萧云今尝到了甜头,便道:“自然都是有的。”
正巧不远处有小摊贩在卖河灯,萧云今买了两盏回来,他们在河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临到放下去时,萧云今笑问他:“写的什么?”
秦长愿将有字的那一面给他看。
是“岁岁有今朝”。
萧云今低笑了一声,完全抛弃礼尚往来的礼节,率先将自己的河灯放下去。
秦长愿想拦他,没来得及:“诶你许的什么愿望,让我也看看啊。”
萧云今轻轻摇头:“愿望被人看到会不灵。”
秦长愿睁着死鱼眼看他。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看我的?
秦长愿嘴中念念有词“心诚则灵”,便也将自己的河灯放了进去。
一豆火光乘载着他们二人温柔的视线,渐渐远去,与其他的河灯汇到一起,再也分不出了。
萧云今牵住秦长愿的手,温声道:“回去吧。”
秦长愿回握住他,应了一声。
今日萧云今没有告诉秦长愿他的愿望,以后他也不会再说。
他写下的字是:
愿我的长愿,事事如愿。
第89章 【番外】二·桃花源(1)
向与濯一直都明白,就算他找到谢温瑞的转世,那个人也不是他的温瑞了。
但他也没有放弃过,这数十年,他几乎走遍了五境,每一个村庄里,从婴幼儿到青壮年他一个都没漏,却次次无功而返。
他回过一次中洲学宫,向萧云今提了卸任,一分留恋也不再有。
萧云今送了他一柄能够看穿人前世今生的轮回镜。
他离开之前,被惑兰拦住了。
如今惑兰在学宫中任文职,也许就是在等他回来的那天。
惑兰将千龙引原封不动地归还了他。
向与濯难得耐下性子,陪惑兰聊了聊。
谢温瑞是个有想法的,惑兰又何尝不是。
谢温瑞将他当弟弟,他又何尝不是将谢温瑞真正当了兄长。
他没有认回谢家,谢家如今风光无量,也许并不缺他这一个。
他想走一次不被人安排的人生。
两人道别时,向与濯送了他一朵天蓝色的小花。
惑兰已经比之前成长了太多,他不再是个不懂事的,需要兄长替他打点一切的孩子了,他接过花,温和地道谢。
与惑兰道别之后,向与濯继续游历四方。
招魂阵那种邪术用不得,他别无他法,只得使用着最古老的也是最笨的方法。
听说中南桃花开得正艳,他本欲去西疆,但转念间脚下的路就换了方向。
中南桃花盛开,温瑞是不是也会在那流连。
中南是五境中最大的一块土地了,毗邻南疆、中洲,难能可贵的是,他的东面是广袤无垠的海。
占尽了地理优势。
他循着人流,去了一片闻名的桃林。
那桃林确实很美,十里落英织成长河,纷纷洒洒,若有风吹来,暗香涌动,有些腻。
向与濯喜欢花,却不喜欢带着香气的花。
他喜欢颜色鲜艳的,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独自盛放的。
周围一直有人在赏花,向与濯提了一壶酒,沿着小路一直走。
酒中掺了桃花的香气,向与濯醉在其中,却越喝越醉,头脑昏沉得连四肢都控制不了了。
最后一瞬的印象,似乎只是黑透了的天,绵延无尽的桃林,还有灌入鼻腔的寒冷河水。
我要死了吗。
-
向与濯有意识的时候,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痛无比,连睁开眼睛都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他视线模糊,努力眨了眨眼,却觉得眼前一片花白。
他有些茫然:我是瞎了吗。
可是如果瞎了,不应该是眼前一片黑的?
下一瞬,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醒啦?”
向与濯全身在那一刻僵住,谢温瑞?
他拼尽全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与激动,那一瞬全身的血液像是流通了那样,一股子劲直冲脑海,他立刻瞪大双眼,瞬间就看清了面前这张放大的脸。
看清之后,他略有失望,不是温瑞。
只是声音相似而已。
鲛人少年亲眼看见向与濯的表情变化,有些诧异,但还是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翘。”
向与濯摁着剧痛的额头,问道:“我怎么在这?”
