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他真把这点爱好当做赖以生存的意志,那么定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死也不甘与人成婚。
单从这一点上说,林思渡对他就相当羡慕并且佩服,因为他不是靠爱情感知世界的人,他靠权力。
林鹤鸣故作为难的摇摇头,揶揄道:“周世襄做的哪门子‘威武大将军’啊,带兵像和尚,不偷不打不抢不杀。”他极为唾弃的朝地上啐了一声,没吐出什么来,接着说:“大哥手底下的人比他强多了啊!装备精良,士气高涨!”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林思渡看出他只是意意思思的夸自己两句,心里也并不当真的,然而那句‘比周世襄强多了’还是让他笑得开怀,他一掌拍到林鹤鸣的大腿上,阔气的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说吧!”
“好好好!”林鹤鸣听得这句话就如得了允诺一般,心里高兴极了,在心里想了一阵,直说:“借你的人在山门外围住霍家寨。”
林思渡想,不用他的名义去杀人,极好。
“然后呢?”
“围他个一年半载!”
原来是要打持久战,他没道理把自己的物资人力给林鹤鸣这么耗着,于是问:“军饷怎么办呢?夏天了,天气炎热,山上蚊虫又多,怎么预防传染病呢?”他先问了这两个问题,接着观察林鹤鸣的神情,泰然自若,并不惊讶,又问:“你是什么想法?”毕竟周世襄部和现在正在驻训的人将来都是要效忠林鹤鸣的,他若现在真心实意的帮林鹤鸣,那叫做吃力不讨好。
林鹤鸣对此二问并不意外,在回家前他就已研究过这个问题,所以并不是全无对策。
要围一年半载的,粮草必定要先屯足,而且要能保证源源不断的供应过去,其中不乏对道路的护理,他很有意愿斥资将山脚那段路修做水泥的,这事交给严昭就行;再一个是中暑生病,他说的围并非是在山上打埋伏,将霍家寨围个水泄不通,而是在他们山前扎寨,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慢慢消耗他们的存粮,最后一举拿下。
他将这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林思渡认为可行,这是李世民和朱元璋的打法,其大体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最后出击鏖战一番,斩草除根。
“这事我要去请示爹呢。”林思渡起身了,要往屋里去。
林鹤鸣捡起脚边的烟蒂,进屋扔进篓子里,然后追上去说:“你给我三分之一的人,事成之后,我送还你两份大礼。”
林思渡作为一个利益至上的人,自然被这大礼绊住脚步,他回头:“说来听听。”正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第一个,霍家寨收缴的物资二分之一归你。”林鹤鸣出手相当大方,并不计较这是亏还是赚,因为他只想杀人而已,林思渡默许,心道还没开打就计算战利品了,你比土匪还土匪。
“那第二个呢?”
林鹤鸣向屋内四处张望一番,见仆从使女都避得很远,方才凑去他耳边低而清晰的一笑:“我把山大王送给你,外带城里一处小公馆。”
林思渡先是一怔,再反应过来林鹤鸣知道自己的事了,不惊不惧的冷笑一声:“我要个残疾人有什么用?”他非但不拒绝,反而对那座霍泓即将入住的小公馆兴趣相当大。
许久不见了,偶尔去叙叙旧情,也还是可以,所以就却之不恭啦!
林思渡毫不怀疑林鹤鸣做这件事会失败,因为从小到大,他要做的事,无论如何,最后都会做成。说是心怀谋略也好,不折手段也好,总之他是个能成事,并且不贪心的人。
林鹤鸣不知他在心里对自己的评价与信任这样高,所以并未表现出感激之情,只是浅笑一声:“大哥这般念旧,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这一诈,就把林思渡和霍泓的关系诈了个七七八八,然而这事并不要紧,他无意去父亲面前揭短,毕竟他和周世襄的问题还要严重些。
他说话好听,林思渡心满意得的一笑:“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二人就此分道扬镳,林鹤鸣上楼,背身对他摆手:“好!”
林思渡不甘示弱的补充一句:“我跟世襄好久没见啦!回头你去替我向他问声好。”
林鹤鸣愣了一下,知道他是提醒自己该要和周世襄保持距离,遂停下脚步回头一笑:“得嘞!”
他答的爽快,但话里意思并不分明,既不算答应,也不算不应,林思渡不再自讨没趣,回房换装去了。
林鹤鸣在家住了几天,一心想向林督理吹耳边风,得到他的支持,拿到款子修路,也好名正言顺的去围剿霍家寨。严三察觉出一点他的心思,特意去劝过一番,林鹤鸣不听劝,只问:“难不成要我吃哑巴亏?”这是绝不可能的!
