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州兵都是南边逃来的难民,为了不给地方添麻烦的才募民为兵,而且最彪悍能惹事的都往漠北送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实巴交的憨厚人,平时弹压地方都够呛,更别说出征了。
现在四州的州兵被南楚的大军压着揍,谁给了花木兰勇气说出这番话的,真以为漠北军是天兵天将,她花木兰是三头六臂,带六千人就敢去平定叛乱了?
腹诽归腹诽,但没人出声反驳。花木兰如今正当红,犯不上和她正面打擂台。只是听了花木兰这话,都熄了把自家子弟往军里送的心。这不是混不混军功的事,这是把自家子弟往火坑里推啊。
庆云殿的一锅滚水,就被花木兰这几瓢冷水给摁下来了。刚才那掀飞房顶争吵就像一场幻梦,现在则是一切回归了正轨,平静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花木兰没有理会任何投向她的目光,施施然走出了宫城。
然后,然后花木兰就蔫了,蔫得很彻底。因为花木兰看到了那个穿着蓝色士子衫的单薄身影。
“说说吧,又揽下了什么好差事?”祝英台笑得很和蔼,然后路孟锐就带着人退后了十步,把空间留给了两位上司。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没什么,想了个告老还乡的好主意,想这今后和你双宿双飞来着。”这么多年花木兰也是练出来了,任凭祝英台把腰间那块软肉拧三圈,也能面不改色的出言调戏。
“什么?”祝英台这下是真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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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到底是怎么回事!”祝英台有些急了,连语调都拔高了一些。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么些年花木兰已经摸清楚了祝英台的脾性。她的小功曹是个其实急性人,得顺毛哄。
花木兰看了看左右,见在路孟锐的守护下并无旁人靠近,才将佩剑挂回了腰间:“要想知道也得回府再说,此地人多嘴杂,不是个解释的好地方。”
“那就快走!”
一路策马扬鞭,激起烟尘无数,行人纷纷侧目。
一回到都督府,祝英台就扔下一个你们知道的眼神把亲卫们赶去了外院,一个人拉着花木兰进了书房。杏眼圆睁,俏脸含怒。
“仲符你说说,到底在瞒着我干什么?你要是失心疯了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什么时候瞒过你了?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我一直想告老还乡,今后陪你悠游此生。”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不要和我兜圈子!”
“我错了错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花木兰用湿布裹着铜壶的把手,给祝英台续了一盏茶。
“还是没临深你那么好的茶艺,凑活喝解渴顺气用吧。”
好不容易稳当了下来,花木兰首先提出了一个问题:“临深你也算久在行伍之人,你说说看,这歼敌和退兵有和区别?”
一上来就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祝英台仔细想了想答道:“歼敌要求杀伤,退兵只要求逼退,一般来说只要杀伤十分之一二,敌人便会自行退兵……仲符你的意思是……”
“就是这个意思。歼敌的难度可比退兵大的多,我此次出征,只求退兵,保得一时安稳,料也无虞。至于今后,柔然已经被咱们打残了,没有十几年恢复不了元气,朝廷应该也能腾出手把南边的人收拾收拾了。”
“可你也不能只带六千军马啊,对面可是有足足二十万人!”
“对面哪有二十万人?”
“南蛮子们一向奸滑,六万的数就敢称十万。我估摸着这二十万兵马的水分不少,除去民夫杂役,有个十二三万人不错了。再刨去老弱病残,各家壮威助势的私兵部曲,那个征北大将军能直接调用的人马也就七八万。”
“你还有心情笑,还翘二郎腿!”祝英台听了花木兰解释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直接把手里的茶盏扔了出去。
正好砸在花木兰脚边。
“哐当”一声脆响,溢出的茶水把花木兰的下袍打湿了一大块,站在外面守门望风的路孟锐更是吓得一哆嗦。
“我滴个亲娘诶,将军和功曹居然吵架了,还砸杯子了。”
花木兰很是好脾气的把身上的茶水给抖搂下来,端着自己的茶杯放到了气得浑身哆嗦的祝英台面前。
“让英台你喝茶是消气,你怎么越喝越生气呢。”
“六千人,对上十几万人。你花木兰是把自己当成了三头六臂的神仙还是把咱们从漠北带出来的我子弟兵当成了铁打的!你倒是有了忠君爱国的名声,可漠北十户之中就会有一户办丧事!”
