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的身子似被什么东西托住了,一改慌乱的状态,转为缓缓下落。
楚将离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沈寿一手托着霜兮琴,一手指尖轻搭着琴弦,飞扬着素雪的白衣缓缓而下,足尖如蜻蜓点水似的落在冷棠剑的另一头。
而他已经被冷棠剑托在了另一头。
两人的距离不过一剑之远,但沈寿疏离的气息与略带责备的眼神,似乎将这一剑的距离拉开好远好远。
“修为不足,手无寸铁,也只有你才敢只身闯入宿主的聚集地。”沈寿的视线略过楚将离,白皙指尖在琴弦间微动,但是混着强大灵力的琴音已穿身而过,将飞来的藤蔓碎裂。
一时间,楚将离有种心虚感。他抬手展示了手里的佩剑,嘀咕道:“其实……也不算手无寸铁。”
沈寿:“……”行了,二人八字不合。
他用足尖轻点冷棠,把楚将离送到了附近较为安全的树梢上,自己飞身而下,指尖一拨,给了冲锋在前的宿主致命一击。
楚某人本还沉浸在男神无比畅快的“割草”英姿中,但是一看宿主成排倒下,立马急了:“沈仙长,别杀光,我要活的!”
只他一人,他只能抓到几个暂且评定为感染初期的宿主,但是有了沈寿在,把这一锅宿主全端了能得到多少不同阶段的宿主啊,这都是珍贵的实验数据!
某植物学在读博士的科研之心熊熊燃烧起来。“每天十颗糖球,一个脆皮筒,换这些宿主一条命!仙长我要活的!”
有这么一瞬间,沈寿甚是无奈。
霜兮琴的肃杀之气锐减,琴音穿透宿主躯体,崩断了种子与各大经脉之间的联络,让他们暂时丧失了行动力。
对沈寿而言,杀宿主是一件易事,留宿主一条命反而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他可能只是睥睨众生似的微动手指,下方宿主却要惨遭肃杀的灵力,好几个因无法承受爆体而亡,化为漆黑色的齑粉消散开来。
“寿寿,我要活的!”站在树上的楚将离都要崩溃了。
多死一个就少了个研究对象!
“聒噪!”酣战间隙,他回身用余光瞄了一眼树上颇不消停的某人,却看到有个宿主逃过了他的罗网,居然已经爬到树上去了。宿主和楚将离的距离不过半丈,且那宿主已绷紧了身子,准备一跃而上。
身遭已有宿主发起群攻,呈十面埋伏之势;楚将离身下的宿主也一跃而起,朝着人所在的树干而去。
身前突然猛扑上一只口流涎//水的宿主,楚将离自然没有想到。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口水甩一脸,他猛的扬手,“啪”的一耳光甩在了宿主脸上。“给我下去!”
“卡啦啦”的一声,宿主的脑袋在空中急急旋转两周,紧跟着身体也转了七百二十度,没型没款地落在地上。“你大爷!”
还没来得及操控冷棠剑救人的沈寿见到此情形顿了一下,突然觉得这“怪力莽夫”可能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后面发生的情景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只见楚将离美滋滋地从乾坤袋里驱使了银丝网,捕鱼似的把宿主收入网中,并大声嚷嚷:“我都活捉一个了,仙长你加油,使劲,速度快!”
沈寿微微叹了口气。
不消多时,宿主死亡过半,剩余二十几只全被沈寿活捉。
而前来斩杀宿主的仙门进了结界内,愣是没找到一个宿主。因为人头全被两人打包走了。
楚家大院里,卿玉正要出门去寻不知又跑哪儿去了的师父,下一刻却发现人回来了,还是跟着今早告别说要回师门的沈寿回来的。看两人站在同一柄剑上,卿玉心里极其不舒服。
但是楚斯却没那个心思,只管将人迎下来:“沈仙长回来啦。兄长,你出门怎么都不与我说一声,害得我和卿玉哥担心死了。”
楚将离轻巧地从剑上跳下,道:“我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啊。”但是看到楚斯撅着嘴唇满脸写着不高兴,他又揉了弟弟的脑袋,“好好好,以后出门保证交代去处。”
沈寿无视卿玉异样的目光,带着活捉的宿主先行去了竹屋。
楚将离进竹屋的时候,他已经将宿主全部安顿好了,并在含有种子的部位做了记号,方便研究取种。“这并非一件轻巧的事,若控制稍有不慎,除了你,这方圆几里内的百姓都会陷入危机。”
“我知道很危险,但总得有人先迈出第一步。”对自己消毒防护处理后,他先行取了所有宿主各个部位的表皮、黏膜细胞制成样本,与先前获得的死亡宿主进行比对。
沈寿就怕这些宿主突然苏醒,因而寸步不离,看他进行各种晦涩难懂的操作,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所以,原本想回师门的人又被楚将离间接留下了。
接下来几天,两人的相处方式十分诡异:一个人在那儿打坐,并时不时盯着宿主看,另一个则是闷声不响地捣腾宿主。一整天下来,两人都说不了几句话。
到了第四天,楚将离终于忍受不了了。
这人每天盯着这里看,哪里有时间和卿玉培养感情?“沈仙长,你已经很久没去指教我小徒弟了,可别忘了委托。”
“卿玉的领悟能力极高,过多的指正反而是画蛇添足。”沈寿抬眼,淡漠的眼眸对上他的眼睛,“你既然派人教导卿玉修炼,为何不给他表现机会?”
