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番折腾后,季北城守着沈璧,寸步不离。
福伯再也忍不住了,“季将军,侯爷为何又受伤了?”
“我也不知。当时急着带他回来包扎伤口,将伤他之人交给顾庭芝和何舒月了。福伯放心,他们一个是刑部侍郎,一个是大理寺卿,都是断案的好手,到明日一切自然就都清楚了。”
福伯擦擦眼角的泪,“侯爷一生命途多舛,本以为老侯爷过世之后,他终于解脱了,再没人能伤到他了,可为何还是三天两头的受伤?老奴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
季北城默然,“是我没有保护好阿璧。”
福伯哽咽着摆摆手,“季将军,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对侯爷已经够好了,可能是他命不好吧!”
“福伯。”季北城抬头,“你知道我为何明知他厌恶我,却还是一次次的来吗?”
福伯怔然,沉默良久,道:“也许……老奴猜到了。”
季北城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福伯道:“季将军是喜欢侯爷的吧!”
第34章 偷吻
福伯这么一回答,不但没让季北城觉着慌乱,反而更难过了,他苦笑道:“看来只有阿璧不知道。”
“侯爷应该也能感觉到季将军的心,只是他不愿意轻易相信人罢了。”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和落空,这是沈璧用了十多年才明白的道理,非一朝一夕可改。他曾满心期待沈秋泓能给他一句安慰,一个笑脸,陪他度过一次生辰,也曾期待着从战场归来后,再见母亲一面,期待有一日沈秋泓不再对他扬鞭,不再步步紧逼……可是每一次回报他一腔希冀的都只有绝望。
“我知道。”当他在长颂书院遇到沈璧时,他就知道,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让他的心为了自保而陷入漫长的冬眠。“福伯,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
福伯潸然泪下,出乎季北城意料地跪地道:“季将军,老奴替夫人谢谢你!”
季北城忙将他扶起,看了眼熟睡的沈璧,诚挚道:“福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谢谢你这么多年将阿璧照顾的这么好。”
福伯擦擦眼泪,“老奴只是尽了本分,是侯爷自己挺了过来。可是……季将军,侯爷这里,你恐怕还要受不少委屈。”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很享受跟阿璧相处的每一刻,每一刻。”他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福伯明白季北城的意思,无论沈璧对他如何,只要能看到人,他都是欢喜的。
福伯想,上天大概是公平的,让沈璧吃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却也给了他许多人求而不得的爱。他见季北城坐在床沿,望着沈璧,眉梢都含着笑,便悄悄退了下去。
明明是一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可眼底却藏着万年寒潭,除了冷还是冷。睫毛呢?很长很长,纤毫毕现,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浮在寒潭上。眉形极好看,如春山远黛。唇……季北城盯着那胭脂般红润的唇,像看着玉碗里盛着的一棵红樱桃,一时喉头微动。
他俯下身在那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又恍然回神,猛地直起身。
还好,沈璧没有醒。
季北城起身倒了杯冷茶,一气喝下。想想自己刚才所为,又不禁摇摇头,苦笑起来。
“笑什么?”沈璧一睁开眼就看到季北城端着茶盏在傻笑,一时不明所以。
“你醒了?”季北城放下茶盏,扶着沈璧坐起身,“感觉怎么样?”
沈璧摸摸受伤的左臂,缓缓道:“没事。刚才在笑什么?”他对季北城为何一个人在那傻笑很感兴趣。
“想起一些事。”季北城一句带过,没脸多说。
沈璧却锲而不舍,“什么事?”
“……侯爷还是别问了。”他很难为情,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可沈璧却好奇的紧,“说来我听听。”
“想到第一次见到侯爷的场景。”季北城眼一闭,心道是你自己非要听的。
不出所料,沈璧一听这话,脸又拉了下来,“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说完,躺下翻个身,背对着季北城,继续睡觉。
季北城:“……”
还好到此为止了。
他拍拍沈璧的肩,“侯爷,当时是什么情景?你为何被那女子所伤?”
沈璧翻个身,“那女子呢?”
