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淙也看见了钟甯,下车直接奔着钟甯走了过来。
“你小子昨晚就回来了?”钟甯看张淙越走越近,皱眉问道,“你回来怎么不联系我?你到底什么时......”
钟甯问不下去了,他惊讶地瞪着张淙,直觉得对面那尊容太过磕碜,就好像翻车进沟的不是晏江何,是张淙。
张淙仿佛刚从侧翻的大巴车里,不,他是从车底爬出来的。
除了手上,脸上,都脏兮兮的,张淙的棉衣也湿一块黑一块,拖泥挂水。甚至他那张俊脸,额头上竟然能看见伤。
“你这是怎么了?”钟甯好悬没嚎出来,“你头怎么了?你是摔哪儿了吗?”
钟甯的眼睛又往下看,瞅见张淙的牛仔裤。一条裤子被作成了报废样,尤其膝盖小腿处,磨得又脏又湿,像糊了一对长条破抹布,布料都快挂不住腿了。
钟甯几乎要伸手捂胸口。他那颗活蹦乱跳的小心脏,早晚要叫晏江何两口子给逼得骤停。
“说话,你哑巴了?你跑哪去了给自己弄成这德行?”钟甯想伸手拽一下张淙,却被张淙躲开了。
张淙总算淡淡地说了句话,他沙哑地问:“晏江何是不是快回来了?”
钟甯眼皮一抽,对上张淙那一对黢黑的眼睛,猛地梗到脖子,打了个突。
“疯子......”钟甯忍不住骂人。
钟甯赶紧跑回去,从车子后备箱拎出两瓶矿泉水,又抽了几张干净的卫生纸,他回来将东西递给张淙:“先把你那花脸洗洗,你那头......”
钟甯仔细看了看,张淙的额头像是搁哪个硬东西上,给磕破了,好在伤口不深,也没怎么流血。
张淙默不作声接过矿泉水,拧开想洗手,可惜怎么摆弄都费劲。
钟甯看不过去,一把夺过来,拎着瓶子往下倒,张淙便就着水流,洗干净手,又扑了把脸。
张淙用纸巾擦脸,钟甯叹口气:“你该不是从北京爬回来的吧?”
张淙没说话。他不想说话,更难受说话。他嗓子疼,现在一说话就跟刀剌一样,喘气儿咽唾沫都疼。
钟甯懒得再搭理张淙,随便,反正他也管不了这王八东西,擎等着晏江何回来亲自收妖。
只是他这边一通折腾,惊动了车里的晏涛和周平楠。
只见二老下车,一起走了过来,周平楠看见张淙,一双肿眼睛又红了。她絮叨着:“张淙,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因为晏江何的事?你怎么回来的?飞机吗?过来阿姨看看,你出什么事了弄成这样?”
晏涛则盯着张淙头上碰破的伤:“张淙,是不是摔着了?这伤得去医院处理一下,别感染了。”
而张淙那倒霉催的却照旧六亲不认,任凭谁嘘寒问暖,刨根问底,都杵在原地不肯吱声。
钟甯连忙退出去好几步,远离发难圈。他根本应付不过。钟甯暗地同情晏江何太不容易,“甜蜜的负担”有的时候真的够要命了。
幸好,去救援的车很快就到了,钟甯并没尴尬太久,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
周平楠一路小跑着迎过去,晏涛跟着她:“你等等。”
有几个乘客家属挤过去,晏涛性子温润排不上号,倒是周平楠当仁不让,一马当先。
晏江何下车,被阳光照得眯起眼睛,他双脚踩在地上,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
周围有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晏江何抬眼,正巧看见了周平楠和晏涛,他还没等招个手跑过去,便感到手腕被猛地扣住,随后被人死命往边上一薅。
这劲儿大得,估摸是冲着将他手腕扯脱臼去的。晏江何疼得嘴一咧,脚下一个踉跄,紧跟着一头栽进了一个怀抱中。
这个怀抱一点都不温柔,甚至硬邦邦,冷冰冰的。
对方的一双手臂仿佛坚不可摧的钳制,死死捆绑晏江何,越勒越紧。
晏江何下意识想挣一下喘口气,却好像惹到了对方一般,被勒得更紧了。
晏江何身上有些皮肉伤,尤其胳膊后背,不晓得磕碰成了个什么花哨模样,被这么勒,疼得他差点厥过去。
“嘶......疼......”晏江何忍不住痛哼。惊讶的同时,他如水到渠成一般反应过来,抱他的是张淙。
——能用勒死他的力气抱他,除了他的混账淙淙,除了他的疯子。还能是谁?
