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九月中旬,岳昇给我发消息,说明天就走了。我站在校门外的公交车站,很想很想回去看他,可我还在生气。
我等的公交车就要进站,正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季驰给我发消息,说舞蹈老师今晚加课,叫我放学了赶紧过去。
我回过神来时,车已经开走了。
我没有回家,穿过马路,上了前往星腾的公交车。
三天后,岳昇给我打电话,用的是座机。我看到号码时根本不知道是他。
他说,他已经到耘山县了,但学校在耘山县下面的一个村子,交通和通讯都不方便,手机没有信号,打个电话报平安,以后就不能经常打电话了。
落后的村子是什么样子,没谁比我更清楚。
听见岳昇的声音,想起他明明离开了那样的地方,却又自己跑回去,我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我不该和他生气,不该在他走之前都不回去和他告个别,他是唯一疼我的人,我怎么可以和他生气?
“哥……”我喊他,“哥哥。”
岳昇的声音很温柔,“嗯?”
“哥,你照顾好自己。”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言不由衷地说:“我支持你去教书,我等你春节回来给我做糖醋排骨。”
我听见岳昇很低地笑了一声,“好,你也照顾好自己。”
我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小太阳呢?你有时间照顾它吗?”
“嘎——”
难听的叫声传来。
“本来想让你养。”岳昇顿了下,“放心,它在这边也很适应。”
我又一次内疚起来。小太阳跟着我们从清黎市到岳家寨,又从岳家寨到旭城,终于安定下来,该我养着它的,我却因为和岳昇赌气,没有去接它。
岳昇似乎很忙,只和我说了一小会儿就要挂电话,我听见有人在喊“岳老师”。
互道再见,我握着手机坐在练功房外的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里。
才这么几天,我就好想他。
想我的哥哥。
第35章 宁曳
“山雪,你怎么在这儿?”祁盛冲着我大喊:“秦哥找你!”
我转过身,看不清他的表情。
现在是十二月底,天寒地冻,他呵出的白气把他的脸给挡住了。
“我马上去。”我紧握着手机,听着里面单调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心里一阵焦虑。
我打的是岳昇的手机,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耘山县的条件大约就比岳家寨好一丁点,我每天都给岳昇打电话,但只接通过一次。那已经是十月中旬的事了,信号特别差,电流声淹没了他的声音,我听他说话,就像隔着一条全是人和车的嘈杂马路。
只有他到了县里,用座机给我打电话时,我才能听清他的声音。
最近我很累,学校要考试,星腾要考核。
我本可以彻底放弃学业,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这么做,岳昇一定会很失望。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我考零蛋都无所谓,但我不想让他失望。
春节他从耘山县回来的时候,我想给他看我的文化课成绩,让他摸摸我的头,夸我聪明。
我最烦别人碰我头,季驰因为这事被我追着打,可我特别喜欢岳昇摸我的头。他每次摸的时候,我都觉得心里很安静,好像全世界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半个月前,秦哥——也就是我们这群训练生的负责人——开始给我们安排面向公众的演出,收入微薄,主要目的是看我们的临场反应和表现能力。
我突然长了个子,从中等身高冲到了海拔担当(之一),但我不是最高的,最高的是季驰。
我的个子加上长相让我在任何一支舞里都占据中心位置。秦哥说只要我正常发挥,通过最终考核绝对没问题。
但我还是紧张,我就像一个缺药的病人,需要听到岳昇的声音才能好起来。
细碎的雪花飘下来,我从练功房跑出来时没有穿外套,等待电话接通时心跳急促,周身冒汗,此时才察觉到冷,哆嗦着收起手机,往秦哥的办公室走去。
出乎我的意料,他告诉我,公司根据我的特点,给我选择了四个艺名,最后使用哪一个,由我自己决定。
我从来没有想过改名。
我叫山雪,岳山雪,是九岁那年在一个能够看见雪山的地方,岳昇给我起的。
雪山顶上的积雪终年不化,会陪伴着它的山岳与太阳。
“为什么要改名?”问这个问题时,我带着几分火气,“我的名字就很好。”
秦哥那张和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的脸微微一僵,大约不明白我为何抵触。
片刻,他说:“不是改名,你还是叫岳山雪,但要增加一个艺名。”
“为什么?”我还是不理解,“山雪哪里不行?”
