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棠看着魏楚越没有说话,这件事情他心里自己清楚,却不在大理寺的公文中,连他带出来的人都不知道。他离京前,大理寺卿卢正山与他密谈,将陛下密旨交到他手中,嘱咐了此事一定要密查,不可与人道,大理寺只是派他来查傅家灭门而已,可明眼人都能猜到其中还藏着曹昇之死,所以他师父邵仲扬才会让他来寻无忘斋的帮助。但就连他师父都不知道,他要查的不止是凶徒,更是那笔岁贡的去向。
也正因如此,当魏林将账簿交给他的时候,他才会大惊失色。
而此时,魏楚越却好像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秦棠不说话,魏楚越并不在意,他的声音非常轻,轻到细不可闻,连秦棠靠得那么近都听得吃力,确保蔡允听不见。
“其实凶手是谁很明白,谁私吞了那些岁贡,谁就是凶手,所以,跟着银子的线索走一定不会错。”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先别着急,这些我们晚上出去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魏楚越靠在墙上,懒懒地伸了伸手脚,冲着秦棠笑了笑,“回到我最开始的问题,若让你破了案,你打算怎么办?”
秦棠看着魏楚越又不说话了。
“曹昇因为发觉岁贡一事被灭口,傅家因为保护了那个账房先生而被灭门,徐州地界上这么大的事情,我想徐州知府蔡靖山是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了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
魏楚越轻轻一叹:“我想说你傻,这案子有什么可查的,明摆着的事情。你来查案,不管怎么样都会动到徐州地界上最有权的人头上,不杀你杀谁?”
“……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些?”
“啊?你第一日来见我,我不就说了吗?徐州水深,能不去,还是不要去。”魏楚越笑起来,“在这里无聊呗,没其他人说话,我很闷的。”
“……”
秦棠又沉默了。
魏楚越忍不住摇头,他又没给秦棠喂哑药,怎么就能这么聊不下去呢?说起了他的案子,他不该多追问两句?
罢了。
入夜了,魏楚越开始不太安分了,一直站着慢慢悠悠地闲晃起来。
送饭食来的还是昨天的那人,一样不搭理魏楚越,送了饭就走了。
人刚走,听到外头落锁的声音,魏楚越拍了拍秦棠,给他使了个眼色,是时候出去了。
魏楚越还是用那两枚针打开了锁:“一会儿等他回来收拾空碗的时候,我们就乘机走。”
地窖的门是从外面上的锁,魏楚越想撬也没法子,要是破门势必闹出大动静来,是万不得已的法子。
一刻时间很快就过了,门外的锁又开了。
魏楚越和秦棠一人一侧贴在门边,就等来人开门,他们一掌就能将人拍晕。
魏楚越一向不大喜欢自己动手,有秦棠在,他的手都是藏在身后的。
秦棠很自觉地抬起手,等门开,一掌推了出去。
门外灯火的亮光透了进来,门外的人却已在门内,秦棠的一掌劈空了。
来人身法之快,秦棠看见了却没追上,反手又是一掌推去,眼下这种情况,他们别无选择。
“住手!”魏楚越突然闪身过来,半道截住了秦棠,“自己人。”
门内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人看着十分年轻,面容俊朗,头发束起,一身简单的袍衫,也正看着秦棠。
“嗯,身手不错。”
“你怎么来了?”魏楚越看着他很是惊讶。
秦棠看了看魏楚越,这人难道不是他无忘斋的人?不是说自己人吗?
※※※※※※※※※※※※※※※※※※※※
有奖竞猜:来者何人?
猜对了加更!
