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曼这才脸色稍霁。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升起的那些担忧和焦虑都是什么。
安托万于他来说,是得力的下属,是北地牵线的有力助手,聪明,能干,长袖善舞,堪解人意。
肖生和他隐蔽的联系,他相信安托万多少知道了一些,可是安托万却并没有揭穿或者做其他多余的事情,他既觉得安托万不忠于奥丁,心里又有些对方为着他的欣喜。
总之他对这个人的情绪,非常的矛盾。
之前和边境伊桑大人的事情,他猜忌于他。王子殿下从小生活在帝都中心,身边的经历的人事无数,什么豺狼虎豹,燕雀禽鱼都见过。
有人为了利益不惜手段地向上爬,拍马奉迎者有,见利忘义者有,趋意讨好者有。
他没有想到自己有所欣赏的人竟然也是这种人,边境的事情他派人去查探过,安托万在下层士兵中的风评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人说他为了上位,不惜以身侍主讨好伊桑大人,也有人在军营见到安托万和伊桑十分亲近的相处。
布里曼说不清知道信息的瞬间心里的感觉。
愤怒?似乎还有一丝心痛。
可是他从小玩弄权术惯了,惯会在人前端着架子做把戏,自己竟也能把自己骗过去。他没有细究心底的那层难过和心痛是为了什么。
他提醒自己,无风不起浪,要对这人多一丝防备和戒心。不可再倾心交谈。
王子殿下是惯会伪装的,于是表面上装作无事发生,实际上在心底已经对这人筑起了十二分的防线,有所疏远。再加上罗德在一旁推波助澜的揣测和建议,布里曼于是下定了决心将人留在北地,留待观察和利用。
其实作为上位者,必须要果决武断,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不该再起用此人。
可布里曼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纠缠着他,追逐着他,让他无法把这人彻底放手。
于是干脆交到了奥丁的手上,远程放线。
布里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还好如今的安托万,似乎并没有让他失望。
v市。
翻完地的第二天,玛丁带着肖生造访了那家疗养院。
“我家先生想要为母亲大人选一处疗养地。”肖生穿着前些日子伯爵大人在从服装店里看见就一定要买下的金丝色的侍者服,职业地说道。
他身材修长,举止有涵养,一副考究的单片眼镜戴着,一看就是豪绅贵族家才能培养出来的侍者。
院长大人亲自迎了出来,给这位一看就来头大、身份高贵的大人介绍疗养院的情况。
“我们疗养院依山傍水,环境安静,不会有太多人来打扰。我们做饭用水都是打的山里的山泉,据最新的研究说,含有什么……“
“矿物质。”一旁的职员提醒道。
”对,含有矿物质!对年老者的身体特别好。”
玛丁一路点着头,不置可否。
在转到后院的时候,后院里有一群女工正在洗碗。木盆里染着绿色的酱汁。
院长脸色猛地一变,呵斥道:“没看到有大人来了吗?还待在那里做什么?你们几个,快把东西撤了!!”
“稍等,”玛丁挥手喊了一声停,慢慢朝女工那边走了过去,看那盆里的水,“这是在洗什么?”
院长大人摸了摸额头的汗,走过来解释道:“这是我们给老人们准备的加餐,植物研究所里新研制出来的一种蔬菜。”
“哦?蔬菜?我倒是有些感兴趣,可否有幸尝一尝?”玛丁眉头挑了起来,脸上的微笑完美无瑕,让人倍感压力,又挑不出错处。
院长正急着要说些什么话,忽然看见一个戴黑兜帽的男人从后门走了过来。
是今早上出去的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慢慢地靠了过来,大半张脸依旧隐在兜帽里叫人看不清,他俯身在院长大人耳边说了什么。
蓝袍院长大人看向玛丁他们,眼里的眸光渐渐起了变化,微微闪烁。
第53章 立誓
“那就这么说定了,院长大人,下次我家先生会带家母造访,让她看看喜不喜欢这的环境。”肖生风度款款地微笑着。
院长点头哈腰地在门口恭送着,一口答应下来。
“怎么回事?”随着贵族大人的车远去,院长脸上的笑才退下来,崩着一张脸,把奥德里奇叫过来,“好好说说。”
“那位大人,是从北部来的。”奥德里奇隐在帽兜下的声音这样道。
“北部?是帝都的人?”
