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是我口不择言了。”叶无咎说得毫无诚意,“要不要跟我过去啊?再耽误可就来不及了呢。”
第79章 章十一·止澜
方才叶无咎也说了,这是他小时候和巫娇娇常来的地方,几乎也算是勉强能容纳。少年身形纤细,而沈望舒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尽管身量没有那么高,但挤在一个少年人能钻的甬道里,也是在委屈狠了。
王八蛋萧秋山,你到底对小爷我用了什么邪术啊,为何每次遇到你小子小叶都脑子不够转啊!
沈望舒一边屏息凝神地望着下头,一边在心里暗骂,却丝毫没想过,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萧焕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是不会往这些地方来的。毕竟从小就学着要明哲保身,这样于自己无益的事他几乎就是不会碰的。
“到了?”巫洪涛高坐上首,见萧焕几人来了,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沈望舒却紧张地把自己往甬道壁上挤了挤,恨不能将头伸出去瞧瞧。隐隐约约能看见这几个人面色还不错,没什么憔悴慌张的样子,才稍稍放了心。
萧焕一拱手,“今日便是第十日,晚辈勉强完成了,幸不辱命。”
巫洪涛哼了一声,“那你就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咦,巫洪涛不是并不关心这案子是谁做下的么?毕竟泰兴镖局这么一个穷得响叮当的小地方,堂堂巫寨主也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大概是叶无咎和他说了来龙去脉所以才想着要多问几句的么?可他都知道了,怎么还要去问萧焕呢?
萧焕也同样疑惑,只是面上一丁半点都没表露出来,倒是藏得很好,“禀寨主,晚辈几人在叶公子的帮助下,前往怨灵多番查探,发现是那边一个名叫远运船行的地方在作怪。船行老板除了偷盗来往船只的财务,还欺男霸女劫掠人口,绿萝坊有弟子便是受人之托前去查探的。只是偷盗事了,晚辈想着与前辈还有约,便与师姐师弟先一步回来了,绿萝女弟子仍在查探人口失踪之事,若是寨主有兴趣知道,日后得了结果,晚辈定会向前辈汇报一声。”
“这事与本座何干?”巫洪涛轻哼一声,“你说是远运船行的老板所为,这老板是个什么人物,竟然惊动了松风剑派的弟子?”
来了,他真是设套了,萧焕若是据实以告,便是新仇旧恨一起叠加,只怕是不能善了;可若是他说谎,巫洪涛又不是不知道事实如何,下场只怕会更惨。
萧焕倒还是十分镇定,“那老板姓薛,名叫薛无涯。”
“既然查实薛无涯做下多番错事,那你们把他怎样了?”巫洪涛的音调仍是不紧不慢的,就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一旁的苏闻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不过他一直绷着一张俊俏的脸,似乎一直在压着火气。
“按照武林公义,做下此等恶事,自然是要送去公审的,由议事堂共同商议顶罪。不过晚辈等还不曾动手,那位薛老板便死了。”萧焕的语气十分诚恳,不过沈望舒知道,这家话指不定怎么在心底幸灾乐祸呢。
巫洪涛的语气这才有了点起伏,“哦?怎么死的?莫不是他自尽?”
萧焕淡淡一笑,“薛老板的功夫可比在下等年轻小辈要强多了,若要出逃也不是难事,怎么会犯得着自尽?”只字不提关于秋暝与阮清相关之事,想来是不想把他们也牵扯进来,免得日后巫洪涛上门去寻仇。
苏闻终于开口了,“既然不是你们动手的,也不是他自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
诚如萧焕不相信叶无咎回去之后没有和巫洪涛交代事情始末一般,萧焕更不信沈望舒一个字都没和苏闻说,沈望舒倒是十分敬重苏闻的,二人之间也很有些师徒情谊,沈望舒不会骗他瞒他。苏闻这样问,大约也是存了一并算账的心思。
不过萧焕也不惧他,只是从容地道:“这话便要从薛老板掳掠人口一事说起了。薛老板十分恋慕一位姑娘,可惜这位姑娘并不喜欢他,又早早辞世了,薛老板十分遗憾,便每年都要娶亲,专挑与那位姑娘有些神似的男女娶进门来,糟蹋之后杀人灭口。”
“荒唐!”大约是叶无咎觉得此事并不重要,也没和巫洪涛细说,此番萧焕一说,巫洪涛便怒不可遏,“又不是同一人,找再多回来又有何用?不过是为自己好色找借口罢了!”
