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一眼房门口。
外头那一下下跟猫挠似的声儿,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
明夙刚才就听见了,只作不知,“今日就先到这里吧,瞧着老侯爷累了,在我的书房里歇一会儿,用过了晚饭再回去。”
“甚好。”
明夙走出去一拉门,就看贾小赦跟个蘑菇似地蹲在外头,他叹了口气,弯腰把手伸给他,“做什么呢?”
贾小赦眨巴眨巴看着他。
“罢了,走吧。”明夙牵着他站起来,“给你留的汤吃了么?”
“吃了。”
“乖。”
经此一事,贾小赦老实得跟什么似的,成日只围着明夙打转。
最易消磨少年时,待得小郡君及笄,从她打小长大的万里石塘抵达京城,又是两年时光。德熙帝赐下越侯承恩公的爵位,在京中赏了公侯府,命新后从承恩公府入宫。
随着叶家人入京,从此打破了开国以来四王八公的局面。
过了夏至,明夙虚岁已有十四,他的婚事也摆到台面上了,只是因为要立新后的事耽搁了。
他本就不在意婚事,但是有个事儿实在是烦恼,除了滚滚也没谁能叫他这样费心思了。
贾小赦正是抽条长个子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是不长肉,骨瘦伶仃的。
原先吃饭还好些,偏现在挑食得很,只喜欢贪嘴用些甜味的点心零食,正经吃饭时候倒不肯动筷了,每每要明夙暴力镇压,才肯吃饭。
“往后这些都撤了,谁再端上来,也不用在牡丹院呆了。”明夙一早起来见了那炕桌上摆着的糕点就发了脾气。
杏儿一直服侍着他们,这些年下来倒还能在他跟前说上几句话,听罢看了一眼还在赖床的贾小赦,小声道,“摆着好歹还能吃上几口,要是真撤了,饿着了小公子可怎么是好。”
“那就叫他饿着,惯得不成样子了。”明夙自顾自穿戴好了,照旧在眼睛上绑一条白色鲛绡,“不必叫他,昨儿夜里闷热,天快亮了才睡着,我会去老侯爷那里给他告假的。对了,一会子你取了银子,去内府多领些冰,不必在意钱财。”
说罢独自去了朝夕堂。
今年大旱,闷热尤胜往年,宫里存的冰却少了,德熙帝还厚赏了承恩公府,各位主子份例里的冰就不大够用了。
贾小赦最是怕热,又不喜欢睡觉时候屋里有伺候的,为此作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明夙给他打了许久扇子这才睡着。
杏儿心说这整个牡丹院就属您最惯着小公子,自己跟自己生气算个什么事儿呢。
贾小赦这一觉睡醒已是午时,他迷迷糊糊地换下汗湿的内衫觉得还是做个貔貅好,鳞甲水火不侵的。
“诶?我的荷叶糕呢?”他按着平日的习惯去摸点心,却摸了个空。
杏儿去拿冰了,留着的是桃儿,桃儿脾气温柔,总是细声细气地哄他,现在也是如此,一面追着给他套了衣服,一面哄道,“殿下叫奴婢们撤下去了,左右也吃午饭了,奴婢给您做荷叶粥好不好?或者做个猫耳朵?您前天才说好吃的。”
“可是我想吃甜的。”贾小赦不高兴地伸手套袖子,他最近就喜欢糯米团子糯米糕,不想吃饭。
“为了吃饭的事儿,殿下可罚过您好些回了,连着颜嫔娘娘都不敢给您送吃的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先吃了饭,殿下瞧着高兴,点心还不是尽着您。”桃儿道,“小厨房今日还做了狍子肉,可香了,奴婢们闻着都馋坏了,您就赏脸尝一尝?”
大约是叛逆期来了,这招已经不太好使了,贾小赦满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表情,洗漱完了抬脚就往外走,“我去瞧瞧小七。”
小七那里能混到颜妃娘娘做的点心。
明夙堵在牡丹院门口,抱着手臂冷冷道,“我看你是记吃不记打,每两年就得给你松松皮肉。”
“你不疼我了,都不给我吃东西。”
“还会倒打一耙了。”明夙给他气笑了,“我给你折腾了一晚上,早上走得急,水都没喝一口,这会儿饿得很,你给我老老实实吃饭。桃儿,叫开饭。”
贾小赦抿了抿了嘴唇,不情不愿地跟进去了,吃饭和吃药似的,把个蟹粉狮子头戳得稀巴烂。
“试一试这个,按着姑苏口味做的,也甜的很。”明夙夹了一筷子松鼠鲈鱼给他,“你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下午还要跟着师父习武,身子哪里吃得消。你要是再闹,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贾小赦没动那鱼,眼圈一红,“不理就不理。”
“怎么还哭了,又没说你什么。”明夙略有些吃惊,“行吧,不吃就不吃吧,桃儿,去把娘娘送来的奶糕拿来。”
“不要,不吃了。”贾小赦吸吸鼻子,垂头丧气的,要是尾巴耳朵还在,也是一并垂着的。
桃儿退下去的时候顺势就关了门,还把送冰的杏儿拦在外头了,“殿下和公子有事,咱们过会儿在进去。”
屋里头的小公子眼泪是哗啦啦地落,明夙许久未见小哭包上线,只得揽了他的肩膀,低头细问道,“可是我不在的时候谁给你受了委屈?”