“我既然把他们带了出来,就会尽量把他们全须全尾带回去,绝没有带着他们去送死的想法。”花木兰也有了火气,强摁住不发的后果就是语调沉了下来。
“那你说说看,你要怎么把他们带回去?就凭咱们的六千人加上那群难堪大用的州兵?南边的军队就算全是软脚虾,十几万人也是个大数目。哪怕是不求歼敌只求逼退,也没那么简单。”祝英台本想也用南蛮子,只是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也是个南方人,赶紧改了称谓,大骂自己大意了。
“的确没那么简单。我要是手里有一万五千,不,一万咱们的人,这事也不会那么难办。可惜了,朝廷不会让我带这么多人,只好弄险一次。”
“朝廷?”祝英台注意到了花木兰话里的关键。
“气顺了?再喝口茶?”花木兰笑吟吟端起了茶盏。
祝英台红着脸瞪了花木兰一眼,乖乖低下头就着花木兰的手喝了一口茶。
“朝廷现在对我是既用又防。用是因为京中这潭水很深,沈家暂时借不着力,只能靠着我来稳定局势。防是因为我们调教出来的兵太优秀,无论是羽林卫还是禁军,只要不是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对上咱们都讨不了好。”
“这一点我知道。”
“咱们现在召来的一万人都在外城住着,外城到宫城急行军只要五刻钟加上攻打城门,也不会超过两个时辰。这朝中百官公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害怕我什么时候脑子一发热再来个里应外合夺城门,上演一出宫变。”
“有这么严重?”祝英台自诩自己一直在和各部接洽驻军事宜,得到的均是笑脸,还真没往这一层细思。
“料未远矣。如今不说不过是碍在太后的面子,日后时局稳定,就得给我脑袋上扣几顶大不敬罪名的帽子了。”
“还真是这些人能干出来的勾当。”
“帝京水太深,我琢磨了一个月也才琢磨出这么点。于是想着不如跳将出来,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
“可也不必如此弄险,既然一万人妥当,那我为什么不带一万人去呢?临深你是不想问这个?”
“不用问,我刚刚想明白了。”
“哦?说来听听。”说了老半天花木兰自己也口渴了,也没客气,自己端起茶盏来了一口。
“一万人全部带走,定会让朝廷觉得你有了别的谋划,说不定一出帝京就打算杀个回马枪。加上帝京现在局势不稳,你全部带出去,太后娘娘就没了资本弹压各方,所以太后也不会准。而且这一万人若是掺杂了别的队伍,你指挥不动那些少爷兵也是一大件麻烦,反而糟心。所以仲符你只提了六千人,这是一个各方势力都能够接受地数字。”
“我的功曹真是聪明。可惜了,临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还要请将军大人赐教了。”
“临深你好像一直都忽略了州兵。”
“那些州兵有什么用处?做辎重民夫我都嫌他们碍手碍脚。”祝英台一想起自己当年在黄州面对的那些州兵,心里就很不以为然。
“自然是有用的,用处就在示弱。示朝廷以弱,让朝廷知道我们没有反心,让我这脑袋在脖子上多待两天,好有机会上告老还乡的折子。示南蛮子以弱,这些人刚刚大败州兵,内心必是志得意满,我再带州兵前往,必然会让这种人骄傲自负,轻视于我们,也就给我的弄险,增加了几分胜算。”
“说来说去,我还是不知道仲符你到底想在何处弄险?”
“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不要告诉别人哦。”
“别卖关子了,快说。”
“去之前我问过路孟锐了,南蛮子的兵现在都在青河口一带。现在正在汛期,临深,你说我带点人把青河口的坝给掘了会怎么样?”
第103章
“干,这些南蛮子还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他们自己扎营在下游,上游的堤坝处却只有这么些老弱病残。”趁着花木兰不在,新晋亲卫头子路孟锐的声音也高了不少。引得周围一群兵卒点头附和。
然后一个巴掌就拍到了路孟锐的头盔之上,嘴里叼着的草根给被人给扯了出来。
还没等路孟锐跳起来抽刀大喊一句是谁,他整个人就被一句话冻住了。
“等这场仗打完了,你自己去军法司领三十军棍。”
“都督,我……”
跟在花木兰身后当临时护卫的赵文低喝一句:“闭嘴。”
现在的赵文脸拉得老长,就好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一样。虎着脸用目光把路孟锐这个从他营里出去的小子给凌迟了几百遍。
亏他还在都督面前夸这个小子稳重机敏,将来必成大事呢。这小子倒好,两句话就把自己的脸给扇肿了。还好都督顾及他这个旧人的面子,没把路孟锐怎么样,不然他这个举荐人的脸上也会没有光彩。
“路孟锐这小子……”
“少说废话。”花木兰直接打断了赵文还没说出口的话。
“放出去的夜不收回来了吗?南蛮子的营盘情况怎么样?”