沈望舒这才想起,巫洪涛的夫人早就辞世了,而他如今的身价地位,却还一直不曾续弦,而巫娇娇也去了,叶无咎视他为亲父,定然也是不会反对,巫洪涛至今还不曾娶亲,定然是自己不愿。
湘君与湘夫人本属同门,他二人定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感情甚笃,故而巫洪涛对薛无涯这样的行径想必是格外鄙视的。
萧焕也不置可否,只是又若无其事地接着道:“那位薛老板曾经糟蹋过的姑娘中,也并不全是无牵无挂的,总有个父母亲友的。有一位姑娘与人订过终身了,那人听闻噩耗,惊痛不已,定是要为她报仇雪恨的,便悄悄潜至薛无涯身边,渐渐成了他的心腹,最后一击得手。”
“这人又是个什么人?”苏闻的模样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连惊讶与疑问都全然不似作伪。
萧焕一摊手,“这晚辈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当着你们的面取了重要犯人的性命,你们就当没看见么?”苏闻挑了挑眉,“你以为你在骗谁?”
岳澄从进门以来就没说过话,站得也十分规矩,但按照他的性子,忍耐到现在也是十分不易了,当即便开口:“我们为什么要骗你?有这个必要么?你以为你是谁啊还值得我们这样骗……唔!”
只见苏闻瞧也不瞧他,只是轻轻一拂袖,岳澄便捂着嘴跳了起来。
韩青溪大惊,连忙去查看。沈望舒只恨在甬道之中无法随意转身,不能看见岳澄是个什么情形。
“别大惊小怪的,不过是点让他口舌发麻不能言语的药粉罢了,两个时辰过后自己便好了。”苏闻冷哼一声,“松风剑派少主很了不起么?还敢在此口吐狂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韩青溪原本是想求情的,不过苏闻这一手十分厉害,几乎是瞬息之间,谁也没有察觉,便知苏闻的确不是个惹得起的人物,想了想也只好把话换了一番,“师弟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前辈见谅。”
“年纪小?若是我没记错,岳小公子今年也该加冠了吧?”苏闻淡淡地说着,“我那四徒儿沈望舒,应该与岳小公子是同年,却从不见他在外头乱说话。怎么,堂堂松风剑派岳掌门,连儿子也不会管教么?”
这便是句极其侮辱人的话了。只是韩青溪与萧焕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岳澄不服,就要上去与苏闻理论,到底是被拉住了。
叶无咎坐在下首,今天是难得的安静,看热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巫洪涛皱了皱眉,忽地一拍椅子扶手,“都住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们不知那人是何身份,为何不带回来审问?”
冷不防他把话又扯了回来,萧焕当即心神一凛,“晚辈等也是想将那人带回来好好问询一番的。只是这时候忽地出现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将人劫掠走了。晚辈等武功不济,没有追上,只能见他跑了。”
苏闻又道:“这便是胡说了吧?那人轻功竟有这样好?你们武功不济,我不信沈望舒还追不上。”
“沈少侠倒是奋力去追了。只是此前沈少侠便受了伤,并未痊愈,手上也没什么合适的兵刃,故而……有心也是无力的。”萧焕拱了拱手,末了又补充一句,“叶公子当时也在,您信不过晚辈,总该信得过叶公子吧?”
“是是是,话说沈兄弟现在的伤势该好了吧?”叶无咎一脸关切。
苏闻不是知道真相如何么?为何还要这样问?仅仅只是为了给向萧焕动手找个合适的理由么?沈望舒有些怀疑。
不够有了叶无咎作证,巫洪涛也便不再继续纠缠此事,只是问道:“不知按照几位的高见,倘若薛无涯被你们活捉了去,应当如何处置?”
“薛无涯危害的乃是无辜百姓,晚辈等自然不敢置喙,需得送去武林公审。只是按照成例,如薛无涯这样的,即便不死,也得废去武功挑断经脉再投入深牢的。”萧焕不避不闪。
“那其余人又当如何?”巫洪涛问道。
“其余人?”萧焕也被他问得疑惑了一下,然后笑道:“巫寨主是问那些从犯么?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蒙骗,但他们总归不是作恶最多的那个,论罪也是问个主次的。或罚没财产或逐出门派或废去武功。”
巫洪涛却有些不耐烦,“我问的不是这些无关之人!”
副手怎么能算是无关之人呢?方才还没说到有同伙一事,巫洪涛就开始问这些话了,莫不是已经知道同伙是谁,却打定主意要保护他了?
萧焕还是耐着性子道:“晚辈愚钝,不知前辈问的是……”
“教出薛无涯的师门,又当如何?”巫洪涛死死地盯着萧焕,似乎是不愿错过那一张脸上的任何神情变化。
萧焕却是真的愣住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那些从犯之中并没有他的同门,那此事与师门何干?”
第80章 章十一·止澜
“一人做事一人当?”巫洪涛重复了一遍,“你当真是这么觉得的?”
