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得其乐的摇头晃脑,笑着去看着秦明。这不是个狭促的笑容,只是那双眼睛里透着点坏。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尾的,但秦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稍稍沉默了一秒,就淡定的回他:“有。”
“嗯?”林涛兴致很高的抬抬眉毛。
“你话唠。”
秦明说完,礼貌的冲他微一颌首,露出一个假笑来。
“………”
林涛觉得,他怎么面对这种回答,一点都不意外呢……
啧。
那边秦明皱着眉思索了半天,也问他:“那我有什么习惯呢?”
怼人千遍,总有一失。
林涛不由暗自忍笑,他说:“哦。”
他看了秦明一眼,一字一句道:“你好哭啊,小哥哥。”
“………”
秦明一路上再没理他。
两个人开车到了地方,林涛打量一眼矗立在这商务区里的四层小楼,拿着手机看了看照片,对上了就向里走去。
大堂一楼是粤式餐厅,看着倒是正经做生意的样子。两个人为了问话方便,都没穿警服,有穿西服套裙服务生迎上来。
服务生身材极好,妆也画得好,干净利落的像是个高薪白领,林涛看一眼那黑色外套里的雪白衬衫,掏出证件来,说:“警察。”
那姑娘一下有点懵,条件反射的“啊?”了一声,一下站在那儿颇为手足无措:
“我们这是正规场所啊……”
林涛随意摆摆手收起证件,示意她不用紧张:“你们这有没有叫肖锦的人。我们有话问她。”
那姑娘迟疑片刻,先领他们到靠窗的卡座里坐下,说了句:“稍等一下啊。”就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
秦明和林涛相对而坐,手里拿着本不大的书看着,翻过三页之后,就有高跟鞋的声音走过来。
他把书合上,抬眼去看面前的女孩子。
姑娘年纪不大,穿着到膝盖的连衣裙,长得是很干净好看。林涛和秦明对视一眼,心里升起些异样的感觉来。
林涛觉得这张脸……为什么有些像徐若水呢?
秦明与他对视,目光平静,八风不动。
林涛沉默一下,拿出徐钧铭的照片来,问她:“你记得这个人么?”
那姑娘稍有不安,但是看了看说:“我记得。”她补充道:“但是他作为我的客人,已经是挺久以前的事了。”
“大概是三年以前?”林涛核对他们从徐钧铭朋友口中得到的信息。
“对。”姑娘点点头。
“……说实话我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林涛笑了下,有些庆幸:“我原来想着你有可能什么都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么?你会对他有印象。”
姑娘停顿一下,反问林涛:“你觉得我漂亮吗?”
林涛一愣,被问得有点猝不及防,下意识往秦明那边看了一眼,见后者没什么反应。这才收回了目光,有些心虚的答:“啊,啊…挺,挺好看的。”
肖锦说:“我别的没有,但长得好看应该是没错的。可是他当年,很不愿意看见我的脸。”她顿了顿:“既然不愿意看我的脸,那就换个人好了,为什么每次来还是找我?这点特别矛盾。”
林涛皱紧眉头,迟疑道:“你说他不愿意看见你的脸……是什么意思?”
肖锦有些无所谓的摊摊手:“晚上嘛,要么关灯,一盏都不留。白天,他宁愿自己带个眼罩,都不愿意看见我。”她谈起这些事来,倒是挺放的开的:“花钱的人,往往也不会太顾及什么,反正钱都花了,就是要爽到啊,往往有什么癖好啊也都直说,他这个挺难理解的,但也不算最奇怪的,还有的喜欢让人掐着,我都有不太敢……”
林涛思维里过滤了她的废话,他皱着眉有点不可思议的低声嘟囔:“眼罩?……看不见…?”
林涛离开前,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之后这三年,他一次都没来过么?
