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顿时清醒过来,一张脸通红一片,却不敢作声,周围的人忍不住朝这边看来,就见那人不住的点头哈腰,捂着流血的嘴说道:“将军恕罪,将军恕罪,是,是下官失言了。”
与他一起的同伴没人敢作声,李肃淡淡道:“知道失言还不快滚,等着再掉几颗牙么!”
三人搀扶着泱泱的跑了回去。
长笙心下闪过一丝得意,嘴巴却不依不饶的说道:“看不出来,质子还真是个护短的人。”
李肃挑眉道:“护短倒是不至于,我更擅长护妻。”
长笙红了脸:“......”
“护国公到——”
尖锐的声音宛若惊雷劈上心头,长笙和殷平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同时抬起首来,将军满头银发,将腰间的长剑交给守卫之后,一拍满身风雪,大步跨进殿内。
“臣梁国英,拜见陛下!”
周围满是丝竹之声,将他原本浑厚有力的音色遮住大半,元庆帝正忙着低头去喝叶柯氏递上来的酒,当下朝梁国英摆了摆手,随意说道:“护国公辛苦了,去坐着吧,不必拘礼。”
梁国英愣了一下,却没动作,元庆帝不由转头看他,问道:“梁卿还有何事?”
梁国英朝前一步说道:“回陛下,留守聊城圈地的将士们今日来报,那些百姓不满陛下此举,纷纷以死相逼,城主不敢擅作决定,特此呈报陛下裁决。”
元庆帝不满道:“这等小事都做不了决断朕要他何用?梁卿,从前那些因为圈地反抗过的贱民们是怎么处置的,还用朕再去教你一遍么!今日什么日子,你是要用这等晦气的事来故意气朕么!”
梁国英道:“臣不敢,只是陛下,如今......”
“陛下所言甚是,护国公,从前是怎么对付这帮不听话的百姓,才过了几日你就忘了?还不快快闭嘴,坐下去吃酒!”
没说完的话被李宗尧上前一把打断,后者不住的朝他使着眼色,眼看着元庆帝一张脸色渐渐缓和,梁国英叹气道:“太尉大人,可现如今......”
“三公爷怎么年纪越大越啰嗦了,来来来,我这厢酒水甚多,不如与三公爷多喝几杯。”
他说着,一把扯住梁国英的袖子就将他拉了下去,殷平不由看着那道背影微微出神,长笙转首朝他看去,缓缓摇了摇头,殷平垂下眼睑,几不可察的点了点下颌。
梁国英气道:“如今越州的动乱才稍稍平息,陛下竟还不知悔改的继续走从前的老路,京都城内这几年有那么多被圈了地的百姓如今都去了哪里!我这一路走来,眼看着他们衣衫褴褛的趴在雪地上苟延残喘,不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帮着咱们的圣上去聊城强霸百姓唯一的活路!越州那边的奴隶为什么要反?真的是因为那帮北陆的贱奴吗!别人不知道,难道太尉大人还不清楚?正是因为他的这些暴行,才使得现在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越州的战场之上!”
李宗尧平静道:“三公爷慎言,今日这是什么地方?可别忘了!”
梁国英道:“今日新帝登基之喜,可还有那么多被他曾经剥削过的百姓正冻死饿死在古道之上,大人当初就该极力支持八王爷上去,如今轮到他头上,我......”
“你疯了!”李宗尧难得来了脾气,一张脸露出极大的怒意,却死命的压制着自己的声音说道:“这话你都说得出口,不要命了!”
梁国英冷笑道:“我的命,早在十年前就死在夜北了!”
“你!”李宗尧气道:“匹夫之气!这样的疯话我今日只当不知道,往后休得再提起,至于八王爷,是他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旁人!”
梁国英道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有人正捧了酒杯前来向李宗尧敬酒,当下叹了口气,终是闭上了嘴。
舞姬们纤细的腰肢随着越来越紧凑的音符扭动的更为卖力,大殿一片热闹,李肃被一帮官员灌的有些微醉,正要让长笙搀着他出去透风,却不想一名捧着酒壶正往外走的太监不注意,一下子就跟长笙撞了个满怀。
酒水瞬间将他胸口处洒的一片濡湿,太监吓坏了,垂着脑袋不住的行礼,长笙见周围人都在看他,有些尴尬的摆手道:“无事,你下去吧。”
话音一落,那太监忽然猛的抬起头来,长笙瞧着他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上满是震惊,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太监像是见鬼了似的盯了长笙半晌,李肃察觉到不对,走上前去仔细一看那太监的脸,瞬间心头大惊——那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伺候了哀帝三十年的葛晶晶!
一把将长笙扯到身后,李肃寒生道:“还不快滚!”
就在这时,葛晶晶忽然朝后猛退了几步,颤抖着手指向李肃身后的长笙,一双眼睛泫然泣血,老泪纵横的吼道:“是你!是你......”