第54章
“林叔不给我传信,我还不知道你被困了。”
魏楚越扭头往外走:“不用,我自己出的去。”
三言两语之间,秦棠已然觉察出二人之间的别扭,想来关系应该非比寻常吧。
魏楚越走了出去,那人便紧随其后跟了出去,身法之快,秦棠从未见过,再仔细想,这样的身法他其实是见过的,就是魏楚越出手的时候,极快极其诡异。
秦棠回头看了一眼蔡允,他已经被魏楚越放倒了,进入 了假死的状态,这样贺宣就不用费事杀人再诬赖到他们头上了。
两日前,他们被关进来之前,与寒崇文定下一计,不论幕后之人是否会上钩,不论蔡允是否会向他们吐露实情,两日后的今时魏楚越都会让蔡允进入假死,给寒崇文一个单独审问蔡允的机会。原本秦棠想不明白魏楚越所为何意,现在看,一切都是他一早就想好了的,就算被囚禁,也不过两日而已。
三人从地窖出来,避开了来往仆从一点都不难,也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离开宅院也没有引起任何暗哨的警觉,令他们担心的寒崇文、冯进和贺宣都没有出现,这让秦棠好生奇怪。
回到了无忘斋,魏楚越头一件大事就是沐浴更衣,把秦棠和那人一起丢给了魏林。
“呵呵,”魏林笑容始终如一,“秦公子这两日也受了不少委屈,我已安排了人伺候秦公子沐浴更衣。之前小院希望秦公子还喜欢。”
秦棠谢过了魏林:“有劳。”
秦棠转向另一人,拱手道:“还未知义士高姓大名?秦枫岚多谢救命之恩。”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秦棠,轻轻抬手:“不必。”
魏林顿时有些尴尬,笑容有些僵硬:“瞧我这记性,尚未介绍,这位秦公子乃大理寺少卿,这位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剑韩牧川韩公子。”
韩牧川?天下第一剑?可他分明没有佩剑?他当真是魏楚越的师父?可为何魏楚越对他没有半点尊敬师长的样子?
秦棠心中疑惑的很。
“林叔,先带秦公子去休息。”韩牧川并不是无忘斋的人,也不是为了秦棠的案子而来,他并不在乎秦棠是谁来做什么。
韩牧川径直走进了晁云楼的主屋,坐下喝了口茶,听着里屋哗哗水声。
魏楚越好像是故意洗的特别慢条斯理,完全不在乎外面还有人等着,韩牧川也不着急,茶喝完了,就索性闭目调息起来,屋内的月麟香氤氲缭绕格外和煦。
“咿……”门开了。
魏楚越换了身干净的衣袍,黛紫色的袍子、漆黑入墨的长发披散,衬得魏楚越的脸色多了两分惨白,而他唇色殷红,莫名妖魅起来。
韩牧川看着魏楚越没说话,魏楚越也没有,开门就准备出去。
“你就这么出去?”
“头发没干,宋哥又不是外人。”
“秦枫岚也不是吗?”
魏楚越轻轻叹了一声,暗自运气用内力将头发烤干了,扯了条缎带松松垮垮地扎成一束,回身面对韩牧川:“这样可以了吗?师父。”
韩牧川皱了皱眉,显然不满意,走到魏楚越前面伸手扯掉了他束发的缎带,任由他的长发散落在肩头。
第一次见魏楚越的时候,韩牧川差点以为他是个换了男装的姑娘家,他的模样比姑娘家都清秀漂亮。魏楚越冲着韩牧川笑着,眼神里却冷的很,好像生气了。
韩牧川绕到魏楚越身后替他重新绑头发。魏楚越身上永远都有月麟香的味道,可似乎又与屋内燃着的气息略有不同,韩牧川说不出来,好似酒香有点醉人。
魏楚越愣在原地没动,等韩牧川将他的头发系好。
“去吧,我等你回来。”
***
魏林送了秦棠回去,返身回到晁云楼,入了偏厅,宋怡临和文然已经等了许久了。
“文先生,宋哥,魏少回来了。二位有什么话,可当面与魏少说。”
“回来了?”宋怡临有些惊讶,韩牧川真如此厉害,一出手人就救出来了?
文然也十分好奇,不是说那宅子铁桶一般,宋怡临前两日着急进不去,怎么这么快魏楚越就自己回来了?
魏林笑说:“经过如何我也不清楚,一会儿还是宋哥自己问魏少吧。”
魏楚越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文先生也来了?”
魏林向魏楚越说道:“尚未来得及告诉你,文老来了信。”
“哦,是吗?说什么了?”
魏林附在魏楚越耳畔小声说了两句。
“知道了,林叔你先去前面招呼客人吧,无忘斋还是要做生意的。另外,请秦少卿过来吧。”
“好。”
魏楚越不喜欢坐得板正,前两日又过的很不惬意,所以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就想怎么舒服怎么来,也顾不得文然在,盘膝坐下、单手撑在案上,从果盘中挑了个浑圆的核桃捏在手心里玩。
“魏少,那宅子的主人姓樊,京城锦绣坊布庄的东家,与玄剑山庄没什么干系,却似乎有瑞王府的背景,十分令人不解。”
魏楚越听着宋怡临的话,点了点头:“嗯,所以你进不来?”
“前两日,宅子里外人无法进出,不过似乎是姓樊的到了卞城,往宅子里运了不少东西。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向你传递消息,所以才请林叔帮忙。”
“哦……帮忙,你是指韩牧川吧?我就说呢,林叔怎么会去找他。”魏楚越看着宋怡临,声音沉了下来,说,“韩牧川与无忘斋没有任何关系,明白?”
