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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犬为宦[重生]——油炸糕

时间:2020-07-26 09:13:31  作者:油炸糕
  按理来说,谢渊已经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三年,这三年间他独自处理一切的事情,没有问询,没有书信,他本以为即便是这个人彻底的消失了,他也早该已经习惯了。
  可他没有想到,习惯远比他想像中的要难上许多。
  谢渊于赵悯生来说,可谓是他对于过去,最后的一点念想,可事到如今,就连这一点念想,也都烟消云散了。
  风雪渐盛,赵悯生站在原处,周围毫无遮拦,身旁的小桂子虽有心为人做些什么,可奈何他来的匆忙并未带伞,单凭他一双空手,拦不住这一路上的漫天风雪。
  谢渊死了,今后这漫漫长路上的风雪,再无人能替他抗了。
  赵悯生长叹口气,热气从他嘴里吐出来,又迅速的在空中结成一片白茫茫的冰霜,良久以后,他才缓过神来似的抖了抖肩膀,回头吩咐了一句。
  “走吧,去谢府。”
  谢渊死了,为了堵住满朝文武的嘴,赵悯生手里起码要攥着些能拿得出手的文书和证据。
  ——
  在去谢府的路上,赵悯生也曾默默的想过,他与谢渊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呢?恐怕是因为谢渊的坦荡与不图谋吧。
  赵悯生有些讽刺的抿唇笑笑,心底百感交集。
  在与人比肩的这十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猜忌,谢渊究竟图什么?他到底要什么?
  可时至今日,他却依然看不透他。
  因为未知,所以惧怕,怕他的城府,怕他的手段,更怕他对自己的坦荡和不图谋,以及他每次试探着挑起这个话题时,谢渊脸上那抹淡淡的笑。
  他越是恪守本分,赵悯生就越是殚精竭虑,恐惧与忌惮,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在多少个夜不能寐的黑夜里,肆无忌惮的啃食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这些年来,他简直都要怕疯了。
  如今谢府就在眼前,这是他揭晓答案的最后一根稻草。
  具密探来报,谢渊在自己府中的书房内,修建了一座密室,平日里严防死守,绝不让人进出。
  想来他与朝中大臣的那些往来勾结,他想要的那些权力抱负,应当就藏在此处了。
  赵悯生抬头看了看头上那明晃晃的谢府二字,这道匾额还是自己刚刚即位那年,亲自写给他的,如今看来已经有些旧了。
  谢渊虽然顶着个九千岁的名头,但生活向来节俭,节俭到赵悯生有时都怀疑他是故意自苦,好做样子给自己看罢了。
  宅子不大,赵悯生只带了小桂子两个人去,进了门没走几步便到了人的书房,谢渊将密室设计的很隐蔽,若非是赵悯生之前便派人来打探过,一般人是绝对找不到的。
  许是谢渊去北境的三年,让这宅子空了太久,才使得这书房有了霉味。
  赵悯生皱着眉头撑开了手边的窗子,却忘了外面的风雪正大,窗子一打开,寒风夹着瑞雪猛得吹进来,将谢渊的书房吹的满地纸张。
  这使得他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虽来此,却没想毁了人的书房,于是赵悯生就又探出身去关。
  只是哪想那窗子老旧,稍一推开竟就关不上了,就像他与谢渊一样。
  “至于做到如此程度吗?堂堂九千岁,坐拥江山,却不肯花钱换个窗子。”赵悯生回过头去,瞧着一旁的小桂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我就要知道你们督公的老底了,你还敢站在这里,你就不怕那密室之中也有你的什么罪证?”
