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郭嘉一直觉得奇怪:荀谌一出场,就帮助袁绍智取冀州,以他的家世和才华,在袁营应该挺有地位的。哪知道从那以后,荀谌忽然沉寂下来,就像个隐形人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建树。
这辈子,郭嘉和荀彧往来,发现荀家子弟多才俊,荀谌的才能和荀彧相比,也并不逊色,这种疑惑曾经一度加深。
郭嘉也没想到:荀谌不合常理的沉寂,会是他一手造成的。荀谌只不过是向袁绍献策,而郭嘉也只不过是了解荀谌的性情,因此猜到了他的计策,并且及时提醒曹操,让袁绍吃了一个小败仗。
胜负乃兵家常事,他们这些谋臣,大多来自颍川书院,私交甚笃,彼此了解也不奇怪。
然而袁绍外宽内忌,偏偏就想多了。袁绍怀疑荀谌是颍阴荀氏安插在冀州的内奸。不然怎么解释他的一举一动,曹营都有防备?
荀谌的处境变得微妙,在袁营日子非常不好过,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
郭嘉和贾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鬼才毒士二人组,又开始打许攸的主意了。他们的目标是:让袁绍的三个谋主都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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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郭嘉曾在袁营混过一段时间,对许攸观察入微。
许攸,字子远,是太尉乔玄的门生,南阳名士。他颇有才干,也算得上智计之士,可惜情商长期处于欠费停机的状态。
试想一下:作为袁绍的故交,议事的时候、宴饮的时候、游猎的时候,许攸不分场合,呼唤着袁绍的表字一一本初。然而在袁营之中,袁绍的故人其实不少,除了许攸,淳于琼、陈琳、崔琰等人也很早就和袁绍相识于洛阳,并且私交不错。
拜托,公然唤主公的字,以友人自居的时候,能考虑一下大家的感受吗?尤其是,逢纪和审配还搁台阶下边跪着呢。
许攸最大的缺陷是贪,不仅自个儿贪权贪功,还纵容族人敛财。
这在袁绍心情好的时候,不算什么大事。所以要整许攸,必须在袁绍心情不好的时候,把许攸的家人敛财的事捅出来。留守邺城的审配,正直忠烈,有不可犯之节,许攸的家人犯法,落在审配的手中,必定会受到公正的制裁。
如果许攸求情无效,和袁绍决裂,迫切希望弄垮袁绍,救出家人,他最有可能怎么做?
当然是投奔另一位好友、袁绍最大的敌人曹操,借曹操的手,来达成目标。
郭嘉给出了一个大致方向。对于具体时机的把握,贾诩自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贾诩细细考量了许久,除了消息从邺城传到官渡的时间可能会偏差一两天,其他问题都不大,只要让袁绍心情不好的时间多持续上几天就可以了。
贾诩眯起狐狸眼:“最好写一封粮草告急的文书,让许攸的部曲截获。”
发现许都兵力空虚、曹营粮草不足的秘密,以许攸的性情,必定要献策,建议袁绍分兵,轻兵袭取许都。
要是许攸献策不被采纳,心中不满,再收到家人犯法被审配收押的消息,苦苦求情,却遭到袁绍的无情怒斥。前途一片晦暗,应该更容易生出异心吧?
当然,袁绍也有可能采纳许攸的计策。那样更好,根据虚假情报,袁绍派轻兵偷袭许都,这相当于给曹仁等将领赠送军功。
毕竟许都兵力空虚,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颍川的士族大多饱经离乱,格外珍惜曹操奉迎天子入许都之后,颍川越来越好的治安,越来越繁荣的街市。
曹操和袁绍于官渡决战,局势不乐观。在颍川士族的号召之下,青壮男子都拿起武器,接受军事训练,保卫家乡,尤其是许都。老弱妇孺节衣缩食,给官渡前线运粮。
轻兵本来就不适合打攻城战,何况是众志成城的许都?许攸的计策必定失败,到时袁绍不留情面地一顿斥责。相信很快就能见到许攸前来投奔曹操。
如果袁绍不怒,还可以提醒他一下:当初是许攸力劝他和曹操结盟,养虎为患。
郭嘉心念一转,瞬间明白了贾诩的谋划,他用衣袖掩去了一声轻咳,唇角微扬:“跟文和共事,真是愉快啊。”
夏虫一声声聒噪着,几案上的汤药已经不再冒出热气。贾诩将药碗推到郭嘉的面前:“奉孝这身子骨,真让人忧心。”千万要活得久一些,这世上若是没有鬼才郭奉孝,该是多么无趣。可不要让诩这么一把年纪的人,在未来某一年的春天,去奉孝的坟头除草。
正面战场上,依旧是你来我往,打得热闹。
袁绍派大将韩荀进攻许都,韩荀麾下都是步兵,前军被吕布的并州铁骑冲散,死伤惨重。后军的运粮队被曹军的斥候发现,禀报给荀攸。
荀攸立刻去见曹操,说:“袁军的运粮车一天之内即将到达,将领韩荀疏于防范,攻击他可以获胜。”
曹操:“应该派谁去?”
