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光亮,鹤孤行打量着石窟里的布置。
看形状石窟应该是自然形成的,大小宽窄非常不规律,此处的主人大概只是装了个石门。洞窟一眼望不到底,两边摆了些架子和箱柜,架子上有些书籍和叫不上名字的瓶瓶罐罐,落了许多灰尘,同时也让上面的手印显得异常清晰。
有人在不久前,来这里翻找过东西。是应诺口中的那个“前辈”,亦或是他自己?
鹤孤行开始以为这里很大,往前走走才发现有个分叉口,正对着石门的路口特别窄,能感觉到有风吹进来,但是人没办法通过,而左边的岔口则是一个书房大小的封闭空间。引人注目的是,这个空间里摆放着一张石床,在石床与墙壁的中间,还有一口白玉棺材。
应诺从箱子里拿出一块帕子,就近用瀑布的水洗了洗,然后擦拭起了石床:“我们就凑合一晚吧,快的话明天就有结果了。”
“这里似乎很久没人住了。”鹤孤行试探道。
“呃,前辈住在别的地方,这个山洞是另外一位前辈的住处,不过他去世了,就闲置了下来。”应诺真假参半的回答道。
鹤孤行不再纠结,而是蹲下身研究起了那口棺材。开始他以为是普通白玉雕刻的,等手摸上去才发现竟是上好的寒玉。
寒玉非常珍贵,可保尸体百年不腐。据他所知,加上这口寒玉棺材,目前整个天宋也只有…三具。另外两个,一个在帝王陵寝,还有一个在重霄城底,里面睡着鹤离。
棺材的内壁上有干涸的水迹,隐隐有股子药味,鹤孤行不通此道,辨别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但他知道,能用寒玉棺材装的,肯定不是俗物。
倘若岐路此刻在这里,定会捶胸顿足。那棺材装过的药水名唤“返魂川”,传言可活死人、肉白骨,千金难求一两。
那,谁曾经躺在这口棺材里?
如果你家里赖着一个坏蛋,不管你是哄骗还是利诱,他就是不走怎么办?
找个你能控制的,容不下自己地盘有第二个外人的更厉害的恶棍住进去,他会帮你赶走坏蛋。
应诺来落星谷,就是为了找那个“恶棍”。他本以为这里还会有原料,毕竟是他师父倾尽心血研究的玩意,可没想到居然丁点不剩。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醒来后两人接着瀑布的水简单梳洗了一下。
应诺原想着拿到东西就离开落星谷,不会耽误太久,所以身上没有留太多干粮。如今出了变数,不确定要在此逗留几日。他想了想,随便寻了个借口,同鹤孤行商量一下,最后决定省着些吃,至少还能撑个三四日。
到时实在不行,就出山去村子里买些。
“我去找前辈,你在这里歇息,不要乱跑。”应诺说完就离开山洞。
鹤孤行会老实呆着吗?当然不。尤其是此刻他心里装着一堆问题。
所以应诺刚离开没多久,他就走到石门前,准备出去再探探情况。然后,鹤孤行尴尬的发现,自己居然打不开石门。
明明机关就在旁边,可不论他如何转动愣是没有丝毫反应。如果机关没问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应诺在门外做了手脚。
“做贼心虚。”鹤孤行不爽的哼了一声。
既然出不去,就只能在洞窟里找找有没有线索了。
说实话,鹤孤行没报什么希望。他认为新出现的手印八成是应诺的,那就意味着这里已经被检查或者清理过了,不太可能还留下什么东西。
架子上放的都是医书,他随便翻了几本,几乎每本书上都写满了批注和心得。鹤孤行不了解这些,分不出好坏,唯一认得的是那本厚厚的《本草》。
《本草》上也写了不少字,不过相较其他的书,字体非常幼稚。鹤孤行刚要放回去,突然又重新打开,直接翻到了后面,仔细查看里面的字迹。
应诺识字晚,又一直在江湖奔波,哪有功夫日复一日的练字,能写得工整,可以辨认他就心满意足了。
那本《本草》上前几页的字歪歪扭扭,但越往后越像模像样,不过也仅限于能看。形勉强及格,神完全没有。
鹤孤行见过应诺的字,很像,尤其是每个横折,都是分作两笔写的。
《本草》这本书几乎收录了目前市面上出现过的所有药材,非常厚实,绝对不是短期能看完的。如果书上的字是应诺写的,那么他消失的三年极有可能就住在落星谷。
瞬间,鹤孤行对洞窟里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可惜很快他就失望了。因为他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许多叠放整齐的衣物,然而这些衣服对应诺而言,太大了。
显然在这里住的人并不是应诺,但是他和落星谷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偶遇的前辈后辈。
