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看着叶翎掌中静静躺着的一截灯芯,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怅然若失的失落;就像被一口够不到的大饼吊着性命的饥饿者,当他突然发现自己早将这块大饼吃进肚时,不知该如何去找下一块大饼一样。
景曦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将叶翎留在身边。
很快的,他感受到迅速爬满全身的慌张。
“一月之期后我会回玄青宗看看,你......要跟来吗?”
不敢去看青年的一双锐利赤瞳,叶翎望着不远处的院中竹子,心中想的却是希望景曦不要再搞出花样;他发现不论自己身在何处,景曦总能为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不如将人绑在身边,起码还能稍作提防。
可他毕竟是魔族尊主,也不知道是否——
“师尊能否也答应我一件事,”犹疑中只听青年轻声道,“十日后便是魔域每十年的‘魔域盛典’,往年不论魔尊魔帝都会依着礼数,同他唯一的尊后帝后一同参加盛典。”
“若师尊不嫌弃弟子,”景曦在叶翎身前站定,高大身影将人笼在阴影中,“能否同弟子携手登高远望,看看魔域领土。”
“毕竟同弟子有过肌肤之亲的,也只有师尊了。”
青年高出他半头,叶翎抬眸看着他暗淡无光的眸子,一时只觉自己像个抛家弃子、流连青/楼的浪荡男子。
“那名册上——”
“师尊放心,”景曦立即补充道,“所有名册都由弟子亲自过目,若师尊不想,大可自行换取名字。”
经历生死坎坷后,名声一事叶翎其实已不大在意,只求个问心无愧便好;他只是担心景曦日后若真要娶妻生子,自己今日所作所为,不知会不会耽误他,“这到无妨,若你日后要将名字抹去,会不会十分麻烦?”
青年闻言双眼一亮,朝叶翎略略走近了些,俯下些身子,低声道:
“只要师尊愿意,这名册上永远只有您一人。”
-
“领主,魔族过两日便是魔域大典了,属下带来了大典流程的记录手册,请问您有何需要吩咐的?”
一处寒洞内,身穿布衣的男子看着面前负手而立的男人,言语间满是恭敬之意;话语间,他将手中手册稳稳递上前,看着男人将手册翻开浏览,躬身在一旁垂眸候着。
“......尊主与尊后一同□□,携手共登楼远望......”
只听“啪”的清脆声响,黑袍将手册狠狠摔在地上,冰冷阴测的声线让人不寒而栗,
“不孝之徒,竟真让师尊沦为——”
话音未落,黑袍猛的转身,狠狠盯着身后开始微微战栗的属下,冷声道,“幽冥那老东西还要沉睡多久。”
强大的气场镇压下,被问到的男人牙关打战,“过、过几日便好。”
“好,整顿好两方军队,”手册瞬间化作碎屑,黑袍在男人面前一点点消失不见,“随时准备开战。”
-
作为三界公敌,魔族已安分沉寂了数百年,如今景曦登位不过一年有余,就要大张旗鼓地庆贺魔域盛典,此事一出便立即轰动四界,不足一日便传的沸沸扬扬。
与此同时,城中贴示的庆典布告上,清清楚楚写着的“叶后”,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一时间,各种谣言猜测遍地而起。
“小翎......”玉简中传来司尧沉稳的声线,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叶翎,再次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典礼华服要量身定做,魔人裁缝刚从外面进来,此时正从工具箱中拿出卷尺,准备给叶翎丈量身长三围。
“尊主尊后在庆典时须携手登楼远眺,这是庆典的规矩,”叶翎看着年轻裁缝命人将各色布料搬入屋内,抬手为众人倒了杯茶,接着道,
“景曦说他一时找不到人,希望我能替代一下。”
“罢了,你自欺欺人也不是一两日之事,”司尧听了连连摇头,脸色倦色很重,“过了庆典你找个时间回玄青宗看看吧,我有些想你了。”
男人脸上的疲惫之色比上次还要深重,叶翎有些忧心,问他进来身体可好,云锡一事是否解决,宗门内可有难事。
“无妨,不过是一下子公务太多,应接不暇罢了,”司尧摇摇头,不大在意地温柔一笑,“云锡粘人是粘人了些,不过近来乖巧多了。”
裁缝是景曦特意派来的,十分懂礼;拿出卷尺静静等了会儿后,小心朝叶翎比划着,想为他丈量尺寸。
叶翎配合着站起身走过去时,只听一道脚步声传来,忙完政务的景曦走进屋内,看着年轻裁缝拿着卷尺在叶翎身上比划来比划去,眉心不自觉地皱起。
裁缝最会察言观色,见景曦面色不虞,便恭敬着退后两步,稳声解释自己是在为大典要穿的华服做准备。
青年略一思量,在两道询问的眼神中稳步走到书桌边,提笔在宣纸上留下行云流水的几行笔墨,然后走过去将纸张递给了裁缝。
