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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停车的地方，祁北萧走到车边，拿出一瓶水冲于尧晃了晃，“喝水吗？我这有半瓶，你等会别自己给自己冒脱水了。”
于尧把眼镜重新戴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沙哑道：“喝。”
祁北萧把半瓶水递给于尧，又从兜里面拿出湿巾。
“来，擦擦。”他把湿巾也一并递了过去。
“谢谢。”于尧将两样东西都接在手里，他先给自己擦完汗，顺道擦了擦手，才拧开瓶盖，仰着头灌了一口，倒的太急，有水珠从嘴角的缝隙淌出来，顺着下巴一直流进脖子里，只留下一连串水痕。
祁北萧看着小孩流利的下颌和已经凸显的喉结，头脑突然发热，猛地觉得自己也需要灌一口水。于尧实在太白了，淌在嘴角的水痕都映着日光，在于尧喝完水之前，祁北萧收回了视线，动作迅速且不留痕迹，等于尧还水的时候，他已经三两下戴好头盔。
“哥你喝吗？”于尧把水往他面前递了递。
祁北萧默然两秒，在于尧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他突然拿了水掀开防护罩，把最后一点水喝的一干二净，随后在于尧的注视下将水瓶捏成一小块丢进放水的小隔里。
“快走了，等会更晒。”祁北萧把另一个头盔扣在于尧脑袋上。
于尧安静的把头盔扣好，却在上车前一刻忽然停下，他站在原地，愣道：“忘了拿月饼盒了。”
祁北萧也跟着楞了一下，没想到于尧会突然说这个，“放那儿吧，下次来拿走，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哦。”于尧应了一声，声音隔着头盔有些发闷，他跨上车抓住祁北萧的衣襟。
无风的烈日下，摩托车的开动终于送来了凉意，于尧闭着眼睛，头微微靠下，玻璃头盔轻轻地抵在祁北萧的背上，全身都被清淡的风裹住，只有被头盔束缚的地方燥热着，热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脑侧的经络跟着发胀。
恍惚间，于尧听到极细小的声音，随后又清晰起来，他抬头，听见祁北萧说：“热就把防护罩掀开，要靠就靠，不要沾一点边，脖子不酸？”
说完这句，他迅速抬头将自己的防护罩拉下。
骑摩托有防护罩的最大目的是保护，其次，是挡虫。一旦开起来，满天的小蚊虫就跟疯了似的往眼睛里撞，于尧不需要看路，自然也不需要盖的那么严实，他听祁北萧的将防护罩掀开，但依旧没有靠在祁北萧背上，他维持刚开始的姿势，依旧只让头盔在祁北萧背上轻轻沾一点边，风找到空隙往他脸上涌，那股冲到头顶的涨热终于消减。
第37章 尴尬
兜兜转转祁北萧又把车开回了学校，但不是前门，而是后门。
后门有一条街专门卖吃食，什么都有，林林总总花样奇多，专门服务中学生的胃，顺道一过，各种复杂的香味合在一起。
一条街里，烧烤的小摊是最多的，为了方便学生，小摊后面还会搭起桌凳，但数量不多，通常早早地就被占光了，但今天他们来的时间早，这时候学校还没放学，小摊基本上都是刚搭好，零零散散有几家开始准备要卖的吃食，最先准备的是油炸品，各种各样的东西往油锅里滚，水汽迅速蒸开，带出一阵白雾，发出“啪嚓”的细响声，不知道是油不纯正还是东西没过水，下锅之后声音极轻柔，连点油花也溅不出。
“想吃什么？”祁北萧把头盔掀开，减缓车速，让车缓慢的经过一个个小摊。
“请你。”于尧道。
他省了半句话，但祁北萧听明白了。
请你，所以你选。
祁北萧笑笑，将车停下，“那走吧，就在这吃。”
于尧闻言看去，旁边试图搜索出祁北萧想吃哪家，但小摊过于密集，他们停的地方挨着有好几个招牌：胖妈米线、罗氏烧烤、炭烤鱿鱼……
招牌大大小小挨在一起，红的蓝的橙的，顺着于尧的视线沿街连成一整片。
祁北萧这次没再把头盔丢在车把手上，他随身带着，于尧抱着头盔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祁北萧站定，朝后对于尧道：“米线、鸡公煲、冒菜选一样。”
而后又补充道：“三样我都挺想吃的，你选。”
“冒菜吧。”于尧道。
祁北萧顺从的点点头，快步走到冒菜小摊面前，小摊还没开张，摊主正在准备食材——把清洗好的菜品码在摊位上。两人过去的时候菜品已经码的挺齐全，蔬菜纯肉都有了。
“小伙子选哪样？”摊主一见人来，朝祁北萧抬了抬下巴，脸上散出笑容。他有点黑，还很瘦，一笑眼角的褶子格外显眼，跟几条蜘蛛腿趴眼角上似的。
“给我两个盘子吧。”祁北萧道。
