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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黛(近代现代)——七世有幸/七英俊

时间:2020-07-17 09:38:52  作者:七世有幸/七英俊
  直到李柏奚柔软温热的嘴唇贴近过来,他昏沉地闭上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问出口。
  那是弘的台词,不是他的。
  他感到对方拥住了他,于是更紧地回抱过去。
 
 
第37章 
  鹤伞大部分镜头还是在美国拍,最后才会去巴黎补上少量实拍镜头。
  程平进组时带了个生活助理,还有个随身翻译兼口语教练。经纪人也跟了过来,打算陪他在剧组待一阵子,确定一切顺利后再离开。
  教练是个会说中文的美国女孩,进组第一天,吃早餐时就说:“以你现在的水平,台词还是有点问题,演技都会打折扣。我强烈建议你抓住一切机会,跟所有剧组成员尬聊,疯狂听、疯狂说。”
  程平:“……会不会太尬了。”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结结巴巴、对方努力听懂的画面,开始脚趾抓地。
  教练:“怕丢脸?我跟你讲,学语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不要这张脸!想当初我学中文,脸都丢到太平洋里被水冲走啦!”
  程平:“。”
  教练一指餐厅门口:“让我们看看你的决心,从导演开始。”
  导演刚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个李柏奚,俩人正讨论着什么。
  李柏奚比程平早来半个月,久别重逢,未语先笑:“早。”
  导演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程平,打了声招呼:“太棒了,我能看出你的减重成果。”
  程平张一张嘴。他实在不想当着李柏奚的面露怯。
  教练在一旁用中文悄声鼓励他:“不要脸!”
  李柏奚:“?”
  程平一咬牙,努力在脑内搜寻词汇:“我……当了一个月的素食主义者。”
  他挤出来了!
  导演面露欣赏,捧场道:“天呐,肯定很艰难。”
  他原本对程平最大的疑虑就是台词,此刻见对方如此敬业,一开口进步明显,顿时信心大增。
  程平长出一口气。
  他知道教练是对的,想在短期内改善口语,唯一的方式就是豁出脸皮。
  于是开拍第一天,李柏奚发现,记忆里那个不合群的小刺头,变成了一只满组乱飞的花蝴蝶。
  程平跟摄影聊天气,跟场记聊晚餐,跟群演聊家乡。来者不拒,满脸诚恳,说到忘词处还会努力比划。
  剧组成员纷纷表示没见过这么热切的社交达人。
  李柏奚趁着补妆时问他:“这是哪一出?”
  程平双目无神:“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李柏奚听懂了,失笑:“我还以为你突然转性了呢。”
  他默默观察了几天,发现只有两个人逃过了程平的魔爪。
  一个是出演画家的那位文艺片男神。此人名叫埃尔伯特,长着一双忧郁的碧眼,自带封闭而疏离的贵族气质,一看就不是能跟同事打成一片的人。
  自从看过剧本里俩人的亲密对手戏,再一见埃尔伯特那张俊脸,李柏奚心里就埋了根刺。
  程平:“他呀,聊不起来。说三句答一句,那假笑,一看就是老装X犯了。”
  李柏奚虚情假意道:“也许只是内向。”
  看来明天做造型时不用给他弄丑了,李柏奚心里发了慈悲。
  另一个被程平绕开的就是那副导演了。
  按理来说,电影都开拍了,副导演在选角上的私心也就不存在了。他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都只是混口饭吃,没啥好过不去的。
  但是偏偏人家就是看他不爽。
  副导演在工作上跟程平交集不多,但只要遇上了,就没好事发生。
  他总是装作听不懂程平的英语,微笑着重复“抱歉请再说一遍”。
  如果由他负责带演员去某地,他就会在半路找理由走开,只给程平指一个方向,这方向还多半是错的。
  如此种种,单拎出来都不是什么大错漏,算准了程平无法跟他较真。
  程平对此人扑面而来的恶意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的是,副导演在跟剧组的女场记约炮。
  每当程平跟场记尬聊练口语时,边上角落里都站着一个表情阴郁的副导演。