他环顾四周,屋内的摆设都是极简陋的,一块扁平的大石头就做了桌,方形的小石头就成了椅,而他睡的这张床,是一个巨大的珍珠蚌壳。
而眼前的少年,赤.裸着白皙的上半身,耳朵是鱼鳍的形状,眼角至颧骨的那一小片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晶莹的彩色鳞片。
向与濯不由得看向少年的下半身,果然,少年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纤细漂亮的鱼尾。
他不禁缩了缩瞳孔,这少年竟是鲛人。
鲛人似乎只存在于远古时期,该是像龙凤那样只存在传说之中才对。
翘微微笑了笑,他已看穿向与濯的想法,眼睛笑弯成了一片小月牙,他解释道:“我是在桃林那边捡到你的,你喝醉了,嘴里还念念叨叨的,我怕你再这么乱走下去要出事,就把你带下来了。”
说完,他狡黠一笑:“对了,这里是水面之下哦,我给你吃了避水珠,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到时间了,你记得再吞下一颗。”
向与濯随口道:“多谢,但也不必,我既然已经醒来,就不必再在这里逗留,我还有要事要做,多谢收留。”
翘似乎早有预料,他甩了甩漂亮的尾,笑眯眯地说:“不行哦,你出不去了。”
向与濯绷直了身体,手暗中握住剑柄。
“这里与外世隔绝,如果没有人带领,你根本出不去的,”翘快乐地在水中转了一圈,“虽然这条河是与外界连通的,可是那条路异常凶险,有魔物在那守护着,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赢过他。”
向与濯狐疑地看向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翘神秘兮兮地道:“这个村庄,叫做桃花村。”
向与濯感觉在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抖:“我……我能上去看看吗。”
与世隔绝,自成一派,物产富足,这不就是温瑞一直都追求着的桃花源?
翘那一瞬间忽然感觉到向与濯望向他的目光都别的炽热而热烈。
他含糊道:“那有什么不能的?”
“你自己一人住在这里?”
翘没什么心计,见向与濯也不像是坏人,便实话实说了:“是啊,从我醒来就一直在这里,水面上的村民也都很好,他们叫我河神,不过我可不是什么神,他们有的时候还会祈求我的保佑,可是我哪会保佑他们呀?”
“喏,你看他们还会给我送好东西过来,”翘像是炫耀屯粮的小动物一样,兴奋地用尾巴拍了拍水花,“我都跟他们说过不用给我啦。”
他有些骄傲,是个快乐的小富鲛。
向与濯看着他心里有些痒,心海已无法平静,他掏出轮回境,趁着翘不注意,照了他一下。
在光洁明亮的镜面上,向与濯看到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影,与着翘的动作一同,对着他笑。
手中镜子突然脱落,向与濯觉得自己双手一直在抖。
果然。
他找了那么多年,苦了那么多年,终于。
镜面破碎,这件珍贵的灵器霎时碎裂得不能再要,向与濯丝毫不见心疼,他倏然站起,手颤抖地伸出去……
平静的河面之下像是凭空生出了漩涡,就像是风一样,将他的衣袍吹卷得飞了起来。
翘疑惑地抬头去望,却什么都没发现,等再转回头来时,却发现向与濯的手突然改了方向,像是害怕被他发现什么似的。
看那轨迹,像是想摸他的头。
向与濯拼命保持着冷静,胳膊垂下来,渐渐改为手心向上。
“还……还有避水珠吗。”
翘又迷茫了:“有。”
说话间递给了他一粒。
刚刚这人不是说不吃避水珠了要离开的吗,就算离不开,也该回到岸上去的吧,怎么还真想在水下住着了?
那自己岂不是一直都不能睡床了?
倏尔,翘一脸惊恐地望向向与濯:“你……你不是还有要事去做吗?”
向与濯目光灼热:“那件事已经做完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翘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却莫名觉得向与濯的目光有些过火,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后退一步,双臂环抱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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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偷偷摸摸地找了几根水草,胡乱地裹住了自己上半身。
不为别的,他就为向与濯那灼热的眼神。
如果不找个什么东西挡住视线,他就觉得向与濯能将自己烤熟,然后,向与濯再闻着香味掏出了盐和香料……
翘疯狂地拍打自己的脸颊,拼命让自己遗忘掉那个可怕的画面。
“你在做什么?”向与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把翘吓了个激灵。
翘转过身来,目光闪烁,脸颊有点发红,撒谎道:“我……我刚才有点头痛,又听到了那边的魔鬼在乱叫。”
向与濯关心则乱,这个谎言拙劣至极,他竟没看出来,只是脸色有些发沉:“什么魔鬼?”
难道他的温瑞,就一直生活在这种环境中,被那魔鬼恐吓着。
翘眨巴着眼睛:“就……就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堵着出路的魔鬼。”
向与濯的脸色难看至极:“在哪,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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