鹤孤行低头思索,猜测着其中的可能性,一个没留神,撞到了身侧放瓶子的木架。架子晃了下,一个瓷瓶从上面掉了下来,咕噜噜滚进了墙壁底下的缝隙中。
他弯下身子去捡,在拿起瓷瓶的时候,鹤孤行发现缝隙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便顺手拾了起来。
那是一块拇指大小的木牌,隐隐散发出一股幽香。顶部有孔,应该是用来绑系带的。洞内比较潮湿,木牌边缘都腐烂了,正面依稀能看出一个“星”字,反面似乎有图案,但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
鹤孤行蹙眉,他觉得这块木牌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犹豫再三,还是用绢帕包住,塞进了袖袋中。
应诺离开山洞时,故意从外面的锁上了机关,将鹤孤行困在里面。他知道这样做会引起怀疑,可想想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送分和送命,当然是选择前者了。
他拿好火把,往山谷的东南方走去。
上山的路早被野草掩盖,应诺走错了几次才摸到地方。那是一个非常隐蔽的洞口,被层层叠叠的藤蔓挡得密不透风。若细细观察,便会察觉这附近的植被比远处茂盛了许多,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应诺抬手去拨开洞口的枝蔓,却发现不论是手臂还是双腿,无法克制的颤抖着。吹拂而来的山风碰到皮肤时,都仿佛变成了刀刃,细密的疼痛如潮水涌来。
应诺知道,这一切感觉都是假的。可脑袋似乎和身体被切割了,每一寸皮肤与骨肉都在叫嚣着痛。
“还真是……”他坐在地上,低声骂了句脏话。
休息了一会,应诺渐渐习惯了这种痛楚。他咬咬牙站起身,一鼓作气扯开藤蔓直接钻了进去。
扑面而来是那股他再熟悉不过的腥甜味,应诺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要炸开了,冷汗如雨,不过片刻就将里衣浸湿了。
火把的光照亮山洞,与那个带着生活气息的密室不同,这里就像是独自腐烂的躯壳,恶心又肮脏。
沿着石壁有一圈人工挖掘的,一条宽两尺深五尺左右的环形坑洞,上方挂着一排已经锈蚀镣铐,应该是为了把人困在坑里。
应诺将火把探入坑洞里,皱着眉自言自语道:“毕竟那么久了,干涸了也正常。”
他伸出手摸了摸石壁,黏腻的触感让他的眉头松了松,而后取出怀里的小罐子,用匕首刮了大半罐黑糊糊的东西才停下。
离开山洞后,应诺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疼痛也渐渐退去。他实在无法忍受身上的味道,放下罐子直接跳了潭水了,泡了许久才出来。
现在的天气指望衣服能晾干就是痴心妄想,所以应诺只能一身湿漉漉的回到洞窟里。鹤孤行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从包袱里拿了身干净衣裳递过去:“怎么弄湿了?”
“没事。”应诺含糊了一句,躲到石床那里换了衣服。
鹤孤行没有追问,在一旁静静等着对方开口。他这个模样,反而让应诺莫名有几分内疚,想辩解几句,却发现能用的都是谎言。
许久,才为难道:“有很多事情,我现在没办告诉你,但是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应诺举起手掌,做了个起誓的姿势,“我不会害你的。”
鹤孤行轻声叹息,抬手揉了揉应诺的脑袋:“我知道。”
“前辈那边怎么说?”他到底还是不忍心,自己岔开了话题。
提到正事,应诺神情郑重起来,拿出带回来的陶罐:“稍微出了些意外情况,但还是值得尝试一下,如果不能逼出噬元蛊,就只能另寻他法了。”
“我需要做什么?”
“这东西不能直接服用,药浴最好,洞里没有木桶,希望城主不介意躺会棺材,”应诺四处瞅了瞅,“麻烦城主帮忙接些水,先刷一下。”
鹤孤行道:“我不信这些,没关系。”
寒玉表面光滑,容易清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收拾好了。
应诺站起来,抻了抻腰,继续道:“然后打水倒进棺材里,大概到三分之二的位置,不要太满。”
幸好洞窟里有洗漱用的木盆,两人来回几趟水就装得差不多了。应诺将罐子里像是淤泥的东西倒了进去,搅和了一会,棺材里的水竟变成了粘稠状的黑色液体。
刺鼻的味道让鹤孤行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我说是毒药,你信吗?”应诺一本正经道。
鹤孤行立刻道:“你想以毒攻毒?”