楚将离稍稍歪了脑袋。
“算了,你继续忙你的。”这人单独赴险不带上他那徒弟不是一次两次了。把刀子往锋锐了磨,却不舍得用刀。
楚将离觉得莫名其妙的。
说来也巧,正在他琢磨着怎么将人与卿玉凑一块儿,卿玉在不久后便持着桃木剑敲响了门。“沈仙长,你在里面吗,我有几处需要你的指正。”
“你看,卿玉找你。”楚将离一脸兴奋地看向沈寿。
沈寿看了楚将离身后的一排宿主,犹豫片刻后跟着卿玉出去了。
两人去培养感情了,cp粉头瞬时干劲十足,准备下一轮的采血工作。沉睡中的宿主像僵尸一样立在墙边,楚将离打开了抽血针头。
同时,一个位于角落的宿主因楚将离做采血准备时不慎稍稍松开禁制,二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那团跳动的人形血管在他身前走动,口中再次流出了涎水。
前院,沈寿指正了才没几句,突然听到竹屋里传出了打斗的声响。
强烈的不安感驱使他火速奔向竹屋,卿玉也感到大事不妙。两人破门而入,只见一个宿主被楚将离甩向了角落,但是楚将离已被宿主所伤,臂上鲜血汩汩而出,将雪白的防护服染成了嫣红。
就在挣脱束缚的宿主即将反扑的时候,沈寿的冷棠已然已然,正中其腹间。
楚将离心有余悸,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待到鼻尖漫开一股熟悉的苦艾味,他才发现沈寿已经到了自己身边,被抬起的手臂也传来了刺痛感。
“这伤怎么来的?”耳边的声音冰冷而严苛。
楚将离懵了一会儿,倒吸一口凉气。他急忙把沈寿推开,坐在地上后退了两步:“别靠近我。”
“师父?”
“这伤是被宿主抓的。”他清楚记得书中凡是被宿主抓伤的人都会成为新的宿主。
有些人不知自己被感染,一点点失去良知,最后伤害身边的亲友,就如楚煦;有人知晓自己已经被感染,毅然决然地选择挥刀自刎,就如之前的陶宛;但是也有些人选择苟且偷生,从一个以斩杀魔藤宿主为己任的斩魔仙士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魔藤宿主。
沈寿闻言起身,眼中有几分不可置信,几分惋惜,还有几分决绝。下一刻,冷棠已被收回手中,冰冷的剑锋与楚将离的脖颈不过咫尺之间。
但楚将离明显感觉到沈寿手中的剑在隐隐作颤。
“沈仙长!你做什么?”卿玉急吼吼地上前压下冷棠,“师父还没事,为什么要拿着剑指他。”
楚将离与这双寡淡的眼眸对视了片刻,说:“卿玉,把我绑起来。”
“师父你在说什么?”感受到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后,卿玉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他转而与沈寿道:“我知道你对宿主深恶痛绝,但是……”
“你想让我放了你?”沈寿反问。
楚将离摇头:“不是,我想让你杀了我,但是不是现在。”
“师父!”卿玉即刻红了眼眸,“为什么要让仙长杀了你,你不过被宿主抓了一下。”
“听着!”楚将离喝道,同时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自行坐到椅子上等待捆绑,“小煦当初也是被宿主抓了一下
第28章
翌日天蒙蒙亮,负责采购的楚斯一如既往地到了集市,按照哥哥给的单子采买每日所需。但是才走了没几步,他发现今日的集市有些不一样,因为有很多百姓都聚集在一处,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楚斯拉了拉卿玉的袖子,问:“玉哥哥,那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楚将离虽不止一次告诉过卿玉,没事别听人说八卦浪费时间。但孩童天性好奇,再加上边上有个更小的撺掇,卿玉立时拉着人挤进了人堆。
人群中央,有个乞丐正滔滔不绝:
“我确实看见了,虽然我和那楚将离的确有些过节……”
楚斯和卿玉互相对视一眼。
“但这事关乎整个瑜泽的安危。再往小了说,那些宿主要是真跑出来,山坡下的我们就首当其冲!”
