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卿伊面不改色:“他很好,只是行宫人手和药材都不够,还需要回宫将养才是。”
“哦,那就好。”关克时对这个答案也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答应着。
“本宫看你的伤势也不算轻,这样可不行,也得是回京好好休息才好。”关卿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关克时,然后道,“事不宜迟,明天一大早你便同陛下一同出发回京吧。”
“那大皇姐你呢?”
关卿伊道:“本宫身为大皇姐,就算素来与你不算亲密,为了陛下也理应同行。行宫这边的事情自然也会有文武群臣们处理,也不用我们多费心思。”
关克时望着她,苦笑道:“我已经明白了大皇姐的意思。只是便是这样的光景,大皇姐也不肯稍微给我个笑脸,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太失败了。”
“你既然懂了我的意思,本宫若还是能对你笑脸相迎,你我也都会觉得虚伪恶心。”关卿伊从他床边站起身来,慢慢地说。
“大皇姐说的是。如果大皇姐像对我母后对我王妃一般温温柔柔亲亲密密,倒还不如这般直截了当的冷冷冰冰来得痛快些了。”关克时抚摸着左臂上的几处青紫,“我也自知理亏。这件事怕也的确少不了我母后的手笔。”
他突然昂起头直视关卿伊的双眼:“只是我从前与大皇姐说的也是实话。还请大皇姐再琢磨琢磨,五皇妹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多谢提醒,本宫这就告辞了。”关卿伊最终摆了摆手,转身向帐篷外面走去。
“大皇姐!”关克时突然叫住她,“你若是始终如这般多疑而冷硬,又如何寻得自己的知心人呢?”
关卿伊没有停下脚步。
沈纯冷笑一声,在帐篷的门口处微微福身道:“王爷,您如此自恋而傲慢,又如何寻得自己的知心人呢?”
关克时微微一愣。
然后他听见关卿伊轻笑了一声,牵着沈纯的手从自己的房间中消失。
第23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第二日天刚蒙蒙放亮,一行车马便浩浩荡荡自行宫向皇宫方向出发。
从来到回之间的时间,仿佛就是一晃神的工夫。沈纯有一种自己根本没有下过这马车的错觉,惟一的区别就是现在是沈纯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而不像来时有关卿伊在旁边作伴。
她掀开一侧窗口的布帘向外头探出半个脑袋,关卿伊就在她旁边骑着高头大马。见她掀帘来看,立时扬起嘴角笑着问道:“纯儿怎么?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是有一点。”沈纯说,“你在外头觉得冷吗?”
关卿伊摇摇头:“不冷的。我身上到底穿的到底是铠甲,所以还是厚实挡风,感受不到什么冷风的。倒是你穿得有些单薄,还是好好在马车里避一避凉风为好。”
沈纯并没有听她的话缩回到马车里去,而是又向前望了望,似乎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六长公主殿下的人马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路上还会不会出别的事啊?”
“你放心好了,我们会肯定平安抵京的。”关卿伊宽慰了她两句,“你也不用担心别的了,只安心等着就好了,不用多一会儿我们就会到了。”
沈纯虽然实际上还是慌张,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再怎么着急上火也是无济于事,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点点头,然后把帘子放了下来。
她心里头大抵也清楚明白,实际上的情况并不是像是关卿伊所说的那么轻松。否则关卿伊也不会放着马车不坐,而是披挂着上马,身上还像昨天围猎一样挎着长弓背着箭筒。作为长公主也要这样全副武装,也都是为了备防不时之需。
果然明目张胆的危险或许还并没有那么可怕,隐匿的不知道是否会出现的危险才更加让人恐惧。
既然托人传信给了那位六长公主,那这个消息难免也会名正言顺地传到那个寿华宫里的肖太后的耳朵里。
那么接下来,就算这路上无甚风波,回到宫里的日子却也难逃难过。
而且,若是这次关克昭果真是撑不过去……
她心头沉重,忍不住又稍微撩开帘子一角,偷偷瞧了一眼外头的关卿伊。
果然,没有面对沈纯的关卿伊表情便没有刚才那么轻松平静,目光冷凝严肃不停地四下扫视,嘴角也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沈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把身体重重地撞在后面的靠垫上,闭紧了眼睛也开始沉思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已经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了,这时候她听见有人惊喜地在外面叫了一声:“前面是六长公主殿下的人来了!”
关卿伊就在此时俯下身撩开她的帘子道:“我担保过了路上不会有事的。你方才听到了吧?现在你可以彻底放心了。”
沈纯回给了她一个微笑。她知道,这第一关终于是勉强熬过去了。
.