年轻裁缝不解地看了片刻,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抬头打量了叶翎一眼,再看向景曦的眼中满是钦佩之色,“不愧是尊主,仙尊的每一处您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叶翎不解,问景曦那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青年勾起一侧唇角,似是有些傲娇与窃喜,将脑袋凑带叶翎边,低头在人耳边呵着热气,
“没甚稀奇的,不过是师尊的三围而已。”
话毕,在叶翎双颊飞速涨红中,景曦随意地挥挥手,命裁缝退出去屋去。
面容滚烫,叶翎看着桌上整齐摆放的珠宝首饰和佩剑武器,恍惚中想起三年前也有人曾向他提过亲,当时的玄洲命人往他屋里一箱箱的搬送首饰珠宝,最后除了一件软甲,尽数被他拒之门外。
那时他只觉得可笑。
但看着面前一片琳琅满目,身旁站着高大青年,叶翎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丝紧张,紧握的掌心微微发汗,对大典的揣揣不安中,隐隐还生出了一丝期盼。
“师尊不必紧张,”景曦在他身边坐下,剥了个橘子,拉过叶翎的手,放在他掌心,安抚道,“届时您站在我身后就好了。”
叶翎闻言一愣。
这句话对他太过陌生,以他冷硬内敛的性格,不论是何时,保护弱者、站在他人身前几乎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清楚明白的告诉他:
不要怕,站在我身后就好。
叶翎久久没有应答,以至于对面的景曦以为他仍旧不安;青年起身走过去,轻车熟路地长臂一伸就想抱人;不料却被叶翎一掌推开。
景曦:......?
“没紧张,”叶翎偏过头,脸上是依旧可疑的红晕;青年如石柱般站在他身前,双眼只好飘忽不定地四处张望,“你别过来再蹭.......”
景曦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大殿还要再等几日,师尊若是无聊,可否愿同弟子去人间游玩一番?”
一个时辰后,热闹非凡的人间街道边,站着两名风度翩翩的俊秀公子。
依旧是一身素白纱衣,叶翎抬头看着正前上方的红木匾牌,不由得一阵沉默,心中有些后悔来到此地。
气派无比的匾牌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红色大字:
满、春、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小景是很会的小景。
今天有二更~
第49章 Chapter 49
红灯高挂, 喧闹异常的满春院内满是女子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伴着室内幽幽香气阵阵靡音,穿着清凉的姑娘们朝着每一位进来的男子媚然一笑。
□□不堪的场合中, 叶翎紧跟在景曦身后, 冷眼看着许多姑娘轻笑着和青年打招呼, 其中一个领事的甚至直接凑上前去, 冲人眨了眨眼睛,
“景公子可好久没来了,老规矩,只是来找阿竺公子的?”
景曦点点头, 向后退了一步, 并不答话。
妖媚女子脸上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挑了下眉毛, 看见叶翎时眼前再次一亮, 说着话便要去挽叶翎手臂,却被轻轻推开。
叶翎冷冷看着她, 声线低凉, “请姑娘自重。”
浓妆艳抹的女人闻言嬉笑一声,夸了句“有趣”也不再纠缠,侧身为两人让出一条道路。
从偏门离开正厅,景曦走在叶翎前面, 穿过长廊后, 一路轻车熟路地将人带到一处幽静的阁楼前,将喧闹甩在身后。
清脆琴音盖过身后不堪声响,叶翎抬头看着阁楼窗边抚琴的男人背影, 脸色算不得太好,“我不想进去,你自己去吧。”
话音未落琴声止住,清冷月色下,只见窗边抚琴之人缓缓起身,没过多时便下了楼。
青丝散落,男子穿着一件薄到透明的纱衣,胸襟大敞,狭长的眉眼上挑,看清景曦时漫不尽心地勾唇一笑,投足举手间满是慵懒的勾人风情。
景曦回身看了叶翎一眼,见人目光始终落在男子身上,眉心一皱,取下披风丢向神情慵懒的男子,低声道,“衣服穿好。”
侧身躲开,男子懒散地轻哼一声,赤/裸白皙的双脚将地上的披风踢开,然后转身向楼上走去。
景曦朝叶翎苦笑一声,两人一同上了阁楼。
屋内每处皆燃着烛光,暖光照耀下,男子看清景曦身后的叶翎,默默盯了一会儿,突然越过景曦凑近,抬起修长的手指,在叶翎脸颊一寸远的位置挺住,几次打量后,双眸亮晶晶地问道,
“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秀,不知阿竺能否画幅您的画像。”
自打进屋,叶翎紧锁的眉头就不曾舒展,只听景曦在他身边无奈道,“阿竺见到美男子就是如此,师尊,您若不愿直接拒绝便好。”
见到美男子便是如此?