秦哥叹了口气,“你将来要成为偶像,一举一动都要经过最专业的包装,取一个符合你人设的艺名是第一步。山雪,公司已经开始包装你了,你还不明白吗?”
我险些将心中的不悦全都甩在脸上,但我忍住了。我和季驰、祁盛那些在正常家庭长大的少年不一样,我吃过苦,知道什么时候该服软。
而且我听出秦哥话里的意思了。
我们并没有和星腾签正式合同,现在只是在星腾受训而已,通过最终考核后,我们才算星腾旗下的艺人。
秦哥说公司开始包装我,是暗示我已经被提前“录取”。
我冷静下来,还是不想要什么艺名,问:“必须选一个吗?”
老实说,他给我看的四个艺名没一个比我本来的名字好听。
秦哥点头,语重心长:“公司这也是为你好。”
我说:“我能过几天再答复吗?我还没有想好选哪个。”
秦哥笑了,“当然,艺名的事不着急,正式签约时再告诉我就行。回去好好准备后天的考核吧。”
回到练功房,我很想找个人来问问艺名的事。
但只有确定留下来的人才会起艺名,我看不出谁一定会留下来。
季驰和祁盛很危险,他俩外形虽然很好,好像还很有钱,但是唱跳水平也就一般。
忽然,我看见陈兴从门外进来。
他应该也是被秦哥叫去了吧?
上次考核时,他排在我前面,这几个月也很努力,进步明显,论水平,我俩绝对是最出色的。
连我都被要求选艺名,他肯定也要选艺名。
毕竟陈兴这两个字过于普通了。
“你打算起个什么艺名?”我跑去陈兴身边坐下。
“啊?”他诧异地看着我,“艺名?”
我也诧异了,“你刚才出去,不是和秦哥说艺名的事?”
他一头雾水,“我昨天吃坏了肚子,去上厕所。”
我:“……”
他看了我一会儿,“秦哥给你起了艺名?”
我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愣了几秒,惊讶道:“你已经……”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嘘,秦哥没有明说!”
陈兴从我手里挣脱开,表情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我问。
他摇摇头,又笑起来,小声说:“那恭喜你。”
“你肯定也没问题。”我说的不是场面话。
在所有训练生里,我最欣赏的就是陈兴,他除了个子不如我,其他样样都和我旗鼓相当。
至于长相,我们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但我说完,陈兴却垂下头,有心事的样子。
我没有打通岳昇的电话,心里也装着事,但看他心情不好,情绪低落,我还是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可能签不了合同。”他说。
我第一反应是,他觉得累,压力大,不想做这一行了。
他却说,是因为星腾看不上他,他无法通过最后的考核。
这话就扯淡了,我半点不信。
星腾怎么会看不上他?星腾瞎吗?
如果连他都签不了合同,那季驰和祁盛怎么办?
上周他俩还特有自信地跟我说,咱们组个组合出道,他俩年纪大一点,可以凑个CP,我最小,我是中心位也是忙内。
“季驰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我给陈兴鼓劲,“你肯定行的。”
听见季驰的名字,陈兴苦涩地笑了笑。
我觉得他就是压力太大了,放松就好。
然而两天后的考核,我通过了,季驰和祁盛也通过了,陈兴却成了落选的人。
他回到宿舍收拾行李,脱下舞台上光芒四溢的表演服,穿上灰色的羽绒服,一下子什么光彩都没有了。
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宿舍,正好见他合上行李箱。
“山雪。”他冲我笑了笑,“我马上就走了,你加油。”
“为什么?”我挡着他,“你问过秦哥了吗?我现在就和你去找秦哥。”
陈兴很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不用问,我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茫然地看着他。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落选了。”陈兴说:“做这一行,实力有时不是最重要的。我缺少的不是实力,是背景和运气。你没有背景的时候,你就得有绝对的实力,还得有一点运气。我差一点运气,我的长相不像你这样有吸引力。”
“山雪。”他又说:“我很羡慕你。”
我看着陈兴拖着行李离开,他的背影很孤单。
在他走到转角时,我才忽然喊了他一声,“陈兴!”