晏江何恍然间扫到了周平楠和晏涛的表情。亲爹亲妈就站在后头,两张脸上除了欢喜,惊讶,还掺杂了一些无法言喻的东西,瞅着别扭又难受。
但晏江何顾不了那么多,他一条命都快被张淙两条胳膊箍没了。
晏江何挣扎着伸手搓了搓张淙的后背,好像在安抚一只受伤惊慌的凶兽。
晏江何呲牙咧嘴:“祖宗,轻点儿,勒疼你哥了。”
第100章 做尽没用可笑的事
张淙紧紧抱着晏江何,他此时神智不清,但着实费了好大力气,几乎死命克制,才没当场将晏江何捏碎。
他恨不得将怀里的人绑起来,锁起来,最好就这么活生生按进自己的胸腔里吞噬。
这就是他的全部了。
张淙头一遭体会到“失而复得”可能有多感人。它是人世间最圆满的事。
晏江何还在为活命抗争,他发现张淙听不进话,只能又颠了两下张淙的后背,求饶道:“张淙,先放开,真的疼......”
大概是晏江何最后一个“疼”字咬得太痛苦,张淙周身猛地一激灵,手臂松了些力气。
晏江何一口气倒出来,都要对张淙感恩戴德了。
张淙顿了顿,估摸是缓过来了,他轻轻推开晏江何,一双眼中似乎缱绻着漆黑的漩涡,巴不得将晏江何一个大活人卷进去搅碎。
晏江何得了自由,先飞快扫一眼自己爹妈,迎上二老关注的目光,让他们放心后,眼神便定在张淙脸上。
晏江何皱起眉头,看清了张淙满脸的狼狈,和额头上脏兮兮的伤口。
“你这伤怎么弄的?”晏江何伸手去拨张淙眉宇间潮湿的碎发,可惜他手指尖还没碰上半根发丝,就被张淙给截了。
张淙一声不吭,再一次扣住晏江何的手腕,一开始他捏得死紧不撒手,晏江何吃痛,刚琢磨着“这熊玩意是吓傻了,下手一点轻重都没有”,张淙便突然放轻了些。
张淙擎住晏江何的手腕,像举起名贵珍宝一样掐着,指腹又在晏江何的腕骨处轻轻摩挲了几下。
钟甯在一旁看得咂舌,差点没壮胆子,过去将张淙这个没眼力见儿的王八蛋扒一边去滚地。
“你真没受伤?”最后是周平楠说了一嘴。
亲妈心疼儿子,吓得胆都拧巴了,耐不得这诡异的气氛,总算张嘴秃噜了句话。
“没事,妈。”晏江何赶紧应了一声。
张淙这才发现,他竟直勾勾挡在晏涛和周平楠前面,正霸道地独占晏江何。
人家一家人劫后余生,二老担惊受怕一通宵,亲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尚且没能伸手捂热乎,他又算什么?他戳这儿,骂声格格不入算轻的,着实有够碍眼。
张淙垂下眼睫,咬死牙关,才总算松开了晏江何的手。他往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看晏涛和周平楠。
张淙让出位置,晏涛和周平楠便立马凑了上去,两人对着晏江何啰啰嗦嗦一通问,尤其是周平楠,边说边伸手在晏江何身上摸一摸,拍两下,似乎怕回来的是个假人。她摸完一圈儿,眼里的泪光又泛了起来。
“你要把你妈吓死是不是?啊?”周平楠恨道。
“别担心了,我这不是没事么。”晏江何揽过亲妈安慰,“幸好晚上大巴开得不快,没出什么大事。”
周平楠快速呸了一句:“你还想出什么大事?你告诉我什么叫大事!”
晏江何笑笑:“没大事,没大事。我错了,妈,我错了。”
张淙站在一旁,看着对面的一家三口。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找不到立足点的外人。一直都是他,专横恶劣地在抢占晏江何,在毁晏江何。
钟甯走到张淙身边站住,他其实有些不敢朝张淙说话。钟甯也是三十的人了,被一个二十岁的臭小子震住大不应该,传出去还不如一个讽料有格档。
但张淙不一样。他和二十岁朝气蓬勃的阳光青年不一样。钟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强烈病态的极端。
钟甯不禁毛骨悚然地想:“张淙对晏江何的‘感情’,怎么竟至于如此地步?”
晏江何跟周平楠和晏涛说了几句后,片刻不敢耽搁,便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和钟甯对上眼,双方互相点了个头。
晏江何抬手拍了下钟甯的肩膀,视线却一直没离开张淙:“你是不是昨晚就回来了?”
算算时间,今早应该没有什么合适的航班,能让张淙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此处。
也是晏江何自己吓傻了没想透。换了他也坐不住,就算拼命也要连夜奔回来,虽然他拼死拼活跑回来,照旧屁用没用。但人不都是会为了心里那个人,做尽没用可笑的事吗?
