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膀耸动,垂下头,笑声先是闷在喉咙,然后慢慢从舌尖滚落。Alcor仰头,将香槟一饮而尽。
「……我可没答应。」
Bill根本没把他的「抗议」放在眼里。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Bill从冰桶里取出剩下半瓶香槟,他掂了掂重量,抡起瓶子丢向裂缝。香槟在冲击裂缝的途中撞到漂浮物,撞击使香槟四分五裂,酒液和碎玻璃四射,它们在不同角度,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就好像烟花一样。
Dipper端着空杯,他看着这场沉默的烟花。
「我可没听过上战场之前还要施掷瓶礼。」
Bill毫不心疼价值连城的香槟。
「现在你见识到了。」
「你不是应该等我们回来再喝剩下半瓶吗?」
「回来不是应该喝更好的吗?」Bill耸肩,「我可是把自己最好的收藏准备好了。」
Dipper松开手,高脚杯在他手里化为光点消失。
「那我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恶魔张开双翼,他们第一次同时伸展翅膀。恶魔的翅膀撕开战火和硝烟,振翅的刹那所有的过去都被抛诸身后。
他们飞向裂缝的时候有声音从金字塔传来。
「喂,Pine Tree,有人叫你。」
Dipper躲过空中的一个障碍物。
「我没听见。」
穿过时空裂缝的感觉不太好。这种感觉和回到过去不同——大概是纵向时间轴和空间壁垒的差别。裂缝十分粘稠,好像跳进了一池花花绿绿的鼻涕。这比喻恶心了点,不过配上这光污染一样的配色Dipper也想不出来什么好比喻了。
Dipper落下来的时候拐杖先着地,流光溢彩的路登时被戳出蛛网裂痕。
「这就是……时空的夹缝?」
更像宇宙。
这里是无尽的黑夜,但无数恒星与星云在闪耀。部分星球变得很小,小的Dipper一只手就能握住。但是他们之间却隔了层看不见的壁垒,Dipper能看见一切,却无法触及表面。
连脚下都是。他觉得他踩到了硬物,拐杖也扎了进去,但是拔出拐杖后裂痕又修复如初。
他们从「Bill」撕开的裂缝进来,顺延而上,摸到了蝾螈的位置。蝾螈所在地真不是什么秘密,稍稍强力一点的怪物都知道它在哪。
知道是一回事,拜访又是另一回事。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算了吧,我不想再在鼻涕里游泳了。」
Bill闻言笑了下,他伸出手,让火焰覆盖手掌。
黑色蔓延巩膜,耳骨形状改变,拐杖逐渐剥落。Dipper双手撑着剑,火焰在他周身缠绕。
远方的庞然大物慢慢抬起头,两点红光——车灯一样大的红光随着动作亮起。那家伙缓缓迈动两只楼房一样高的前爪,六根角型齿状鳃张开。它的齿状鳃可没有那些六角恐龙那么柔软可爱,Dipper见过,那个部位扫过的楼群都像被犁过一样。
它张开嘴,露出满嘴的尖牙。
「为什么我们不谈谈呢,Cipher,Pines?」
回答他的是火雨和利刃。
两个恶魔灵魂都纠缠在一起,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是何意。火雨远比进攻阿罗尼卡时凶猛,几近密不透风,蝾螈在冰蓝的火光中咆哮。六角恐龙是皮肤柔软的两栖物种,但AXOLOTL不是,它有着一般钝口螈的可爱模样,但皮肤和骨骼都是远超想象的坚硬。
它只有外型像墨西哥钝口螈罢了。
AXOLOTL行动迟缓是因为体型的巨大,反应却并不慢,它咆哮着,转身的同时挥动山一样的尾巴,仿佛排山倒海,火雨被尽数轰散!
Dipper手握佩剑,眨眼闪现在另一侧,他高举利刃,佩剑在被举起的同时变长变宽。武器不再是佩剑,而是改变了原本姿态,从佩剑变为双手大剑。这要感谢他的一个欧洲剑爱好者朋友不间断科普,让他能在此时此刻造出这么一把杀伤性武器!
Alcor径直劈下,他这一剑并不快,甚至称得上慢,速度和蝾螈转身的速度差不多。但是这剑又很沉、很稳,就好像坠落的陨星,远远望去只看得见它划过夜空的美貌,只有落地的时候才得知那质朴笨拙的石头里蕴含着怎样恐怖的破坏力。
现在,陨石坠落了。
Alcor特意牺牲了自己的迅捷,选择了双手大剑这种慢却杀伤力强大的武器。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Bill眼里只有那道落地的银光。仿若月亮从天边坠落,海浪翻滚不止,潮汐涌动,像一锅沸腾的汤;刹那水幕从地底跃起,撕裂天际!
