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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难觅(近代现代)——良好睡眠

时间:2020-07-21 10:11:16  作者:良好睡眠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昨晚他们去做了什么。他打心底不愿自己亲近的人被逼得说谎。
  严昭感慨他的宽容,同时认为周长官这个人,似乎是小少爷的软肋。他克制不住自己吃醋的心绪,但很快,他就释怀了。毕竟周世襄是林鹤鸣的救命恩人。
  如是想着,严昭望着林鹤鸣的眼神似乎又正常起来。
  林鹤鸣昨晚喝得烂醉,黑甜一觉醒来自觉解开了心结,心情大好,挥手把严昭打发出房间后,开始忍不住哼起歌来:“Let me forget that so long you have roved.Let me believe that you love as you loved.”这是一首英国民歌,而歌词正合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歌声并不十分优美,至少三姨太听见后并未对他夸赞,而是满脸烦闷着下了楼。
  按照往常,此时已经过了用饭的时间,但林鹤鸣赶巧,今天是他大哥林思渡一家回家的日子,所以林家上下集体延迟半小时,就为着吃个团圆饭。
  林家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能坐满一桌。林督理林太太坐上首,两旁依次坐着二姨太佩芳,三姨太桂瑜,然后是林思渡一家三口,林乐筠与林鹤鸣年纪小,只落得两个末座。待众人都落座了,也还没见林鹤鸣的人。
  林督理先开口:“鹤鸣呢?”
  管家老严躬身在一旁回话:“小少爷还在洗漱。”
  众人都见怪不怪了,林太太开口说:“不等他了,咱们先吃吧。”林督理却没好脸色。只因是行伍出身,向来不提倡孩子们睡懒觉,听到这里,心里认为林鹤鸣真有些不懂事,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大堆,且净在需要他表现的时候掉链子。一时觉得自己对他太过纵容,板着脸就佯装要发作怒气。
  “爹,鹤鸣才回家几天呀,您跟他生气做什么。”一旁年轻女子开了口。
  林督理一眼扫过去,说话的人是大儿媳白幼如。一身水墨的旗袍打扮,生得娇小伶俐,牛奶皮肤,一头卷发披肩,是在林鹤鸣出国那年嫁进的林家,而今她与林思渡的孩子,也已经六岁了。
  林家是不曾分家的,只因林思渡事务繁忙,白幼如疑心他包养外室,所以这些天都跟着他住在办事处的小别墅里。
  白幼如说完,用手在桌子下拍了拍林思渡的手,却见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低下头继续思考。这样一来,她只能求助于儿子林禹桐。
  林禹桐人小主意大,见没人接话,立刻自告奋勇:“我去叫小叔吃饭。”说完就从座位上跳下去,林督理看得发笑,摆摆手说:“去吧去吧,你小叔还没见过你呢。”似乎对他这举动很满意。
  等林禹桐跑上楼,林思渡开口不大不小的说了一声:“听说鹤鸣要去做大学教师了。”这是他从别处听来的消息,如果是真的,对他和林鹤鸣来说,都是极好的。
  林督理微微点头:“是世襄告诉你的吧?”似乎在试探。
  林思渡摇摇头,轻声说:“在大学的朋友告诉我的。”
  林督理微微歪头对他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楼上,林禹桐跑到林鹤鸣房间外,正见严昭在站岗,见怪不怪的越过他去,径直进门。林鹤鸣正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满脸的白泡沫,远远看去,就像长了一把络腮胡,林禹桐认为很像圣诞老人,于是站在原地笑。
  原本他是不怕生的,但当他看到这位从未谋面的小叔时,卡在喉咙里那一声,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他认为这是林鹤鸣不怒自威的缘故。
  林鹤鸣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回头一瞥,见只有一个穿着黑西装小鬼,也就先忙完手里的活儿,又清理完面颊,才对他产生了兴趣,问:“你是禹桐?”