肖锦说:对,他再也没有来过。
林涛在开车去徐若水学校的时候,话就少了很多,案件复杂,他觉得很多地方都透着奇怪,但又无从下手,于是在脑子里一次次的拼凑现有信息。
秦明怕他开车分心,两个人还换了手,由秦明开车,林涛坐在副驾驶上想事情。
“秦明。”林涛想着想着,无意识的叫了他一声,又自己嘟囔:“不对不对,就算看不着我也知道是你……”
秦明舔舔自己下嘴唇,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林涛之前已经跟班主任联系过了,两个人车停在学校外墙槐树荫下。顶着晌午的日头向校内走去。
承光中学是私立学校,学费收得极高,这会儿正逢午休时段,穿着及膝制服裙的女孩子们,两两三三的走过,少女的干净朝气十分明朗的充斥在空气里。
林涛给阳光照得微微眯眼:“这学校可厉害了,精英教育,据说上课全英文的,我爸当时就特别想把我塞过来,但是又觉得一中的升学率更好,最后还是去了一中。”
秦明打量十几岁的小孩子们,一言不发。
“我真想看看你十几岁时候的样子啊。”林涛被太阳晒得舒服,伸了个懒腰感慨道:“要是十几岁遇见你,啊估计更早就在一起了。”
秦明不甚赞同的眯眯眼睛:“十几岁青春期荷尔蒙作祟,你的眼睛应该会贴在漂亮的小姑娘身上。”
林涛心想,秦明那会儿估计更瘦,头发松软眼神清透,脸孔小小的又白净,估计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模样。但他没敢说出来,他今天惹他惹了不少了。
于是他只是笑了笑,哼了串不成调的歌。
两个人找到班主任的办公室,穿浅色套装的女人就在堆满纸张的办公桌后面等他们。
“你好。”班主任朝他俩点点头,笑了下。
“你好啊,那个徐若水最近怎么样?”林涛出于善意,觉得小姑娘很可怜,不由上来先关怀一下。
“不太好。”女老师很是惆怅的摇摇头:“孩子身体原本就很差,也不爱说话,她爸呢原来老给我打电话,随时问问他家孩子在学校的身体状况。最近出了这样的事,感觉小姑娘看着更弱了,这上午最后一节课都没上,去医务室了。”
一旁四处打量的秦明这个时候突然问了句:“你们学校医务室在哪?”
他顿了顿,这下是对林涛说的:“我去看看她。”
林涛稍微有点吃惊,秦明这个人对待身边人所展露的关怀实在少的可怜,其实算是个容易得罪人的性格,这种受害人家属更是能避则避,这时候人性之光闪得林涛都有点愣。
他只反应了一秒钟,就点了点头:“去吧。”
林涛一直看着秦明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他目光沉沉静默了一瞬,再回头时就恢复往常模样:
“她身体一直不好?”
“对,也不爱跟其他同学说话,校内活动也很少参加。她小学也是在我们这里上的,我们老师们都知道,就是她一不舒服了,就直接去校医室,有时候校医室看不好,她就直接自己去医院了,学校知道她的情况,门卫一般也不拦她。现在爸又没了,孩子挺可怜的……
林涛一面听着,一面接着做些询问。他抱胸听着,活动脖子。眼神却突然扫到墙上的一幅画。
林涛一瞬间愣住,有点不可置信的僵在原地。
“等一下。”他说,他指着那幅画问:“那个是谁画的,你们为什么挂它。”
那是幅蜡笔画,一看就是小孩儿画的,色彩纠结而冲击,几乎没有什么太具象的东西,如果硬要说的话,只能依稀看到四个模糊的人型,一个躺着,三个站着。
他脸色不太好,那老师有些莫名,解释道:“哦,那就是徐若水画的。这是之前有一次学校搞艺术交流,有好多国外的艺术家过来,其中有个画油画的,特别喜欢这个,说画里有灵魂。我们也不懂,既然人家这么说了,校长就让裱起来。但是给人家呢,人家还不拿,也不说原因。那我们就挂在这干脆当装饰品了。你说这乱七八糟的,哪有灵魂啊……”
那老师掩着嘴笑了笑。
林涛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夏日中午,他却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冷,冰冷的气息顺着他的脚踝爬上咽喉,有汗从他额际冒出,他心中疑点与信息缓慢重合,他仔细回想着,两天前见到徐若水那天女孩子的衣着,他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外穿着短裙制服走过的孩子们,在最后问:“你们学校平时一定要穿校服是么?”