“目前还不清楚,这位大人行事十分低调,沿途也没有留下什么信息。”奥德里奇道,“不过,刚刚莫卡告诉我,这两人就是那天他在林子里看到的人。”
“看到了林子里的东西,还装作家属来查探我们……幸好我们处理得快,没让他们拿到把柄。不过看这样子,他们似乎已经产生了疑心。”
院长沉吟了一会儿,“奥德里奇,你派人盯着他们,多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是的,大人,里奇遵命。”
“先生看出了什么?”回到住处肖生问道。
“他们这儿一定有问题。可惜我们到不了住宿区去看看。”
的确,疗养院的住宿区在后面,而且紧闭着门户,安静地有些诡异。
按院长大人的说法,疗养院接纳了56位老人来照顾,按理说,不应该如此的死气沉沉。
通往院区的路上甚至有一道带锁的铁门。虽然他们去的时候铁门并没有锁。不过总归透着一股怪异。
“明天,你去街上找一位老妇人过来,我们再去一次疗养院。”
“先生是想找人假扮您母亲?”
玛丁听到那个称呼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抽出雪茄盒,点了一支雪茄放在唇边:“卫城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传来。”肖生道。
他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先生要绕这么远的路来到圣德明省了,大概是因为……近乡情怯?
或许先生对于心中的那个结果也是有些恐惧和不安的。
他单手抬起,犹豫了一下,放到玛丁的肩膀上:“先生希望……她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玛丁低下了头,“十几年了,或许我已经不需要她了,如果她真的还活着,却没有找过来,大概也是不想见到我的吧。我只想要个结果。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欧文是不是和亚莉达成了某些私下的协议,他想他有权利知道。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固执了。”玛丁抬头笑了笑,一双碧色的眼镜闪烁着难得一见的脆弱和无助,“执着于过去的某些事情,沉沉霭霭,没有朝气。”
“先生是这么想自己的吗?”肖生感到十分的心痛,“您是那么的优秀,难道您看不到吗?在宴会上,在名流圈中,您都是闪闪发光的呀。”
顿了顿,肖生放轻了声音慢慢道:“在我心底,您永远是让我仰望的存在。”
玛丁笑了笑,眼中似乎有些释怀。他把脑袋埋在肖生腰间,蹭了蹭。过了一会儿,说道:“肖生,你真的很好。”
肖生轻轻地揽着那金发绒绒的脑袋,平日里清冷平静的黑眸中满是温柔的爱意:“您才是最好的。”
“如果有一天……”
“嗯?”
伯爵大人的声音微微沙哑:“如果有一天,你……”
肖生有些不知所错:“……我怎样?”
“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伯爵大人抬起了头,碧眸里是微弱温柔的笑意,一只手捏住了仆人白皙削瘦的下巴,“……我会把你挫骨扬灰的。”
明明是一高一低,一上一下的距离,偏偏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气势一点也不弱,反而阴阴柔柔,那笑意像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蛇,缠着身躯缓缓而上。
肖生打了个抖,心中缓慢升起的酥麻战栗却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灌顶的开心和兴奋。
他眼镜下的黑眸微闪,苍白脸庞上的薄唇淡淡开口:“……先生您高兴就好。”
“你会背叛我吗?”玛丁缓缓站起来,到了和肖生持平甚至略高的距离。
双目相对,肖生不带犹豫地答道:“立天地神灵为誓,肖生的心思永远在先生身上。且无论疾病苦难,永远追随先生身侧,即使需要付出性命,来护卫先生的安危,肖生也在所不辞。”
玛丁笑着,抬起他的头,低头缓缓印上一个吻:“记住你今天的话。”
玫瑰色的唇,清冷木香的气息。
肖生失魂落魄,只答道:“好。”
中年妇人终于找好了。是一个刚从外省过来投奔亲戚的人,初来乍到,弄丢了钱票,也没找到亲戚。
肖生从中介市场挑中了她,让她收拾打扮好了,领到玛丁跟前。
妇人实际年龄是四十,但保养不甚好,头上有些白发,嘴角的法令纹也有些深,抹点清淡胭脂水粉和香水,扮演玛丁母亲刚好。
“你不说话的话倒是挺像的,”玛丁琢磨了一下,“就这样吧,也不能挑了。”
“塞西尔少爷!”有仆人在田间快走。
前面一块田地种了绿油油的一片植物,一个青年正蹲在田间,拿着一个本子记录着什么,一边查看着植物的枝叶。
“院长老爷叫您过去呢。”那仆人来到近前,有些气喘吁吁地说。
地上那青年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深色鸭舌帽,抬起来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他叫我去做什么?”
