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多表达,就留给乔明夏自己感悟。
海滩边,车灯照亮了潮涌的节奏,乔明夏裤脚挽到膝盖以上,踢水,偶尔弓身去捡贝壳。他的影子照得很长,一直没入了深沉海水。
苏河点了根烟,抽到一半。
他关上灯,朝乔明夏走过去。
夜色里,烟头的红点一呼一吸随着他的吐息摇晃着,苏河走近乔明夏,伸出手就被握住了。他低头看乔明夏身后的脚印,随着白浪涌上潮湿的沙滩,不留痕迹。
“可以来这里玩。”苏河说,“我以后要在这里盖一个玻璃房间,夜晚看星空,黄昏看潮落和月出。”
乔明夏愣了愣:“这是你的吗?”
“对啊。”苏河摸了摸他脸上被风吹得有一点黏的皮肤,“以后也是你的。”
话音刚落乔明夏直接抱住他,被海水浸湿的脚踩上他的朗丹泽,苏河一点不在意,偏过头,避免乔明夏被烟烫伤。
怀中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乔明夏四处乱跑释放一通,就差没对着大海喊我毕业了,这时激情退去一点,又被塞了满怀的惊喜。
他仰起头看苏河。
这个角度苏河会垂着眼和他对视,是他最熟悉的神情——开始时是这样,告白时也是这样,现在依然,半睁半闭,有点冷漠又很不一样——那双单薄细长的眼角被染上烟的红光,海的湿润,多情而温柔。
“我十八岁的时候……过生日,从宴会上跑出来了。”
苏河说着,乔明夏愣怔了:“哎?”
“成人礼嘛,很多亲戚都赏脸参加,但是后半场大人们开始社交,我也没有几个玩得好的同龄伙伴,索性自己走了。”
苏河说话的腔调像讲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不新鲜,摊在乔明夏面前给他看当中陈旧的起承转合。
“当时的司机跟了我很久,我说你随便开吧,就开到了这里。我们像迷了路,他过了会儿联系上爸爸,要带我回去,但我不肯走了。”
“这片海给我的感觉很特别,不想离开,好像在这里能够听见很多内心的声音。”
“我在这里做过很多决定,比如决定去喜欢谁又决定放弃他,决定到西高去任教……不过遇见你之后,就没有来过这儿了。”
苏河说到这里低头亲亲乔明夏的额头:“我想和你一起来。”
把最深处的秘密敞开,给你看,然后毫无保留。
海浪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拍打心脏,天与地之间情绪饱满随时都要满溢。
/
“今天下午……打铃,我想,太好了。”
苏河“嗯”了声:“怎么太好了?”
乔明夏对苏河诚实地剖白:“因为毕业了,从现在开始就再也不是我的老师。以后读大学介绍你,我可以说,那个穿西装很帅说话很温柔的大哥哥就是我男朋友了吗?”
“当然可以。”苏河笑了,“这是我的荣幸。”
他们相差很多岁,彼此还没算在一起太久但已经是分享秘密的第一选择。
苏河想,他一直渴望的安定在这时终于有了痕迹。乔明夏不善表达,只会黏糊糊地看着他,有时候他会有危机感,等乔明夏学会独立,见过更多更好的风景,还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吗?
他太自私太执着,想要的是一个人完整的爱意。乔明夏要给,他可以用很多东西去换,比如漫长的余生。
海浪像时间流逝的每一个节点,苏河回忆他们相识,好像也是起起伏伏。
乔明夏是一颗露珠,干净而简单,他赖以生存的地方破烂泥泞,草开不出花也结不出果,附在其上,很快就要被阳光蒸发了。
苏河是他的海,他的光。
朝露入海才不会干涸。
他和水相遇,做一场美梦,晃悠悠的,醒来之后拥抱再也没有苦难的人生。
很长很好的人生,他和苏河一起。
作者说: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写完啦,不定期更番外嗷,谢谢观看,谢谢大家的推文和安利,虽然现在还没有,但,总不会真的没有吧(狗头
第37章 番外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团建去海洋公园!”