严三暗道,你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还打断了别人的腿,怎么就是你吃亏了?但他不好反驳,因为林鹤鸣确实是无辜被抓上山的,所以他起了要斩草除根的心思,霍家寨也只能受着。
好在,凭严三的颜面,还能去林督理那里游说一番,严三说得林鹤鸣像是杀人魔王,林督理尚未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特质,所以保持一个观望的态度,一句:“让他和思渡看着办吧。”就打发了严三。
横竖他不止一回从别的部下那里听过这窝土匪了,排除异己,分内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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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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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至此告一段落,林鹤鸣在林太太的严防死守之下,在家做起了清心寡欲的和尚,晨昏定省,不近女色。只有晚间能借公事之便打电话去周世襄处实行骚扰,周世襄被闹烦了,叫他找严昭消遣,可严昭忙着处理与许先生的关系,平日里并不在家守着他。
林鹤鸣无聊起来,只好躺在沙发之上回忆往事,畅想未来,可总也想不出个结果。
五月底,天气潮湿闷热,沪城在一场细雨的滋润下步入梅雨季,从早到晚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丝毫不见停歇之势。钟蜀珩打电话来林公馆,要接林鹤鸣出去聚会,恰逢林太太在家与林乐筠学习刺绣,使女无心的把电话接到林太太处,就此彻底断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
山路泥泞,偏生到了进城述职的日子,周世襄那里一切如常,本没什么可汇报的,原想打一通电话就算完事,但一想到林鹤鸣在电话里再三哀求的语气,他就有些心软了。遂收拾行装,启程下山。
在回城的路上,周世襄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他也去做那上赶着去送的人了?不过等车快到林公馆前,他这想法就不那么强烈了。林鹤鸣年轻,尚且在家憋了两个月,他上门去汇报,顺便让彼此快乐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舒服多了。
汽车驶到林公馆大门外停下,仆人从侧门出来,举伞站在车外等候。周世襄仍然身着淡蓝的制服,带着帽子,身姿挺拔的踏进林公馆。
林鹤鸣因为林太太的管制,已经日渐失去活力,在家邋遢了一段日子,今天知道周世襄要来,特意打起精神收拾打扮一番,穿上林督理身上淘汰下来的宝蓝色长衫,带上金丝边的眼镜,精神奕奕,极富书生气息的出现在了周世襄面前。
两人隔着一道光滑湿润的青石板路遥遥相望,心里不约而同的温暖了。
林鹤鸣轻轻一笑,踏着轻快的步子向他走去,所过之处,飞溅的水珠可鉴拳拳之心。他不过与周世襄两个月未见,可他心里就是觉得,像是分别两世。他想起那个他在等人的梦,这段日子就像是梦境照进了现实,他常躺在床上,望着昏黄的灯光在心里问: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他走去,接过仆人手中的伞,温和平静的说:“你下去吧,我和周长官说几句话。”相别已有一段日子,虽说时不时的打着电话,互诉衷肠,可有许多话,还是要当面讲才够意思的。
两人安安静静的撑着伞在雨中漫步,伞面滚落的水帘将里外隔绝为两个世界。
周世襄颔首浅笑,走得微微靠前,林鹤鸣举着伞,一步不落的跟在他身后,像是他最忠实的骑士。
“周长官,别来无恙啊。”林鹤鸣满是笑意的开口了,接到一片满含爱意的眼神,他说:“你看我有什么不同?”
周世襄回头深深的看他,心道,真是个幼稚小孩。遂笑:“穿上长衫,像个大人了。”
林鹤鸣那衣架子似的身材,加上稍显凌厉的气质,不论穿什么样式的衣服,都是极好看的。但好在周世襄也生得周正,和他走在一起,不至于被比下去。
用钟蜀珩的话来说,他俩就是天生一对绝璧佳人,不会像筷子一般,随意配对就能使用。
对他们来说,彼此是唯一并且合适的。
林鹤鸣想在周世襄面前充当大人已经许久,现在听了这句话,心满意足的很温柔的搂过他的肩:“好宝贝儿,我真是太想你了。”他一动情,声音就变得很低,像是刚开封的汽水,嘶嘶的冒着气泡,脆而清爽。
周世襄环顾四周,暗自庆幸没人,然后才若有所思的笑起来。他没有理林鹤鸣,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林鹤鸣不怕给人看见,只怕闲话传到老爷子耳朵里,累他受罚,所以只好是放手,规规矩矩的跟在他身后。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他忽然认为流里流气的不是很能配上这身衣裳,于是搜肠刮肚的在脑子里想要如何像他那样优雅的说话。
林乐筠坐在楼上,正好透过树荫的间隙能够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她觉着自己已经好久没看到过这样鲜活的话本了!
你侬我侬,热烈而须隐忍的爱,正如她与横山信玄,多么美好,多么叫人移不开眼啊!