“我让顾庭芝和何舒月带走了。”
沈璧捕捉到一个信息,“你们在一起?”
“嗯。当时在附近一酒家,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后,立即赶了过去……结果还是晚了。”
寥寥数语却说的沈璧心里颇不是滋味,他能在人群中分辨出自己的声音,他能在听到声音立即赶过去……除了福伯,恐怕没有人能做到了。
沈璧想,他该说什么,哪怕一句谢谢也好,可惜没有机会。
敲门声响起。
来人是季雨朦,站在门口,犹犹豫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
季北城道:“有事?”
季雨朦踮着脚尖跨进门槛,小心翼翼道:“我来看看沈璧哥哥怎么样了。”
沈璧虽对这姑娘无感,但别人是来关心他的,他十分有礼貌又疏离地点点头,“没事了。”
季雨朦见两人对她的到来似乎没什么意见,胆子也大了起来,“沈璧哥哥,你可是忠义侯啊,为什么还会有人敢刺杀你?”
“不知道。”沈璧自己也很纳闷。
他听福伯说季北城和季雨朦一道出了门,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很好奇这两人到底去了哪里,结果自己出门没多久就遇到朱承轩。沈璧不想搭理他,可他一直跟着,就在沈璧的耐心到了极限正要赶人的时候,一女子手握匕首从人群中朝他扑来。
朱承轩见状大惊失色,如无头苍蝇般仓皇躲避,与沈璧撞到了一起。沈璧躲闪不及,左臂被匕首刺中,随即,他一掌推开那妇人,之后季北城便来了。
“明早我去刑部问问。雨朦,夜深了,快回去歇着!”季北城替沈璧下了逐客令。
“你也走吧!”沈璧同样下了逐客令。
“不行,我得守着你!”
“不必!”
季雨朦一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又要剑拔弩张,连走带跑地回了房。
“我还有些话要同你讲。”
沈璧道:“那你就快说,说完赶紧走!”
“我把元起调来做你的贴身侍卫吧!我知道罗成没受伤之前,一直与你形影不离,保护你的安危,可惜他现在不在了,你又一直不肯带着护卫。”季北城送沈璧的眼里看到了拒绝,他又补了几句,“侯爷,你算算,从你回来养伤之后的这段时间,你受了几次伤?万一在这期间,水军再跟上次一样出事,你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能护他们安危?”
这一番话将沈璧的“不需要”几个字生生打了回去。“元起怎么也是个将军,让他做贴身侍卫太屈才了。我会从军中再选几人。”
“也好。”季北城推荐道,“那个总指挥陆林挺不错。听说你在舟山被杨云袭击时,就是他出手拦下了。”
“嗯。我已把陆林调去了福州。杨云一事怎么处理的?”
“听说品阶降了一级,定是符卓出面了。罢了,这些事不提了。总有一天,这些伤害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季北城虽说的平淡,却字字如刀锋,盈满杀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沈璧含蓄道,“我要睡了。”
“你昏迷那会儿,福伯说今夜他一定要守着你,我怜他年老体迈,揽下了这个差事,叫他歇息去了。侯爷若让我走,我就去将他唤来,否则这一夜无人,明早我没法跟他交代。”季北城说的煞有介事。
沈璧:“……”他还能说什么?
季北城趁热打铁,忙搂过早备好的被子,铺在床前的地板上。又解了外衣,吹熄蜡烛,和沈璧并排躺着。
黑暗中,一切静谧无声。呼吸就显得格外突兀,尤其是沈璧那均匀的呼吸,却似一把锤子,一下下敲打在季北城的心头,他感到难以入眠。
“侯爷。”他极轻地低唤一声,心想若沈璧没有答应,那应当是睡着了或者装作睡着了。
“嗯?”沈璧淡淡应了,鼻音浓重,却勾的季北城心痒。
“听说杨云本打算用一封伪造的书信诬陷你,那信被你毁了?”
沈璧就知道他身边一定有季北城的眼线,但他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
“写的什么?”
沈璧简洁道:“用罗成的笔迹和口吻写信给我,说沈秋泓没有死。”
“真是歹毒!”季北城惊愕,又问,“你信吗?”
