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道柔和的力量拖住,轻轻缓缓地放回了地面。
沈知寒惊魂未定地望过去,便见一名头带帷帽的白衣人与青衣侍女一同望着自己。白衣人面容被帷帽轻纱遮掩,看不真切,侍女却生得极为清秀,一双杏眼中含着浅淡笑意与新奇之色,看得他一阵尴尬,当即整了整仪容,抱拳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白衣人一声轻笑,嗓音却格外儒雅柔和。他右手前伸,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转向青衣侍女,无奈道:“……再斟一杯。”
一直愣愣盯着沈知寒面容的侍女终于回了神,俏脸上立时涌起两片红云。
沈知寒下意识接受了对方的邀请,一撩衣摆坐到了他对面,歉然道:“是在下失态,竟不知此地有禁制。”
青衣侍女收了琴,男子便伸手将青玉茶盏向沈知寒这边推了推,低笑道:“万象城为帝都,人皇受真龙庇佑,所以才会禁止修者使用灵力。想必阁下是初次前来,这才不晓得。”
沈知寒有些懵:“那……道友为何还能出手接住在下呢?”
前者闻言,再度笑了一声,右手却示意他看向二人中间的桌案:“禁制边缘,便止于此。”
沈知寒:“……”
——原来是特意卡着边啊!!
他心中郁闷,抬手捏起茶盏便抿了一口,面色却倏然一白。
眼看着对方竟也捏起茶盏,在帷帽之下抿了一口,沈知寒屏住呼吸,终于将口中苦得堪比中药的清茶咽下。
“这、这位道友,”他格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艰难道,“对茶的品味很是特别啊……”
对方闻言,终于开怀笑了出来:“阁下身带旧伤,某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在茶水中加了一味药材罢了——良药苦口,却乃对症下药,还请阁下务必饮尽。”
沈知寒奇道:“在下不过架云经过,道友竟能得知在下伤势并对症下药,实在厉害。不知能否冒昧一问阁下师从何处?”
白衣人摇了摇头:“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在下姓方,俗名律,生于医药世家,去年才拜入经纬学宫门下学艺,一切全凭自行钻研,如今尚无恩师。”
沈知寒在他说话的时候便托起了腮。
即便带着帷帽,薄纱却仍旧能将他的一部分轮廓透出,再加上他的言谈举止,还有一模一样的姓氏,沈知寒几乎立即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个人——方弃羽。
他在出神,方律亦在发怔。
无外乎侍女会看得出神,眼前这名男子却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线条勾人却不显轻浮,眸光清澈明亮,仿佛带着温度一般,专注望着谁时便漾开潋滟柔波,直教人心神沉醉。
即便是隔着帷帽,方律也未能幸免。
被这样一双眼眸看着,甚至让人忍不住心生一种将世间所有宝贝都碰到他面前的心思,只为那双眼眸能多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瞬。
意识到自己出了神,他立即轻咳一声:“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沈知寒心中也有事,丝毫未曾觉察对方几个呼吸之间的怔愣,闻言立即道:“贫道姓沈,道号清昀。”
“原来是沈道长,”方律话锋一转,“相逢即是有缘,道长既从未来过帝都,想必定有要事,不知方某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沈知寒本打算聊几句就告辞的,可短短几句的交谈,却令他骤然意识到面前这名男子似乎对这所谓的凡世帝都很是熟悉,当即捏了捏耳垂,有些为难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是为寻人。”
“哦?”对方笑了笑,“不知阁下要寻何人?”
沈知寒想了想:“嗯……玄衣白发,光风霁月,笑起来很温柔,只要他在人群里,你第一眼一定就能发现他……”
他七手八脚地比划了半晌,方律却骤然失笑:“阁下要寻的,莫非是你的道侣?”
沈知寒浑身一僵:“啊???不不不不不,不是!!!”
前者摇摇头,嗓音中却尽是笑意:“寻人嘛,只把外貌特征说出来就好,不必将性格气质一一言明,也不需知晓他的喜好……”
见对方愣在了原地,似乎还没回过味来,他终于伸出身前交握的手,修剪圆润的食指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只不过玄衣白发之人,方某前些日子却是见过一位。”
沈知寒瞬间来了精神:“在何处?”
方律却抬起手,遥遥指了指他的身后。
沈知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远远见到一方金碧辉煌的穹顶。
后者顿感棘手:“……皇宫?”