  副导演为此责备过场记,却被她狠狠嘲笑了一番。作为报复,她更殷勤地撩拨程平给他看。
  于是程平在毫不知情时成了工具人,又成了眼中钉。
  这副导演是导演的老跟班了,跟着混了无数剧组,深得导演信任。他知道程平为难不了自己,所以行事愈发嚣张。
  程平只恨人在异国他乡,语言又没学好,想抓着人对喷都没底气,只能咬牙忍着。
  这一天,剧组终于等到了理想的阴雨天气,临时调整日程表,决定拍摄弘的母亲的葬礼。
  葬礼很简陋,女人生前职业不体面,导致仅存的亲戚都拒绝出席。所以只有画家帮着弘安葬她。
  此时的画家已经靠着一幅弘的肖像画一夜成名,正在努力挤进名流。他是悲伤的,也是满足的,因为弘失去了母亲,切断了与这世界的最后一道血脉联系,从此只能投入自己的庇护。他拿手帕擦擦眼泪,颇为郑重地接下了保护者的角色。
  而弘,只是一语不发,木然地注视着棺椁入土。
  或许是因为拍着文艺片,导演给程平的指示相当抽象:“你脸上的悲伤太实了,像是一个幸福的人乍逢变故。但一个饱受摧残的少年,不会这样表达绝望,他的表情应该比云更轻。”
  程平想不出比云更轻是什么样子。
  他淋着小雨连拍数条,持续性忍饥挨饿的身体开始发出抗议。
  越不舒服就越暴躁,越是强忍暴躁,就越轻不起来。他都快重成秤砣了。
  又拍一条,导演眉头紧锁:“算了,先午休吧。”
  程平回到拖车,让助理擦着自己淋湿的头发,昏昏沉沉吃了点沙拉当午餐。有人在外头敲门通知道:“程先生,下午一点五十集合。”
  程平脑袋一跳一跳地疼,也没注意说话的是谁,应了一句:“好的。”
  他设了闹钟,让助理别发出声音,就闭眼睡了过去。
  感觉上才刚刚睡着,就被助理拍醒了:“老大,他们叫你过去,说你迟到了……”
  程平头更疼了,咒骂着看了一眼手机,一点半。
  他小跑到拍摄点,发现果然所有人都到齐了,不禁诧异:“抱歉,我被告知一点五十集合。”
  导演看了一眼副导演。
  副导演耸耸肩:“我当时通知你的是一点十五。”
  程平:“……”
  程平直视着他:“我记得很清楚,你说的是一点五十。”
  副导演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的,你听错了,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的。”
  程平听到了自己的耐心爆炸的声音。
  他攥紧拳头,正要开喷,又怕自己的口语拖后腿,于是目光望向人群,想把教练叫出来。
  结果这一眼没看见教练,却看见了李柏奚。
  李柏奚望着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程平:“。”
  程平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把碎成三千片的耐心胡乱拼回来。他没再理会副导演,走去镜头前站位了。
  副导演被晾在原地,对导演抬抬眉毛,以示诧异。导演息事宁人地拍拍他,宣布:“Action.”
  棺椁又一次缓缓入土。
  程平站在雨丝里,不知是不是怒火收不住,身体渐渐发起抖来。
  跟他对戏的埃尔伯特遵照剧本将手搭上他的肩,似乎察觉了异样,忽然停下演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程平一愣,自己也摸了一下,确实。
  淋点小雨就直接发烧,看来最近真的饿垮了。
  埃尔伯特又对导演说:“他病了,需要休息。”
  程平:“没关系,只是感冒,我能继续。”
  副导演又发话了:“回酒店休息吧,你病了,所以想多睡一会儿,大家都能理解,不用装作听错集合时间……”
  这句话里的恶意已经不加掩饰了。
  有什么东西又炸了。
  程平这一回天王老子也劝不住,怒吼一声:“你说的是一点五十,为什么不敢承认?怕被人知道你(静音)是个骗子吗?”
  这一句流畅到不可思议。
  奈何副导演不为所动,作哭笑不得状:“那就当我说错了吧。”
  程平:“你——”
  有人拉住了他。
  李柏奚半强制性地搀着他转了个身:“导演,我送他回去。”
  程平挣了一下,没能挣脱。李柏奚力气大得惊人,又或许是他把自己饿废了。
  李柏奚用中文说:“别闹。”
  李柏奚一路把他送到酒店房间,半途还打了个电话,通知了他经纪人。
  进了房间,程平脱力地坐到床上。李柏奚去浴室取来毛巾递给他:“把身上擦干,换件衣服。”
  程平安静照做。
  李柏奚举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程平已经不抖了,平淡地问:“刚才的事,你也不相信我吗?”