萧焕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此乃晚辈真心实意的话。江湖上的各个门派,稍稍大些的,难保门下的弟子不是良莠不齐的。便是松风剑派这样的名声,晚辈也不敢保证门下弟子各个都是正人君子。”
“哼,你们松风剑派里头的伪君子难道还少了么?”巫洪涛很是不以为然。
众人也都知道他是真的瞧不上松风剑派,便不敢再言语,免得惹他生气。
苏闻却是神色一闪,“湘君,您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巫洪涛也没理会他,又问萧焕,“倘若你还能活着回去,此事你将如何报知岳正亭?那你以为岳正亭又将如何处置此事?”
“自然是如实报知,毕竟我们师姐弟三人外出查探,是征得掌门同意的。”萧焕仍旧实话实说,“便是仍有失踪之人未找到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晚辈也会一并报知掌门,该怎么查探则要等掌门与绿萝坊主商议之后定夺。若是掌门仍命我几人查探,晚辈也定会再赴潇湘。”
巫洪涛觑他一眼,“你还不曾说岳正亭会如何。”
萧焕没有答,只是以眼神示意岳澄。毕竟他才是掌门的公子,没谁比他更有资格说话。
岳澄当即下巴一扬,腰板也挺得笔直,“按照我父亲的性子,定会对此事追查到底,那些躲在幕后使鬼蜮伎俩的,一个也别想逃过去!”
巫洪涛的神色有些古怪。沈望舒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问什么。
松风剑派的弟子原本是为了查泰兴镖局的案子才结伴来到潇湘,并不是诚心来送死的,只是不小心撞见了巫洪涛。原本这事一了,他们连回潇湘都不必,大可直接顺水之东回余杭去,如今到此,不过是为了等着巫洪涛发落。
只是这一路上仅仅有个叶无咎跟着,这家伙只能跟岳澄打个平手,别说三人联手,只消韩青溪一个便能胜了,若是他们三个想走,简直易如反掌。
然这三人非但没对叶无咎怎样,还自己老老实实地回来了。这坦荡的态度就做得很足,无可指摘。
更有甚者,巫洪涛是第一次见这三个小辈,萧焕倒也罢了,对韩青溪和岳澄两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过是因为当年岳正亭与其他武林正道污他们为魔教才想报仇雪恨的。只是这事彻查下来,又的确是九嶷宫的旧人薛无涯的错,此番行径,的确够的上“魔教”的名头了。
若是把薛无涯的帽子往整个九嶷宫头上扣,那么当年一群正道中人也不算冤了他们,这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不是你们魔教教出来的么?
但巫洪涛与苏闻包括薛无涯自己都认为九嶷宫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他们不是魔教。
只是真的把人与门派分离开去看……那么巫洪涛要杀这三个松风小辈,也没了正经的理由,更仿佛是在仗势欺人罢了。
果然,巫洪涛沉默一阵,才问道:“我与陆灵枢从前都是九嶷弟子,你们清算薛无涯之事,要不要把我二人一并清算了?”
似乎之前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韩青溪与萧焕对视一眼,十分震惊。
“这……”韩青溪到底是个姑娘家,恶人断不会是由她来做的,萧焕便抢先道:“晚辈说句不中听的话,巫寨主做这无本的买卖,虽未听闻有过害命之举,但也的确伤财了,虽不至就到了需得剿灭的程度,但若是放到武林大会上说道,也定是会受到惩戒的。至于明月山庄,晚辈到此地之后,未曾听闻有什么恶行,自然是不会如何的。”
苏闻冷冷地扫他一眼,“你以为你想如何便真能奈何得了我?”
巫洪涛咳了一声,只盯着萧焕,“你们当年不是废了恁大力气要剿灭我们九嶷宫么?如今人就在眼前,大好的机会,你们不动手,你们家掌门就会甘心放过?”
韩青溪上前一步,不避不闪地望着巫洪涛,“晚辈没有亲历过当年九嶷与武林诸白道的旧事,不知纷争从何而起、误会从何而来。但晚辈自幼便在松风剑派长大,由掌门亲自教养,自问对掌门的品性也算是了解。岳掌门御下宽厚,温文尔雅,处事公平,为人端方,自然不是恶人。许是当年掌门见九嶷宫有如巫洪涛一般的人,所以便误会了九嶷宫呢?”
“呸!当年岳正亭在我宫中时时都与千峰待在一处,难道是千峰让他误会了?”巫洪涛嗤之以鼻。
这可不见得。虽然那时候岁数太小了,可是作为光辉事迹,沈望舒可是从小就听宫里的老人念叨。沈千峰当年建立九嶷宫的时候,可是在江湖上引起了好一阵腥风血雨,杀人也不过如砍瓜切菜一般。若真是一个天性良善的,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刺激也断不会陡然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但韩青溪也不尴尬,只是温声解释:“那时掌门也未曾被软禁,应当还是有许多时间在外走动的吧?否则怎能摸清九嶷宫的布防呢?说不定就是在此期间见到了九嶷宫中有劣迹斑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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