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暗暗警惕,不会是要去韩非家做客吧,要是让这俩受大王宠爱的人混到一起,这还会好?
还好,墨斗并没有打算和韩非深交下去的打算,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了,我还要去一趟千金阁,你们好好聊,我先走一步。”
说罢便行了一礼,转身便走,步履匆匆,看起来要办什么大事一样。
这个墨斗又又又要搞事了啊……
李斯心中感概,不过墨斗并不会阻碍李斯的步伐,李斯便也不在意,他转头想回家,结果看见了韩非亮晶晶的眼睛,他抽了抽嘴角:“师兄这是作甚?”
韩非欣喜道:“师、师弟果然还、还是师弟,你也是、也是觉得应当、当统一度、度量衡对、对吗?”
前些日子无论是姚贾的事,还是韩地的事,对方都不站在他一边,他都快忘记那个曾经在学馆和他谈天说地的李斯了,现在对度量衡统一的看法,又让韩非燃起了希望。
他的师兄还是这么天真……
李斯沉默地看着韩非欢欣鼓舞的表情,然后突然笑了,他道:“当然,否则那姚贾也不可能私吞如此多的财物了。”
“私、私吞财物?”韩非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他皱起眉不满道,“姚贾当、当真这么、这么干了?”
李斯满脸悔意,语气亲切而又和善:“对,看来还是当初的师兄高瞻远瞩啊……”
韩非握起拳:“我、我这就、这就告诉大、大王。”
李斯连忙拦下:“师兄何必如此着急,不如等到明日上朝如何,届时我与师兄一起弹劾姚贾。”
韩非看了看李斯关切的眼神,信任道:“好!”
明日,他就把那姚贾拉下马来。
第122章
在经历了几个月韩非的纠缠之后,嬴政在这一次朝会上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揪出姚贾的事再说一通,什么克扣黄金,私交敌国,而且竟然还真的拿出了证据来。
韩非仔仔细细地将对方的罪名罗列了一遍,最后要求道:“还请大、大王召回、召回姚贾。”
嬴政抿嘴不说话,说实话,他不想召回姚贾,即便对方私扣银财——就在昨天,他收到消息,对方已经成功说服了魏王拒盟韩国。
哪怕韩非说尽千言,无论姚贾为人多么卑贱,只凭这一点,在秦国真正恢复元气之前,嬴政便用定了他。
韩非见嬴政没反应,便又重复了一遍:“还请大、大王召回、召回姚贾。”
连结巴停顿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嬴政无奈地转移话题:“韩先生是从何得知消息的?”
韩非坦言道:“是、是李廷尉告、高诉微臣的,正、正是如此,微臣、微臣才得以知晓。”
嬴政一边头疼要如何洗白姚贾,一边随口问道:“是吗?”
“当、当然,”韩非理所当然道,他希冀地看向李斯,“李廷尉也、也希望大、大王废、废用姚贾,是、是吧?”
随着韩非的明亮的眼神,众人的视线也随之汇聚道李斯的身上,众所周知,姚贾还是李斯亲口推荐上去的人,现在这是要打自己的脸了?
一开始便一直低头沉默的李斯终于抬起头,他对上韩非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透彻,明明洞察了事件所有的黑暗,却依然还是容不得一粒沙子掉在里面。可惜,对方澄净如初,但他从一开始便是凡事间的尘土,纷扰流离,只想为自己谋取一片天地。
李斯缓缓摇头道:“并非如此,我并未告诉你任何消息,你从何得知我并不知晓,而据我所知,姚贾的任务完成地很好,秦国已不用担心与魏国敌对冲突。”
韩非错愕地看着李斯,茫然不知所措,顷刻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韩国旧日的时光,所有人都反对他推行的政策,即便他说的都是正确的,是能救国的,但是旁人不知为何,就是从头到尾拒绝他的指引。他曾以为这是韩国亡国之象,却未曾想,如日中天的秦国也是如此。
当真是他错了吗……
韩非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嬴政皱起眉,开口道:“看来是有人故意挑拨,此非韩先生之错,寡人……”
“大王,”李斯开口打断嬴政对韩非的维护,他开口道,“臣以为挑拨之人并非旁人,就是韩非。韩非自前几个月来,便一直劝大王,先伐赵地后伐韩地,大王不从,故而……”
“李斯!莫要乱语!”