“没有。”贾小赦嗫嚅道,不肯说明白。
明夙只得一下下给他顺着背,好声好气地道,“你要是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哭,好好说话。”
瘦得后背摸起来都是一把骨头。
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也不知道他的胃口都去哪里了。
“老侯爷说他给琳姐儿的嫁妆都备好了,就等着陛下到时候赐婚了。”贾小赦哭得更凶了,“主人成亲之后肯定就不要我了。”
伤心得连旧时称呼也拿出来说了。
明夙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仍旧给他顺毛不停,低声道,“我怎么会成亲之后不要你,你这是不信我?”
贾小赦委屈道,“等成亲后,你就得搬出牡丹院跟新娘子住了,以后你们还会有孩子,你本来正事就这么多,哪里还顾得上我,我还不会招财。”
明夙叹了口气,另一手把他扣在怀里,“可你现在是人,你也要娶妻生子的,做人都有这遭的呀,现在不比从前,我能时时把你揣在怀里。当时你不是还不愿意呢么,闹过离家出走,现在倒不愿意离了我去?”
“我才不要娶妻。”贾小赦心酸得很,“我就想和主人在一起。”
明夙也不知道这事儿他是琢磨很久了还是突然有感而发,滚滚现在有爹有家人有家世,怎么能和从前比,纵然他想把小东西拘在身边,可等他长大了,还是要有另一番天地的。
一时间又是怕他难过,又是怕他日后后悔,难免进退维谷。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来了
按朕这个更新速度,登基很快的!!!感情线也很快的!!!坚持一下,我连虚岁都用上了,十四岁了!!!
登基完滚滚就可以走赚钱路线和谈恋爱了。
我自己也没想到居然写得这么长我的天呐
第49章
明夙左思右想,又不敢往深了想,只得拿着当前说事,“这段时日总不肯吃饭,也是为了跟我置气不成?”
“心里苦,嗝!还不许吃点甜的吗?”贾小赦边哭边打嗝,还振振有词的。
“真是三岁看到老,一点都不变。”明夙无奈,给他擦了眼泪,“好好吃饭,老侯爷就是逗你,我还没有要成亲的意思。”
“那就是以后会有的。”贾小赦还是很气,揪着他的领子,一抬头亲在他脸,吧唧就是一下,“哥哥是我的。”
明夙揉揉额头,怎么总是长不大呢,还是一副小狗子的样子。
他是又发愁又欢喜,把人推开些道,“先吃饭,我还饿着呢。不喜欢吃鱼,还给你做了樱桃肉。”
贾小赦随手抹了脸,拿松鼠桂鱼的茄汁拌饭,吃了半碗饭。
明夙也只得随他去,之后也不再试着禁他的点心,只是叫人多备着些肉一类的,还有些汤,引他多吃几口。
本来以为无事了,谁知杏儿这日服侍他起床,竟见他脸色难看至极,不由轻声问道,“殿下可是没睡好?”
“我自己来就是,你去换条被子,手脚轻些别吵醒他。”明夙到屏风后面换了弄脏的衣服,出来时候杏儿已经抱着昨夜里那条薄被了,眉眼有些笑意,“这是正常事,殿下不用挂心。”
这当然是个正常事,可也得看睡在他边上的是谁。
“嗯,你和桃儿一会儿把次间收拾出来,今晚就叫滚滚挪过去住。”明夙舔舔干燥的嘴唇,内心十分复杂。
本尊竟是这样一个禽兽,连着自己养的四脚兽都不放过。
杏儿凑过来,声音放得极低,“不如挪到西厢去罢。次间也是听得到动静的,殿下看中哪位姐姐来伺候?”
明夙知道她是误会了,也不解释,只淡淡道,“你看着安排吧。”
“是。”杏儿自觉身负重任,定是要找个安分守己又出众的来引导她们亲王殿下的。
贾小赦没想到自己睡了一觉起来,怎么就变天了,他抱着被子看宫女把他的东西都搬出去,还有些没睡醒的呆意,“给它们晒太阳?”
