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馋猫,想什么呢?” 瓛趿着木屐走到暻身边。
“瓛,当时你从山里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是不是看起来也和他们一样?”暻把下巴搁在小臂上说。眼睛还看着远处起伏的海浪。
“那怎么一样!我的小馋猫可是上天入地也难寻的美人啊!”说着,瓛伸手端起暻的下巴,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这世间所有事皆自成因果,所谓好坏都是人心为一己私欲胡诌出来的。个人的缘法也只有个人自己知道,与旁的都不相干。今日海边你看着他们或许觉得他们日子过得苦,但须知他们的苦是皮肉上的,一日活计干完便可得一夜安稳快活。有些人的苦是咬在牙缝里的,时时、处处不得安生。” 瓛说着话,视线越看越远,眉头微蹙。暻将左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伸出右手去抚平瓛的眉头。瓛闭着眼睛笑起来:“ 又比如那时我在林中遇到你,便注定你逃不开我的拖累”
暻听到瓛说自己是拖累,便想要辩解什么,还未说出口,瓛握住暻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认真地看着他说:
“因为那一眼起,我便知道,此生再也离不开你。”
第31章
与南荒晴朗朗的海岸风光不同,高辛的阴雨已经连绵了一些时日了。
“这雨都下了这些时日了,怎么还没有要停的迹象?”门口的一个侍卫说。
“就是啊,我记得往年这个时节,日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另一个侍卫说。
玠送走了前来吊唁的几大氏族的族长,转身进府。看到玠走过来,两个侍卫赶紧住了嘴,恢复了严肃的神色,站得笔直。
众人都感叹高辛今年的雨季来的特别早,更有甚者认为这雨也是前来为高辛老太太悼念,只有玠知道,这雨是恶灵正在苏醒的征兆。几日前,天君和鬼君也来吊唁,明为吊唁,实则是为祭献一事,眼看着离恶灵苏醒的时日越来越近,谁也不愿意涂炭三界的大战再现。天君和鬼君看到高辛老太太的丧礼一切仅仅有条,即不极尽奢华,也没有失了高辛氏应有的身份,一切拿捏十分得当,便对这位高辛氏最年轻的一任族长刮目相看。玠向两位神君承诺会尽快妥善处理这件事,并将两位送出高辛府。筋疲力尽的玠回到书斋闭目养神,脑中回想着祖母之前告诉他的种种。
“我们高辛氏,世代享受神族最尊贵的地位,也是因为我们付出的高辛血脉的代价。当年你小叔高辛越其实比你父亲的造诣高得多,从小也更受你爷爷宠爱,却未曾想竟然对一个九黎族的女子动了情。那女子知道你小叔的真实身份之后,便一门心思想要嫁入高辛氏,还挑唆你小叔争夺族长之位,所以才有了你小叔后来追杀你父亲的事。”高辛老太太说。
“所以小时候父亲那般待我,也是发现我的灵力比大哥强?”玠问。
“其实你父亲原本并没有偏向谁,后来你们慢慢长大,你父亲觉得你们两个越来越像当年的他和高辛越。他也是不想看到你们兄弟相残。却不成想反而将你们两个都害了。”高辛老太太叹了口气。
“那后来小叔……”玠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高辛氏的祖训就是不许兄弟相残。原本你小叔和九黎女子私定终身已经犯了你爷爷的大忌,后来又害你父亲险些丢了性命,根据祖训,必要逐出高辛。那个九黎女子知道这件事后,便消失得很彻底,任你小叔怎么找,都未曾寻得这女子的下落。十年之后,你小叔重新跪到你爷爷面前,说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想重回高辛氏。哪怕以死谢罪。你们现在仍能在高辛族谱中看到高辛越的名字,因为你小叔上了祭台,成了……”祭品二字,老太太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满脸的病容此时看上去,更加憔悴。
“从你小叔的事情之后,你爷爷便下令,高辛氏的子孙不得与九黎族人有任何瓜葛,若有违者一并逐出高辛氏。后来得知你父亲和一个茶女有了瓛儿,我想着既是高辛氏的血脉,不可流落在外平白惹人口实,便接回府来。可谁知这茶女身上,竟也沾着九黎血脉。”老太太顿了顿。
“所以瓛儿的母亲是因为这件事被赐死?”玠问。
“我原本也没有拿定主意,毕竟她曾救过你父亲一命,还为他生下了瓛儿。可谁知她听过你小叔的事情,便求我不要驱逐你父亲,她宁可一死,只求让瓛儿在高辛府中平安长大,别将他赶出去受人欺凌。我当时一时未拿定主意,尚未表态,谁知她当即抽了你父亲腰间的匕首插到自己的心口。你父亲原要救她,谁知她却一心求死。”老太太说起这段往事,心中似仍有悔意。
“所以父亲当时要渡自己一半的修为给瓛,是要抹去瓛儿身上九黎的印记?”玠终于明白,父亲当时不顾族中所有人的反对,强行将自己一半的修为渡给了瓛,自己大病一场的事。