  林禹桐规矩的点点头,林鹤鸣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用手按着他的肩膀。叔侄二人一齐揽镜自照,林鹤鸣看着小孩稚嫩的面孔,忽然鬼使神差的认为,林禹桐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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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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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叔,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林禹桐伸出手,向他讨东西。
  林鹤鸣捏着他的手心轻轻一打,走进房间,在床头拿起一个纸袋递给他,里面装着三个薄荷绿的盒子,分别装着一块男士手表,一根925银制项链和十字架项链。虽不名贵,但都是林鹤鸣在登船前精心挑选的。
  林禹桐得到礼物,心满意得的提着袋子蹦蹦跳跳地下楼,林鹤鸣换上西装紧随其后。等他走到楼梯口,远远的就看见林思渡正在望着自己。
  林思渡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生得俊朗英挺,皮肤并不算白皙,不需他做什么,就带着几分匪气,单从相貌上看,他与林鹤鸣并不像是一对兄弟。但近看,他又被那双大而媚的猫眼拯救了,带着凛冬的温度,冷漠、神秘。随着林鹤鸣从楼梯上走下,两人的眼神长久的聚在一起,任谁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状况。
  林鹤鸣一如往常地走到饭桌前,开口向几位长辈规规矩矩的打招呼,最后在林乐筠身旁落座,对着林思渡的方向颔首笑:“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又点头示意,显得十分亲密。
  林思渡见他态度不错,将手放在桌上,终于从脸上挤出几分笑意,答道:“这些天忙,按理说你回家,该大哥去接你的。”
  不过他明显说的是客气话,林鹤鸣听罢摆摆手,说:“我能理解。”气氛有些奇怪,二姨太神情并不自然,总向对林鹤鸣抱有敌意。林鹤鸣见到,又说:“大哥,前些天周世襄送去你那里的人怎么样了?”这话无异于向林思渡抛去一颗炸弹,若杀手在他手里死去,那么林鹤鸣是有理由怀疑他的。
  二姨太见林思渡不预备把话题进行下去,正要接话,就听林太太开口:“小林,你大哥不容易回家一趟,用过饭再说。”说着向他使去一记眼色,让他住嘴。
  林鹤鸣吃瘪,只好乖乖往碗里盛汤。林督理虽然关心,但也不想再饭桌上谈打打杀杀的事,便应着太太的话说去:“吃完去书房说。”兄弟俩只有点头的份儿。
  这顿饭并未因为开场的尴尬而沉默到底,林乐筠见两个哥哥不太投机,便在心里打起小算盘,她的眼神绕着众人走了一圈,终于在林鹤鸣身上落定:“小哥,你真要去教书吗?”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家里不会只有一个人想知道。
  林鹤鸣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这个安排,但他还没拿定主意,这回见林乐筠像要“逼宫”,就抬手夹起一块大蒜:“我教你去!”他将筷子往林乐筠碗里意放,顿时让小姑娘哭丧着脸:“爸,你看他!只会欺负我。”
  三姨太对林鹤鸣积怨已久,但她在家较为有大局观,不愿主动去招惹他,于是伸手在桌子下面对着林乐筠的小臂一拧,教训道:“谁让你多嘴。”林鹤鸣见她被拧,手臂上立刻浮出一块红淤,便起身抬着碗到三姨太身后,佯做夹菜,随后对她说:“乐筠,哥跟你换个位置。”说着作势要推她去自己的位置。
  林乐筠会意,装模做样的说:“你那里都是青菜,我又不是兔子,干嘛去坐?”
  二姨太一双眼一直挂在林鹤鸣身上,见林太太要叫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便开口打断:“乐筠啊,你二哥疼你呢!”她说话总是歇要一口气,三姨太本就心烦林鹤鸣回国,而今见女儿和他一个鼻孔出气,简直气得不知道要怎么泻火。
  兄妹两个正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要被二姨太说破,就听她又说:“你没看报吗?姑娘家就要多吃青菜才长得水灵呢。”
  白幼如一听,连忙脸上堆笑,抬着小碗对林乐筠招手:“小妹来坐这里。”
  林鹤鸣又推她一下:“去吧,你姐儿俩好说话。”他换走了三姨太的出气筒,让三姨太对他更恨几分。
  林督理看着他们闹成一团,知道二姨太有心和稀泥,接着就对林鹤鸣板脸:“你吃完饭来我书房。”
  林鹤鸣夹菜的动作顿在半空,随后他就笑了:“爸,食不言。”说完他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终于肯规规矩矩吃饭,看得众人直笑。
  饭毕,仆人使女们将大堂收拾出来,摆上麻将桌,女眷们就开始进行一天的娱乐活动——打麻将。而林思渡林鹤鸣兄弟俩则随林督理上了二楼书房密谈。
  在林公馆,共有两个书房,小的在林鹤鸣房间里,只供他一人使用;另一个大的在公共范围,就在二楼左侧,面积很大,有两面巨大的书墙,都是林家父子三人从各处淘来的,其中大多数他们都或多或少浏览过。林思渡不在家时,这书房也就林督理在用,所以也可以算作一处私人空间。
  书房内一应摆设,皆是时兴的西洋风,褐色的实木家具与书墙相衬,地上铺着整块的波斯手织地毯,靠窗位置摆放一张办公书桌,上面放着林鹤鸣在古玩市场淘来的琉璃古灯,看起来相当具有书香气息。
  林督理走进房,在书桌前坐下,又翘起二郎腿点燃手里的雪茄,才让两个儿子各自在自己对面坐下。林思渡坐下仍然时仍然保持着挺拔的身姿,这来源于年幼时母亲无时无刻向他灌输的思想——要学会讨父亲欢心,要完完全全长成父亲期望的样子。
  当林鹤鸣一天天长大,他才发现,原来父爱对林鹤鸣是无条件的,不需他说什么,学会什么,父亲都是爱的。如此来,他心底的自卑与危机感日渐根深。
  在林鹤鸣留洋那几年,他迫使自己看起来强大,可当他听说林鹤鸣归国时,心底的不安又如年幼时那般涌来。在旁人眼里,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冷面阎罗,仿佛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回到有林鹤鸣的家里,他就像一个外人,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自己只能在一边陪笑附和,做回心底那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不敢接受任何人审视的目光。
  林鹤鸣向来坐没坐相,今日也不例外。原因无他,他从不在意父亲制定的那些钉子式的规矩。刚才那一场饭吃得他身心疲累,他实在想不明白,亲人之间为何如此勾心斗角。自从他记事起,这个大哥就没有给过他几次好脸,年幼时那场大火,他记得清楚——是由林思渡引起。他在房间里烧照片,不慎引燃窗帘后将自己锁在书房,若没有周世襄相救,他恐怕被烧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事后林督理认为是仇家上门追杀,索性搬了家,而林鹤鸣私心不愿将家里搅得乱乱糟糟,也就将真相埋在心底,从未动过去挑明的念头。直到他出国那一年,林思渡也全然没有向他道歉的意思,这让他很难释怀。
  而今兄弟俩见了面,林思渡仍然对他一副“你亏欠我”的模样,莫名的引起林鹤鸣心里那股邪火,简直不想要再包容他了,因此吃饭时也想对他步步紧逼。
  二人坐定一阵,林督理坐在窗边继续吞云吐雾,见林鹤鸣满脸的不忿,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问:“思渡,人送到你那里怎么样了?”