杏儿怕他不高兴,忙推了下负责灭火的桃儿,桃儿手里还抱着贾小赦的布老虎,笑盈盈道,“殿下命我们把西厢收拾出来给小公子住,往后您就有自己的一间房了,库房已经开了,您要不要看看怎么布置的?”
“我不去!”
让没有成亲的大姑娘劝这个事,桃儿性子再好也有些尴尬,微红着脸道,“小公子也大了,不好总和殿下腻在一起。殿下是要成亲的人了,总得……总得排解一二。”
“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和我排解不就完了。”
“……不是。”桃儿更尴尬了,索性脸也不要了,凑在他耳朵边小声解释了一番,咬着嘴唇道,“总不好殿下办事儿您也睡在边上。”
贾小赦懵逼了,他一直养在明夙身边,明夙冷情,自己年纪也小,自然不会有人教导他这等事,所以对于这些事的认知还都停留在四脚兽的时期。
“不不不……不是该到成亲了再……那个嘛?”贾小赦磕磕绊绊地道。
桃儿愁得半死,“不是的,就像是大殿下,他屋里头一直都有人伺候,只是还没有娶正妃。”
“哦。”贾小赦迷茫地应了一声,“那他不办事的时候,我不能睡回来吗?”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这会儿答应得快,可是到了夜里,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直接趿了鞋子就往正屋跑,结果就是这么凑巧,正好遇上杏儿领了个娇小的姑娘家进明夙房间。
他嘟着嘴站了半天,慢吞吞地挪回去了,趴在临窗的炕上暗中观察。
那边的明夙边上缺了个闹腾的小东西,也睡不着,结果听得房门一动,杏儿道,“殿下,菱角来伺候您了。”
“过来吧。”他半坐起身,打量了两眼菱角。
菱角是颜妃娘娘送来的,生得眉目清秀,十分婉约动人,跪在床边温柔地喊了一声殿下,羞怯得声音有些发抖。
明夙叹了口气,“杏儿回来,今晚不用人伺候。”
本想叫她直接出去的,想了想道,“叫她睡到你们值夜的榻上去。”
贾小赦一直趴在窗口看正屋的动静,眼见熄了灯,只有杏儿一个人出来,他气鼓鼓地道,“骗子!”
连床上也不回了,直接就蜷在炕上睡了。
他怕热,西厢里也不曾少了冰,炕桌上正放着一盆刻了杏林春燕的冰山。
这样一晚上下来,第二天服侍的人险些被他吓死,原本睡得好好的小祖宗贪凉跑到炕上去了,再一看,已经烧得满面通红,叫也叫不醒了。
明夙匆匆赶过来,看他难受得小声哼哼,拿手指蹭蹭他滚烫的脸,“真是……离了一天就要出事。”
不行就再和自己住上一段时日。
结果贾小赦睡梦里抓住他的手,本来鲜妍稚气的脸因为高烧显出别样的艳丽。
明夙心下一惊,陡然抽手,站起来就往外走,“都好生服侍着,再出岔子,仔细你们的性命。”
为了不做畜生,帝星只得夙夜不怠地认真工作,倒叫史老侯爷看不懂了,“殿下近来时常窝在朝夕堂,小尾巴呢?”
“去习武了。”明夙道,“新后九月里就要正式入宫了,老侯爷要是不救,可就没机会了。”
“救不了,承恩公府都下来了。”史老侯爷并不执着,“待得殿下往后对他们好上一些就是了。说起来,孔家也入京了,大约是想借着大婚献些贺礼。”
“两年前就说要进京的,读书人磨磨唧唧的。”明夙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下青黑一片。
史老侯爷就道,“殿下近了女色,也该收敛些,你身子骨还嫩着呢,夜里睡不好容易伤了根本。”
明夙没好气地道,“没有,让她在外头睡的,根本没碰。而且就那么一回,别拿出来说了。”
史老侯爷难得见他急切,笑眯眯道,“不会是殿下不懂吧?我给你送些书和玩具来就好了。”
明夙无语,“不懂的是你。往后再说,我还小呢。”
“对了,荣国公信中说,让赦儿不要见孔家的人。”史老侯爷道,因为他们会自己通消息,贾代善现在写信都只写一遍,省些笔墨给他儿子攒老婆本。
“怎么了?”老侯爷不知道,明夙是知道的,贾小赦前两年来了个夜奔,是见过孔家人的。
“没细说,就说不让见。”
“我知道了。”
明夙这些天都避着贾小赦,今天要问事,只得回去了。
贾小赦已经下课了,衣服也没换,穿着一身短打,百无聊赖地蹲在树下挖蚂蚁,用来刨土的笛子是明夙给他寻来的名家之作,已经脏得不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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