方律含笑点头:“不错,正是皇宫。”
他收回手,拢了拢身上雪白云袖,复道:“这段时日方某恰巧在家中休沐,前几日正巧是宫中夜宴,在下有幸随父入宫,曾远远望见一名玄衣白发的男子,神态与沈道长所述极为相似。”
沈知寒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师尊那样闲散逍遥的人,怎会跑到皇宫去了,还出席了夜宴???
见他秀丽的眉打了结,方律立即止了话头,关切道:“沈道长,怎么了?”
沈知寒立即摇摇头,蹙眉询问道:“不知方道友可知那人是何身份,究竟为何能入皇室夜宴?”
方律嗓音中倏然涌起了笑意:“那人啊,是数月前新来的国师。”
沈知寒更懵了:“国师???”
这又是什么发展???
“不错,”方律抬手,为他将茶杯续满,“人皇陛下一直身体虚弱,这两年状况急转直下。国师数月前云游至此,坚称皇宫魔气肆虐,因此被二皇子迎入宫中,做了国师。”
魔气?
沈知寒下意识再度转身向皇宫望去,仅凭肉眼,根本无法看出皇宫之中有何异常。他想了想,随即放出了神识。
“沈道长且慢!”
方律吓了一跳,立即抓住了沈知寒按在桌面之上的手腕:“皇宫之内有禁制,贸用神识会伤及神魂的!”
沈知寒一怔,却垂下了眸:“可沈某确实找他有要事……”
他眼含希冀地望向方律:“不知方道友可有法子,能带我入宫?”
“这……”
方律想了想:“凡界皇宫等级森严,家父任职太医数年,这才得皇恩特许可以参加夜宴。沈道长若是想与国师交谈,势必要与其身份相差无几才有机会。”
他有些犹豫:“只是……”
沈知寒双眸一亮:“只是什么?”
方律摇摇头:“太子最近张贴皇榜,欲寻一位剑术老师,这确然是入宫的好机会,只是太子性格孤僻,脾气怪异,十分难以相处……方某不建议沈道长走这条路。”
沈知寒挑眉,想到自己怎么把师弟师妹拉扯大的,略一思索道:“倒也不算什么太难的事情……只是沈某对凡界皇室一无所知,不知方道友可否指点一二?”
方律叹了一声:“人皇尊名谢灵轩,是个极为和善之人,太子名讳谢长留……”
“哐当!”
前者温和儒雅的声音被骤然响起的茶杯坠地之声打断,方律似是吓到了,默了好一会,才有些犹疑地望向对方:“沈道长……怎么了?”
却见沈知寒竟是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连凑到嘴边的茶盏都没捏住,茶水在玉杯掉落的瞬间洒了一身,在玄色道袍上染出了一大片暗色水渍。
可他却浑然不觉,一把抓住了方律手臂,清澈的嗓音竟有些微微颤抖:“皇太子……叫什么???”
方律有些莫名,却还是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太子名讳谢长留……”
沈知寒眼前一黑。
※※※※※※※※※※※※※※※※※※※※
行吧朋友们……我发现了
只要粗长我就会更新很迟……= =
/
我的小寒寒终于要硬起来了!冲鸭!!!!
第35章
听到“谢长留”三个字的瞬间,沈知寒的反应不可谓不大。
方律被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立即蹙眉疑惑道:“观沈道长反应……莫非是认得长留太子?”
——岂止是认得!!!
沈知寒胸口憋着一道凌霄血,喷也不是咽也不是,缓了好半天,才缓慢道:“不,不认得,只是太子名讳与在下一位旧识很像,一时未能听清才会反应如此剧烈,真是失礼……”
方律失笑,嗓音含着浅淡笑意,却还是字正腔圆、不急不缓,仿佛带着一种独有的韵律:“那看来沈道长与这位朋友相处的经历不算很愉快啊。”
沈知寒眼前立即闪过与谢长留从初次见面至今的种种,抬手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额角,尴尬道:“还好吧,也就是一般不愉快……”
前者闻言,终于绷不住,再度笑出了声音。
沈知寒长叹一口气,早知会被笑,却不想方律的笑点也这么低……
他默默起身,挪到了桌案另一侧方律这边,随手捏了个清洁咒。
方律自知失礼,接连咳了好几声,终于止了笑声,满怀歉意道:“沈道长,抱歉抱歉,是方某失礼了。”
——像,太像了。
沈知寒理着衣襟,脑海中再度回想起方弃羽的言行举止来。
当初初遇方弃羽,对方也是这般坐在水榭之外的高台之上,抚琴品茗。
沈知寒踩着清云从天而降,二人交谈时也没少闹出笑话来。只是不管怎样,方弃羽都是彬彬有礼,哪怕是忍不住笑出声音也会立即致歉,不会给人一丁点不快之感。
沈知寒突然好奇起来。
他整理好仪容,随即走到方律身侧蹲了下来,望着对方帷帽下若隐若现的轮廓道:“方道友,不知你为何要带着帷帽出门呢?”