“行。”摊主侧身抄了两个塑料盘子递给祁北萧，转眼看见他和于尧手上抱着的头盔，道：“东西放后面吧，现在人少，位置空着。拿着也不方便夹菜。”
“嗯。”祁北萧点点头，于尧已经快一步从他怀里拿过头盔，祁北萧看他，于尧乖道：“我去放。”
说着话，于尧步子就已经踏出去，地方也不远，就几米的功夫，祁北萧刚往盘子里夹了豆芽于尧就已经回来了。
“拿着。”祁北萧把两个扣在一起的盘子拆开，将其中一个递给于尧。
镊子是现成的，放在菜篮里方便取菜，祁北萧三两下将荤素菜夹好递给摊主。
“放辣吗？”摊主问。
“放，多放点。”祁北萧盯着于尧夹菜，漫不经心道。
“要香菜吗？”
“随便放，我不挑。”祁北萧打发掉摊主继续盯着于尧，在于尧用素菜把盘子填满之前道：“不吃肉？”
“冒菜煮荤不好吃。”于尧掂着镊子，给自己加了几块莴笋收尾。
摊主从于尧手里接过菜盘，重复询问刚才的问题，不过语速快了很多：“要放辣吗？香菜葱花要不要？”
“放辣，不要香菜。”
点菜的功夫，周围的摊位零零散散终于有了些人气，但客人依旧少得可怜，旁边的摊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声音挺豪放，估计是嗓子里自带了一个扩音器，每说一句话声调都比别人要高两个度，自带轰鸣特效。
祁北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将手机放回桌上，抬头看时于尧正在他对面抠手指，包扎的很粗犷的纱布横在额头上，一截医用胶带突兀的支在眼角。包的时候不觉得，这下面对面看才发现包扎的实在是……很朴素，朴素中还带着点丑。
祁北萧撑着下巴，问：“伤口还疼吗？”
于尧抬眼，摇了摇头，“早不疼了。”
“那你过来点。”祁北萧拍拍自己身边的小凳子。
“怎……怎么？”于尧微愣。
桌子是个小四方桌，两人坐的对面，即使不明所以，于尧还是站起来坐到了祁北萧旁边。
“给你重新调整一下，不太好看。”祁北萧朝他伸手，于尧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地煽动，微微盖住眼睑。
祁北萧手停在半空，嘴比脑子快一步，“放轻松，我又不是要亲……”你。
后半句憋成气音，他愣是没把话说全。
直男说这句话还情有可原，但祁北萧已经快弯成蚊香圈了，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心虚，但最重要的是不合适，于尧在他眼里就是一小孩儿。
但于尧耳聪目明，考英语听力都能把每一个单词往脑子里排成排，他哪里听不到祁北萧说这话，半蒙半猜也知道祁北萧的意思了，他尴尬的睁开眼，眼皮耷拉着，目光聚焦在两人下方的桌面上。
第38章 愿望
因为祁北萧无心一句，气氛变得有些凝滞，他轻轻撕下于尧额头上的医用胶布，扯掉一截后重新粘上，于尧被压住的小块眉毛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他的眉毛很浓，祁北萧的尾指无意间擦过他的眉毛，带来毛茸茸的触感，刺的皮肤有点痒。
祁北萧收回手，身子也跟着偏离，两人又从呼吸缠绕的近距离变成了正常距离，于尧温吞的站起来坐回刚开始的位置。
这个动作属实有些多余，明明挨着坐也没什么，过去倒有些刻意，像是……在介意什么。
祁北萧觉得自己魔怔了，虚长几岁却没学会把握分寸，平常跟李克等人贱惯，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捡着现成的就往外冒，他边想着边打开手机，手指上下没个落点，随意的翻动着，两人没再交流，直到摊主端着冒菜急吼吼的过来，“东西收一收，冒菜来了！”
他步伐迅速，身姿矫健，端着两碗热腾腾的冒菜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
于尧想伸手去接碗，摊主一躲，“有点满，小心呐！”
于尧只好收回手乖乖的等摊主把冒菜放好。
热气腾腾的冒菜摆好，舒缓了僵硬的气氛，筷筒离祁北萧近，他抽出一双递给于尧，顺道递话：“有想过要考哪里吗？”
于尧接过筷子，道：“近一点吧。”
“不想离家太远。”
想到他患病的奶奶，祁北萧了然，没再多问。
两人磨磨蹭蹭吃完一顿，几乎快要磨到学校放学，摊主来收拾的时候祁北萧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到学校放学的时间。
“走吧。”祁北萧抓起头盔。
于尧抱着头盔递给他，道：“哥你先走吧，我有点事。”
“怎么？又打架？”祁北萧调侃：“约哪儿的？”
“不是。”于尧摇摇头。
