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一会儿见到卫冰清,干脆……把什么事儿都赖他身上,摘干净了算完。”
“都给我闭嘴!”金胜寒怒不可遏,谁不想摘干净?他们梅庄,胜义堂,少林寺,各种大大小小的门派,这段日子围着卫冰清转,轻的只是阿谀奉承趋炎附势,重的如他们,已经造了多少杀业结了无数梁子,早就摘不干净了。
费这力气跟来,无非是看见大势已去,再跟着卫冰清恐怕会比他死的还早,还不如认清形势,俯首称臣都罢了,保得住命就行。
梅庄的弟子不敢再嘀咕,可这些却传到了清虚的耳朵里。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叫前面的人都让开了一条路,越过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最前。
苏耽讨厌和尚,更讨厌道长,就算武当在这场大战里站在了地藏神教这边,他依旧无法全然信任,他睨了一眼清虚,凑近张穆远,也没刻意压着声儿故意说:“黄龙山祭台上武当弟子勇猛非常,砍咱们的人可比谁都来劲儿,怎么转眼就变了风向,真武大帝哪里不好吗?你们不要他了,忙着跟我们一起供奉地藏神……嘁……虚假!”
清虚道长嘴角一压:“……”
张穆远是个和气人,但他脑筋清楚,温庭云能拉上武当必然中间有什么不好人前言明的买卖,于是淡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苏耽翻了个白眼:“我读书少,四谷主掉书袋我可听不明白。”
张穆远温和一笑:“清虚道长明白就行。”
清虚越过苏耽,用拂尘把他挤到了后排,同张穆远并肩而行,“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能省不少力气,贫道也不拐弯抹角,我和温谷主所图虽有不同,但彼此能互为臂膀,我要的他能助我,他要的,将来我也能助他,相辅相成何乐不为。既没有违背侠义伦常,于大家都有好处,这个‘利’字,换成‘益’更妥当些。”
火烧百花宫之后,温庭云带着武当的人马赶回断水崖,把武当的人马安置好后,清虚曾直截了当地跟温庭云长谈过一次。
温谷主要天下认可神教身份,摘除魔教恶名,从此往来再无阻碍,为此他不惜要把正道大派一举毁灭殆尽,清虚自知武当地位岌岌可危,更是对卫冰清一手遮天充满怨气和鄙夷,如此情况下,配合温庭云拔除这些腌臜苟且的人人鬼鬼,不但道义上说得过去,于武当恢复昔日执掌武林的地位也是有利无害。
于是二人竟然一拍即合。
温庭云走前曾言:“我以为正道烂成这样,武当虽被打压,还算一股清流,没曾想也是唯利是图,为争权夺利把你们随时挂在嘴上的道义丢到一边的伪君子。不过这个伪君子我喜欢,只要不碍我的事,武林霸主谁爱做谁做。”
清虚拂尘一扬:“爽快。那贫道也说一句,地藏神教和他人的恩怨纠缠几代,凭你们自己壮大的实力是能重见天日,可要一个人人不敢多言,天经地义的认可,放眼望去,只有武当配给你们这个承诺。两派暗中联合,各取所需,都是为将来铺路。温谷主,事成之后,各自信守诺言,你管好神教安分守己,武当一派,有能力保你们在江湖里有一席之地,谁也不敢二话。”
“如此,本谷主就笑纳了。”
唯利是图的两人私下达成的盟约,在这风雨飘摇的动荡时期反而异常牢固,清虚并未全盘托出,张穆远也猜了个大概,二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算默契了。
又往前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正到一个拐角处,突然一人伸出手来拉住了张穆远的袖子,张穆远眼疾手快就掐住了来人的喉咙,那人斗篷一摘,竟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来人正是曾经的七谷主,傅严。
苏耽冲上前就要打,清虚也十分戒备,但都被张穆远拦了下来,他看着那人平静如水的脸庞,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也是一愣,收回手道:“老七自叛逃神教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竟是躲在此处守株待兔么?”他往傅严身后看了看,细听片刻,没人,更是奇怪:“你一个人?”
傅严淡淡地“嗯”了一声,“我是来带路的。”
“傅严你这个叛徒!你还好意思出现?”苏耽对地藏神教的认同感极其深厚,这种莫名的情感倒是惹得张穆远多看了他几眼。
听见动静,孟长令挤到前面来,见来人居然是他也发起了火:“叛徒当诛!!”
他抽刀就要砍下去,傅严一脸镇定,只是侧身闪开了,并没有拿着武器格挡,他抬眸淡淡地看了孟长令一眼:“大谷主稍安勿躁,我是听命于九爷,带各位去金券大门的。”
苏耽蹙眉,他知道温庭云私下悄悄地筹谋了很多事,可从来没有提到过傅严也是他的人,“你怕不是卫冰清或者那个曲尘叫来挡路的狗!”
