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瓷听到岑蹊的回答莫名就开心了起来,也不再觉得斜对面的小哥碍眼了。
他并不觉得岑蹊和小哥之间有多熟,肖渺渺什么眼神。
放下心结后,陈瓷开始认真听肖渺渺和小哥的对话。
肖渺渺和他聊了一些学习和工作上的事。
他们的语速很快,陈瓷只能听懂百分之五十,遇到一些他们反复提起他又不懂的词汇,他会小声问一下岑蹊,再和他讨论一下。
陈年已经放弃了,他开始横扫桌上的各种零食,只差没在脸上写“不在、不听、不知道。”
至于肖渺渺为什么会和小哥聊起来,她也是被逼无奈。
岑蹊除了回答陈瓷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就是问陈瓷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他们两个人上空似乎有一座天然的屏障,根本让人插不上话。
而陈年已经拒绝和她交流,眼神对上了都会默默移开。
而小哥却兴致勃勃地和他们聊天,看上去像神交已久。
她都想直接说,时间不早了,您老还不出门吗?
但聊到后面,确实挺佩服他的,可以动摇一下她以往的观念,谁要她以前被打劫过好几次呢。
-
最后,岑蹊以时间不早为由结束了这次聊天。
小哥走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
陈瓷似乎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明天他们都会离开这里。
不会再有一个晚上,他们坐在明亮的餐厅里,吹着空调,喝着饮料,对着一桌子的零食,聊聊各自的生活。
眼前这些欢声笑语,过不了多久就会渐渐遗忘,抛在脑后,也不会再有人想起。
陈瓷他们将离开曼谷,肖渺渺离开泰国,也许他们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我们总是和亲人、朋友、甚至陌生人一一告别。
就像乘坐一辆列车,有人下车,也会有人上车,每个人的终点站都各不相同,唯一能说的也不过是一句“再见”。
生活还是会继续,人也会不断往前走。
旅行会遇见很多,也会带来更多的离别,会在那么几个瞬间生出些不舍,不是对他人,而是对自己,但也无济于事,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陈瓷想他应该会记得小哥在说到自己工作时眼睛放光的样子,还有那一句他反复强调的“You've got to find what you love.”
所以,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所爱呢?
第34章
“陈瓷,我能抱一下你吗?”肖渺渺把手搭在小行李箱的拉杆上站在街口朝陈瓷笑着说道。
早上七点,太阳早已营业,青旅外的巷子里也热闹非凡,不同于考山路的喧哗,这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很容易想起他们第一天来时的“鸡飞狗跳”,没想到短短两天时间,他们已经习惯了风驰电掣的摩托车人声鼎沸的巷子。
四个人站在街口等出租车,肖渺渺去机场,陈瓷他们去汽车站,搭乘大巴前往芭提雅。
“我本来不准备说的,毕竟过去那么久了,但老天安排了我在这里遇见你们,那么我就和我的少年时期告个别吧,毕竟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肖渺渺转过身,眼睛看向陈瓷,却透过眼前的少年看到了一中的老教室。
九月阳光也有今天这么热烈,开学的第一天,一切都充满了新鲜和盎然,窗外的爬墙虎野蛮生长,有几枝沿着窗台伸了进来,课桌上有着各种划痕,墙上的黑板边缘也早已脱落,那是一中最老的一栋教学楼,陈瓷就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名字。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抬手时能看清他削瘦的手腕。
“我喜欢过你一段时间,不长,也就一个学期,因为你在黑板上写自己名字的样子真的很好看。”肖渺渺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比5班所有的女生都幸运,因为我毕业后还能遇见你。记得昨天晚上那个小哥吗?希望你也能找到提及时眼睛里会有光的人生方向。”
肖渺渺今天穿了一条波西米亚长裙,她说完趁着陈瓷还没有消化完那一大段话,扑过去抱了他一下,然后很快松开手,拖着行李箱奔向路边的出租车,裙边在空中滑起一道漂亮的弧度,上车后,她摇下车窗坏笑着和他们道别;“学长再见!陈年再见!陈瓷再见!”
