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只管听张大夫发火,并不帮颜灵筠,等张大夫起身去抓药了,这才道,“听见没有,治得好的。现在夙儿也找回来了,你也能放下些心
事了。”
凭颜郁离的手段,断没有为了找外甥就不顾生死的道理,这里头肯定还有其他事。
他不说,贾代善也就先不问。
虽然这样想,但心中不免郁闷,不知道何时颜大人才能打开心房,忍不住又低头看去,就见颜灵筠抿着嘴唇,苦着一张脸,十分可爱。
啊,贾代善又好了。
“我想起了我还有正事,先去忙了。”颜灵筠实在是不想喝苦药,找了借口就要逃。
张大夫老神在在地抓了一把黄连,“去呗,药熬好了我亲自给你送过来。”
“我觉得我可能是活不到治好了。”颜灵筠这样和贾代善说,然后拆开了手里的书信,“你预备什么时候动手?”
“还是等明旨下来吧,也不差这几天。最近他们松懈很多了,许是认为我们会松口。”贾代善装模作样拿了本书,眼神不住往边上瞥。
那信不知道谁给颜灵筠写的,还上了火漆,以至于他没办法偷看。
颜灵筠被他烦得不行,匆匆看完往他面前一拍,“喏喏喏,给你看!你比你儿子还缠人。”
“这是你的信,我看什么。”贾代善话风一转,“不过你既然给我看,我看一看也无妨,谁写给你的。”
艹,开头就是亲亲郁离,见信如晤,思汝念汝。
再往下看,一溜的又八卦又正经的事,什么户部尚书孝期丑闻,什么贾代善填房人选争夺战,还有什么金陵血案震惊朝野,陛下大怒。
到最后,他讪讪地把信搁回桌上,态度十分恭敬。
谁能想到左都御史那糟老头写信是这个风格的。
颜灵筠冷笑两声,“看完了?”
“看完了。”
“好看吗?”
贾代善忙摇头,“不好看。”
“下次还看吗?”
“还看。”
颜灵筠不怒反笑,趁着贾代善对着他的脸发呆之时,抬手就把刚磨好的砚台在他脸上糊了一把,“看你奶奶个腿儿。”
刚刚和张大夫学来的脏话,活学活用,灵活操作!
他糊完了拂袖就走,贾代善顶着一脸墨,真黑着脸出去找水洗脸,然后遇到了一群手下的幕僚。
老平头刚才被张大夫的气势所震慑,就没有说话,现在看到贾代善这个样子,吼得比张大夫还要大声,“荣国公!!!”
荣国公本来还捂了半张脸,现在干脆放下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方才赦儿调皮,弄了我一脸墨,叫平先生看笑话了。”
贾小赦在睡梦里连打了两个喷嚏,明夙被惊醒,随手把被子全都蒙到了他身上,从头到尾盖了个结结实实。
两日之后,德熙帝的旨意下达金陵城,怒斥这些参与的人家是蓄养私兵、藏匿兵器,罪同叛国,命贾代善和颜灵筠查清后,主犯抄家灭族,从犯抄家流放。
按照互相斗殴来算,其实是不分主从的。
要是一并都宰了,十里秦淮水都要被染红,金陵大牢还不一定关得下。
因此举城皆惊,举朝皆惊。
哪怕左都御史在金殿上差点撞了柱子,德熙帝也没有松口。
德熙帝扫一眼下头众臣,带着三分厌恶地淡淡道,“不过是些商贾,众卿无需再劝。朕不会为了所谓好名声,纵容叛国之人。”
贾代化是皇帝最忠实的拥护,他出列赞同道,“江南之风屡禁不止,长此以往,江南是陛下的江南,还是商贾的江南?晋商亦富,山西却不曾有江南之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商贾之所有富有远超常人,皆是陛下的赏赐,缘何狂傲如此,臣以为,是否背后有人撑腰?譬如皇商做着朝廷的生意,与十二监四司便往来密切。”
十二监又和其他几个宫廷部门并称内府,它里头包含了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等等,各有掌印太监,都是正四品,其中以司礼监最为落魄,司礼监本是批答奏章,传宣谕旨的第一署,但是先帝和德熙帝都不喜欢太监牵扯政治,因而如今的司礼监只负责传后宫的旨意。
先帝不说,德熙帝没有封太后,后宫里人份位都不高,有资格传懿旨的就这么两三个,也都夹着尾巴做人,更不要提那些老老实实混日子的太妃了。
司礼监约等于全监失业,只有逢年过节替宫里颁布赏赐的时候才有活干。
宁国公开了一个巨大的地图炮,其他人当
然是不满意的,尤其是在十二监很有门路的北静王,他暗自思忖如果十二监也受影响,自己先前布下的人脉都要浪费,于是出头道,“宁国公无端揣测,内府素日伺候陛下十分尽心,岂非叫十二监蒙冤心寒。”
贾代化不喜欢他是长年累月的事了,听罢冷笑道,“我等金殿商议政事,不知内府如何能听闻详情,还因此心寒?北静王可否与我解惑?”