傅严一惯嬉皮笑脸,皮笑肉不笑和谁都能说上几句,今日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却收起了那让人厌憎的嘴脸,不为自己争辩,态度也淡淡地,孟长令提着刀还想砍过去,张穆远觉出不对,从胡琴里抽了一把软剑出来才生生挡下杀招:“大谷主莫急,他既然敢一个人来,还要诓咱们不就是自己送死么,且听老七怎么说吧。”
“还老七呢!他配得上么?!”
傅严有些感激地看了张穆远一样,拱了拱手,去腰间摸了一个东西出来,置于人前,那是一块铜制的令牌,边缘贴着金片,围成了一圈莲花的模样,中部凹陷下去一团暗红色的火焰,火纹中央刻着一个字——温。
“无忧谷掠火令在此,可证我是奉谷主之命。”
苏耽凑上前去细查,确实是温庭云的掠火令没错,狐疑地看着他:“你哪偷的?”
这话说出来他也不信,温庭云的东西谁偷得到?那肯定是真的了。
傅严朝着地藏神教众人鞠了一躬:“功过是非,事后任凭裁断。傅严无愧于地藏神教,不信我也该信谷主之令,诸位若有疑虑,可缚住我手脚,若有任何意外杀了便是。”
傅严低着头静静地等着,张穆远一笑,虚扶了他一把:“姑且信你,带路吧。”
金券大厅中央摆放着棺椁和神龛,周围琳琅满目的陪葬品已经被搬空了,那些流光溢彩的灯器依旧摆放在各个角落,燃着烛火,星星点点有点阴森诡异又照得满室透亮,曲尘披着鹅羽大氅身长玉立地站得笔直,雪貂伏在他壁上任其揉搓抚摸,舒服地眯着眼睛,而卫冰清却脸色阴冷地站在棺椁一旁,甚至方才因为怒极劈了一掌把还未合上的棺材盖给劈开了。
他和曲尘在这里对峙了许久,谁也不肯让步,卫冰清甚至动了玉石俱焚的念头,然而曲尘似早有准备,任他威胁也好劝诱也罢,冷冷淡淡地没有多余的回应。
“我已经答应过你,铲除魔教,排除异己,往后武林都听我一个人的,你要做什么我自然会行个方便,丘池国主此番倾尽人力物力助我,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还能翻脸不成?”
卫冰清已经在金券里焦灼了一天一夜了,然而四壁严丝合缝,没有机关没有暗道,什么都没有,费尽心力找到这里,除了一口没盖上盖的棺材和没来得及爬进去的白骨,他要的东西连个影儿都没翻到。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乍闻断水崖和圣女墓都是漫山遍野的丘池骑兵,就等着将两败俱伤的江湖人士一举歼灭。他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曲尘一面帮他,一面也对他下了杀手,悄无声息的,就断了他的后路。
“国师大人为何出尔反尔,一点后路不留,事情做得如此决绝,你不给我一个解释么?”
高高在上的卫冰清也有狗急跳墙毛毛躁躁的时候,曲尘觉得很有意思,不慌不忙地道:“本座捏着你的命门,你当然不敢随便翻脸。倒是本座一个不高兴,想翻就翻了,不需要给你什么理由和解释。”
卫冰清气炸了肺,穷途末路,可又不能提剑砍上去,如曲尘所言他捏着自己的命门,要是敢忤逆于他,死也是早晚的事。
曲尘看他气哼哼地憋得难受又敢怒不敢说,心里大为痛快,踱步走来走去道:“原本想让你安安静静在这找上几日,本座呢,同你昔日的乖徒儿叙叙旧,可你身边有鬼,走漏了消息,倒闹得你火急火燎要见本座。”
他拢了下大氅,微微抬眸笑道:“说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同我交易的?断水崖已经没了,炸得干干净净,本座的人现在大抵是忙着收尸呢,要不是你不听话,连着你的也一起收了。既然老天让你多活一久,你总得给本座点不得不继续留着你的理由吧?”
卫冰清表情略有狐疑,盯着曲尘淡定又自信的脸色,明白过来,试探道:“炸得干干净净?呵……国师大人,你说我身边有鬼,那鬼告诉我的可不是你说的这个情况。他说如今断水崖遍地都是你们丘池骑兵的尸体,魔教和我的人两败俱伤,到底是留存了些力量,哇哇哇现在他们从那个被炸出来的大坑里往这赶呢。”
曲尘脸色微变,眼神冷了下去。
卫冰清冷笑一声:“赶着来给你我收尸,我死了,你也逃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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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曲尘脸上神色变幻, 方才那些动静在这墓穴里的人都听见了,下属并未来报有什么紧急情况,是以他默认是容越得了手。
不过让他在意的是, 卫冰清身边混了别人的耳目不自知, 那自己这边呢?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自以为一直掌控着全局的国师大人也稍稍有些担忧起来。
“此行为的是我丘池霸业, 就算赔上性命,本座也心甘情愿, 算是全了对国主一颗衷心, 死?你当本座怕过?”