终于一路上有惊无险,一行人安全地抵达了皇宫。
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得到了消息,早早地便准备好了,如今见到陛下被这样在马车里像个尸体一样运着回来,旁边又有大长公主骑着马虎视眈眈,心下自然也都有些惶惶不安。但此刻也只得按捺住心底所有的忐忑,一心一意地投入到诊治当中。
关克昭被稳稳地抬到寝殿中去,皇后和关卿伊都要随着一起进去。沈纯这时候身份便有些尴尬,不方便再上前凑这个热闹,只好按照关卿伊的意思跟着香兰回到揽月殿中好好休息。
将沈纯好好地送走,关卿伊终于能将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自家弟弟的身上了。
她走近几步,听到皇后正在小声地问道:“张太医,你实话告诉本宫,你瞧着陛下现在的状况到底怎么样啊?”
关卿伊也去看向被点名提问的张太医。只见他稍一拱手解释道:“回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陛下的外伤并无大碍;而内伤虽重,却因为及时救治,也应该不会伤及性命。只是……”
“不用在这里吞吞吐吐,有话就说。”关卿伊直截了当道,“快说,只是什么?”
“只是……这陛下伤势也很重,少不得要昏迷上一段时日。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两三月,甚至半年也是有可能的啊。”
皇后闻言又要掉下泪来,但因为旁边就杵着一个面色不虞的关卿伊,也不敢哭出声音,只好默默垂泪,并且侧过半边身子尽量不让关卿伊看见。
关卿伊听了这话也是心烦意乱,没空去搭理皇后的那点儿小动作。
然而还不等她仔细琢磨琢磨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外头就响起来一个她现在绝对不想听到的声音:
“哎呦呦,哀家可是来晚了?卿伊,不知道皇帝的身体现在怎么样啊?”
关卿伊冷眼望向门外,果然是肖月明站在门口。她显然来之前早有准备,一头闪亮耀眼的珠翠宝石晃得人眼睛生疼,发顶的步摇随着她的走步要来晃去看得人眼花摇乱。面上也是化了十足的妆饰,最吸引人目光的就是画得嫣红的唇瓣,红得仿佛刚刚喝过了鲜血。
关卿伊压抑住冷笑,与皇后一同上前两步行礼道:“参见母后。”
“哎呦,这种时候了还何必多礼。”肖月明面上依旧端庄得体,虽然嘴角没露出半点笑模样,但两只眼睛里面的目光确实快意十足。
关卿伊现在只是看着她就觉得腹内一阵恶心,此刻强扯出笑来应付道:“母后这次来得倒是真快。儿臣还以为您已经老态龙钟、眼花耳聋了呢。”
“哀家确实是老了,但还没老到那个程度。”肖月明轻笑道,“卿伊怕是忘了,哀家前不久还可以与你对弈呢。当初虽然是哀家输了,但你瞧瞧,哀家其实也是有赢的本事的。”
她说完这话,两条入鬓长眉高高地挑起来,神色也变得哀戚许多:“光顾着和卿伊讲话了,这皇帝现在情况是如何了?可有什么……生命危险吗?哎呦呦,瞧咱们皇后这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哀家可是正好说中了?”
肖月明这张状似悲伤的脸与关卿伊记忆中纯妃去世时的哀痛表情相重叠。
她脑海里又浮现起了当时的场景。她想起纯妃青紫的脸和冰凉的身躯,那张脸不一会儿又幻化成关克昭的脸。唯一不变的是肖月明惺惺作态的抽泣声。
“母后向来都是这般姗姗来迟。”关卿伊抿了抿唇,“从儿臣的母后、到纯妃娘娘、到昭儿。您向来如此。”
不等肖月明接话,关卿伊接着说:
“可惜儿臣并不是向来如此。已经过了十一年了,母后,儿臣还是有所进益的。”
肖月明冷笑着:“卿伊,你进益了什么?现在皇帝病重。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无论你再怎么拖,总归也要有个尽头。”
“那也与母后无关。”
“与哀家无关?关卿伊,你以为你是谁?这不过是看你怎么选咯。你要是选太后垂帘听政,那便与哀家直接相关;你要是选齐王摄政,那也是哀家的宝贝儿子。卿伊,你倒是说说呀,卿伊,你要怎么选?”
她盯着关卿伊冷漠的脸,心下好生快意,最后施舍了一个怜悯的微笑:“卿伊,你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好好考虑。”
接着她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候在一旁的侍女赶快冲上前几步为她理了理褶皱的长长裙摆,让她能够获得一个华丽而完美的收场。
“皇后,你在这儿听好了。”
皇后吓得抖了两抖,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压抑住哭腔小声叫:“长姐。”
“皇后,你是大陈的皇后,以后要做大陈的太后。”关卿伊面若寒霜,声音也冷如寒冰,“把这个位子给本宫坐稳了!端好了你作为一国之母的底气,别让别人看扁了!你现在也是皇帝的脸面,懂吗?”