“不信!”沈璧顿了顿,道,“他死了比活着好。”
季北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抚慰沈璧心里的恨。
“如果有一天,侯爷觉得累了,就到西南来。”漆黑的夜极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炙热,“我会等着你。”
“嗯。”
那天夜里,沈璧梦到四岁时,第一次见到季北城的情景。
——季哥哥,你一定要来找阿璧!
——好!
——到时候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保护阿璧,好不好?
——好!
沈璧睁开眼,看了眼床榻之侧的地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季北城就在那里,心里莫名的觉得安稳。
季北城,你是在践行承诺吗?
第35章 误会
翌日一早,应天府尹便来了。
按理说,沈璧遇刺应归应天府管,可季北城却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交给刑部,这让他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沈璧和季北城不开心的事。昨夜听闻此事,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到侯府,求见沈璧。
福伯前来禀报沈璧,却听到房中传来沈璧的一声低呼,“——你轻点,想疼死老子?”
又听季北城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侯爷多担待。”
“——嘶,你到底行不行?”
“我行不行,侯爷一会儿就知道了!”
……
福伯听得老脸通红又老泪纵横,忍不住感慨,这季将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他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沈璧的身体,毕竟还受着伤呢。
不过季将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压到侯爷的伤口。福伯点点头,悄悄走了。
顺便还拦住了预备伺候沈璧洗漱的婢女,挥手示意她退下,“中午之前,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福伯回绝的应天府尹,说沈璧伤势颇重,正在修养,不适合见客。
应天府尹以为沈璧不想见他,战战兢兢地回去了。
沈璧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虽是头一次,好歹还能见人。”
季北城放下木梳,毫不客气地领下沈璧的称赞,“多谢侯爷夸奖!”
沈璧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服侍,不解道:“这些人平日到点了就会过来,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来?”
“可能是福伯交代的吧!你昨晚晕倒了,他大约觉得你要多多休息,没让人过来打扰。”季北城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又将茶炉置于炭上,“天冷,我煮杯茶,你暖暖身子。”
季北城将窗户开了个缝,见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撒盐一般。他忙将窗户关上,一股寒风被挡在窗外。
“下雪了。”他把炭盆挪到书案边,席地而坐,“明天就是太皇太后大寿了,你受了伤,家宴就不要去了。等腊八赐宴群臣,我再陪你同去。”
沈璧低头看了眼手臂,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足挂齿。“不碍事。我若不去,恐怕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遇刺一事了。”
茶水沸腾起来,冒着袅袅白气,横在两人之间。
季北城拿起茶刀从罐中拨出少许茶叶,注入烧好的沸水,又极快地将水从茶盏里滤出,再次注入沸水,随后端给沈璧,“我对茶道知之甚少,侯爷不要嫌弃。”
沈璧接过,闻了闻,清香四溢,好茶。“都是喝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
季北城笑笑,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进宫了。侯爷喝了茶就躺回床上吧!”
他心情大好,可能是今天给沈璧梳了个头吧!以至于出门都在笑。
可这笑在福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半个时辰后,福伯再去沈璧房里,沈璧还在睡,福伯更懂了。
昨夜遇刺之事顾庭芝已审清,那女子刚被带到刑部大牢,就什么都招了。
原来她竟是高骈的女儿高溶月。高骈入狱,家被抄了,自己又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个程六对她还不错,可她曾经是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羡慕和巴结的对象?如今却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她怎能甘心?
这一切都是沈璧造成的。高溶月当初有多喜欢沈璧,如今就有多恨他,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幕。
季北城听完,又看了眼牢中那瑟瑟发抖,蓬头垢发的女子,对顾庭芝道:“顾大人,有刀吗?匕首,剑也行。”
顾庭芝惊骇,“季将军,她虽伤了侯爷,可自有律法定罪,待太皇太后大寿之后,将此事上报便可,将军不必因小失大。”
“顾大人,有刀吗?”季北城又问了一句,“你若没有,我就叫人去找一把来。”
刑部牢房里怎么可能没有刀?顾庭芝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将自己的佩刀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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