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没有人回答。
Bill慢慢收起嬉皮笑脸,他站起来,推开意识空间大门。
眼前和往日大为不同。Professor Pines那强迫症患者风格的思维宫殿不复窗明几净,像电闸跳了似的,灰暗不堪;其他房间大门紧闭,甚至落了锁,无数黑色的洪流奔腾而过。Bill面无表情,他伸出手,任凭黑色从指尖溜过。
波涛比Bill想的汹涌的多,他甚至被冲了一个踉跄。但是他并没有不悦,反而扯出一个笑容。
……收回前面的话,他长得好看也没用,神经病就是神经病,笑容很扭曲。
他收回手,上面还沾染着黑色的不明液体。Bill舔了舔手指,像喝到什么珍贵的红酒一样陶醉不已。
这并不是红酒那么好喝的东西。
舌尖接触到液体的刹那,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舌头直传胃袋。金色恶魔的眼白黑了一瞬又在眨眼变回原样。Bill和Alcor的眼睛不同,他的巩膜至始至终是白色,他们像的只有金色的兽瞳。
Bill将手指舔的干干净净,修长的手指上全是透明的口涎。恶魔浑不在意,他大手一挥,三角钢琴凭空出现。他朝钢琴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衣物都会发生变化。当他在钢琴前站定时,麦尔登呢大衣已经变成燕尾服。
意识空间的大门虽然敞开,但黑水没有一点溅到屋内。
Bill朝无人的观众区鞠躬。
「嗯哼——」他清清嗓子,「下面,有请全宇宙最伟大的钢琴家Bill Cipher为大家演奏一曲!」
他在钢琴面前坐定。
「这首曲子的名字是——」手指用力,琴键发出悲鸣,「『饥饿』。」
名叫弗洛伊德的人类,将人格分为三个部分:超我、自我、本我。本我是本能,是人们灵魂最深处的欲望;超我是道德,是枷锁。自我则是调节二者的平衡。
对于人类来说,三者缺一不可。
对于恶魔来说,或许也存在「超我」和「自我」,但是这些东西在「本能」面前不值一提。
为什么要限制自己呢?放纵不好吗?连本能都没办法满足,为什么还要谈精神满足呢?
恶魔嗤笑,恶魔蔑视。
恶魔不需要那些。
有的时候,Bill想,恶魔更接近动物。对于这世上所有的生物来说,进食是最大的本能。只有进食才能提供他们生存需要的能量。动物想吃就吃,只有人类讲究一日三餐营养饮食。
那样恶魔是填不饱肚子的。
黑水奔腾不息,Bill Cipher沉醉在音乐里。他十指纷飞,歌曲听起来居然磅礴有力。
人类的食物没有办法满足恶魔,能量太少了。时间一久恶魔就会被这种原始冲动支配。
他们会感到饥饿。
年轻的恶魔想要进食,想要味道鲜美的食物,最好是有魔力的那种。一只可不够。那不是肉体上的饥饿,那是灵魂深处的饥饿,靠一般的进食根本没法满足。
对于新生的恶魔来说,尝过充满魔力的血肉,却又不满足他们……
Bill摇头晃脑,琴键被他砸的咣咣响。
他们将会被本能支配。
末了他一砸琴盖,对着咆哮的黑水放声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笑的这么疯狂肆意,仿佛要把所有的不甘倾泻而尽。
黑水越升越高,已经越过门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伟大的Pines教授,当你知道你那属于人类的舌头品尝过怪物的血肉后,你是否还能保持如今的理智?」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你丑陋的样子了。」
你是谁?
你是Pacifica Northwest,尊贵的Northwest家族的继承人。你是这个小镇创始人的后代,你的血脉古老而高贵。
Pacifica轻蔑一笑,她提着裙子,跨过地上破烂不堪的大理石像。她记得这是什么贝尔尼尼③的雕塑?她母亲最喜欢的。管他呢。
什么古老的血脉,什么小镇创始人的后代。Dipper Pines把铁一样的证据甩到她脸上——她的祖先只是一个命好的白痴而已。
她的父母知道后什么反应?哦,对了,他们装作不知道,依旧以高贵的血脉自居。
怎么她以前没觉得父母那么愚蠢,她甚至和他们继续做那些蠢事。
制止这个伐木工只需要打开大门放镇民进来就可以。她的祖先将这件事写在了羊皮纸上,告诉自己后人一百五十年后伐木工将要复仇。他们早就知道是谁做的了,也知道解决办法。可他们不想放弃「贵族的荣誉」,所以她提出找Dipper解决这件事。
Dipper确实很厉害,她从没想过那个书呆子能这么帅气。她觉得他穿着衬衫挥舞火焰的模样简直就像传奇里走出来的魔法师。
真帅,不是吗?