“说是要跟您商量些事情。”那仆人道。
“一天天的,那老头就会整这些幺蛾子。”鸭舌帽青年似乎有些气愤,站了起来,突然眼前一晕,连忙扶住仆人的胳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少爷您没事吧?今天太阳挺大,您要不进去歇歇?”
塞西尔摆了摆手,走到一片建筑的阴影下,蹲坐下来,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来,用火柴杆点燃了。
火柴被扔到了地里,塞西尔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你去告诉他,我明儿下午再过去,这儿的数据今天必须记录完。”
仆人犹豫了一下说:“……少爷,其实这些事情您何必亲力亲为呢?您怎么说也是田纳亲王义子的后裔,虽然爵位只是个子爵,可在这鸟雀大的v市,怎么也算得上个人物了,您……”
塞西尔蹲地上笑了:“这些事情你懂什么,别烦我,快滚回去报信。”
“好的,少爷!我这就去回话。”
仆人麻溜地滚了,末了还念叨一句,塞西尔少爷自从上了学校回来,真的是对研究走火入魔了。
没落贵族也是贵族,可塞西尔这个奇葩,偏偏要去搞什么植物药草研究,为此不惜散尽千金,连家里仅存的家底都花的差不多了,依然痴心不改。
眼看一代贵族后裔就要吃不起饭,突然有一天,塞西尔少爷就受到了神秘人物的资助,一瞬之间钱有了,田地有了,料理田间帮忙看护的仆从也翻了倍。
塞西尔自然是如醉如痴欣喜若狂地又投入到研究当中。与此同时,那个从远方而来的客人,甚至帮他找好了试验场,就是塞西尔舅舅,鲁卡拉院长所管理的疗养院。
几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只是这对舅侄,彼此看对方不太愉快,时不时就会有所争吵。
这对于经常在两人间传话的仆人来说,已经是惯常的事儿了。
按理说疗养院是当年田纳亲王亲自建立起来的福利机构,为的是给穷人一个庇护的地方,可以在此休息和治病,后来发展成疗养院性质,被后人接手,就被当成了盈利和谋生的手段。
到塞西尔这一代,他父亲死的早,塞西尔自己又不愿意接手,疗养院就被他舅舅鲁卡拉费尽心思接了过去,十几年经营,如今已经是v市首屈一指的黄金疗养所,费用高的吓人,当然盈利也是滚滚的。
鲁卡拉院长惯会经营,借口要复兴祖宗(鬼知道那是谁的祖宗)的慈善事业,又接收了不少街头有病没钱的流浪汉,安置进去,得到了外界不少的称颂和赞誉。
鲁卡拉穿着圣徒的蓝袍,听到仆人的回禀,气得掀了桌子上的茶杯:“这个小兔崽子,翅膀长硬了是吧!!已经忘了当初他父亲死后我是怎么支撑他们家里过关的了!!”
鲁卡拉呼呼地喘了几口气,又觉得口渴,呼斥仆人道:“再去端一杯水来!”
仆人退下去倒水,一旁戴着黑兜帽的奥德里奇道:
“大人稍安勿躁,塞西尔少爷想必也是事务繁忙,才回绝了您的请求的。”
“哼,他事务繁忙?我看是又去当那位身后的舔狗了吧。只要有钱能给他那个破研究,他什么干不出来?!要不是看在那位提供的条件……”
鲁卡拉气得脸都红起来,水端过来,他端起来便喝,结果被那鲜开的水烫了个趔趄。
“混蛋,你特么没长脑子吗?!!”
那端水的仆人吓得哆嗦,跪伏在地上,被滚烫的茶水泼了满身也不敢移动。
“我看你是想进去了,”鲁卡拉阴狠地笑了笑,“——来人呀,把他给我带去住宿区关起来!”
仆人眼露惊恐:“大人饶命呀。”
他是去住宿区拖过那个东西的,裹个草席,半夜里出去,丢到乱坟岗,填个土,无知无觉就没了。
他低下头疯狂嗑地:“求求大人饶了我吧!!!求求大人!!”
“大人,”门外又有白袍仆人来禀报,“上次那位贵族大人,又到门外了。”
鲁卡拉闻言,脸上的怒意渐消,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来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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