荀攸刻意敛去的锋芒微微透出来几许,眉宇间英气勃发:“徐晃。”
将近一年的两军对峙,大大小小数百战,让以痴愚作为保护色的荀攸,重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当年,荀攸谋刺董卓被人告密,经历了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最希望他死的,不是董卓,而是那些参与谋划的同伴,甚至是暗中授意他行刺董卓的天子刘协。那时候,那些可憎的面孔,那些阴暗的内心,让荀攸无比厌世。
幸好,他的人生不只有背叛,还有官渡之战,友人全力配合,主公信任有加。郭嘉和戏璕都在用行动让他知道:真正的同伴,不会在危急的时刻抛下他。甚至,每次需要实地观察、去离袁营很近的地方熟悉地形的时候
,郭嘉和戏璕都会争着去,主动承担最危险的事。
还有钟繇,在曹营物资紧缺的时候,派人从关中送来二千匹战马。
三天后的夜晚,捷报传来。徐晃和史涣截击韩荀,将袁军的运粮车一把火烧光。
荀攸将军功记录在册,忽然瞥见赵云领着几个身穿袁军皮甲的士兵,朝着郭嘉的营帐去了。
荀攸跟过去一看,郭嘉一边询问赵云,以及那几个士兵,一边在舆图上勾勾画画。这是一副墨迹很新的舆图,上面只有五个地点:乌巢、酸枣、匡亭、燕县、故市。
其中乌巢和故市,刚刚被郭嘉用朱笔圈起来。
郭嘉:《三国志》中记载,火烧乌巢,是曹操获胜的关键。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袁绍并没有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袁军的粮草一小部分放在乌巢,大部分都存在故市。故市才是袁军囤积辎重的地方。那么问题来了,火烧乌巢之后,袁绍为什么就一蹶不振了?
他让那几个士兵先退下,“公达(荀攸)来得正好,帮忙参详参详。”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流逝,刚理清头绪,燃到尽头的烛火摇曳着,几番明明灭灭,最终冒出一缕烟气,熄灭了。
月华如水,流淌在郭嘉的衣袂上,过于柔和的光线,模糊了苍白消瘦的面庞,只看潇洒放达的举止,倒让人忘了他尚在病中。
赵云摸索片刻,又点了一支蜡烛。
荀攸轻推郭嘉的背:“夜已深,去睡吧。奉孝这病要是再养不好,攸就告诉十八叔。”
郭嘉一阵咳嗽:“文若、已经、够难的了,别给他添乱。”
某人怕荀攸真的告密,耐着性子配合左俭的治疗,倒真的治愈了咳嗽。
九月,天气渐渐转凉,荀彧托人捎来两只箱笼。
拆开来看,一箱是给戏璕和荀攸的书信和厚衣裳,另一箱都是给郭嘉的物件:衣裳、发簪、鞋子、手炉、宫灯、香囊……
很多东西,想都想不到。
戏璕和荀攸对视一眼,抬手虚按胸口,幽幽地说:“重色轻友。”
郭嘉不死心地翻着箱笼,隔了一会儿,才从箱底翻出一只酒囊,和一封书信,美滋滋地捧着:“文若果然疼我。”
荀攸用眼神说:请麻利地滚。
郭嘉把书信揣进怀里,提着酒囊去找曹操。军营里禁酒,他偏要拉着曹操一起喝,免得有人说三道四。
军中多事,军师祭酒总揽全局,从不出错,事事皆称曹操的意。但也仅止于此,不谈公事的时候,郭嘉几乎不会主动来找曹操。
所以郭嘉当提着酒囊,把一缕清风带进中军帐的刹那,曹操十分欣喜。
算算日子,不是今夜,就是明夜,不出意外,许攸会来的。
郭嘉又开始浪了。他模仿着许攸的神态,用手捋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现在,我是许子远(许攸)。孟德,袁氏军盛,你打算怎么办,你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呢?”
曹操:“尚可支撑一年。”托荀彧、荀攸、郭嘉、钟繇、陈群等人的福,颍川大族相当给力,愣是四处求购,东拼西凑,弄了半年的粮草运到前线。
郭嘉淡淡地瞥他一眼:“不对,哪有这么多?阿瞒,要说实话哦。”
曹操被郭嘉这一声阿瞒唤得心口怦怦直跳,这浪子的声音,清越又不失柔和,还暗合音律,委实好听。
曹操:“还能支撑半年。”
郭嘉作痛心疾首状:“难道你不想打败袁绍了,为何不肯说真话?
曹操无语:“奉孝,别闹,你想让我怎么说?”