哪个女孩子没做过魔法的梦呢。
可屠龙的永远不是魔法师,屠龙的是血厚防高的骑士。那个传说里永远的主角,穿着一身坚硬厚重的盔甲傻乎乎地举着重剑。
梦该醒了。
Pacifica步履变得轻快,她甚至开始哼着歌,边哼歌边走。她哼的不是母亲要她练习的那些钢琴曲,而是被「高贵的父母」嗤之以鼻的流行歌曲。
这首歌叫什么来的?God is a Girl?
她站在礼堂大门前,门开了条缝,上半部分还被砍了一道,光照进来,落在她身上的正正好好是一个十字架。
Pacifica有些恍惚。
然后她低下头,笑了笑。她拉开厚重的木门,刹那光芒万丈。风卷起装饰用的花瓣,它们吹过她的面庞。那一瞬间她听见天使在她耳侧歌唱。
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来自什么地方?他要去哪?这些他通通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很饿,非常饿。他感觉到自己张大了嘴,口水不停顺着獠牙流淌。他闻到了很特殊的气味,这味道说不上好闻,但是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像奶酪之于老鼠,腐肉之于鬣狗。
他想狠狠扑到那个东西上面去,用尖锐的指甲撕裂它,用锋利的牙齿啃咬它。
好饿。
有的时候他会撞到墙壁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疼痛会让他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这副模样不对……但是他感觉到有一双手覆在他双眼,有个人在他耳边低语:
【放弃思考吧。】
【遵从本能有什么错吗?】
他慢慢在那个人的怀里放松。
是啊,遵从本能有什么错吗。
他只是……很饿,他只是想吃东西。这有什么错吗?
近了。
他抽抽鼻子。他闻到了食物散发出来的浓郁味道,那味道的确不是很好闻。但是……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他试着推动木门。
推不开。
他低吼出声,食物就在门后,饥饿让他无比狂暴。恶魔将双手放在门上,火焰从掌心开始出现,逐渐蔓延至整扇门。六厘米厚的木门眨眼间就被他烧成灰烬。
「我不是已经照你说的做了吗!你为什么还是不把他们恢复原样!」
Pacifica站在大门前,她抹去眼泪,对幽灵咆哮。
时间倒回十五分钟前。
Pacifica进来就看见这满屋子的木雕,还有站在楼梯中间的幽灵。幽灵模样已经和最初大不相同,吸收了恶魔火焰的他变得十分巨大,手臂有成年人那么粗。他刚从壁炉里出来的时候还是半透明的模样,现在却已经拥有了实体。幽灵空洞洞的眼眶里燃烧着恶魔之火。
她匆匆看了一眼——与会人员基本上都变成了木雕。什么运动员、欧洲贵族、小镇镇长之类。木雕边缘还伸展着枝叶,像活的一样。
活的、一样。
她的脚步在某个木雕前停了一瞬,Mabel Pines努力伸着手,女孩应该是想要求救,但是依然没能逃脱伐木工的诅咒。
Pacifica眼睫低垂。
「抱歉。」
她咬着牙从Mabel身边走过;Pacifica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小跑起来,高跟鞋不知道被踢到了哪。她奔向大门,手伸向操作杆!
「Pacifica!」
她愣了愣,差点摔倒。回头看见父母躲在地板下面。Northwest先生被气疯了。
「你在做什么!你你你,难道要放那些贫民进来污染我们高贵的Northwest庄园吗!」
「高贵?」Pacifica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在说什么?这个庄园是骗来的,贵族头衔是捡来的,父亲,我们家族哪里高贵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听在Northwest先生耳里却如同惊雷。他又惊又怒,铃铛摇的震天响。
「Pacifica Elise Northwest!你这是和父亲说话的态度么!我现在命令你,把门关上!」
啊,又来了。
这个铃铛是她五岁的时候,父母送给她的「礼物」。他们用这个铃铛训练她如何当一个合格的贵族,铃声一响说明父母对她的举动不满意,她听到铃声就应该乖乖闭嘴行礼。
Pacifica低低笑了。
「……像训狗一样。」
Northwest夫人惊愕地用手捂住嘴。
「Pacifica,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粗鲁的话!」
「我有说错什么吗?」她微微偏过头,缕缕金发黏在脸边。铃铛还在响,她却觉得随便了。明明以前一听到铃声就不自禁地立正。现在想想当时真的蠢。
Pacifica一把拉下操纵杆!