所以景曦也让这个叫作“阿竺”的男子画过画像是么。
“我不介意。”叶翎面色平静地回着阿竺,眼神却直直看着景曦,语调平淡,“需要准备什么。”
阿竺立即回身从衣柜中拿出件崭新的紫色长衫,笑眯眯地递给叶翎,指了指他身后的屏风。
“公子请。”
不过多时,叶翎便身着一袭浅紫纱衣缓缓走出,清凉夜风徐徐而来,吹动男人衣角青丝,几缕发丝拂过白皙面庞。
素面朝天的白皙面庞下,是一对清凉夺目的凤眸,淡淡睥睨着四周一切,翘挺笔直的鼻峰与柔软浅粉的薄唇,此时在微冷的浅紫衬托下,叶翎整个人都散发着高贵而诱惑的神秘感。
阿竺让他按喜好随意摆个动作便好,叶翎便在屋内环视一圈,来到正中央的古琴面前坐下。
记不起上一次抚琴是多久之前,叶翎将骨节分明的手在蚕丝的弦上轻拨两下;片刻后,委婉动听的潺潺韵音自阁楼内缓缓流出,宛如高山流水,沁人心脾。
阿竺一双狭长的桃花眸微眯,飞快拿出角落旁的木版画笔,静静观摩几眼后,便以行云流水之势在木板上作画。
不过多时,男子看着寥寥数笔却已显神韵的画中人,满意的将手中画笔一丢,自然地抬头冲景曦挑唇一笑。
是以叶翎恰巧抬眸时,正好对上两人四目相对的对视。
指尖一痛,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古琴的第三根琴弦应声断裂。
三人皆是一愣。
“抱歉,我去屋外吹吹风。”叶翎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屋内。
“这就是你当时疯了一样,叫我一遍遍画的人吧,”叶翎走后,阿竺懒懒往墙壁上一靠,墨笔反复比量着画中人,再次啧啧称叹,
“难怪你当时说我画不出他万分之一的风姿,如今看来倒是所言不假。”
说着阿竺嗤笑一声,“没想到我们坐拥千军万马的尊主,也躲不过‘情’字一关。”
视线从未离开过叶翎的青年,头也不回地轻声回复:
“可我所图之人,向来不过他一个。”
“行了,牙都要酸掉了,”阿竺嫌弃地皱皱眉头,收好画作看向景曦,“你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将人带到我面前显摆吧。”
“你应该看过信中写的‘平行世界’了,”景曦收回视线,看向阿竺是已是一片淡然,“我现在怀疑黑袍便是阿良前辈口中的‘创始者’。”
-
半个时辰后,叶翎景曦一同与阿竺作揖道别,两人各怀心事,沿着繁华夜市一路向前,在一处喧闹非凡的人群前停住脚步。
层层人群将一个木搭的高台围住,台上站着十几对男女伴侣,他们面前摆着一张小桌,桌上圆盘中放着一根长条状的酥脆糕点。
高台上控场的女子一身劲爽,手拿金锣,大声吆喝着,想让更多人上台参与活动。
“待会儿所有伴侣须得用黑布将双眼蒙住,两人各自咬住糕点一端,哪一对能在没有肌/肤之亲的情况下,将糕点剩的最短,便能将这片金叶子带回家。”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甚至还有好几对男男女女一同奔涌上前。
当场上只剩一张桌前没站人时,控场女子睁大眼朝场下巡视一圈,视线忽然落在叶翎,和紧跟在身后的景曦身上。
双眼一亮,女子指着两人高声呼喊,“来,外边最俊朗的两位公子请留步,趁着画好圆月,不如上来玩玩吧!”
不说相貌出众,光是两人不同凡人的气场,便引得在此所有人欢呼雀跃;民心所向下,两人几乎是被蜂拥而来的人群给生生推上高台,二话不说便被蒙住了双眼。
眼前一片黑暗。
只听女子一声令下,叶翎伸手在桌上摸索,终于摸到糕点,拿起来后便要去找景曦的脸。
鉴于两人都是猝不及防便被蒙住了眼睛,以至于叶翎在拿到糕点后,完全摸不清景曦的位置,只知道这人在他不远处,于是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找景曦的脸。
“师尊,我在这。”
心有灵犀般,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包住叶翎的手背,然后落在左侧脸颊,紧接着是笔直的鼻峰,最后擦过薄薄的双唇。
不过多时,两人便毫不费力地咬住糕点两端,叶翎听着对面干脆的咔嚓声,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向前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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