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他自己作,怪不得别人。”吴泽说。
“可是从监控看起来他就很困啊。”
“说不定跟咱这装呢。”
张杰明一想有道理,心安理得地等待换班。
一刻钟后,聂诚和亮子从里面走出来,示意张杰明:“送看吧,别忘了通知家属。他能招得都招了,匿名举报的事他自己也抖出来,省了我们不少事,不折腾他了。明天等他睡醒了再问。”
张杰明得令,安排车辆亲自送万世超去看守所,并联系他的家人。
聂诚早早让林敏欣回家休息,跟亮子说:“整理下他□□那部分口供,发给海西区,然后先回家。暂时也没什么事了。”
亮子知道聂诚这是照顾他,赶忙应了。
他是科里年龄最大的,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岁数,体力不如年轻人,跟着他们连轴转比较辛苦。聂诚想着等案子结了找他谈谈,如果他希望多点时间陪家人,可以帮他寻个分局里的其它职位。
科室里只剩他和吴泽,两人围在公共长桌前再梳理一遍万世超的口供。明天,不,六个小时后专案组要开会,他得向邵局和前辈们汇报进度。
□□那部分有海西区处理,他们不太关心,对他们而言万世超提供的关键信息是关于韩乐安和黄小天的。
根据他提供的线索,黄小天和韩乐安两人的父亲在生意上有往来,所以两人自小认识,但是韩乐安因为身体不好,这两年才出来混,黄小天则是一贯的叱咤风云,在市里的二代中算一号人物。
黄小天的父母没离婚,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各玩各的,关心孩子只关心他手里的钱够不够花,所以他在周围朋友里是钱最多的,约束最少的。
大概两年前,他不知道从哪里接触到□□。
他以□□在国外合法,对身体伤害没这么大为由,哄骗跟一群朋友聚在西嘉会所三楼吸毒。经查证,这家会所的法人是黄小天的表哥,但是很少露面,日常经营都交给别人打理,对他们的吸毒行为视而不见。
由此他们推测出,西嘉会所以楼层划分出三重世界,一楼是普通富家子弟蹦迪喝酒社交的场所;二楼是暗娼,提供特殊服务;三楼是黄小天和朋友们吸毒的地方。
万世超和黄小天的关系没那么熟,三楼他只上去过一回,是黄小天为了炫耀自己让他“开开眼”的,对里面的情况不了解,但他知道韩乐安总去。
韩乐安仗着自己是混血,家里在国外国内都有产业,向来目空一切,优越感极强,前不久口无遮拦地骂万世超他爸屁都不懂,全是韩家带着他才发家的。话传到万世超耳朵里,他八百个不爽,买通了小混混,带着毒品去KTV,然后再打举报电话,让警察抓他显形。
和安区李穆他们审这起举报案时,那几个小年轻咬死了说不知道,毒品袋上也没验出指纹,在他们之前租用过这个包厢的人也盘问了几轮,实在没有线索,最后不了了之。
没想到现在又有了新进展,明天万世超醒后,还要问他关于他买通小混混的细节,是怎么买通的,买通的又是谁。
万世超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份口供给他的狐朋狗友们捅出多大的窟窿。
“不过黄小天、韩乐安跟魏远、余子轩有关系吗?咱别回来两个案子掺在一起揉了半天,发现水是水面是面。”吴泽担忧道。
“肯定有关。毒品就是他们后面那条线。”
“可魏远与毒品的关系不过是他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就算姜准刚才的情报,把廖春芳跟西嘉会所联系上,也没什么说服力。”
“等到所有联系都出来了,用不着刑警,谁都能找到凶手。能驱动像魏远那样体面的心理医生办事,除了特殊心理原因,一定是有巨大的利益,或者能控制他的人受到了利益的诱惑,暂时来看只有毒品。”
“西嘉会所只是吸毒场所,不能确定就这一条毒品交易线吧。”
“就这一条。”
“啊?”