北静王一听,这他妈不就是保龄侯那老头子的套路么,暗暗咬牙,想着怎么把话圆过去,就听得上头那位发话道,“北静王既然担心内府心寒,此事就交给你办,必然能叫双方都满意的。”
妙就妙在,德熙帝没直接说此事是个什么事,就直接让他去办。
到时候办出个什么过程结果,都靠北静王自己的造化了。
那一头马上要血流成河的金陵城中,也是暗潮汹涌,颜灵筠坐在上首,看着下头一众惊骇到失神的下属,微微一笑,“冯大人涉案,已无权参与议事。”
冯同知叫骂道,“颜灵筠!你口蜜腹剑!不得好死!”
谁能想到颜灵筠一面好说话地让他们来处理此事,还多次宽限期限,一面竟然暗地里上书给了陛下。
小人!无耻小人!
“我只说让你们给我个交代,我没有说不会禀告陛下吧?”颜灵筠道,“我提醒过诸位,荣国公不是好相与的,你们以为江宁大营的人天天封着金陵城是为了什么。”
这些人不用留下了,这么简单的欲擒故纵都不知道,竟就这样放了心。
一群蠢货。
数以百计的人头落地之后,江南的风气终于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颜灵筠的口碑也从十里春风小国舅悄然转变了,经此一事,众人发现他这样春风化雨的性子底下原来也有獠牙利爪,背地里称呼他做笑面虎。
“还是要扶持一批新的人出来,江南富庶不变,民心才会稳定。”这只笑面虎同贾代善道,“此事你就不能插手了,我会亲自与两江总督商议,你要是有想抬的人家,可以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超肥!表扬我!
诶,就是因为你们没办法想到滚滚怎么攻起来,才要继续往下看嘛嘿嘿,会长大的呀~
我要反省一下,忘记第一章 说貔貅是麒麟蹄了,有奖问答时候说他有肉垫。
大声宣布,其实滚滚没有肉垫!
为了补偿你们,我会加一只有肉垫的小可爱!不用问了,问就是贾小敏!你们可以猜起来她是什么毛茸茸了。
谢谢 xueyelangyi 的地雷X2,昨天忘记谢谢你了,原谅我嘤嘤嘤
谢谢 寒月的地雷呀~么么哒=3=
注1:莺粟=罂粟
《徐霞客游记》——“莺粟花殷红,千叶簇,朵甚巨而密,丰艳不减丹药。”
罂粟最早是靠颜值吃饭的,后来被开发成那样,她自己估计也很委屈
莺粟:我只想做个高颜值美少女啊
第28章
“没有。”贾代善一口回绝了,他倒是有个棺材要抬,“七月初史氏就下葬了,赶在七月半前也好。”
颜灵筠屈指敲敲桌子,脸色淡淡的,“只谈公事。”
他虽然和贾代化借着史氏的死作了一番文章,但他并不知道史氏是如何作如何冷待贾小赦的。
以他之小心眼,是绝不会乐意听到追求自己的人提到前女友的。
何况这个比前女友分量更重,是少年结发、共同诞育二子后难产的亡妻。
读书人脑子快,心眼多,不过贾代善给他添杯茶的功夫,他已经脑补到了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
莫不是要把自己当朝云。
再一想贾代善无端提起史氏,不知道是什么目的,立时脸色难看至极,讥讽道,“你落葬你的,和我说什么,京城里这会子要嫁给你的人已经打得血海捞人了,你抓紧着挑一个,说不得她还能赶得上给你的爱妻执侧室礼。”
之前一直没有在意这个事,只当不知,现下贾代善自己拿出来说,性质就不一样了。
天地良心,贾代善就是随口报告一下自己行程,免得他起来发现父子俩都不见了。
但是贾代善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一个男人,纵史氏有些错处,人也死了,也不好为了讨好心爱之人故意埋汰她,那人品也太低下了。
颜灵筠糊墨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拿砚台摔了他一身,拂袖而去。
小夏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的廊柱上,十分同情他们国公爷,颜大人果然是作得慌。
他们国公爷自己却不这么想,随手抹开了脸上的墨,笑得着实龌龊。
颜灵筠还不至于迁怒贾小赦,即使不理贾代善,对贾小赦还是如常。
明夙虽然瞎,但是自诩心明,那一日早上颜灵筠给他讲诗经的时候就道,“舅舅有心事。”
颜灵筠揉揉他的头,“专心听课。”
“为了荣国公?”明夙已经习惯他这样的放肆了,只管接着往下说。
颜灵筠看一眼在外头挖蚂蚁的贾小赦,低声道,“没什么事。”
明夙露出满脸你可真没出息的神情,“他心悦舅舅,舅舅高兴就给他个笑脸,不高兴了不理他就是,你自己纠结什么。我虽然看不见舅舅样子,但想来舅舅一定长相俊美,风神玉树,要什么女人没有。男人也可以。如今他让你不悦,舅舅只管出去找旁人消磨,还怕没有讨你欢心的?”