下课时间已经过了,教室里大部分人却没走,叽叽喳喳的、显然与课业无关的讨论即将告一段落,每个人都显得分外兴奋。
人堆中心刚说完话的女孩子一拍手,像个小领导那样指挥说:“有异议的现在赶紧提啊,一会儿大家行程都说好再不去就扫兴了,快点。”
她显然在这群年轻人中颇有话语权,爆豆子似的一堆没引起任何人的反感,看样子大家也习惯了。过了会儿有个女生举起手,表明自己有读书会去不成,小领导爽快地“准了假”,又问了一遍还有没人不去。
“我好像也去不成……”
她看向发声来源,顿时皱起了眉:“夏夏你又不去啊——”
乔明夏不好意思地说:“我中午得回西城,明天可能没法及时赶上你们。”
“今天就回?”女生攥头发的动作显示出一丝紧张,小声问,“回去做什么啊,能不能那边说一说……我们这学期第二次团建了,上次合照就没你。”
有同学帮腔说:“对啊夏夏,你之前还说想去海洋公园看看吧?”
“西城又不远,要不别着急了?明天下午你早点回去不就好啦。现在城际很快的,又随时都有位置坐。”
“是啊,夏夏,你男朋友不会管得那么紧吧?”
有人笑着调侃了一句,乔明夏脸有点红,欲盖弥彰地喝了口矿泉水:“没有,是母校那边说让我回去跟毕业班讲两句,快高考了,今天刚好百日誓师。”
他都这么说了,情况又特殊,女孩子虽然希望乔明夏和班里一起去玩,但也没了再挽留他的理由。
她一瘪嘴:“好吧,那下次我们再活动,你可不能又拒绝了啊!”
乔明夏举手投降:“真的不会了,我保证。”
几个平时玩得好的男生女生又对他一阵“讨伐”,直到把乔明夏说得实在内疚,又答应了两三次绝不缺席以后的活动才罢休。
这种感觉与在西高时不一样,乔明夏能知道他们确实很想邀请自己。
交完作业的周末,明媚春日还没有变得太炎热的时候,十来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一起去滨港四处走走,喝奶茶吃雪糕。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会真切地感知那段被孤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告别了教室里的同学们,乔明夏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作业,交了一篇论文,答应室友等回来时给他带西城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糕点。
校门口就有地铁站,周五的午后大部分都是离开学校的同学,没什么座位。乔明夏找了个角落站好后看了眼时间,离城际发车还有40分钟。他踩点踩习惯了,第一次去得这么早,后知后觉自己还没吃饭。
车站有各种快餐店,乔明夏简单吃了个午饭,可乐喝到半截时拍了张照片想发给苏河。对话框刚点开,看见上一条信息的时间,乔明夏立刻按灭了屏幕。
哦,他们还在吵架后的冷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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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乔明夏在A大的第二年了。
夏天热,高考成绩原定在傍晚开通查询通道。乔明夏怕热,把空调开得很足然后进被窝玩手机,玩到一半睡着了,手机是静音模式,愣是错过了好几个重要电话。
叫醒他的是苏河。
本该在学校上班的人额头还有热汗,把乔明夏从被窝里拎出来,不由分说先吻住了他。乔明夏半梦半醒,回应着苏河想抱他,苏河却放开了手。
那句话不管过了多少年乔明夏都记得,苏河眼睛很亮,揉着他的耳朵语气也兴奋:“宝贝,刚才接到通知,你考了全市第一!”
乔明夏:“什么?”