“大王,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吞并韩赵,韩非怀旧仇国怨,此人之情也,臣并未乱语,”李斯步步紧逼,就凭嬴政对韩非的维护,他今日就势必要将韩非拉于马下,“臣听闻韩非每见其父,定孤身前往,遣散下人,此非密谋又是何事?去年微臣还见他头上有伤,怕不是办事不利,被父责罚了罢。”
韩非听到李斯提起自己的父亲,浑身一颤,他冒着冷汗,越发紧张,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没、没、没有……我、我……”
李斯嗤笑一声:“如此作态,怕是被微臣说中了。”
嬴政没理李斯,他看着韩非,安慰道:“韩先生慢慢说,寡人听着。”
然而,嬴政的安慰并没有任何效果,原本还能发出声音的韩非此刻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李斯见嬴政到这时还在维护韩非,一忍再忍,终于彻底爆发出来,他冷眼看着韩非,向嬴政上前一步躬身道:“大王,韩非向来敏锐,他若是说姚贾有错,那对方肯定有问题,大王要是觉得韩非无辜,那此言定为真,不如召回姚贾查一查?”
嬴政握起拳,这已经不是简单看韩非是否忠诚的问题了,这是李斯,不,这是李斯和韩非一起给他准备的选择题:是用与现实格格不入的忠臣,还是用一时有利的小人。
“不必了,”嬴政吐出一口气,断声道,“韩非行径可疑,当先明察之!”
嬴政不是魏王,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徒,他从来都明白,想要统一天下,他必须得要用能人,无论是忠是义,是奸是邪,即便为此,他要做出错误的决断,但是他依然走在统一的路上,便够了……
秦国,咸阳宫内。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处在青春期的前夕,在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幼稚而又调皮的,但是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之下,总有些人成长地与众不同,比如说扶苏。
他的身量还未抽条,但言行之间却已见早熟之态,他熟练而仔细地将纸上的算数题做完,然后双手交给在一旁的甘罗。
甘罗迅速地浏览了一遍,颇为欣慰:“公子于算数一道已然精通,微臣教不了公子什么了。”
扶苏微微一笑,他摇头道:“夫子谦虚了,是孤也就只能到此了。”
甘罗笑笑,并没有反驳扶苏,确实,真要说起来,以数学的精妙,现在的扶苏也不过算是入门,只是身为储君,学习算数本就是为了一个数字的概念,也不必再耗费精力学下去了。
“既然如此,微臣明日便与大王言明,公子日后可以腾出更多精力来做想做的事了。”
扶苏喜欢志怪奇事,只是苦于甘罗和淳于越两线高压教学,所以只能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爱好。
“孤也在此先恭喜夫子入朝堂了。”
算起来甘罗十二岁成名,一直挂着一个上卿的空名,直到现在,都快熬到三十岁了才终于进入政治中心,也是蛮不容易的了,不过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熬下来的,到时甘罗一进去,秦国的财政权就会直接落到他头上。
即便是甘罗,自己回头一想也是唏嘘不已,想自己曾经也是个小天才,结果现在却已经老到教出一个天才徒弟了……没错,在甘罗眼里,自家的徒弟当然也是个天才,不过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就对了。
一想到以后不能再教扶苏什么了,甘罗竟然萌生出了一丝不舍之情,他咳了一声,问道:“公子可还有什么疑惑?”
“算数上是没了,只是旁的……”扶苏犹咬了一下嘴唇,问道,“有一事还请夫子赐教,不知,夫子对韩非这一事有何看法?”
甘罗顿了顿,这件事可有点复杂啊,而且他知道的也不多。
“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扶苏犹豫了一下,开口说:“父王向来喜爱韩非,也常常带孤拜访他,其为人孤和父王都是知晓的,所以这次怎会关押韩非?”
甘罗问:“公子可是觉得大王做错了?”
“只是觉得不合适,”扶苏摇摇头:“当年父王坑杀赵国士兵,夫子就曾告诫孤不可单以对错看事,孤不敢再犯,孤这次只是想弄清父王为何如此做事。”
扶苏确实问到点子上了,事实上,甘罗都觉得有草古矢豆些奇怪,他明白韩非迟早会离开朝堂,却没想到会以这个形式……
“大王做事,岂是臣可揣测……不过有一人或许知晓,公子不妨可以问问他。”
扶苏想了想,迅速锁定了人选:“夫子说的可是墨斗叔叔?”
甘罗欣然点头,说来,上次对方提出的事他也想得差不多了,也该给对方一个交代了。
第123章
两个月前,墨斗曾找到了甘罗,与其商讨了钱的问题。
钱这一个字在诞生之时就涵盖着许多意义,比如说优越的生活、无尽的权势,亦或是埋在钱眼下的层层白骨……对于很多人来说,一生所求也不过就是这个字,富有无疑是许多人的梦想。
但是要是将因果倒过来呢?