皇后抿着唇,强自把眼泪收了回去:“臣妾明白。臣妾定然不会辜负陛下,也不会辜负长姐。”
关卿伊按捺了一下心头的怒气与哀恸,转身又回到了关克昭的床前。
静静沉睡着的关克昭面容已不见什么痛苦之色,仿佛只是在做一个悠长美妙所以不愿意醒来的梦。
“昭儿,你也争气些。”她小声念叨着,“你若是不醒,咱们姐弟俩打下来的江山就要拱手让人了……”
“咱们姐弟俩……打下来的江山……”
她蓦地站直起来。
耳边回荡起那个微凉的夜里,沈纯的声音叮当动听掷地有声:
“殿下从来为他人计,为何不愿为自己计?”
原来只为他人计最后就是随波逐流无所依靠,到头来只能站在原地无计可施,将全部的希望寄予渺茫之中。
如果想要保护旁人,想要自保,终究还是要为自己计。
她再次俯下身,语气轻柔缱绻:“昭儿别怕,这江山,长姐一定给你守得稳稳当当滴水不漏。你只要在这里安心养病就可以了。”
这偌大的千里江山是她关卿伊步步为营机关算计打下来的。
如今这个江山肯定也能被她关卿伊固若金汤全首全尾守下来。
肖月明问她:你以为你是谁?
她是夺嫡之战的胜利者,是大陈最了不起的关卿伊。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正式觉醒了!
接下来就是长公主大杀特杀
第24章 哪得梅花扑鼻香
尽管一直惦记着关卿伊那头的情况,但毕竟舟车劳顿了一日,加上前一天没有经验地骑了很久的马,最终实在是累得不行,趴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她整个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是全黑的了。她忍着疼挪腾着把身体支起来一些,这稍微的声响便惊醒了靠在床边打瞌睡的香兰。
香兰赶快手脚并用地站起来,凑到她床边俯身道:“姑娘醒了?天儿还早呢,您不再睡一会儿?”
“这……我之前是不是睡过去了?这是到了晚上了?”
“不是的,姑娘,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香兰看了看外头,柔声回答道,“昨天殿下从陛下那里回来的时候姑娘已经睡下了,殿下就来瞧了一眼,最后也没让奴婢们叫醒您。”
沈纯揉了揉额角,又问道:“那,昨儿个殿下那边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香兰轻轻摇了摇头:“奴婢昨天是跟姑娘您一起回来的,所以殿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奴婢也不清楚。”
沈纯“哦”了一声,香兰又接着说:“不过奴婢刚才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也听见了殿下那边好像是传梳洗了,应该是咱们殿下这时候也已经起床梳洗了,也不知道殿下是有什么事情要忙。”
“这个时候起床梳洗?”沈纯一愣,有些懵地朝着窗外望出去,还是一片漆黑,没见着半点亮光,“这外头天还不见亮呢,还能有什么事啊?”
“这,奴婢确实就不知道了。”
沈纯思索了一会儿,撑着身体勉强坐到床沿上。香兰赶快搭把手扶着她站起来:“姑娘这就起床了?是要做什么去?”
“我要去看看殿下。”沈纯匆匆忙忙地把两只脚蹬进鞋里,看香兰要去为她拿衣物,连忙摆了摆手,“咱们走得快一点儿,不必为我穿那么复杂的衣服了,浪费时间。”
香兰只好赶快为她先裹了一件披风,陪着她快步朝殿门外走去。
刚踏出门一步,初秋凌晨的凉风就吹得她浑身一激灵。香兰见状又赶快把披风更展开来些包住她的腿。
“纯儿?”
正当两个人忙活得手忙脚乱之时,沈纯突然听到了关卿伊略带惊奇的呼叫。
沈纯望过去,关卿伊一袭金红衣裳,在黑夜中格外耀眼夺目。
她今天是特意妆饰过的了。
她头顶九龙花钗冠,金色的垂珠在秋日的冷风中微微颤动。两条长眉入鬓,一双凤眼末尾处被向上划出一条弧度,嘴唇上的颜色是最正的牡丹红,愈发显得高傲冷漠。
她一身长裙像是黑夜当中的一团燃烧的火焰,描着金线的细长条纹。更不用说她一身一行走便叮当作响的金银珠宝,衬得她格外高贵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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