应诺纠正道:“严格来说,用以毒驱毒更贴切些。”
“需要注意什么吗?”鹤孤行问道。
应诺点点头:“第一,这个药水非常疼,人甚至会陷入癫狂的状态,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我可能要点住你的穴道。”
“嗯。”
“第二,”应诺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躲到外面道,“那个,需要脱光了躺进去。”
“嗯。”鹤孤行边应声,边抬手去解腰带。
应诺听到里面说了句“好了”,猛得搓了把脸,将脑袋里奇奇怪怪的画面按下,返回石床那里。结果刚进去,就看到鹤孤行赤身裸体站在原地,一脸淡定的与他对视。
“你、你、你怎么不躺进去?!”应诺脸刷的红了,磕磕绊绊道。
“我若进去失了理智,你认为你还有机会点我的穴道吗?”鹤孤行道,“所以,只能麻烦你先点穴,再将我抱进棺材了。”
第57章
应诺觉得人弯了后果然不一样,他现在看城主大人裸体时的滤镜都开始发黄了。
换作以往,他二话不说,吭哧吭哧抱起鹤孤行就扔棺材里,可能还敢顺手调戏一下。但现在,他在害羞个什么劲啊!
鹤孤行本来挺冷静的,可架不住自己心上人红着一张脸,眼睛动不动偷着往他下半身瞟,很难不多想。
这一想嘛,脸能做到想瘫就瘫着,某些地方可就没那么听话了。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气氛,鹤孤行先开口道:“有什么问题吗?”
应诺一惊,心虚地随便找了个理由:“城主,我可以帮你把这些疤去掉。”
“你觉得丑吗?”鹤孤行问道。
应诺立刻摇头道:“没有。”
“你讨厌它?”
“不是,”应诺垂下眼帘,“看着怪心疼的。”
“那就不用了。”鹤孤行心道,要的就是你心疼。而后收起小心思,委婉地提醒道,“虽然我不怕冷,但是也没有裸身的癖好。”
应诺搓了把脸,眼一闭手一伸,将人抱起来,急吼吼地放进棺材里,生怕迟了一秒,就会被对方发现自己的窘迫。
身体没入黑乎乎的水中,也让鹤孤行暗中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在了药水上。
有了应诺的提醒,他当然是做好了忍受疼痛的准备。然而泡了近一刻钟,除了粘稠感和一股刺鼻的味道,并没有其他感觉。
“不疼吗?”应诺觉出了不对,问道。
“嗯。”鹤孤行回道。
应诺皱着眉蹲在棺材旁,伸出手指搅了搅黑液。方才他以为是自己体质的缘故才不觉得疼,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难道是时间太久都死了?
不,不可能,当年他泡在里面的时候,可从来没见过他师父换过这玩意。每次去洞里都是看看死了几个,把死人拖出去后,过些日子再换几个进来。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鹤孤行见应诺一脸苦恼,出声安慰道:“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关系,不用在意。”
“不行,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应诺烦躁得抓了抓头发,在棺材旁来回踱着步子。
他顾不得演什么前辈的戏,嘴里不停念叨着鹤孤行听不懂的词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你等下,我去查个东西。”
被点了穴道的城主大人只能老老实实泡在水里,看着应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凝神听了听,人似乎没有离开洞窟,大概在查阅书籍,隐约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应诺开始并不抱什么希望。他师父那时就是个疯子,毁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关于“恶棍”的研究,差不多全军覆没。
不过,在其他的医书上写的批注幸存了下来。
“找到了!”应诺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掏出怀里的匕首贴在鹤孤行的手臂上,“你忍着些。”
说完,一刀就划了下去。
在鲜血涌出来的时候,那滩黑水终于发生了变化。明明是静止的状态,没有外力,水面却涌动起来,虽然幅度很小,但非常活跃。
鹤孤行还未来得及感叹,就觉得身上仿佛被万千绣针刺入,皮肤下犹如虫蚁爬行咬噬。饶是他早有准备,擅长忍耐,也不由呻吟出声。
疼痛一寸寸深入,一层层加深,应诺听着鹤孤行喉间的低吼,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专注蛊虫的动静。
越早逼出噬元蛊,才能让他越早结束痛苦。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应诺将鹤孤行拖起来,让他上半身露出水面,下身依旧泡在里面。不过片刻,噬元蛊肉眼可见的躁动起来,在鹤孤行的上半身四处乱窜,可蛊虫几次经过手臂上的伤口,硬是没有钻出来。
两方交战抢夺宿主,无疑加剧了对身体折磨,此时的鹤孤行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要炸裂一般,被痛感刺激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全身内力暴走,硬冲破穴道也只是时间问题。
应诺咬紧下唇,快速思考着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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