  林思渡正在思索往后怎样应对林鹤鸣,忽然听见父亲发问,于是条件反射的应声:“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说完盯着自己的鞋尖,“踏踏”地动了两下,心想,这鸟人命真他妈的大。
  这些天来,林思渡地牢里的人几乎没停止过对杀手的拷打,那些酷刑叫人看着就相当肉痛,可一番连轴转下来,套出的情报却十分有限,简直让林思渡这个“监工”都有些吃不消。由于他对林鹤鸣的感情很复杂,所以他认为自己应该空出时间,去做更要紧的事。有时他甚至慈悲心发作,想要一枪毙了那个杀手,给大家都来个一了百了。
  偏偏这人得罪的是老爷子的宝贝,所以他想做回好人也做不成。
  林鹤鸣听了,当即认为他在说谎,好在他的表情跟不上神经,还没表现出来被林督理打断:“别让他死。”若是人死了,他永远不会知道是谁要对小林下死手。
  林鹤鸣在一旁点头,显然他也不想将自己遇刺的事闹个死无对证,所以满脑子的想着怎么才能撬开杀手的嘴。在心里挣扎一番后,他对林思渡说道:“大哥,我去试试。”一句话说得轻轻巧巧,林禹桐从门外经过,满心以为他是要去玩乐,于是推开门,高声说:“我也要去。”
  林督理听得笑起来,林思渡冷着脸,呵斥一声:“出去。”林鹤鸣偏不遂他意,招手,从后面把林禹桐抱在怀里,低下头去问:“你要跟谁去。”
  林禹桐挣脱出去,扑向林思渡:“我要爸爸。”林思渡却条件反射似的用力把他推倒在地。父子俩眼神相接,林禹桐被他眼神里的阴狠劲儿生生把眼泪吓了回去。林鹤鸣起身,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柔声道:“你先下去找妈妈,我找到球拍来陪你玩。”说完又替他抹抹眼泪,轻拍他的背,把他送出书房。
  林督理向来不会对教育小辈发表意见,今日却忍不住了,想发发威,说:“思渡啊,教育孩子要连骂带哄,你这样是不行的。”
  林思渡点点头,在心里轻嗤一声,我小时候,您不就是这样对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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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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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鹤鸣看出林思渡的不悦,但他向来是个利己主义者,这会儿并没有心思要去在他们的观念分歧上添一把火,便想着转个话题到自己的事上:“爸,我跟大哥去看看行不行?”他说着,把双手交握放在脖子后面枕着,好不惬意。
  林督理见他不抗拒接触家里的事务,也是打心底里高兴,笑说:“你跟着去见识见识也行。”他先应了,再回头问:“思渡,你看如何?”
  林思渡默了默,心说让他去看看也无妨,免得回头他猜忌自己不尽心尽力,就先点了头,而后再说:“待会儿我打电话过去叫世襄安排一下。那地方脏得很,我怕小林受不了。”
  林鹤鸣疑心他看不起自己,遂将眉头一挑,转头去看他,从脸上挤出笑来:“哥,你以前是最爱干净的,你都去得,我怎么就受不了了?”他一面说,一面想,原来周世襄是与他共事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职务之便,能与这个救命恩人朝夕相处。
  林思渡见他不服气的样,想起自己从前做外科医生时,的确洁癖严重。手上碰了东西非得立刻去洗手,否则一整天心里都不会舒服。可后来时间一长,他就发现了,没什么习惯是不能纠正的,不膈应了,却还是忍不住要洗手。
  “行,你什么时候去?”
  林鹤鸣望着窗外,忽然计上心头,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回他:“我还没想好。”林督理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想事,并不干涉他们,林鹤鸣将头伸去靠近林思渡,小声说:“要不你把周世襄的电话和地址留下,我想去了就联系他带我去。”他说完,与林思渡眼神相接,“嗯?”了一声,眼里散着狡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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