百姓们听了半晌,还是无法相信:“你说阿离小哥好端端抓那些宿主回来做什么?你也别再给他使绊子,他为我们做的的善事我们十个指头都没法数过来。”
有个老婆子道:“像他这样下得了田地,上得了仙门的人我们哪里找?你毁了他的花圃,人家没把你手剁了就够心善的了。要不是我女儿早嫁出去了,我就该上门说亲去了,其实我家小孙女也不错,就是小了那么几岁……”
“嘿你这老婆子怎的这么不害臊,将离哥都回绝你的说亲好几次了,你怎的还往他身上贴,为了吃口媒婆豚肉,你连自己六岁孙女的主意都打上了。”一姑娘家啐道。
“只差十几岁并无大碍。而且人楚公子也看不上你啊。”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但是也有百姓保持质疑态度:“要说郑乞丐的真撒谎,去阿离小哥院子里看看不就明了了吗?”
郑权即刻道:“对,对,且去看看,你们就会明白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于是很多百姓打着吃瓜看戏的想法,纷纷要去楚家大院看看。
这可吓坏了旁边两位吃瓜的小的。卿玉即刻一手扛起楚斯,一手拎起菜蔬,窜上屋顶飞回自己家。
两人将集市上听闻的事情如是一说,楚将离听到后为难地嘶了声。
怎么又是那颗老鼠屎。
“师父,该怎么办?”
他忖了片刻,道:“帮忙把那些宿主推出来,按照沈仙长告知的分门别类摆好。”
卿玉疑惑道:“要是被百姓知道我们抓了那么多活的宿主回来,岂不是……”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如果百姓们找不到就会一次次来寻,我们以后反而会束手束脚。现在正大光明地说清楚,以后还少了麻烦。”他走进竹屋拉动宿主脚下的底座,极其小心翼翼,就怕自己像上次采血时一样不慎把符咒解开了。
被抓之事告一段落后,他被反应过来的沈寿训了许久。这训斥倒不是破口大骂,沈寿这仙男怎么可能会破口大骂,这训斥无声胜有声,沈寿光是盯着他看,就看得他无地自容,哄了好久才哄好。
来凑热闹的百姓都想看郑权如何被打脸,结果扎堆来到楚家大院,看到楚家门户大开,院子里还摆满了死尸状,却有呼吸的宿主,吓得立刻作鸟兽散。
有几个主见的百姓马上跑去镇上找正在求委托的仙门修士去了。其实找瑜泽本地的仙门——千泽堂会更好一些,但是千泽堂距离此地甚远,平民百姓又没得修为,只好就近了找。
见众人躲在角落里不肯出来,吓得瑟瑟发抖,楚将离只好对着百姓道:“他们已经被贴了禁制,现在伤不了人。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而来,所以也想借着这次机会解释清楚。”
郑权,以及几个胆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确认所有宿主都是活的,甚至手还会间或一动,马上怒了:“我们平日对宿主避之不及,你怎么还把宿主往自己家里带!”
“四十几个宿主,这、这要是逃掉一个,可如何是好?”
得知暂时安全,露脸的百姓越多,楚家大院门庭若市。
郑权道:“好在昨晚我及时发现。我虽然与你有过过节,但就算是我亲儿子带了宿主回来,我也会如实告知乡亲,这毕竟关乎所有乡亲的性命。”
他虽然以关心百姓的口吻说着,但楚将离知道这人心里正雀跃着。好不容易抓到了仇人的把柄,他怎么会放弃这个将自己洗白的机会。
“阿离啊,你确实帮过我们多次,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乱来啊!”老汉无奈地用手背拍了拍手心,“死在这东西手里的仙家还少吗!更别说我们平民百姓了!”
“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听完百姓们的一席话,楚将离才道:“如你们所看到的,这些宿主确实是活的。”
人群中立时发出一声唏嘘。
他接着说:“魔藤宿主已祸乱各大仙境多年,我的亲人也因宿主而死,所以我才会想着从宿主身上找出釜底抽薪之法。”
平日里与楚家有接触的百姓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看到那个叫做楚煦的小孩了。
但也有人立时反驳:“各大仙门头疼了那么久的问题,哪是你抓几个宿主起来就能解决的。你能有什么能耐?你确实善作农耕,但魔藤宿主与农耕风牛马不相及,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赶紧把宿主杀了,否则你也别想待在这里。”
“就是,宿主自有仙门来解决,靠着仙门的猎杀我们也活得安逸。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何必冒着风险把宿主聚集起来。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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