“我们欠瓛儿太多了,这一切原本与他无关,他却承担了所有的后果。其实母亲身上九黎族的特性本就不明显,你父亲渡修为给他,是怕他修为太低,站在高辛氏的门户里,未免太弱了些。”高辛老太太说……
突然一阵响雷,将榻上的玠惊醒。他猛然坐起身来,胸口感到一阵炸裂的疼,疼得他几乎抽搐起来。突然有一只手掰起他的下巴,将什么东西塞到他的唇边,一阵熟悉的、浓稠的苦味无可抗拒地流进口腔里。玠原本聚集了全身的力量来对抗这疼痛的,这下全身竟放松下来,他睁开眼睛,看到羡的眉间皱起一道很深很深的痕,像儿时他们跑出去玩的时候,看到的深不见底的沟壑。
“好点没有?”羡催动灵力将小瓶子里的药浆一点不剩地倒进了玠的嘴里,看到他睁开了眼睛,轻声问,眉间却不见丝毫舒展。玠紧紧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当初我说十日,你非要三日,如今已然是耗尽了,疼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后面你打算怎么办?”羡的话里有责怪,玠知道那是这只狐狸真正心疼了。
“我如今是一族之长,你说我应该怎么办。”玠说。
其实羡心里有答案,但他思量再三还是不敢说,他知道,这话一出口便会要了那人命。于是他咬了咬牙,只是递给他一杯刚刚能入口的热水。
“族长。”门外是裘劲的声音。羡刚刚起身要走,
“你坐下。”玠说。
“你不怕我听了你们高辛的秘密,回头卖给别人?”羡说着,笑了笑,大步向门口走去。
裘劲见来开门的是羡,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羡点了头,裘劲便径直冲进了书斋。
“何事?”玠问,压抑着身体里残存的一点不适。
“收到侍卫的奏报,三公子已经巡视完南荒在回来的路上了。”裘劲说着,面露喜色。
“回来就回来了,这是什么大事,值得这样跑来报。”玠虽面无喜怒,但话语里明显有斥责。
这话被正要转身的羡听到,他再次皱了皱眉,未敢久留。
裘劲原本想着玠近来十分劳累,有帮手来了,自是会更高兴,却为曾想会受到斥责:
“属下,属下是见族长近日面有倦色,所以听说三公子回来,便可帮着族长分担些,不至……”
“好了!”玠压低了声音打断了裘劲的话,停了停,缓和了语气说:“你下去吧。”
瓛和暻回到高辛府的第三日,正盘算着如何跟玠开口离开高辛府去东荒,突然发现瓛的侍卫将整个青庐围了起来。
“二哥,这是?”瓛紧张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还是冲着暻来的。
“高辛瓛,有违高辛祖训,与九黎族人牵涉甚深,将这二人分开看管,明日逐出高辛。”玠的口气不留丝毫余地。侍卫们也都丝毫不敢怠慢,上来纽过瓛的双臂,要将他带走,暻立刻扑过去,想要擒住玠做交换。暻的这一步其实是在心里快速盘算过的:暻清楚玠的身体状况,所以此时攻击玠的胜算是最大的。却没想到他还没碰到玠,裘劲突然出现,多年训练出的反应,裘劲都来不及看清来者,拔剑之后才看清是暻,但剑已出鞘,暻一声凄厉地大叫,手筋被斩断。瓛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重重地跪到地上乞求
“我跟你们走,不要伤害暻,哥我求你,我求你不要伤害暻!”瓛大叫着。
玠咬了咬牙,没有理会瓛,大步离开。侍卫们压着瓛跟上去。其余的侍卫被留下来将暻看管起来。
夜愈深,雨愈急,前几日还是阴天小雨,这两天已是连续的大雨,高辛城的河流溪水都在暴涨。昨日,天君又派来天使催促,玠知道这一次不能再等了。他坐在书斋的榻边,看着被困灵锁锁住的,跪在自己脚边的瓛。
“我做错了何事惹得二哥如此动怒?”瓛抬起头看着座上的玠,
“你违反高辛……”玠还没说完,被瓛冷笑打断:
“呵,二哥若只是将我逐出高辛,怎会动用如此大阵仗?”瓛的眼中泛起恨意,只为刚刚他伤了暻,“我从小蒙受二哥教诲,绝不敢与二哥相争。只因二哥属下皆为二哥马首是瞻,我便想着若我如二哥一般行事,必然调动不了他们,这才故作亲和,只是为了能把事情办成,并非刻意收服人心啊!”瓛的话,有怨,有委屈,也有乞求。
“这么说,竟是我的不是了。”玠冷冷地说,端起盏,轻呷了一口水。
看到玠这个反应,瓛心里感到一阵阴寒,他清楚,玠面上越是云淡风轻,内心里就越是笃定。于是瓛不再说话,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敛去。
“哥,我可以知道,我为什么一定得死吗?”瓛抬起头,眼中是最后一丝乞求。
“我答应你,以高辛姓氏,护暻一世周全。”玠搁下手中的盏,认真地看着瓛,如同当时许诺时一般郑重。