晏江何好一阵懊悔,他先前跟张淙通话的时候,张淙应该已经到了,或者是刚到。
张淙除了问他的情况什么都没说,晏江何居然也以为张淙在北京吓得魂飞魄散,擎等他安慰呢。他甚至还自作聪明,叫张淙今天赶飞机回来。
晏江何想到这儿,差点没抬手抽自己两巴掌。
晏江何又仔细看张淙,被他一身的狼藉揪了下心肝,于是晏江何接着心疼地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摔哪了?”
张淙看着他不说话。
“张淙额头的伤虽然不严重,但伤口沾了湿泥,得去医院处理一下。”晏涛走过来,深深地看了张淙一眼。
“我先送张淙去医院吧。车子后备箱里有干净的运动裤,张淙应该能换上。”钟甯主动说,“江何,你这边还有事?”
晏江何:“出事以后我在现场做了急救,估计还要和警察做个详细记录。”
“那我们在这陪你,都弄完了一起回家。”周平楠立马说,似乎不太舍得走。
晏江何哭笑不得,搓了搓周平楠的胳膊:“妈,你们等会儿先回去吧。”
晏江何:“你回去休息休息,你一晚上没睡吧?我等一下也得回去睡一觉。”
钟甯也说:“放心吧阿姨,徐怀马上也到了。”
看周平楠不乐意,晏江何赶紧接上:“我想吃你做的炸酱面,我晚上回去,你做给我吃?再弄几个好菜?”
周平楠剜了晏江何一眼,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模样。
晏涛也放了心:“那我跟你妈等会儿就先回去,不给你添乱了。”
晏江何笑了笑,又去瞅张淙。张淙罕见地听话,跟着钟甯拿裤子上车,但是眼神一直扒着晏江何不放。
晏江何没办法,只好活受累,哄完老的再去哄小的。他凑到张淙跟前说:“先让你钟哥送你去医院,我这边完事了,肯定立刻去找你。乖,听话。”
张淙抿着唇,光是看着他。晏江何从回来到现在还没听张淙说半个字。这让晏江何非常难受。
晏江何更是被张淙这一副“被抛弃”的委屈模样闹得胸口咯噔。
“晏先生,这边来一下。”身后有警察在叫晏江何。
晏江何只好狠下心,伸手在张淙脸上摸了一把,然后一巴掌甩上车门,转身小跑过去。
钟甯开车将张淙送去医院处理伤口,周平楠和晏涛也准备打个车先回去。
年纪大了是真的熬不住,两人一晚上没睡,受了这么大惊吓,这当儿放了心,疲惫毫不客气地袭上来。
晏江何眼瞅爹妈那劳累样,死活不放心让他俩自己打车回去,正巧徐怀来了,晏江何跟徐怀掰扯一阵,便让徐怀当司机送二老回家。
钟甯也没捞到悠闲,他在医院陪张淙,等着处理伤口,陪得浑身别扭。张淙全程当他是空气,不说话也不看人。钟甯又不能撒癔症,怎么呆怎么膈应,实在被张淙瘆得慌。
钟甯索性豁出去,非要东跑西颠。他硬下心肠,决定扔张淙这鳖王八自己舔伤。他要回警局等晏江何,先把能降妖伏魔的给接上车。
——钟甯早就看出来张淙现在不正常,能让他早点再见晏江何最好不过。
可惜钟甯一个少爷身子,却逃不了辛苦命,等他接上晏江何,直接赏了始作俑者一双牢骚白眼。
晏江何乐了:“辛苦了,钟老板,司机当的真棒。”
“......”钟甯无奈道,“我可真服了你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晏江何叹口气:“我在医院这几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见过?我知道意外就是暴雨天的一道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劈下来,但劈到了自己头上,还真是吓得够呛。”
“幸好没什么大事。”晏江何后怕,“万幸。”
“可不是么。”钟甯也长抒一口气。
钟甯开着车回医院,张淙那伤口应该已经处理上了,钟甯先前跟他说过,让张淙弄好脑门儿在医院门口等着,他接好晏江何,再一起顺路捎张淙回家。
“张淙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知道吗?”晏江何突然问钟甯。
“我上哪知道去。你家那就是个神仙,不管问多少遍,愣是屁都不肯放。你没看我烦得都逃过来投奔你了吗?”钟甯一提这事就头大,“正好现在张淙不在,我得跟你说说。”
钟甯:“我昨晚跟他说你出事了,就觉得他要疯。但我真不知道他能疯成这样。他现在是你的人,我琢磨着,这么大的事他有资格知道,又不能不跟他说。这事瞒着他不等于要他命吗?”
晏江何“嗯”了一声,一腔的心疼:“我知道。”
钟甯皱着脸:“他回来也没跟我说,一晚上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这倒霉孩子跑哪去了,我今天上午刚到警局,就瞧见他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你也看见他那副德行了。”
钟甯:“我都怀疑他是从北京爬回来的。”
“......”晏江何寻思了一会儿,“昨天晚上应该没有合适的飞机。高铁动车也都悬。他很可能是坐直达特快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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