方律微微侧身,却是对着沈知寒偏了偏头:“京中识得在下容貌之人过多,方某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沈知寒挑眉,却是单手托起了腮,好奇道:“那不知方道友可否认得一名与你同姓之人,字弃羽的?他有可能是你的亲戚,或者兄弟什么的……”
方律原本正要举起茶杯的手一顿,却又不着痕迹地恢复原状。
他若无其事地掀开薄纱,送至唇边,声音却仍旧谦和有礼:“有所耳闻,只是不知沈道长寻他可有要事?”
沈知寒被他问得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无意识地抬手捏了捏耳垂,迟疑道:“额……沈某曾听一位学宫的朋友提起过,说是此人品行端正,高风亮节,堪称君子,于是心生倾慕之意,格外想要结交认识一番。”
方律闻言,却摇了摇头,再度笑出了声:“竟是如此……道长那位朋友可是过誉了。”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盏,却抬起了双手。
沈知寒惊讶地看着他一手捏住帷帽边缘,一手撩开轻纱,竟是将几乎遮住了整个上半身的帷帽取了下来,轻声道:“方某可远没有沈道长那位好友说得那么好。”
对方如画眉眼暴露在空气当中的一瞬,沈知寒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缩成了一团。
比起一身白衣,他还是觉得青衣更衬方弃羽。
他眉目颜色原本便有些浅淡,再穿白,好似将身上最后一丝红尘味都驱走了,唯余山水留白之中的缥缈空灵。
即便是常服出行,他那一头长发也一丝不苟地被他以一根玉簪束起,略长的玉色发带顺着他松竹般笔直的背脊垂落在青竹所垒砌的高台之上,没有丝毫尘埃。
直到现在,沈知寒才愿意相信自己是真的穿越时间,来到了若干年前。
方弃羽的眉眼间少了几分历久经年的岁月沉淀,反而显得更为轻灵柔和。
只是他衣着简单且只佩玉饰的习惯,却几千年如一日,从未更改。一身白衣无甚装饰,连同色刺绣都没有,唯有腰带之上所嵌青玉与腰间环佩点缀,显得整个人更加清淡如烟。
他瞳色浅淡,见沈知寒发愣也不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等着对方回神,面上笑意似和煦春风中盛开的第一枝桃花,留白山水之中亮出了一抹令人神迷的殊色。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意识到自己失态,沈知寒咳了咳,又无意识捏了捏耳垂,“看来那位好友诚不我欺,方道友果真翩翩君子,沈某拜服。”
他诚心夸赞,话音未落,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秀眉微蹙:“只是方道友为何初见面时以‘律’字自称?”
方弃羽无奈摇了摇头:“方律是在下俗名,弃羽则是元婴后取的仙号。方某此时身在凡界,自然该以凡名自称。”
他顿了顿,终于岔开了话题:“方才说了要为沈道长介绍一下皇室,还未结束,让方某继续吧。”
沈知寒点了点头,再度坐回了方弃羽对面。
对方将手中帷帽放在蒲团一侧,吐字缓慢清晰:“……皇太子名讳谢长留,皇二子名讳谢长明。太子性格随心所欲,赏罚全凭心意;二皇子却谦和有礼,只是表里不一。”
“皇室之中,暗潮汹涌,许多事情扑朔迷离,因此方某才不建议沈道长进入皇宫之中,以免卷入权力斗争才好。”
沈知寒闻言,也沉默了下来。
观谢长留几千年后的样子,便大致能猜到他年少时大抵是一枚更加不定性的炸|药了,不好相处是必然的。
只是他从小跟在师尊身后,此时无端到了数千年前,总觉得还是先见到师尊心中才会感觉踏实。
25/78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