“我能确定。”聂诚说。
别的城市市面上的监管怎么样、有多少条交易链能存活,他不知道,但是在这里,他敢肯定就这一条。
吴泽皱起额头,本想劝他咱别太狂了,突然想起三年前郭英案案发后的那半年里的聂诚,那个神鬼皆怕的愤怒的执法者。
他记得有一回押送一个毒瘾发作上街砍人的瘾君子去戒毒所,顺便跟那里的同事蹭个午饭,聊天时无意中提起聂诚,就像引爆了一颗□□,以他为圆点,周围一片寂静,正在吃饭的瘾君子们原本蜡白的脸色变得惨无人色。他唏嘘了一年多,现在想来还历历在目。
既然他说能确定,吴泽点点头,不再质疑。
两人简单整理完资料,吴泽去值班室休息,聂诚回到办公室花了一个多小时写报告。
窗外天边泛起白光,路灯熄灭,马路上的人多了起来。
他放下钢笔,活动活动肩膀,想喝口水压压头脑的昏胀,手机一震嗡鸣。
“聂队,发现凶手!”吴钩说。
聂诚瞬间清醒,叫上吴泽,配枪,边开车赶到吴钩发来的地址,边打电话请求支援。
吴钩和祖星辉被分配去海东区分局跟进人脸识别的进度,是相对轻松的工作,但由于住户摄像头像素不高,又只拍到凶手侧脸,识别有难度。他们根据算法找出的3例疑似,连夜走访,其中两人有明确不在场证明,另一人工作稳定,生活条件不错,与凶手不符。
今晨他们敲响负责图侦的这位工作人员的家门,连哄带求地把他送来加班,没想到有了新进展,在海东区和于宁区交界处某村镇的一片矮平房附近扫描到了凶手!
他们调动监控,确定了凶手的具体位置,立即联系聂诚。
“……可能是为了避风头,昨天傍晚才出门活动。目前来看是一人独居,小院里还有另外两户人家,要转移吗?”祖星辉问。
他们四人在村口碰头,支援的特警还没到。
“来不及了,一旦转移就会打草惊蛇。我去抓他,星辉、吴钩,你们一人守在一户门口,不要给疑犯可乘之机。吴泽守住院门口,关键时刻掩护我。”聂诚子弹上膛,“行动!”
村里不知哪家的公鸡刚叫过三遍,但院子里静悄悄的。吴泽最先找好掩体,祖星辉和吴钩悄声摸到两户人家廊下,三人确定完周围情况朝聂诚点点头。
聂诚的速度很快,一路小跑到迎面凶手住的屋子外,他贴着门开启一侧旁边的砖墙,木门槽旧,从钥匙孔看是老式门锁,他能一脚踹开,有了突入的把握,他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屋内有窸窣的脚步声,从声音节奏判断和情报相符,凶手是一个人,现在已经醒了。
人刚醒来反应会比较慢,利于抓捕,但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突入。洗脸时是最好的,背后冲外,视线又不清楚,然而他不觉得凶手会如此在意个人卫生,那么最好是在他小便时,如果他是刚起,肯定有机会。
聂诚正盘算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门边,突然啪地一声扭开门锁,推开门,里面的人准备出来。
这虽然在聂诚的盘算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他没有任何慌乱,在凶手毫无防备迈出一只脚的那一瞬间,聂诚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往院子里掼。
凶手措手不及,但反应极快,他被扯得跪在地上时仍旧勉强保持住了平衡,没有整个脸摔在院子的地面上,并且抬肘朝聂诚脸上挥拳。
聂诚轻巧地扭住他的手肘,别到他背后,用膝盖顶着他的腰,喝道:“别动!”
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的院墙里发出啾的一声,寻声看过去,旁边一户人家靠近凶手屋子的墙体凹进去一个小坑,正在掉砖屑。
是枪孔。
聂诚立刻朝着相反方向那个模糊的人影抬手一枪,同时不再按着凶手,反而把他往屋里拽,拉他一起躲在掩体下。
他这边枪声一响,其他人的策应立即跟上。
猛然被拉起后退的凶手被门槛绊了个踉跄,他想趁此机会摆脱聂诚的控制,一脚朝他腰腹踹过去。
避到屋内的聂诚不再受枪击的威胁,凶手的挣扎没能给他造成前后夹击的紧迫。他比这个少年高大半个头,拎着他领子轻而易举改变了他的攻击方向。
凶手一击不中,刚要飞起另一只脚,后颈结结实实吃了一个枪托,眼冒金星地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聂诚利落地给他铐上手铐,吴钩举着枪进来,见聂诚已经搞定才收起枪,说:“人跑了,吴队他们去追了。”
第39章 拳场
十分钟后,小院门口拉起了警戒线。特警队和当地分局先后赶到,排查周边情况。另外两户人家被送进局里询问情况,周围看热闹地乡里乡亲议论纷纷,被当地局劝回家中。
吴泽和祖星辉没追到人,回来后和吴钩一起在凶手屋里搜物证,聂诚蹲在墙边看那个弹孔。
弹孔侧壁斜向下,上方的磨损比下方眼中,显然是有一定角度,他估测着方向,朝射击方向看过去,正看到从屋里出来的吴泽。
“这伙人够狠的,利用完就灭口,你看那小子成年了吗?”吴泽问。
“不是。”
“没成年啊,未成年犯罪啊,这可费了劲了,单独关单独审的……”
“这一枪不是灭口。”
“嗯?”