无虑的生活保障,因时代限制本就无法满足的物质追求,完全能够影响到整个时代的话语权,在拥有这些条件下,墨斗他成功地一夜暴富了,尤其这些钱还是他用清的家产借花献佛……
墨斗拿着这些钱,仿若拿了一块烫手的鸡肋,拿不住,也吃不下。
在大手花钱,买下足够用来练手的石料之后,墨斗看着这些钱陷入了沉思之中,话说历史上有没有什么例子给他借鉴一下吗,就是钱多到不知道怎么用的那种……
该说不愧为神奇的历史,虽然有记载的史实不过几千年,但巨大的阶级差异还真是产生了这种情况,尤其实在东晋的时候,各种奢靡的用钱手法简直令人大开眼界,墨斗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遍,然后心疼地关上了网页——像这种做法若是在盛世还能繁荣一下经济,但在战国,却是劳民伤财。
到最后还是火药给了墨斗灵感,后世有一个奖项,叫诺贝尔奖,它由瑞典化学家、硝化甘油炸药发明人阿尔弗雷德·贝恩哈德·诺贝尔所创立,人们依据他的遗言,将他留下的部分资产成立为基金,由其产生的利息为各领域杰出的人才颁布奖项和奖金。
或许这是诺贝尔为自己发明的炸药所作的忏悔,但毫无疑问,他的这个举动确确实实地推进了整个人类的进程,若是按照西方的价值观,他的归属应当是天堂。
而墨斗也正是想要仿照对方的做法留下这个遗嘱(划掉),是规定,于是便找上了甘罗,想要托付这一笔巨款。
当时的甘罗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的,这么大笔钱,他可不敢乱来,尤其墨斗还是打算瞒着嬴政,将这个计划生米做成熟饭的时候。但是,在墨斗的再三保证之下,甘罗心动了,这个计划百利而无一害,尤其墨斗还威胁他:“若是甘上卿不同意,我便找旁人做这个公证,只是届时秦国便无权插手这个奖项了。”
说是威胁,但墨斗除了甘罗,其实是找不出庞人来的,虽然这种奖项政府理应不能干涉(尤其是像和平奖这种富含政治意图的),但是与后世有专门的机构不同,这这个时代下,除了世家大族,便再也没有哪方势力能完成这种嘱托了。
甘罗最后的答复是让他考虑几天,只是这几天的时间有点久远,都快几个月了……
墨斗无意识地抚摸着刚刚被自己刻坏的玉石,叹着气犹豫着着要不要亲自去找一趟甘罗,却招来了清的嫌弃。
她手上将工坊的账务算得飞快,语气却相当悠闲:“不就是些钱嘛,至于如此忧心?”
墨斗抽抽嘴:“那些钱原本都是你的,可别说得如此轻巧。”
“我不过区区一个管家,哪来的那么多钱?墨木匠可别信口雌黄,”清微笑道,“说来你那徒弟还没出关?”
当初墨斗怕清的假死会刺激到伞,所以就找了个配方让他闭关研究,结果没想到事情都结束了,伞都还没出来。
听到清提起自家的徒弟,墨斗的一颗老父亲心蠢蠢欲动起来,他抱着帮儿子追媳妇儿的心态打探道:“怎么突然说道他了,你可是一直想着他?”
清坦然道:“当然,你给我说的那些实验工具,哪个不需要用到玻璃?你又没伞那手艺。”
没错,墨斗确实没那做试管烧瓶的手艺,伞炼制了玻璃那么多年,其中的配比,温度的把控旁人完全难以与之匹敌。
墨斗捂脸,一方面为自己而羞愧,另一方是替徒弟感到担忧——摆脱了家族的清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关注情爱之事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炼药。
万幸,甘罗的到场挽救了尴尬的墨斗,听闻甘罗带着扶苏已经到前堂了,墨斗刷地一下站起身,匆匆赶去:“我先走了。”
“去吧,”清低头抬也不抬,直到墨斗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低声喃喃自语道,“可要成功啊……”
有声音问到:“成功什么?”
成功地立下这些奖项,用金钱和荣誉指引那些因世俗环境或是偏见而无法研究的人,清经历过这种绝望,因此明白这种国家所带来的指引会带来何种的巨变。
清想要回答,后后知后觉地发现有其他人在房间内,她警惕地抬起头,却迎上一双含泪的眼睛,晶莹的水珠里装满的是劫后重生的喜极而泣。
伞将眼泪憋了回去,他看着清,确认对方确确实实地活在这个世间,好好地呆在坊里做她想做的事后,便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珍宝一般轻声问道:“你想要成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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