宋怡临难得见到魏楚越一脸严肃,立刻感受到来自魏楚越的压迫,他好像做错事情了。
文然没有插话,但他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韩牧川这个名字似乎哪里听过。
魏楚越旋即一笑:“说说吧,那个宅子。”
文然惊讶于魏楚越脸色转变之快,仿佛方才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人。
宋怡临将近日里的发现一一说明了,魏楚越好似听得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点头,并不打断宋怡临。
听完了宋怡临要说的话,魏楚越忽然抬眼冲着文然一笑:“辛苦文先生了。”
文然一愣,自觉自己并没有做什么。
“没想到此事会牵扯到文先生。”魏楚越使了一点力将核桃捏碎,看向宋怡临,“宋哥带点核桃回去吧,还挺新鲜。”
宋怡临扯了扯嘴角,很不客气地将魏楚越眼前一碟核桃直接端到了文然面前:“多谢魏少。”
文然突然说:“宋哥,我能不能与魏少单独说两句?”
宋怡临一愣,转而看向魏楚越。
魏楚越笑说:“当然可以。那就麻烦宋哥在外头稍等一会儿了。”
宋怡临一出门,文然便向魏楚越问道:“魏少是受了文家所托才会一直照顾我的吗?”
“正如文先生所知。”
“那……宋哥他知道吗?”
魏楚越摇头:“至始至终,宋哥都不知晓。文先生尚未告诉他吗?那时宋哥非要带文先生离开京城也是他自己头脑发热,才会对文先生死缠烂打的,我劝过,然而并没有用。后来我才得了文老嘱托,正好借宋哥的手带文先生离开。”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魏少。”
魏楚越笑起来:“文先生大概有所误会,无忘斋是收了文老银子的,替文家办事罢了。原本宋哥若是一厢情愿倒好办,可如今,你二人两情相悦,我着实无法向文老交代,实在有负所托。所以,当不得文先生的谢。”
文然听魏楚越这话里话外都是刺,却不知是针对他,还是不满宋怡临,虽然话都没错,却听得文然心里难受,于是不再客气。
“今日林叔将祖父的信交给我,还说高知府要为了明日琼林宴请我帮忙,事关新任徐州节度使,还想请魏少替我解惑。”
“嗯……”魏楚越歪着脑袋,仿佛在思考文然的问题,缓缓说道,“文先生是想问文老的信,还是高知府这黄鼠狼安的什么心,或是问一问新任节度使安迅,又或者是对那琼林宴颇为不解?”
四个问题,文然都想问:“还请魏少指点迷津。”
“文先生,你这是在笑话我呀,我既不能未卜先知,也无通天之能,如何答你这么许多?”魏楚越笑了笑,“不过,你既然是单独问我,恐怕更想知道文老的意思吧?”
“是。”文然看着魏楚越,深觉他如果说自己能未卜先知,有通天之能,文然都能信。
“文老来信,我原先并不知晓,林叔说,昨日方才送到的,我猜文老信中并无甚秘密或交代,不过是想文先生按心意行事。我猜得大概能有七成对吗?”
文然盯着魏楚越,点了点头:“不错。”
“哈,”魏楚越轻笑出声,倒像是个孩子了,猜对了就算是聪明,值得夸奖,“那既如此,文先生按自己心意而为便是了。”
文然沉默了片刻,才又说:“我就是按了自己心意,今日并未去见高知府。但若事关文氏一族,还请魏少告知。”
魏楚越换了个坐姿,不过还是半倚半靠着,想了想,还是开口对文然说了:“陛下不信任文氏,这才招来了你父亲的祸事,文氏要自保只能蛰伏,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如果是我,我会另找出路。”
文然好像听懂了魏楚越的话,文家现在勉强自保,但在官场中,自保是无法立足的,但他又好像没明白,另寻出路是什么意思?
“还请魏少明言。”
“文先生天资聪颖举国皆知,话我已经说了,再多,也没有了。”
文氏一族在朝中素有威势,仪国公的爵位传承三世便是依傍,可自先太子过世之后,文氏便开始挣扎,陛下的不信任是从开始便如此,且日积月累,文氏数次向陛下表忠而不果,再到文远长的案子,意味已然很是清楚。魏楚越说的另选出路,恐怕是指另寻靠山吧!
“所以,是瑞王?”樊荣有瑞王的背景,新上任的徐州节度使又是兵部调任来的,难怪文然这样猜测。
34/88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