曲尘面上拂过一抹狠厉, “怕死成不了事,就像你一样,把活命的希望寄托在他人手里, 注定输得一败涂地。”
他略有些沉痛地看着卫冰清:“遗言交代完了吗?不过你要是还没说完,本座也没兴趣听了。”
“你!”卫冰清怒极,一口气提不上来,心口止不住地发疼,脸色都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匆忙去衣袖里翻找, 拿出了个小瓷瓶打开吞下一粒药丸。
这时, 一下属未禀报就冲将进来, 慌慌张张跪在了曲尘身边。
“大人不好了, 容越长老带着的那一千精兵遭到对方火攻,已……全军覆没!”
曲尘瞳孔一缩, 抚摸着雪貂的手指顿住,低喝道:“什么?!为何现在才报?”
下属汗如雨下:“容越长老发过信标,守卫也看见了,不知闯进来了什么人把传信的人都杀了,方才巡守的人发现了尸体才知道出事了,而且……”他抹了一把汗,“断水崖炸开了一个口子,那边的人顺着口子已经过来了。派出去巡逻的两队人马死在了入口,大人……来的人不少,可是现在根本找不到他们的下落,许是……藏在了什么隐蔽的小道里,不知何时会找到这里来。”
小雪貂感受到主人情绪急变,意识到事态严重,默默地从手臂爬回肩头坐好。
“你去,把外面驻守的人马调一半过来守着金券,不管路上遇到谁的人,”他阴冷地瞥了一眼卫冰清,“就地斩杀。”
“是!”
卫冰清吃了小药丸,脸色好了些,见曲尘也是被人摆了一道,而且比他知道的还晚,他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就算自己是没什么还能跟他争个高低的资本了,他曲尘不也马前失蹄,进退两难么?
半斤的八两,还耍什么威风。
“师父!!!!师父!!!!!救我,救我啊救我……救……”
乍闻断断续续的惊呼,宿涵惊慌失措地推开了守在金券门口的人,冲进来径直朝着卫冰清而去,曲尘嫌恶地瞪了他很大一眼,却见这人失心疯似的,双瞳无神,嘴唇微张挂着些口涎,头发都蹭乱了,上面插着些枯草,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卫冰清面前,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师父救我!救我!!你告诉师妹,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
卫冰清这边还一脑门事没理清楚,正愁着要怎么跟曲尘周旋下去,自己这个窝囊徒弟跑进来就哭哭啼啼大叫大喊,让他更加没有颜面,他踹过去一脚,“你发什么疯病!!”
宿涵迷迷瞪瞪地被踢开了,又跑回去死死地揪住卫冰清的裤腿,痛哭流涕,“师父!!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那是你的女儿,亲生女儿!你跟她说,你好好跟她说她一定会听的,她听了就知道不是我的错了不会要我的命了!”
挣脱不开,卫冰清镇定了会,沉声问他:“你现在好好把事说清楚,东一句西一句为师听不明白。谁要你的命?你哭哭啼啼的又关雪晴什么事呢?”
宿涵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卫冰清裤子上,断断续续地哽咽起来:“是……是师妹,她……她的鬼魂来找我来了……她来了……我瞧见她了,她说她见过元辰和阿彦,知道是我杀的,师父……”
“师父你做个主,叫她回去,这边完事儿了我给师妹烧纸钱,我忏悔我磕头,我……”
“你说你看见了雪晴?”卫冰清听后觉得奇怪,神鬼之说他自来不信,可如果宿涵口口声声说看见了,而这个所谓的“鬼魂”还能说出阿彦和元辰的死跟宿涵有关,那定是有心人利用宿涵胆小懦弱的性格在故意吓唬他,卫冰清提着宿涵的衣领拎了起来,逼视着道:“你在哪看见的?在哪?!”
宿涵僵成了一个木偶,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着身后,头木讷地转过去,想看又不敢看的盯了几眼门外:“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来了……她说要带我下去……”
“奈何桥好多人等着我,师父……那些人不全是我杀的呀。”
“他们为什么都算到我头上……”
“废物!”
卫冰清见他已经被吓得神智不清,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索性把人往边上一扔,吩咐门外的守卫去看顾秦筝的牢房,就在此时,金券周围的墙壁发出了闷响,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咔嗒”声,像是链条抽拉着什么沉重的物体缓慢爬升牵引,金券顶淅淅沥沥地掉下来许多灰尘,不知哪里来的阴风灌了进来,把四周的墓灯吹得直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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