他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轻轻挥了挥。
星腾的安排紧锣密鼓,考核结束才三天,秦哥就将正式合同摆在我面前,“决定好了吗?”
离春节还有十多天,我不断给岳昇打电话,想让他帮我选一个艺名。
我觉得他帮我选艺名,那也算是他给我起的名字了,这样我心里踏实。
可是电话还是无法接通,他在最偏僻的山里,我怎么都够不到他。
“可以等到春节之后吗?”我问秦哥,“我哥春节回来,我想让我哥帮我选。”
秦哥摇头,“运营马上就开始了。”
我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我从暑假拼到现在,为的就是这一纸合同。
陈兴那么想要这份合同。
我闭上眼,手指在空中晃了晃,落下时,正好指着最右边的名字。
宁曳。
第36章 我忘了
腊月廿七,岳昇终于回来了。
两天前,他在耘山县县城给我打来电话,说很快就要上火车。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问他是不是感冒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北方山里太冷,已经吃过药了,不用担心。
半个月前我正式和星腾签下合同。秦哥说,公司准备给我、季驰、祁盛,还有另外两人组个组合,年前我们先跟着前辈上节目露露脸,不急着宣传。
我每天都累得一沾枕头就睡着,但接到岳昇的电话之后,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放下工作马上回家——我要赶在岳昇回来之前,将我们租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个一室一厅的老房子是岳昇刚带着我来到旭城时租的。
我们的钱不多,我读初中,岳昇上大学,都有宿舍住,按理说不用花钱租房子。
可是岳昇还是把它租了下来。
他说,宿舍不是家,他既然带上了我,就要给我一个家。
我有一个月没有回来了,上周降雪,未封闭的阳台遭了殃,全是积雪。
我单是将积雪处理干净,就花了两个多小时,然后拖地擦家具,将灰尘都抹掉了,才去洗澡——床单是最干净的,我怕我这一身灰弄脏了床单。
浴室没有暖气,冬天洗澡能冻得人嗑掉牙齿,我初中的集体澡堂比这暖和得多。
但即便是最冷的时候,我还是愿意回家洗澡——天热的时候倒不会这么执着。
因为岳昇知道浴室冷,总是会提前用毛绒毯子裹上热水袋。
我一洗完就赶紧跑去沙发,缩进毯子里。前一秒还冷极了,下一秒就舒服极了,这种反差让我着迷。
更让我着迷的是,岳昇买了一个吹风机。我裹在毯子里,他就耐心给我吹头发。
每次头发吹干的时候,我都差不多睡着了。
他那么温柔,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因为有他在,浴室再冷也奈何不了我。
他不在……浴室就伤害我了。
我搓着被冷出的鸡皮疙瘩冲出浴室,沙发上却没有温暖的毛绒毯子,也没有人给我吹头发。我抱着冷飕飕的毯子发呆,心里却是亮堂的。
因为我只要再坚持两天,就可以接岳昇回家了!
腊月的火车站,人头攒动,我焦急地看向出口,生怕错过岳昇。
老师们夸我脖子长得特别漂亮,跳舞时很有特点。不知道我这么抻着脖子,会不会变成一只长颈鹿。
变成长颈鹿的话,漂亮的脖子就没有了。
终于,我看到了岳昇。他穿着黑色羽绒服,那么高,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那么突出。
小太阳站在他头上,先他一步看到我,兴奋地扑腾着翅膀,“嘎!嘎!”
“哥!”我觉得我开心得疯掉了,比和星腾签约还开心。
我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像拨开海潮一般奔向他。
“哥!”近了,更近了,我再次大喊一声,跳起来向他身上扑去。
小太阳吓得飞了起来,而我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我突然蹿了个头,身高长了,体重也跟着长,再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往岳昇怀里扑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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