  李柏奚:“我当然信你。”
  但程平却不相信他:“那为什么不让我理论?”
  经纪人带着药匆匆赶到,一进门就看见这吹头发的一幕。李柏奚顶着她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收起吹风机,从她手里接过药盒,亲切道:“谢谢。”
  经纪人:“……”
  你有什么立场替程平谢我??
  李柏奚这才回答程平:“两边都没凭没据,理论不出结果的。你要想跟他比谁更得导演信任,怕是会输。”
  程平:“可是……”
  李柏奚:“弄死一个人有一千种方式,干嘛要选同归于尽?”
  经纪人忽然新奇地看了他一眼。
  李柏奚想了想,摸出手机来:“让我瞅一眼他的社交账号。他跟那场记搞得跟地下情似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程平烧得头昏脑胀,转不过弯来:“场记?他俩有关系?”
  经纪人叹息:“你最近不是在跟所有人聊天吗,怎么会没听说这八卦?”
  李柏奚扑哧一笑:“挺好的,孩子傻点儿省心。”
  程平:“?”
  李柏奚:“翻到了。他在社交账号填的感情状态是‘交往中’。”
  经纪人忍不住凑过去看:“会不会是忘改了?”
  李柏奚:“没有,昨天还在跟女友互动。”
  经纪人眯一下眼睛:“这个女友要是发觉了他在剧组出轨的事,想必会很生气。”
  李柏奚:“但她如果选择默默分手,对他就太仁慈了。”
  经纪人突然问:“他生日几号?”
  李柏奚看看手机:“不在我们的拍摄期间。不过拍摄期间有个情人节。”
  经纪人一听,就知道他秒懂自己的思路了:“我们可以为他策划个惊喜。”
  她跟李柏奚高深莫测地对视着。
  片刻,李柏奚评价道:“你有点东西。”
  经纪人承认:“你也不差。”
  程平:“???”
 
 
第38章 
  最近难得赶上阴雨天,下一场雨又不知要等到何时。程平为了不拖累剧组,拒绝了日后再搞人造雨的备选方案,刚在床上歇了一天就又出现在了片场。
  这一回他心平气和,脑中默诵着佛经,又看了三遍棺材入土。虽然眼神戏依旧没达到导演那玄而又玄的描述,但总算过了及格线,把这组镜头拍完了。
  他带病上岗淋完一天的雨,到黄昏时再度壮烈倒下,成了重感冒。
  众人轮番关心他时,副导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忧心忡忡地问:“这一回你需要停拍几天呀?”
  程平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嗫嚅道:“非常抱歉,我的体质通常比这好,或许是因为减重影响了免疫力。”
  人减重是为了角色,生病更是因为敬业。副导演心里也清楚这事儿怪不到他头上,只是想刺激他再发一回怒,在场记面前出个丑而已。没想到一拳打在棉花上,人突然学乖认怂了。
  副导演只好宽宏大量:“以后还是要量力而行,别再逞英雄了。”一副全心为剧组考虑的样子。
  程平脸色惨白,忍气吞声地点点头。
  导演也是被吓到了,这一次坚持让他彻底痊愈再复工,体重也别再掉了,该吃吃该补补。
  程平决定趁此机会找找导演要的那虚无缥缈的感觉。
  他原想用老方法,找一些类似的角色观摩学习。但对于弘这个角色,老办法却行不通了。他找到的所有参考片段,那表演都比他自己的还“重”。
  同样的情感表达,放在别人身上是充沛,放在弘身上就是过剩。这少年仿佛不是活人,而是一个梦境的造物,等到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就会散去。
  程平深感自己这尊人间炮仗很难掌握那种精细度的微操。
  程平在房间养了几日,连剧组的情人节活动都没参加。
  这活动还是李柏奚偶然提了一嘴,怂恿导演搞出来的。理由是这一天有不少剧组成员的家属来探班,不如组织大家一起去外面聚餐,也能巧妙避免泄密问题。
  于是这天收工后,众人浩浩荡荡杀进了城,包下了整个餐厅。
  这餐厅中央还有个乐队演奏助兴。大家起初没当回事,没想到吃到半途,音乐突然一停。乐队成员拿出一张纸看了看,宣布:“我们接到一个私人委托,代替不能到场的XX女士献上爱意。”
  众人起哄欢呼,纷纷转头四顾,想看看这位XX女士是谁的火辣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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