“你放肆!”李肃压低声音,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有些紧张,然而他握着长笙的手出卖了他的心思,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这样的场合,稍有异动便会惹来所有人的观望,殷平双拳紧紧握起,颌骨关节的肌肉一片紧绷,已经滑到手中的飞刀蓄势待发,只待那老太监稍微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便能一把将他封喉。
元庆帝似是察觉到这边的不对,醉眼朦胧的问道:“那边什么情况?”
叶柯氏看了眼殷平的神色,伸出藕臂一把将元庆帝脖子勾住,媚眼如丝的温声道:“好像是有个小太监不小心打翻了酒水,陛下,不必管他们,我们继续喝。”
元庆帝呵呵一笑,伸手在美人的屁股上掐了一把,一旁的王后终于无法忍耐,正要站起身来说什么,被下首秦王一记凌厉的眼神瞬间扫了回去,只得将满腹的怒气压在腔子,缓缓闭上眼睛。
这边葛晶晶认出了长笙,浑身上下的肥肉都跟着抖动了起来,正要转过身子拔腿往玉阶下面跑去禀报,却见抬脚的瞬间,嗖的一声轻响瞬间划过,飞刀乍然出击,直直扎进葛晶晶的后心,老太监甚至连一丝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不可置信般睁着一双圆圆的眸子,全身上下猛晃了两下,随后‘啪’的一声,重重栽倒在地。
“啊——!”
身边不知哪个姑娘大喊一声,整个大殿都乱作了一团.
鲜血从葛晶晶肥胖的尸体下淌了出来,周围的惊呼紧随而至,元庆帝已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当即有人大喝道:“有刺客!中央军,护驾!”
禁军瞬间破门而入,寒风混着大雪一下子就随着月色涌了进来,李肃拉着长笙一把往座位处退去,随后一双眼睛瞥向殷平,皱了皱眉,朝长笙道:“别怕!”
长笙顺口问道:“他是什么人?”
李肃:“是当年伺候哀帝的人。”
长笙心头巨震,突然响起那夜他临走之前一刀扎死的太监,整个人登时脸上一白。
所有人都呈包围之势从中央退至两旁,首领上前将葛晶晶的尸体查看了一番,正准备上前禀报,又一声尖叫徒然响起,几丝倒抽冷气之声,云翼一双手死命的捶打胸口,脸上一片青紫,嘴角溢出的鲜血红到发黑,睁圆的瞳孔瞬间散开,只瞬间,整个人便朝后扬去,瞬间没了声息。
奉常云家的家主腿脚发软的还没跑过来便瘫倒在地,周围有人大喊了几声‘太医’,很快,几个花白胡子的大臣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没一会儿,长叹一声缓缓摇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庆帝站在上首爆喝一声,长生殿内,登基大典宫宴之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场之内一个都跑不掉。
禁卫已将整座大殿里外三层围的严严实实,却没人注意那河图部的使臣此时去了哪里。
李宗尧上前赶忙安慰汉皇,说道:“陛下,长生殿内此刻十分危险,还请陛下和王后暂回后殿避避风头,待臣等查出今夜之事,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元庆帝一脸寒霜道:“太尉,今夜全城的守卫朕可都是交给你去负责,如今敢在长生殿内生出这样的变故,你以为你逃得了责罚么!”
李宗尧说道:“是!臣难辞其咎,但还请陛下移驾后殿,待微臣查明缘由,再去向陛下请罪!”
元庆帝气的甩袖就走,原本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叶柯氏正欲跟上前去,却被王后斥道:“贱婢,还不退下!”
元庆帝这会儿哪有时间顾得上叶柯氏,压根没去管她,倒是让王后心中有些得意,然而这样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太久,就见那方才还温柔似水的女子缓缓抬头,扯出一丝极为难看的笑意,冷声开口:“我若是不呢!”
话音才落,不知从哪抽出的匕首登时出鞘,寒光乍现,直直逼向元庆帝后心!
“陛下小心!”
所有看到的人一时间齐齐发声,王后整个人便已经扑了上去,匕首没入前胸,叶柯氏愤怒的一脚将王后踹了出去,而后继续朝着元庆帝袭来。
‘咣’的一声大响,一道利剑直直逼来,一把将叶柯氏手中的匕首打掉,然而女人几乎不去管那冲上来的白发将军,继续不要命的整个人就往前方不远处的皇帝扑去。
元庆帝武艺一般,却也不是完全不会之人,几个闪身躲过叶柯氏的袭击,低喝一声‘贱人!’,梁国英已经奔了上来,两三下便将手无寸铁的叶柯氏踩在脚下,女人挣扎了半晌,嘴角划过一丝鲜血,恨声道:“狗皇帝!当年你赵氏屠尽我北都满城,今日我不能杀你为我北陆之民报仇雪恨,来日我化作厉鬼,也要将你日日折磨的......唔!”