瓛认真地看着座上的玠,他是如此苍白,冷峻,此刻若不是困灵锁,他说不定真的可以要了玠的命。可是,现在,他只能跪在玠面前,暻还被关在青庐,他的轻举妄动,很可能是要了暻的命。自小瓛便明白,自己的命向来是握在别人手里的,这个人可能是祖母、可能是父亲、可能是珏、可能是玠,他曾想过,如果可以选,这些人中他宁可选玠。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看淡生死,只是此刻他心中有了万般不舍之人,他难过,只因玠终究没能成全自己仅有的一点执念。瓛极力压制,眼泪还是掉了出来,于是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声,直至整个人颤抖起来,他将头抵在地面上蜷缩着,心中的难过几乎要把他撕裂了。
玠说完那句承诺之后,便抬起头不再看他,他的目光停在前方,似乎有些涣散。
顾思齐手里的项目推行得还算顺利,中途碰到的问题也都在一轮一轮的沟通中找到解决方法。
“顾工,真是麻烦你了。”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子礼貌地说。
“张总太客气了,我们要麻烦你的地方还多着呢。”顾思齐也跟着下了车,站在车门边说。
“那行,那我先回了。”男子说着,冲着顾思齐和车里的余磊点了点头。
“慢走慢走。”顾思齐说。
等到那人在路口转了弯,顾思齐才回到车里。刚刚开出去5分钟,顾思齐看到路边一栋熟悉的小院子。
“余磊,这儿能靠边吗?”顾思齐问。
“怎么啦?”余磊打着方向盘问。
“我想起有点事情要办,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你们先回。”顾思齐说。
“方案今晚改吗?”黄薇薇问。
“今天别改了吧,刚刚听张总的口气,也没有那么急,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顾思齐说着,下了车。
看着车走远了,顾思齐来到那座熟悉的小院子门口,摁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曹教授。
“曹教授好,我是……”
“进来吧。”顾思齐还没有说完,就被曹修平打断了。
曹修平将顾思齐带到小院子里,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黎暻呢?”曹修平给顾思齐面前放了一个茶杯,到了杯茶。自己拿起黎暻之前买来的桂酿雪丸放进嘴里。顾思齐突然想起来上次来的时候,他看都没看着糕点一眼,估计就是因为这个,黎暻才猜到上次那个并不是曹教授。
“哦,我送一个客户,刚好经过这里。上次来的时候,黎暻的学生托我把这个给您的。让我给忘了。”顾思齐说着,从兜里抽出一张购物卡递到曹修平面前。
曹修平瞟了一眼,又将一块千层酥放进嘴里,两手拍了拍,拍掉了沾在手上的糕点屑,一边咀嚼,一边盯着顾思齐看,若有所思。顾思齐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有种被老丈人挑剔女婿的感觉,切实地后悔没有好好收拾一下再敲门。
“你是瓛儿吧。”曹教授突然开口问。
顾思齐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曹教授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即刻提高了警觉。黎暻从未跟他说过曹教授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黎暻刻意隐瞒?为什么?若不是刻意就说明黎暻也不知道曹教授知道他的身份,黎暻既然能够一眼看穿于丽丽为什么会看不透曹教授?一下子太多问题,顾思齐没办法一一理顺,只能先装傻:
“曹教授,我是顾思齐啊!”顾思齐尴尬地笑了笑。
“我先前被恶灵控制了心识,你防着一点也是对的。”曹修平说。
听曹修平这么说,顾思齐猜想应该也不是跟恶灵一伙儿的。
“那您不是曹教授?”顾思齐试探着。
“我是,也不是。我本是上古神族鬼方氏的老族长鬼方祭,三万年前黎暻为了你放出了恶灵涂炭三界,我本也是一起灰飞烟灭了的,只是我心中……尚有执念,元神不散。游荡万年,就在我的神识快要散尽的时候,碰到了曹修平,便寄居在他的躯体里,这个凡人的精魂对我是很好的蓄养,所以重伤的我一直沉睡着。直到上次恶灵侵入曹修平的心识,我才醒过来。对了,上次碰到他,你和黎暻都还好吗?”曹修平说。
“我们都还好。可您怎么认定我就是高辛瓛呢?”顾思齐说。
“你和玠儿,你们俩和阿……你们的祖母很像,我和你们的祖母曾是至交。”曹修平说。
“曹教授,想请教个问题。”顾思齐说。
“你说。”曹修平说。
“黎暻告诉我,我快死的时候,是他心中的恶念驱策了恶灵破除封印,他身体又具备了高辛氏的灵力,所以天君便让他去封印恶灵。可这事儿说不通啊。”顾思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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