这一剑浑厚如山倒。
AXOLOTL动了,它突然甩头——是的甩头——精准咬住利刃!
密密麻麻的鲨齿稳稳咬住双手大剑,如山的一剑居然被它仅凭利齿阻隔,不能再移动分毫。
Dipper怔住了。
然后年轻的恶魔听到某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像玻璃或者什么易碎品碎掉的声音。
咔擦。
咔擦咔擦咔擦。
「PINE——」
蝾螈咬碎了剑刃!接着尾巴一抽,没来得及反应的Alcor连人带剑直接抽了出去!
Bill伸展双翼,改变翼骨形状,翼手扎进地面;然而就算有翅膀帮忙加速两个人还是后退不少。AXOLOTL这一下不可谓不用力,如果Bill没有反应过来他和Pine Tree两个人全会被抽飞。
「谢了。」
Dipper对Bill说道。
「我这都是为了我自己。」
Bill拍拍衣服溅上的星尘。
说真的要不是现在事情紧急Dipper还真想好好研究研究这里的美景。光是实体的星辰之路就能写个几万单词的论文。
蝾螈吐掉口中的金属碎片,它慢慢歪过头。一般钝口螈做出这个动作是可爱,到AXOLOTL这就只剩下可怖了。
它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舌头都有些不灵敏。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Alcor?■■■■?」
恶魔同时神色一凛。
恶魔的真名严格意义上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东西。Bill的真名只是该宇宙没人听得懂而已,Bill Cipher是他自己取的和真名最相近的发音。Alcor同理,这个宇宙叫Alcor,下个宇宙搞不好在别人听来也是乱码。
不过,Alcor的真名是十年后出现的。
蝾螈怎么知道?
似乎是看出来他们的疑惑。蝾螈慢吞吞地说:
「我处于空间和空间的夹缝中,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Bill刚想张嘴放嘲讽,就听见旁边的年轻人嗤笑一声。
Bill有些愣,他就见年轻的教授环抱双臂,眉梢半吊,说出的话滚着冰碴。
「无所不能就是像只虫子一样,只能在空间和空间的缝隙间苟延残喘?」
Dipper眉目半阖,嘴角尽是嘲讽。
「无所不知有什么用?你知道彩票开奖号码却连彩票的边角都摸不到。只有自己知道的无所不知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居然还洋洋得意地说出来。」
金色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真是令人作呕。」
Bill简直想给Dipper鼓掌——事实他也的确那么做了。他向来不嫌事大,看戏只图爽。
Dipper连眼神都懒得给同谋一个。
Professor Pines是好脾气,但并不代表他嘴皮子不利索。他的姐姐可是Mabel,蝉联多年啦啦队长的少女可没少在教导弟弟人际交往方面下功夫。不然他的赞助都是怎么拉来的。
蝾螈却一点也没发脾气,它只是眯起眼睛。
「你比我想的要犀利,Alcor。」
「刚刚不还是说自己全知全能吗,怎么就出乎意料了呢AXOLOTL先生?这可是悖论啊。」
Dipper伸手拉过一把椅子,他的造物能力越来越强。
「让我猜猜看,你造出的冒牌玉米片(Bill:嘿!)对我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它连我的事都不知道,」Dipper把玩着剑刃,「更别提Bill了。它是你造的,也就是说,它对我们的印象来源于你。而你对我们的印象,来自于之前作为你员工的Bill。因为他在为你打工,需要为你报告。」
蝾螈不语,而Bill则是没骨头一样倚着Dipper靠背。
「你知道我的真名是在遇见我之后,换句话说,」Professor Pines扬起一个阴郁的笑,「你仅仅是看穿了我的真名罢了。」
「你并不是全知全能,撒谎者。」
Bill扶过Dipper身子,攻击擦着他们而过。恶魔彼此错身,椅子在攻击中粉身碎骨。无数光球从蝾螈周身飘起,宛如冉冉升起的星辰。
但是它们可没有恒星那么无害。
见过舞厅的迪斯科球没有,它们发射的光线就和迪斯科球折射出的一样多。
Dipper Pines嘴还不闲着,他觉得他真的是被Bill传染了,以前他可没这么能往人痛处戳。
「你或许是因为身处空间和空间的缝隙,所知比较多。但还远远达不到『全知』的地步。」
他躲开一道拐弯的光线。
「至于『全能』……不好意思,你只能在夹缝中求生,还不如我和Bill自由。」
蝾螈似乎是被激怒,它猛地吐出火焰,Dipper飞到空中,左躲右闪。光球的攻击更为犀利,不比刚刚Bill的火雨稀疏到哪里去。
光球逐渐逼迫年轻的恶魔。Dipper只能往高处飞,他觉得他现在甚至是在做花式表演,身后跟着一串耀眼的金光。
蝾螈的全部注意力放在Dipper身上……而Bill打了个响指。
一个闪着蓝光的法阵出现在蝾螈身下,法阵暴起烈焰,仿若火山喷发,眨眼将蝾螈吞没。
Bill抹抹额头的冷汗。