周世襄淌过一处小水洼,林鹤鸣跟在后面,溅湿了衣衫下摆,两人一路小跑的进了小白楼。
家里的女眷被大雨限制了活动,不能出门,此时正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打牌。
白幼如将手里的牌打出去,听见响动,望了眼门外,见林鹤鸣跟在周世襄身后收伞,放在门口,就笑起来:“娘,您看二弟和周长官多好呀!”
她的本意是说他们合得来,然而听进林太太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就好像林鹤鸣和周世襄好碍着谁一样的,林太太碰一对幺鸡,打出一张三万去:“思渡和小周关系也极好的呀,前些年成天的出双入对呢。”
二姨太刚才已经叫好了牌,这时自摸了,听着话却不对劲,脸上仍然是笑意盈盈的,但说话却夹枪带棒:“都是林家的儿子,思渡出去只得一句‘林大少爷’,鹤鸣呢?”
话到此处,被三姨太打断接上,她把牌钱数好,满是羡慕的说:“谁不称咱们鹤鸣一声‘小林先生’呀!”她嘴上称咱们鹤鸣,可在心里,她是最不把林鹤鸣当家人的。
在这只认姓氏与权力的沪城,林大公子与小林先生的区别,明眼人自然明白。
林太太被二人两面夹击,也不怒,因为她心里总还清楚白幼如明白事理,对小林没有恶意。
四个人的手活动起来洗牌,麻将相撞出一阵累赘而清脆的声响,林太太一边砌牌,一边还击:“思渡生得早,那会儿还不时兴先生这个称呼呢。”
白幼如见场面不大好看,连忙打圆场:“是的呀,要是思渡比二弟小一点,那么说不准别人也会叫他‘小林先生’了。”二姨太知道自己一向不得儿媳妇儿的心,便用些许怨毒的眼神剜她一眼,三姨太则坐山观虎斗。
四人开始摸牌,林周二人走到面前,周世襄极有礼貌的向他们挨个问好。林太太忙着提牌,只是回头略略扫他一眼,语气轻快的说:“小周呀,你晒黑了。”
林鹤鸣觉着奇怪,分明母亲平时对周世襄是不怎样在意的,怎么她就看出来周世襄晒黑了,于是一双眼就盯在周世襄身上,上下打量,周世襄微微颔首浅笑:“承蒙太太关心,世襄先不打扰了。”
二姨太见他与林鹤鸣母子都温言细语,心里甚是不悦,将手里的二条打出去后,颇阴阳怪气的对林鹤鸣“哟”了一声:“我说少爷,你这眼睛都快钉在你周长官身上了。”
白幼如听出话里的意思,却不搭腔,仍然打圆场,用一方手帕捂着嘴笑起来:“二弟好歹是做了一阵子周长官的副官,这么看着也正常。”她一面说,一面向林鹤鸣递眼色,兼给二姨太喂牌,以求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三姨太认为自己只生得一个女儿,插不进去他们讨论这军政大事的嘴,但这些年来周世襄在老爷子面前的份量她很清楚,只怕比林思渡还要重一些,遂转移话题,对周世襄一笑:“周长官还没成婚吧?”
她话音刚落,林鹤鸣就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三姨太是按捺不住要乱点鸳鸯谱了。
周世襄侧头望他一眼,从眼底溢出笑来,从善如流的答:“有一位朋友,还在接触。”
林鹤鸣见状,简直是一头雾水,这是在说谁呢?
这时二姨太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不知道周世襄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如果能拉拢过来,那对林思渡是有极大的助益的。她眼波一转,以手托腮:“过几天家里要办舞会,周长官可以把这位朋友一同带来,让咱们也帮忙掌掌眼。”这算是对他做出了邀请。
三姨太也在心里暗自赞成,难不成他这朋友,还能比得过林乐筠?她女儿又美又聪明,还有个做督理的爹,这对周世襄来说都是好处。
她眼神一抬,正好就瞧见倚在楼上栏杆处,着一身嫩黄洋裙的林乐筠,半笑不笑的凝望周世襄。
“是的呀周长官,你也带来给我们见见呀!”
周世襄又望一眼林鹤鸣,心想你要真是个女大学生,我也不至于这般为难了,旋即轻笑起来:“我这位朋友年纪甚小,还是个孩子,脾气很坏,若真带来,恐怕会冲撞各位太太。”他如此婉拒,林鹤鸣却笑了,明白他是在说自己。
白幼如私心以为周世襄是知道了三姨太的意图,方才编造出这样一位朋友,那么她既然圆场,就该圆到底:“周长官过谦啦!”她说着,摸一张牌,又给二姨太喂去,抬眼笑道:“二太太三太太就别为难人家周长官了,要是想见,等他们结婚的时候,咱们总是能去吃一杯喜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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