出租车很快就开走了,留下站在街口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陈年试图打破这份尴尬,“Grap上显示车还有一分钟到。”
陈瓷有些懵地揉了揉眼睛,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说实话,肖渺渺开口的时候他还没怎么醒。
从早上起床开始,他就像一只提线木偶,基本是岑蹊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岑蹊说去洗漱,他就眯着眼爬下床去洗脸刷牙;岑蹊说收拾行李,他就木然地把东西放进行李箱;岑蹊看不下去了,过来帮他整理,要他去餐厅吃早饭,他就趴在餐桌上睡了会。
这会儿,站在大街上,听着商贩的叫卖声,看着汽车摩托呼啸而过,他一阵恍惚。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好像肖渺渺刚刚站在他面前说了一大段话?
“她刚刚跟我说了什么?”陈瓷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没什么,她跟你告别,快醒醒,车来了。”陈年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去,他和陈瓷同寝一年多,自然知道陈瓷有低血糖,早上很难清醒,不然他们也不会翘掉那么多上午的课。
陈瓷见陈年走了,看向还站在他身侧的岑蹊。
他发现岑蹊看他的眼神很深,他瞬间清醒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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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情况下,从曼谷到芭提雅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他们七点出发,到芭提雅所订的青旅办好入住手续时已经十一点了。
芭提雅面向暹罗湾,拥有阳光和沙滩,是一个天生适合旅游度假的城市,有“东方夏威夷”之称。
陈年订的房间在五楼,然而,却看不到海,且仅有一个不到两米长的小阳台。
陈瓷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这附近都是形形色色的旅店,各有特色,以至放眼望去什么颜色都有,花花绿绿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在大巴上补完觉后记起了肖渺渺走之前那段话。
他在曼谷看她第一眼时确实没有想起这位老同学。
但毕竟同过班,一个学期也有半年四个月,时间并不短,而且肖渺渺也不是一个低调的人,所以他还是能回想起来的,只是面容有些模糊。
作为她缅怀青春的一个载体,陈瓷也很无语,不过她最后那一句祝福倒是引人深思。
“我们去吃饭吧!”陈年在房间里面叫他。
陈瓷走回房间,不大的房间里平摆着三张床,不同于在曼谷睡的上下铺。
岑蹊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陈瓷只要看到岑蹊就会忘记他们订的是两百一晚的青旅。
岑蹊永远坐在他的王座上,隔绝这个世间。
不过他觉得今天的岑蹊有些冷。
以至他也对这座滨海城市少了几分热情。
下午他们去了四方水上市场。
水上市场建立在水上,这里的水路纵横,水面上有连在一起的小木屋,木屋其实是商贩的店铺,也有些小船商贩,划着船叫卖,各种水果和小吃美食层出不穷。
穿梭在桥亭之间,陈瓷并没有体验到所谓泰国传统市场的生活气息。
所谓的民俗和艺术,在他看来太过千篇一律。
陈年抢的蒂芬妮人妖秀六点的票。
据说这是泰国真正意义上第一个人妖秀场,而且是举办人妖皇后选举的地方。
类似于百老汇的舞台表演,华丽的灯光,专业的演员,如果撇掉“人妖”这个博眼球的名词,那么蒂芬妮秀和其他歌舞秀的差别不大。
甚至比他们更美。
从富丽堂皇的剧院出来时,陈瓷莫名松了口气。
他觉得他们和这里格格不入。
每当观众席爆发出热烈掌声时,他们这一排格外沉默。
“你们先去步行街,我等会来找你们。”
但看着陈年跑过去和演员合影的背影时,他想也许只有他格格不入。
我可能是一个不合群的怪物,他想。
上台表演的演员们穿着华丽的服装一字排开,在场外接受大家的拍照,无数人涌了过去。
岑蹊护着他退到一边,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很快就看不到陈年,但他知道,岑蹊就在他身侧,只要他偏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这是他们的默契。
他们之间,言语有时候也是多余的。
他们从剧场走到了海边。
芭提雅海滩是芭提雅海岸线中最美的那一段,长约三公里,是游客们休闲散步的佳地。
可惜天色已晚,看不清一望无际的大海。
但夜色又赋予它别样的色彩。
毕竟,海滩南端的风月步行街,才是芭提雅的正确打开方式。
每当夜幕来临,这里的生活才正式开始,无论吃饭还是看秀,都是一绝,街道两旁有各式小吃和酒吧。
考山路有的,这里都有。
而这里最大的特色就是把性放到了明面上。
影影绰绰的树荫下,有很多站街女。
爱和性总是分不开的,性又可以和爱分开。
不远处就是人声鼎沸的步行街,但陈瓷没有再往前走,晚上踩在海滩上和踩在水泥地上的差别不大,因为黑漆漆的一片模糊。
“我们在这呆会。”陈瓷轻声说道。
“我接个电话。”岑蹊朝陈瓷说完拿着手机走远了。
陈瓷觉得周遭有些吵,他朝人少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海水边。
这里没有了路灯,什么都看不清,湿润的海风拂过,他想到了家门口的那条河。
从小到大,他总是喜欢晚上去河边玩。
小时候还没有所谓的沿河风光带,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码头。