给AXOLOTL施下这么一个大型法阵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它在魔法方面确实无出其右。
追踪Dipper的光球影像闪烁般消失。但年轻的恶魔并没有下降,他紧咬牙关,挥手,无数柄佩剑出现在他的脚下。剑尖闪烁蓝色火焰。
而Dipper举起自己的佩剑,那些佩剑则是将尖端对准火焰中心;他做了个下劈的动作,就像指挥家奏鸣乐章。
交响乐起。
燃烧着火焰的佩剑轰轰烈烈砸向蝾螈。
仿若坠落的流星雨。
Alcor和Bill都没有半分松懈。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攻击有没有用,没人揍过蝾螈;它太强了。Dipper的讽刺主要是吸引火力,可Professor Pines也不得不承认,AXOLOTL虽然不是「全知全能」,却近乎「全知全能」。
它知道的很多,多到深不见底。
「它都会什么招数?」Dipper问。
Bill回答的很是理直气壮:「不知道。」
「……有的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又不是我提出来揍蝾螈的,」Bill语气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你自己情报没收集全还怪我?」
Dipper:「看我口型:GET OUT,看见了吗?没看清再来一遍。GET OUT.」
「你说的明明是Oh Love!」
「……滚滚滚,滚。马上滚。」
「真是薄……」
黑影打断Bill的话语。
恶魔的动态视力非常棒,甚至能看清射击中子弹的轨道。但是,哪怕是恶魔的眼睛,都没能捕捉到黑影的轨迹。
太快了。
还没等Alcor和Bill有所警戒,它就已经贯穿Bill胸膛。
金发恶魔被尖刺挑在枝头,就像挂在绞刑架的死尸,有血于洁白衬衫扩散。
帽子慢慢从Bill头顶滑落。
恶魔是站在怪物金字塔尖的物种,而蝾螈呢?
蝾螈是金字塔顶的青空。
TBC.
第十九章 19
「恶魔们,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剑确实刺了进去,但是比伤害更快的,是AXOLOTL的愈合能力。
Alcor看见蝾螈粉白的皮肤逐渐愈合,血液重归内里,剑刃被挤出身体,落地有声。它晃晃脑袋,身下影子千奇百怪。
刺是连着影子的。
Dipper为佩剑添上火焰,他以攻为守,剑快到留下残影。脚下突然炸开无数朵影之花,自身的影子果然也叛变——不文雅地比喻下,有点像炸了毛的豪猪。Alcor一点剑尖,他有时候骨头轻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属幽灵的;他借助剑尖的反弹倒跃至半空,手臂微抖,刺出几朵剑花。
但影刺却越来越多。这里是宇宙和宇宙的夹缝,最不缺的就是黑暗。它们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入,Alcor阻挡的越来越为吃力。
「Bill Cipher!」年轻的恶魔在钢与火间咆哮,「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就当你死了!」
攻击骤停。
AXOLOTL好笑地看着他,蝾螈死去已久的面部神经终于复苏。它脸上还是让人作呕的笑容。
「你对Cipher那么有信心?」
Alcor终于能在密集的攻击中喘口气。
「……我对他死皮赖脸的精神很有信心。」
影刺还维持着攻击的姿势,而蝾螈撑起头颅,一副准备谈天说地的架势。
「据我所知,Dipper,你曾经和Cipher的关系很差。他侵占过你的身体,还打算杀了Pines一家。他做过这么多过分的事,你还打算继续和他共事?」
Dipper慢慢调整呼吸。
「……你这是在挖墙角?」
AXOLOTL摇头否定,就像人类一样。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利益共赢比较好。」
「共赢?」
蝾螈将硕大的头颅放在自己两只前爪上。
「你给Cipher最后一击,我答应你,我不再对你的宇宙动心思。」
Alcor挑起一边眉毛。
「听起来不错。」
「如何?」
Dipper笑着低头,又慢慢抬头,发丝随着动作摇摆。他站在无边星空下,那双温和笑着的金色眼里有整个世界,唯独没有阴霾。
「我觉得不行,」最后也是最为年幼的恶魔言语轻柔,却声音清脆,掷地有声,「虽然Bill Cipher为人恶心,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不过既然他都说了不打算换个合作者,那我也没有更换同谋的准备。」
他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处。
「毕竟,死敌这种东西,有一个就够了。」
「……对你的信任,我深表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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