祁北萧看他一眼，只当他是因为饭前那句无心的话别扭着，于是点点头，“那行吧。”
他难得谨慎，从于尧怀里接过头盔不忘嘱咐，“回去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好。”于尧点点头。
祁北萧少从学校正门遛一趟，还正好撞上放学时间，他索性把车开到校门口等左驰苗。
拿出手机给左驰苗发了消息之后祁北萧就开始等，左驰苗有放学之后叫人到办公室“谈话”的习惯，通常得比别人晚个十几分钟，所以祁北萧也不着急，他钻进校外生意红火的奶茶店。
奶茶店老板和他相熟，见他过来还从百忙之中抽空抬眼打了个招呼，“稀客啊。”
“滚。”祁北萧挑了个外面的空位，里面早就被穿着校服的学生占满了，只剩下外面这些不太好的位置。
“喝什么？我给你送个特权，马上给你做。”店主说这话的时候也不避着其他人，明晃晃的让祁北萧当了回“关系户”。
听他这话，店里不少人朝祁北萧看来，但祁北萧人帅脸皮厚，早就被盯出铜墙铁壁来了，一点不自在也无，只是道：“珍珠奶茶。”
“你这口味万年不变啊。”店主调笑道。
“彼此彼此。”祁北萧随意道。
他散漫的在店内看了一圈，好久没来，陈设早就变得差不多了，装修有点花里胡哨的，十分符合店主内外兼骚的气质，见祁北萧的视线落在身旁满是贴纸的许愿墙上，店主问：“你写吗？”
“写什么？”祁北萧收回目光。
“愿望。”店主神神秘秘，“很灵的，不少人毕业之后还回来还愿。”
祁北萧不太感兴趣，“开个奶茶店还搞得神神叨叨，你还想多赚一笔香火钱？”
“不信拉倒。”店主冲他翻了个白眼，拿着塑料杯走到里面装材料。
人一走就清净了，祁北萧百无聊赖的目光再次停在许愿墙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学生都容易被忽悠，许愿墙上贴了许多便利贴，一张叠一张，墙上这一面颇有厚度，还有不少便利贴被新的便利贴盖了下去。
上面许愿的东西可杂，非常幼稚且直白，大家许愿的时候基本上都写了落款，除了一些感人至深的表白贴。
——希望未来能和高一四班的陈宏嘉在一起。 —媛媛
——月考进前五！！！—高一二班童旭
——把傻逼班长干下去！臭傻逼就知道耀武扬威！呸！—励志干翻班长，不干翻不留名
……
祁北萧一条一条挨着看下去，被逗得乐不过来，直到看见被压住一角的便利贴上熟悉的姓名，他才停下扫视的目光，抓住便利贴让整片露出来，上面的文字也跟着显露——考C大。—高一三班于尧
想起于尧刚才的回答，祁北萧嗤笑：“小骗子。”
祁北萧捏着纸边，手一用力将便利贴撕了下来，他拿起柜台上写愿望贴的专用笔，在于尧姓名后面加了几个字，写完之后，他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将笔墨吹干，扣好笔帽，祁北萧将于尧的便利贴找了个稀疏的位置重新贴好，店家端着他的珍珠奶茶出来时正好看见祁北萧的动作，他敲敲桌面，伸出手，扬起眉毛诡笑，“香火费拿来。”
第39章 寄信
于尧并不是像祁北萧猜想的那般因为别扭才要求独自回家，而是真的有事，而这件事他恰巧不太想让祁北萧知道。
早上出门前徐丽给了他一个信封，是要寄给他爸的，徐丽自己平常也出门，寄个信件就是顺手的事，多费周折让于尧来寄只是因为想要他记着自己还有个父亲，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来联络父子感情，实则有些可笑，但徐丽却孜孜不倦。
早些时候于尧赌气，徐丽一给他，他出门转身就扔进垃圾桶，后来狱里来了信问为什么几个月也没消息来，于尧丢信的事才败露，但徐丽没过问也没追究，依旧把信交给于尧，于尧索性就不反抗了，照着徐丽的吩咐跑腿。他这样做了徐丽会开心，而他想让徐丽开心。
捏着粗糙单薄的纸面，于尧推开邮局的大门，寄信的程序并不繁琐，他早就熟透了，一套下来也没费多少时间，但他就是无端的很烦闷，像是有什么把他缠着绕着让他做什么都不顺心意，旁边的窗口有人在吵架，嘴里冒着不太文雅的词汇，手臂抬高，手指指着工作人员，吵得要死，像一个叭叭叭不停的苍蝇，于尧签字的速度加快了些，最后连笔连得快要飞出纸面，憋着一口气，他放下笔，将信递出去，而后迅速的转身，疾步走出邮局。拉开玻璃门的那一刹那，他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压抑许久的心肝脾肺恢复了正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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