后来,老城区统一规划,建起了防护林和青石板路。
从小到大,他没有去过游乐园,明河是他唯一的乐园。
初一读到鲁迅先生那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河。
就在他从河岸回忆到河水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臂。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让他确定是岑蹊,但他有些不敢相信岑蹊会有如此急促的呼吸。
仿佛跑完了十个一千米。
他有些疑惑地偏过头去看岑蹊,他们所在的位置离路灯很远,按道理他是看不清岑蹊的神情的。
但他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岑蹊的惊慌。
很难想象岑蹊会有如此大的波动,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是陈年出事了。
“你怎么了?”岑蹊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带着手上的力度也不自觉地加重。
陈瓷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
昏暗,永远看不见光的昏暗,无数次竭尽全力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刺痛,绞痛,连带着呼吸都停滞。
还有涌上来的水,汹涌,吞噬,却带着最后的温柔。
陈瓷看向岑蹊的神色终于变了。
“是你...对吗?”他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眼眶温热。
没有人知道四年前的陈瓷曾在明河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被人救起后送到医院,却对救他的人一无所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明河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像那天晚上一样走下去。
他不能愧对这份未知的善意。
他只知道,素未谋面,要好好活着。
第35章
你经历过绝望吗?
每一次呼吸,都是牵动心肺的刺痛,连指尖都微微颤抖。
空气中的氧气似乎被人全部抽走,不然为什么连吸气都那么艰难?
你经历过孤独吗?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周遭漆黑一片,窗外却是尘世的灯火,也许壁灯的开关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却永远到不了。
明明晃晃间似乎只要推开那扇玻璃窗就能得到彻底的解脱。
最可悲的是,你在这个世界消失,就如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大海,不会有泛起一丝涟漪;就如满天星辰,突然有一颗不再眨眼,也没有人会记得是哪颗。
外婆的离世,把陈瓷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彻底斩断了。
他不去学校,也不在白天出门。
因为一出门就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指指点点,或是略带同情的安慰。
他们总是叫住他,然后欲言又止。
他不需要那些。
他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
外婆最终没能熬过15年的夏天。
老太太是地主家的大小姐,也曾穿金戴银,仆役成群,到头来却是一身坎坷,再加之子女不孝,一辈子没真正享过什么福。
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年初就把早已遗忘世事的老伴送到敬老院,瞒着家人做了遗嘱公证。
她这些年吃斋念佛,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还在读书的外孙。
陈瓷和他的妈妈很像,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从小就不爱说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别的小孩在楼下玩耍,蹲在花坛里叫他的名字,他却无动于衷,在家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老太太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她送陈瓷上小学时,遇到了以前的学生,他们的孩子杨暄恰好和陈瓷同班,夫妻俩都在研究所上班,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孩子,她见孩子性格开朗,就一起接回家,辅导他们的作业,给他们做晚饭,等杨暄爸妈下班了再来接。
这样,陈瓷才有了第一个朋友。
杨暄小时候是个小胖墩,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同于陈瓷的安静,他就像个小喇叭,把老太太逗的笑容满面。
在杨暄的热情撮合下,陈瓷也渐渐融入集体,会和同学一起打球,汗水浸湿白色的校服;会为班级参加运动会,耳边都是呐喊和欢呼;会在元旦晚会上扮演一棵傻傻的树,脸上涂满绿色的颜料。
他们一直是同班同学,小学六年,初中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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