苏河懒得说第二遍,让他赶紧起床换衣服,一会儿记者要采访。
乔明夏:“采访?!我不去!——”
而后不论他的意见怎么样,校方拉了横幅庆祝西高的第一个市状元——此前西高考运不好,头名基本都在隔壁附中。这一届最有希望的其实是裴嘉言,可惜高考前出了车祸,竞赛保送,也没参加高考。
所以这个状元来得让校方既意外,又惊喜,不吝溢美之词将乔明夏好好表扬了一通。
英语满分,西城理科第一名,同时省排名也在前五。
乔明夏对成绩非常满意了,想来可能今年试卷改得松,语文和英语成绩都比估分结果要高一些。国内院校基本任选,那个六月乔明夏接了很多招生办的电话,有两所学校是当面找他聊的,可惜他并没打算去太远的地方念书。
他最后选了A大,一来A大在国内外大学的排名都不错,二来滨港到西城坐城际列车只要两个小时,周末随时可以往返。
崭新的,积极的,没有外来压力的新生活。
他的大学生活。
选课表前四处打探哪位老师期末给分高,学校食堂的中餐西餐分别在哪里更好吃,早起去自习室占座结果趴在桌上睡着了……
室友会揶揄地“状元”调侃他,同学要去听讲座大都拉他一起,周末偶尔不回西城的时候也邀约去滨港市内玩。没有人会再说难听的话,他们的目光也只有欣赏与善意,偶尔遇到嫉妒的眼神不用太放在心上。
乔明夏每年都拿奖学金,基本能够学费的开销。从二年级开始偶尔,他会用放学后的时间在学校附近找一些家教,都是老师的孩子,报酬也很丰厚。
他依然穿得朴素,戴几百块的运动手表,穿几十块钱的棉T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他用的手机一直是高三时苏河买的款式,很快就过时了也没急着换。因为这些,老师反而更喜欢他,有勤工俭学的项目会第一时间告知。
这学期有个不错的兼职,学工组老师介绍的,在一家儿童教育机构做老师。时薪还算不错,但因为学校在郊外、工作机构在滨港室内,相距太远,通勤时间要近一个小时。
乔明夏觉得没什么,直接应了老师才告诉苏河的:以后周天要提前半天回滨港做兼职。
然后苏河就和他吵架了。
苏河觉得乔明夏不用去想办法“赚钱”,对他的生活方式也不太认同,希望他更多的时间能够放在两个人的相处上。
用休息时间去换两三百块的时薪,在苏河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上周末吵得很厉害,翻旧账、夸大其词,到最后什么鸡毛蒜皮都被倒了出来。乔明夏委屈得哭,苏河见他流眼泪又舍不得,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
气得乔明夏没过完周末就回了学校。
到现在苏河发的上一条消息还是硬邦邦地让他记得周五到西高,鼓励高三学生。
归根结底,两个人成长的环境和消费习惯都差得太多,苏河帮他料理时乔明夏不会去在意,可等到他要花钱又情不自禁地回到以前一分钱掰两半的习惯。苏河看不下去,又纠正不过来,归结于自己让乔明夏没有安全感。
两个人分开后各自会冷静一点,乔明夏不善言辞,回忆起来苏河对他说的那些,自己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只好没声没息地流眼泪。
他想的,苏河不会懂,甚至觉得乔明夏小题大做。
他要攒自己的积蓄,不愿意被苏河养一辈子。
这和依赖不一样,他可以依赖苏河,但他不能因为苏河能给予自己优渥的生活就全然丧失动力,等着做一只漂亮的金丝雀。
读大学也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也好,本质和他现在的情形是一样的,包括勤工俭学。
他想要活得有价值,以后也能让苏河为他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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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即将抵达西城时,车厢内开始吵嚷,乔明夏被后排小孩踢了一下座椅,猛地从浅眠中惊醒了——窗外是熟悉的站台。
他又梦见和苏河吵架的那几天,哪怕知道在做梦,都有股怅然的害怕失去的悲哀。
从那以后乔明夏改了爱哭的毛病,有什么也会直接说了。和苏河之间因为家庭产生的巨大鸿沟不会一朝一夕消弭,他们只能互相妥协。
乔明夏背着包下车,时间还来得及选择了坐地铁。
转两次线,最后抵达西高。
苏河还在西高当老师,已经连续第二年被评为最受欢迎的青年教师了。他最初来玩票的,现在却做出了责任感,从乔明夏毕业后带的那届高二今年高考,学生比苏河紧张,有几个心理素质脆弱点的根本睡不着觉,他这才想办法让乔明夏回来。
苏河带的七班,这个编号在西高有独特的含义。
不管校长还是苏清对苏河的选择都并不能完全理解,七班生源的确不错,但和西高格格不入,纵然校园暴力逐渐消除,其他班级对七班若有似无的歧视也注定不可能完全改正。
乔明夏毕业后苏河去了当时的高一七班,接替离职的班主任看顾四十七个未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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