挑拨离间的同时还暗自夸奖了自己两句。
毕竟和本尊一张脸,怎么可能长得不好看。
颜灵筠本来是不太痛快,听完又好气又好笑,“小小年纪,懂得倒多。仔细我给你找个凶悍的舅妈。”
“凶悍就凶悍,又不是和我睡。嘶……”明夙说得正高兴,措不及防被颜灵筠掐住了脸,颜灵筠笑道,“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今日没有太阳,我带你出去走走。”
贾小赦和蚂蚁难舍难分,听到他们要出去,只是敷衍地挥一挥手告别,小屁股都不带动弹的。
颜灵筠没有用马车,只是牵着明夙步行,边走边介绍周围环境,“金陵城又叫石头城,从前有天下文枢的美誉。”
“那为什么还会风气这么差?按理说应该此地应该极重读书才是。”
“财帛动人心,又有军商勾结。不要说什么富贵不能移,人得先活着。而且读书是个很费钱的事,一套论语二两银子,养蚕人家一年能赚二十多两已是丰年,没有家底哪里供得起。所以江南贡院所出学子,大多非富即贵,在朝中有了位置之后,又反哺家族,久而久之,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颜灵筠道。
“那舅舅想做什么?”
颜灵筠目光柔和,轻声道,“我想让金陵东南第一学的牌匾名副其实,让贫寒的学子可以一展所长,这个天下,不该是这样的。”
明夙心说我舅舅不会是被紫微帝气影响了吧?怎么好端端的,胸怀天下这么伟大,还是受过有钱人什么刺激。
“骗你的,我没有这样的情怀。”颜灵筠笑起来,弯腰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只希望我能护你这一世周全,叫你随心所欲,再不用为了顾忌谁,让我们骨肉分离。”
明夙垂下眼,听见他最后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很快变被夏日的风吹散了。
他说,“我要叫害我们姐弟之人,不得好
死。”
废太子已经死了,剩下的人是谁,明夙不得而知,但是他十分喜欢他舅舅记仇的样子。
他拉着颜灵筠的手,认真道,“会的,一定会的。”
两个人慢慢悠悠逛了几条街,颜灵筠给明夙买了什么吃食玩具,就给贾小赦也打包一份,明夙觉得颜灵筠肯和贾代善谈恋爱,是不是因为小貔貅,于是趁着在茶楼歇脚的功夫,又挑拨离间道,“舅舅喜欢赦儿,只管疼他就是,不必为了这个容忍荣国公。”
本尊亲自养的貔貅,还怕跑了不成,随便揉。
“我知道了。”颜灵筠不是个古板的家长,断不会因为明夙谈论大人的人不悦,五皇子和明夙同龄,别说这样有条理的话,长句子都说不清楚。
可见他外甥是多优秀,挑拨几句算什么。
明夙看他不以为然,又要再接再厉,小貔貅从生出来一直是他辛辛苦苦在养,别说金银玉石,就是仙器法宝都不知道喂了多少。
结果一场浩劫,他自己龙陷浅滩不说,貔貅还管旁人叫了爹。
这世上难道还会有比贾代善更讨厌的人了吗?
没有了!
颜灵筠欺负他看不见,塞了一块软香糕堵住他的嘴,“出来玩的,别说扫兴的事了,想去划船吗?”
“不想。”明夙觉得这个主意嗖透了,“我又看不见,跟在澡盆里飘有什么区别,就这么坐一会儿吧,我们说说话。”
比如贾代善的坏话。
颜灵筠正要再出一个馊主意,忽然听到有人喊他,“郁离!”
“诶?”颜灵筠笑眯眯朝他挥挥手,“快上来。”
他喜欢靠窗的位置,看着热闹的风景,只是他落在旁人眼中也是风景,低头一笑把人家迷去半条命而不自知。
明净一溜小跑就上来了,他虽然名字像个出家的小和尚,却是正经的皇家人——皇长子是也。
“你怎么来了?”颜灵筠给阴天也晒得脸通红的明净倒了水,“侍卫随从呢?”
明净脸更红了,“父亲叫我出来办差事,我比原定的时日早到了,就想在金陵城里逛逛,这次是微服,其他人都在客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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