“还没有。不过带我们来的那几个杨家子弟说,此处只有不到四千人把守。还净是些被沙汰下来的老弱病残。”
“消息可靠吗?”
赵文沉吟了一会儿答道:“应该可靠,给咱们做中间人的安家管事说,这杨家是和他们做老了生意的。安家每年产出的三分之一的饴糖都走私给了杨家,这条路径也是杨家的近支子弟带咱们来的。属下认为,不会有大问题。”
刚刚才犯了错的赵文答得很谨慎,不过花木兰还是听出了这其中的意思。就是在劝她不要多心,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没那个必要。
南楚现在除了关防无碍,其它地方都已经被北燕用软刀子扎得千疮百孔。活不下去的流民佃户逃出关,就会被等待多时的世家管事截住,许钱许粮许地。不想投奔世家大族的也有很多选择,做官府治下良民,入州兵免除杂役。只要有敢闹事的就送到漠北去劳动改造。
至于富人,已经在多个行业初步运用机械的北燕就成了南楚最大的供应商。只要给钱,除了军械不卖,北燕什么都卖。
在这一套精密严整的体系下,南楚的底子已经被掏空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北燕这些世家大族一直和皇族在相互博弈,柔然又在北边侵扰不休,不然南楚早就被打下来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南楚无人不通燕。
这就是花木兰敢带着人走这一趟的原因。
花木兰挥退了所有的亲卫,一个人坐在了草地上揪了一根草茎叼进嘴里,喃喃自语:“打完这场,差不多了吧。希望临深不会因为这个怪我,只是居其位,身不由己。”
隔着七十里地燕军大营。
花木兰不在营地里,祝英台就成了一军的临时的统帅。香炉里的熏香不断燃烧,散发出清神静气香味的同时也留下了一圈香灰,昭示着时间不断流逝。
祝英台以前一直笑花木兰是个民政白痴,花木兰总是好脾气的笑笑,不接话。以前是大的没战事,祝英台觉得也就那么回事,自己上手也能玩的转。可是现在这大战一起,祝英台才明白了这军事上的事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大到人马的调配,小到营盘的修建,后勤的领用,壕沟的深浅都得她来拍个板。一天下来是焦头烂额,知道了自己当初的话是多么不过脑子。
“功曹。”
姜华掀起帐帘走了进来。
“怎么?楚军有异动?”祝英台以手支额,把脑袋顶了起来。
不是故意作态,是真的脑袋晕。
“不是,咱们竖得是州兵的大旗,对面的南蛮子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这个时辰应该多半都在睡觉。”
“那姜华你过来是……”
“都督走之前向我嘱咐过,今夜三更天动手,如今已经二更天了。咱们得先做好南军骚动冲阵的准备。”
“行,就按你说的办。让各军分批去领取箭枝,按咱们先前的布置列阵。”说到自己的老本行,祝英台才振作了精神。
然后又直勾勾顶着熏香炉的熏香,一脸迷茫。姜华愣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临了又嘱咐守在祝英台营帐前的亲卫多留点神。
祝英台看着香灰,又看了看自己手,这双手指节修长,没有任何硬皮,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有做过任何重活。只是今晚过去,这手上就要染上一层血色了,还是家乡之人的血。
祝英台有想过自己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只是无论怎么推算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祝英台愣了一会儿,又从桌上的军报堆里抽出一张压得平平整整的纸。
纸上只有四个字:“以战止战。”
熏香还在燃着。
天刚破晓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的祝英台醒了。被吵醒的。
冲天的喊杀声把祝英台吓得一激灵,整个人直接蹦了起来。等到亲卫们冲进来的时候,祝英台整个人又拧着眉在思考。
“胡通武,你听听。外边的声音是喊杀声多还是呼逃声多。”
“卑职也听不真切,不如咱们出去看看?”
祝英台点了点头。
一脚迈出帅帐,祝英台踩到了一脚泥泞。软软的泥反而让祝英台心里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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