“对,一定要穿。”女老师又笑了笑。
秦明在医务室门外听见有人唱歌,声音有点闷闷的,断断续续的:“爱哭的孩子要睡觉……庄稼再多多不过草…等待的人儿不知道……”
曲调轻缓而温柔,秦明站在门口索性也不急着进去了。
“睡吧…睡吧……夜漫漫路迢迢……梦中人未少……梦中人未老……”
秦明静静听着,那声音唱完这一句,就不再唱了。
他想了想,推门进去。
学校资金充裕,医务室里床铺干净,绕着床的浅绿色的帘子一拉,可以形成一个四周封闭的空间。
现在,只有一个帘子是拉起来的。
秦明走过去,把帘子拉开,在隔壁床上坐下来。
徐若水稍有吃惊的看着他,大大的黑色眼珠透出点疑惑,她很快就平静下来,笑了一下:“秦法医。”
“你记得我。”
“一面之缘,但很难忘记。”徐若水脸色雪白,更衬的眼睛大而安静。
“你生病了?”
“感冒,有些发烧。”
“刚刚唱的……是摇篮曲?”他十指交握,干净修长的指尖摩挲在自己的手背上。
“是啊……”
徐若水像是在出神:“我小的时候,生病了,他总是抱着我唱这个,一夜都不敢睡。”
秦明听着不做声,只静静打量她细弱的手腕关节,室内一时间安静的像是没有人。
“秦法医,人在黑暗的地方呆久了,身上总是会有种气味,藏也藏不住。”她声音软软的,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但是总在阳光底下呆着的人,往往就闻不到这样的气息。秦法医,你见过这样的人么?”
秦明与她对视,孩子的黑眼珠沉得像一汪死水。他的眼睛也映在那滩沉沉的黑色里。
片刻后,他抬起右手,低头审视自己的指尖,拇指像是不经意的划过自己修剪平滑的指甲。
徐若水看着他的手。
“徐若水。”他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她:“你真的很聪明。”
他思忖着,微微弯腰,与她对视:
“我只想弄清楚真相,为什么你要帮他。”
徐若水的瞳孔深不见底:
“我不是帮他,是帮我自己。”
有脚步声渐近,值班老师推门而入,愣愣的看着他们两个。
秦明站直身体,没法再问下去。
他看了那老师一眼,转身离开。
徐若水吸吸鼻子,垂眼看了看自己稍长的指甲,两秒之后,她说:
“老师,能不能借我指甲剪。”
秦明回到办公室门外,他扶着栏杆看在操场上踢球的小孩子们,有明媚阳光打在他的手背上,温热而熨帖。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来些零星的欢爱片段,两个人缠在一起的时候,林涛一下下顶他,拉着他的手,温热嘴唇就会贴在他手背上,就是这样非常温柔缱绻的触感。那双眼睛也总是看着他的,一寸一寸的吻过手背,绕到手腕内侧的肌肤去……
他不太自在的眨眨眼,身后办公室的门一开,林涛从里面出来,脸色都点发白。
秦明看他脸色,不由走过去两步,半晌疑惑道:“林涛?”
林涛抬起头来,让自己站到温暖日光下,才觉得不那么冷,他问秦明:“你还记得我大学的时候,是学什么的么?”
秦明不明所以,稍微想了想:“好像是心理?怎么了……你们专业课又不重要。”
林涛说:“我也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
他说着把手里的画翻起来,给秦明看。
“你觉得这张画上,有几个人?”
tbc.
第二十二章 22.
秦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低头去看,他换了好几个方向,依稀才看出人型来。
“如果这个模糊的人影算作人的话,那么是四个。一个躺着,三个站着。或者,三个躺着,一个站着。”
林涛摇了摇头:“只有三个人,或者说,只有两个。”
秦明看他。
“虽然上大学的时候,专业课都睡觉了。但是也不是一节课都没听。”林涛的手机一响,是收到邮件的提示音,他没去理,继续跟秦明说:“我曾经见过这幅画,或者说类似这样的画。我们的老师原来讲过一个案例,那个案例里,女孩被继父性侵,也画过类似的东西。”
他说着打开手机,点开老师刚刚传给他的邮件,给秦明看。
秦明看着屏幕上的照片,那是张铅笔画,灰灰的,但两幅画的确十分相似,这一幅上是一个躺着,两个站着。铅笔的这副甚至表达的更为丰富一些,秦明依稀可以看到躺着的人是扎着辫子的。
林涛指指屏幕:“这个孩子在幼年遭受性侵,长大之后呢出现人格解体障碍。就来找我的老师咨询,她所描述的感受是在遭受伤害时,会想象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可以离开这一切。这种情况在童年暴力里非常常见,儿童遭受到了自己无法承受的伤害,就会下意识用这样的方式来减轻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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