狂雷怒吼,闪电撕裂深沉的夜幕。风裹挟着暴雨,气势汹汹,带着他的千军万马击打一家之主。Northwest先生被吹的迷了眼,铃铛从指尖跌落。
它发出最后一声脆响。
「我们的家族早就身败名裂了。」
Pacifica站在风和雨里,发丝狂舞、裙摆猎猎,可她不动如山。她不再理会躲在下面瑟瑟发抖的父母。
「幽灵!我按照诅咒上说的做了,现在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幽灵点头。
「不错,不错,你确实和你的祖先不一样。但是……」幽灵狞笑,在Pacifica惊恐的目光里,那些被风吹灭的蜡烛再次燃烧,「谁告诉你我会解除诅咒的!」
「你……」
她能听见外面吵吵嚷嚷,镇民正在涌进庄园,很快就会进入建筑。Pacifica再怎么冷静也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那些被她强按下的负面情绪终于冲垮堤坝,喉咙好像被什么拽住,心尖都酸酸涩涩;她红着眼,声音嘶哑,。
她狠狠抹了一把泪。
「我不是已经照你说的做了吗!你为什么还是不把他们恢复原样!」
「你当这就是结束?愚蠢!你忘记你的祖先是怎么骗我的吗?」幽灵冷笑,「我现在反过来骗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Pacifica呆愣愣地想。是啊,她能怎么样?她又不像Dipper,知道那么多超自然的知识。如果Dipper还在,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可她不是Dipper,她没有法子。
外面的喧闹声更近了。
完了,Pacifica Northwest,一切都完了。她抱紧双臂,只有这样她才能稍稍缓解心底蔓延开来的冷意。你害死了整个镇子的人,幽灵会把所有人变成木雕的。
你怎么就这么愚蠢呢Pacifica?这家伙明显就是来复仇的。你……难道能指望一个因为谎言而死的家伙去遵守诺言吗?
不能。
已经完了,她想,幽灵还在笑,似乎很享受她的绝望。
完了,都结束了。
下一秒她听见幽灵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巨大的生物被狠狠揍飞。幽灵横穿半个大厅,下半部分狠狠陷进墙壁。
她呆呆地看着门口,有些手忙脚乱。Pacifica连忙把大厅的门关上,不让那些镇民加入这场超自然战斗。
「D, Dipper?!」
男孩站在门口,金色的眼里满是杀意。
Dipper清醒了吗?没有。他依然很饿,本能在他大脑深处叫嚣,呼喊着能量不足。
但他又不是瞎了。
他看见Pacifica在哭,她那么绝望,好像整个世界都不要她了,风一吹就会垮掉似的。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她却只是呆呆凝视地面,眼底灰蒙蒙一片。
他如遭雷击。
太像了。Dipper想,理智短暂回笼,獠牙刺破下唇,满嘴咸涩的血腥味。
Pacifica和那个时候的他太像了。所见都没有颜色,所听都没有波动,他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至此再没有转动。
他的怒火在看见Mabel木雕的时候达到顶峰。
他已经不需要理智了。饥饿的本能被愤怒的本能压下,Alcor想都没想拍飞墙上一截装饰用的石柱。半吨重的石块直接砸向幽灵,若是以前,这种物理攻击还真不一定对半透明的身体有用。可是现在幽灵拥有了更强的力量,也拥有了实体,石块自然不会无视物理法则。
幽灵直接被砸到对面墙里。
Alcor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Pacifica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移动的,在她眼中,「Dipper」就像使用了瞬间移动,一下就从门口跳到了对面。她眨眨眼睛,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跑向窗户旁边,拉好一张又一张窗帘。
Pacifica不知道什么时候崴到了脚,脚踝肿的老高,走路一瘸一拐。
忽然脚腕让人握住,她痛了一个激灵;回头看见Northwest先生趴在地上,死死抓着她。
「……父亲?」
「Pacifica你还在外面做什么?赶快进来!」她竟然从Northwest先生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让他们两个怪物打去!到时候我们把失误都丢在他们上,这样我们Northwest家族还是清清白白。你快进来!」
她注视Northwest先生良久。
然后摇摇头,拒绝。
「PACIFICA!」
她态度异常坚决,Northwest先生再不松手估计Pacifica的脚腕绝对会脱臼。男人吓得松了手。
「抱歉,父亲,我做不到。」
Northwest先生还想说什么,突然一个烟灰缸从战斗中心甩了出来正中他后脑。Northwest先生立刻晕了过去,夫人大惊失色,她连忙把自己的丈夫拉回地窖,顺便带上门板,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Pacifica回过头,她步履蹒跚,努力拉上所有窗帘,不让屋内的场景暴露一丝一毫。
这是她能为Dipper做的全部了。
Alcor狠狠撕裂幽灵的肌肉,像只野兽一样,用利爪。但是幽灵的自愈太快了,很快Alcor就被幽灵拍在地上。他试着挣扎,但是完全不行,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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