郭嘉笑盈盈,把玩着折扇:“一年、半年、一个月、粮谷将尽。就按这个顺序说,没有许子远提供袁军的口令、布防位置、人数……偷袭乌巢很难成功。”
当天晚上,许攸借着夜色的掩护,逃到曹营。他献计不被采纳,家人又犯法,被审配收押,判了死罪,大约只有帮曹操战胜袁绍,他才有可能救出家人。
贾诩收到消息,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眉尾微微上挑,乍一看,像只成精的狐狸。
曹操原本已经睡下,听说许攸前来投奔,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去迎接许攸,抚掌大笑:“子远来了,大事可成!”
许攸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不过他和曹操是老朋友,故旧重逢,特别高兴也正常?
被曹操以上宾之礼请入上座,许攸捋着胡子:“孟德,袁氏军盛,你打算怎么办,你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呢?”
……
许攸:“难道你不想打败袁绍了,为何不肯说真话?”
曹操:“跟子远开玩笑呢,其实粮谷将尽。”
许攸献计:“现如今,孟德孤军独守,既无援军,也无粮食,此乃危急关头。现在袁军的粮草辎重存于故市、乌巢,虽然有士兵,但防备不严,只要派轻兵急袭乌巢,烧其粮草,不出三天,袁军自会败亡!”
第126章
作为袁绍的三个谋主之一,许攸拿出来的情报有点少,显然有所保留。
郭嘉不太满意,故意在议事的时候刺激许攸,斜睨他一眼:“奇袭乌巢太过危险,须防有诈。”
言下之意就是:许攸会不会是诈降?说不定袁绍已经设下埋伏,就等着曹操自投罗网。
兵不厌诈。董昭、戏璕、王必、刘晔等人都认为许攸确实十分可疑。
贾诩递给郭嘉一个鄙视的眼神:真能装,当初是谁千方百计要奇袭乌巢?还生怕胜算不足,让诩在关键时刻抛出了许攸家人的罪证,硬生生把许攸逼到曹营来。
曹操和郭嘉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心意相通,颇有默契。曹操立即配合表演,用狐疑的目光盯了许攸片刻,最终摆手制止众人的猜疑:“子远是孤的少年至交,孤信得过他。”
许攸被气得不轻,居然有人带头怀疑他诈降?这个郭祭酒生得清灵俊秀,一双眼睛像秋水洗过一般明澈,看着特别无辜。况且都在袁营待过,也算旧相识,怎么如此不友好呢?亏他刚才还觉得郭祭酒亲切。
许攸一冲动,一股脑儿抖出许多袁军的机密,自证投奔曹操的诚意。
贾诩和荀攸站出来打圆场:“明公,子远(许攸)之策可行,值得冒险。”
曹操携着许攸的手叙旧,从十几岁的时候于太学中相识,一起在洛阳飞鹰走狗开始回忆,一直聊到当年在袁营心忧天下,感慨万千:“一转眼,我们都有白发了。”
许攸心中感动,昔日的称呼脱口而出:“阿瞒。”
曹操当众被唤小名,尴尬得脸皮抽搐了一下,环顾一众心腹谋臣,荀攸和董昭等人一脸淡然,好像什么都没听见。贾诩垂着眼坐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就差没在脸上写明:请无视诩。
戏璕戴着蚩尤鬼面,遮住了大半张脸,微微上扬的嘴角有点显眼。郭嘉半躺半坐,斜倚着竹木小几,完全不在意被许攸瞪着,笑得肆意。
事不宜迟,曹操下令:曹军精锐换上袁兵的衣甲,带着引火用的柴草等物,人衔枚,马缚口,打起袁军的旗帜,在暮色中快速集结。
曹洪和赵昂负责坚守大营。
很多大将都劝曹操不要以身犯险。纵然有许攸提供的内部消息,奇袭乌巢依旧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以弱胜强,扭转乾坤。如果赌输了,曹操很可能有去无回。
郭嘉一向嘴硬,他相信曹操能和他“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只是不愿意口头承认。
所有最惊险的战役,最艰难的路途,郭嘉都尽可能和曹操一同面对。他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行同骑乘,坐共幄席。”这些不同寻常的礼遇,哪怕动机并不纯粹,日复一日,坚持了好几年,也非常难得。
何况曹操还算得上半个知己,曹操理解郭嘉的狂放不羁,一直尽可能护着他,纵容他不守规矩,让他得以无拘无束地挥洒才情。
“士为知己者死。”上辈子,郭嘉看到这句话,会笑“士”太傻。不过现在,他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郭嘉套上轻甲,准备和曹操一起去乌巢。
然而这一次,曹操用力攥住郭嘉的手,握得他骨头生疼:“如果孤回不来,阿昂就托付给奉孝和文若了,他还年轻,威望不足以服众,有劳你们多多费心。”
郭嘉眸中仿佛燃烧着一簇火焰,无比明亮:“嘉什么时候让主公赌输过?此战必胜。”
曹操想到孙策之死、袁术之死,顿时信心百倍。他的军师祭酒,比庙里供奉的神仙还灵验呢。
不过郭嘉才病了一场,瘦得像修竹,身子骨相当弱。就穿一套不太重的轻甲,恐怕也有些难以负担,脸色越发苍白了,估计这浪子又打算全程凭借着意志死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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