没说完的话被元庆帝持剑一把扎进了胸口,年轻的皇帝身上沾着一丝狼狈,满脸厉色的冷声道:“北部贱民,活着翻不出什么浪来,你以为死了之后朕还会怕你?!河图部呢!这么多人竟然看不住一个北陆的贱民,都反了!反了!”
他额角之上青筋暴起,双目微红,显然是怒极了,长笙微微偏头朝后看去,殷平已经不在,就听皇帝继续喝道:“中央军!给朕查!到底这城内宫中还有多少北部的贱民,若是今夜之前查不出来,明日提着你们的脑袋回来见朕!”
张宗移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案几怔怔出神,场面一度乱作一团,就在这时,巨大喊杀声如同浪潮一般从外面轰然响起,这期间伴随着几声巨大的爆破之音,震得大殿梁上的灰尘瞬间落了下来。
天朗肃杀,紫薇宫移,满身是血的禁军突然从石阶下面冲了进来,疾声禀报——
“启奏陛下,一刻钟前,河图部的人带着三千禁军,反了!”
第80章
火光登时冲天而起,整座南边的大片宫宇瞬间一片红海。
寒风肆虐,暴雪狂卷,喊杀声自四面八方奋然涌起。
受过严格训练的中央军很快回过神来,率先队列分散十二小队,由当先前三队先去灭火,而后拨出五队前去围杀刚刚那批从京都天牢内冲出来的奴隶,就在这时,浓重的黑暗刹那间袭来,除了那片燃烧着的宫宇之外,整座王庭内燃着的火把和宫灯全部被人动了手脚熄灭。
天地之间黑的一片诡异,宫女太监惊慌四散。
长生殿里,大部分女眷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惊声尖叫,伸手不见五指的四方之内,守卫的军人一时间也有些乱了阵脚,谁也没有注意那趁机悄悄溜出去的人影正在霜雪之间匆匆闪过,宛若黑暗之下一头矫健的狸猫。
长笙一身月白色长衫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露出里面一身短打-黑色劲装,整个人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除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暴露在外,像极了尖锐的鹰隼。
武将们包括梁国英李肃在内的全部京畿殿要员,立马被李宗尧安排着开始动作,由于今日乃是新帝登基之日,其他国家的使臣也都在内,此时却都被中央军全部围在内殿不得动弹,等到太监好不容易在殿内掌了灯,大家这才发现刚才那河图部的使臣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元庆帝怒喝道:“河图部莫不是疯了!”
他一张脸被气的扭曲到极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吼道:“丞相!是不是殷氏!昨晚你与朕说的话!是不是那个殷氏的狼崽子来了!”
下面的人听到‘殷氏’二字,纷纷眼皮子一跳。
像是为了印证元庆帝的话,没等丞相开口,便见那站在殿门口的老人突然腿上一软摊倒在地,而后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外面,一张脸像是活见鬼了的表情,惊呼道:“是......是鹰旗,陛下,是北陆的鹰旗!”
在场之人除了一些年纪稍大的要员之外,很少有见过鹰旗的,再加之夜北已经消失了十年之久,在人们心中,北陆草原早已经被淡忘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不解的神色从大片人脸上闪过,只有极少数元老宗亲以及邻国使者脸上登时一白。
元庆帝几乎是疾步趔趄着往玉阶下冲了过去,一双手扒在大殿的木门之上,身后拥着一堆官员。
他一双眼睛里充满着熊熊烈火,火光之内,倒映着那张于黑夜之下泛着凌冽金光的旗帜。
“殷氏!果然是殷氏的余孽回来了......梁国英!”
元庆帝红着眼睛朝身后爆喝,然而大殿之上却已不见梁国英的身影,李宗尧赶紧解释道:“陛下,这动乱来的太过突然,臣已吩咐护国公和二子李肃等人前去调动军队。”
元庆帝怒极,朝李宗尧吼道:“你居然还敢派他去围剿殷氏的的余孽?你是不是忘了当年那殷氏是如何被他放虎归山的?!反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反了!”
所有人都吓得跪倒了一片,李宗尧想要解释,然而元庆帝突然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长桌,大步朝着高台之上走去。
巨大的风雪吹的人险些睁不开眼,战马的铁蹄回旋在空荡凌乱的主干道上,呵出的浓白雾气瞬间成冰,马上的银甲武士们,手中刀锋披星斩月般朝着扑来的中央军不住砍杀。
无数张黑色的鹰旗被那些奋起的人们插在自己的身后,每一刀鲜血迸溅,仿佛都代表着夜北当年那些无辜惨死的英魂。
呼喝声混着玩弄的笑意在四方炸了开来,这些不要命的奴隶们像是挣脱束缚的猛虎,不管朝自己扑来的人是谁,只知道抡起膀子不住的乱砍,鲜血溅了满身,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杀死的是中央军还是与自己一起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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