聂诚排干净手上的砖灰,说:“他是要杀我。”
吴泽愣住。
“你来看弹孔的位置,枪手在房顶的烟囱旁边,基本上就是现在上面勘查员的那个位置。那里和这里连线,在这条线上的是我。”聂诚平静地说。
吴泽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况,枪响前聂诚已经把那小子按地上了,就算失手,子弹也该打在院子的地面上,而不是对面的墙上。
“子弹你看了么,那应该是把装了消声器的□□,不好追查。现在那小子在他们眼里是饵,为的是钓我出来,我估计咱们能审出来的有限。”聂诚叹口气。
吴泽听他这么一分析,越想越后怕,这个距离下失手可能是因为对消声器的不适应,聂诚能活下来纯属命大,他们三个在后面竟然一点忙没帮上。
他冷汗下来了,咽了咽口水,也不直呼其名了,张口道:“聂队……”
聂诚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摆手,“枪手很狡猾,藏身的位置是你们三人的视线死角,是我大意了。”
吴泽不说话了,转身去屋里搜证,回分局的路上也一言不发。
聂诚让他们把凶手先关起来晾他几个小时,匆匆忙忙去五楼会议室跟专案组的前辈们开会去了。没过十分钟,专案组集体下楼来,决定突审。
承担审讯任务的是聂诚和市局刑侦队骨干齐卓雨,他比聂诚大五岁,在审讯上很有一套,非常擅长把握对方心理,姜准的很多手段都是从他这学来的。
审讯一直持续到下午,倒不是这个年轻人嘴有多硬,而是他的情况太特殊。
他有个与自己体型极不相符的名字,叫桥墩,因为是在桥底下墩子旁边被捡来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不知道是哪里人,不记得自己的本名。
他忘了被谁捡回来,一直归赵哥管。赵哥的名字他倒是知道,叫赵学义。问他赵学义的体貌特征,他用手比划了一寸,说比他高这么多,也比他壮,他在讯问室里找了一圈,可是在找不到参照物,就反复强调比他壮。
问赵哥比他大几岁,他支支吾吾地说三四岁,一会儿又变成了四五岁,问他到底大几岁,他急得直搓脑袋,应该是对年龄没有概念。
他和七八个小孩从小跟着赵哥生活,赵哥让他们干什么就要干什么,不然会挨打。问他们通常干什么,桥墩露出了笑容,身子往后仰,看意思是想摇晃椅子,但是讯问室的椅子是固定的,他烦躁地一抹鼻子说:“杀猪。”
不光猪,还有猴子、牛羊,各种动物,偶尔也杀人。
赵哥说,下不去手的、不敢见血的都不是男人。
有同伴生了重病,赵哥就会选一个人杀他练手,有时这个人也会选择把这个机会留给谁,通常都会被允许。
问他现在跟赵哥一起的有多少人,他掰着手指头,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念叨,来回念了三遍都没数清楚,还是聂诚记下来这些名字,根据名字确定有八人。
问他这些人里都是男的吗,他说不是,有男有女,但是女的少,因为他们还要打拳,男的有力气。
这个突然冒出的“打拳”让他们困惑一秒,齐卓雨没有放过这个词,也没有自认为是他们之间的打架游戏,询问起打拳的事。
“打拳还有什么可问的,就是打拳呗。在围起来的台子中央,谁把谁打下去或者打趴下,谁就赢了。好多人看着,欢呼的叫好的,热闹!”桥墩兴奋地说。
“赢了怎么样,输了怎么样?”
“赢了吃好的,有药,输了就输了呗。”
“输的受了伤怎么办?”
“没人管,自己好,要是好不了就给大家练手。”
问他余子轩的事,他茫然了半天,问他那一家四口,他眼里才有了神。
那是赵哥给他的任务,赵哥说养他这么多年,到了报恩的时候,要去外面干活了,成了,他也能当大哥。
那一家四口是蠢货,一点危机意识没有,他做得很漂亮,回去后有肉有酒,又香又辣。兄弟姐妹们都知道他做了大事,热闹了几天,赵哥信守承诺,把他送出去了。
他们原来在哪,被送到哪里,他都不清楚,只知道那个屋子给他了,以后他可以培养自己的人。赵哥说,等他成气候了,会主动联系他。
问他知不知道有人埋伏在旁边,他说不知道,又得意道,肯定是赵哥派人来保护他的。
桥墩可谓是知无不言,但是他知道得实在有限。
他讲述了一个文明城市背后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却不能为他们指路。
审讯告一段落,他被带去测骨龄。
“这小子……这小子……”审讯过成千上百个嫌疑人的齐卓雨,无意识地念叨了好几遍。
他们去五楼开会,他摊开记事本,愣了半天,说道:“他供述的内容,各位隔着单向玻璃也听见了。这个桥墩,完全没有法律和道德的概念,他脑子里全是赵哥交给他的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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