  小桂子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原地微微欠身,给人行了一礼。
  赵悯生瞧着他这木讷的样子,不免嗤笑一声,不愧是谢渊调/教出来的人,一举一动都跟他一个模样。
  窗子大敞着,冷风从中吹到室内来,赵悯生不禁将身上的衣袍裹的更紧了些。遥想当年,他母妃自戕以后,赵悯生穿过的第一件大氅就是谢渊的,有些薄,上面还带着谢渊身上那股香的过分的味道。
  那件大氅他虽然很不喜欢,但却还是一直留到了现在,不得不承认,自母妃死后谢渊是唯一一个会关心他冷暖的人。
  想到这里,赵悯生有些倔强的别过头去,偷偷红了眼眶。
  他没让小桂子跟着,而是吸了吸鼻子,一个人走进了那间密室,那里面没有窗子,暗的很。
  赵悯生手忙脚乱的燃上一支蜡烛,却在重获光明的时候,不经意的打翻了桌上的一摞画像,纸张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画的却全都是一个人。
  从开始时所画的喝茶,下棋,读书写字,到后面只剩下单一的背影,这些画像的笔触,赵悯生很熟悉,画中的人就更熟悉了。
  赵悯生从来都不知道,谢渊究竟是什么时候,以怎么样的心情,偷偷的画了这么多自己。
  将这些画一一拾起放好,赵悯生又在手边发现了一个小箱子,金丝楠木刻着精巧的花纹,谢渊平日里过的节俭,在谢府很少能看见这么精细的东西。
  赵悯生小心翼翼的将那箱子打开,里面的物品不多,却一应摆放的整整齐齐,有他少不经事时生气摔断的毛笔,几年前用旧的香囊,写坏以后丢掉的字帖。
  除此之外,便是一叠被整齐排列着的平安符,瞧着样子应当是在京郊的青石寺中求来的,那寺里香火很旺,每年都有很多百姓前去求签,谢渊会去也并不意外,只是赵悯生从来都没想过,谢渊会是个信这种事的人。
  赵悯生轻手轻脚的将那一个个小布包打开,每一个的里面都放着一张小纸条,悯生安康。
  笔触由青涩逐渐熟稔,最下面的因为存放的时间太长,纸张已经有些微微泛黄,字迹也不是赵悯生所熟悉的,看上去已经写了有许多年了。
  这一屋子的东西,简直就像是谢渊的一个陈列馆,赵悯生看着看着,整个人忽然便有些颓了,视线一模糊,他便整个人捧着箱子跌坐在地上。
  小桂子面色平静的站在门外,等着人出来,却猛得听见什么东西被砸到墙上一般,“砰”的一声,而后就是赵悯生撕心裂肺的哭喊与咒骂。
  “谢渊!你他妈人都死了还不肯放过我!谢渊你王八蛋!”
  自那以后,赵悯生就病了,没日没夜的发烧,病的起不来床,太医过来换了几次药方都不见好转,小桂子守在人身旁,听人昏睡之中所说的话,不是要水,就是谢渊。
  赵悯生真的垮了,从心里垮的。
  赵悯生从前一直不知道,谢渊这么做到底是在图谋什么,处处猜忌,处处忌惮,他防着谢渊防了那么多年,如今回头再看,只觉满目荒唐。
  直到小年夜,赵悯生都是一直在榻上昏睡着度过的,睡梦之中,他好像恍然间又回到了从前。
  十岁时,他的舅舅李念将军,因在驻守西境之时,受奸人所惑,未曾请旨便擅自跨过了逐阴河,而被贼人构陷,诬其勾结西陵,舒贵妃为其求情不允,于宫内自戕,李家获罪,整个大楚最威风的将门,自此倾覆。
  从那以后,他成了一个被人遗落在深宫之中的一枚弃子,受人欺辱,艰难苟活,直到他长到十七岁。按理来说,皇子成年都要由皇帝亲自指派一位老师,放到赵悯生这也是如此。
  只不过他的老师,是个宦官。
  开始时他不满自己要拜一个宦官为师,对人百般刁难,可谢渊从不在意,他能文会武,又对他这个毛头小子有着足够的耐心,赵悯生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那段时间,他们亦师亦友,下棋喝茶,谢渊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帝王,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为其铺路。
  只可惜,赵悯生从未信过他,或者说自从他母妃死后,赵悯生就从未真正的相信过任何人。
  ——
  今夜便是小年夜,经过了着么多时日,赵悯生的烧终于是退下来些,外面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可赵悯生躺在榻上却听见了一片打杀声。
  这么多天,赵悯生病着,朝中的一应事务都是丞相一人打理的,按照他原本的计划,除掉谢渊以后,不用多时便是丞相,可事到如今赵悯生已无力安排,想来他也是等不及了。
  赵悯生正烧的糊涂,恍惚之中,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太监,站在自己的榻前,以短刀迎敌,焦急的冲着自己呼喊。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烧了那么多日的赵悯生,居然在此时“腾”的一下就从榻上站起来了,取了身旁的宝剑朝着人就冲了过去。
  “谢渊!”
  前方的小太监应声回头,露出的却不是赵悯生心心念念的那一张脸。
  “原来是小桂子。”
  这话一说完,赵悯生便又在人眼前直挺挺的晕了过去,小桂子腹背受敌,应接不暇,匆忙之中只听见他说了一句话,“谢渊,你为什么不回来。”
  丞相逼宫,魏延虽最终带兵将人拿下,却也是为时已晚,等他赶到寝殿的时候,赵悯生已经躺在了血泊里,反倒是小桂子,虽说受了些伤,但还依旧喘着气。
  照他所说,赵悯生是在倒下后,自己抹了脖子的,可魏延实在想不通,他为了江山为了权力,不惜逼死谢渊,如今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许连赵悯生他自己,都未必能想的通,他只知道,如果再重来一世,他说什么也不要谢渊死。
  ——
  清晨,谢府。
  谢渊躺在床上,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梦着些从前的事情。
  那是他十六岁时的事情了,那时他刚出暗庭,靠着巴结领头太监,被人安排进马厩里打杂,常因为罪奴的出身,被那些小太监们欺负。
  倒夜香,洗恭桶,趴在地上给人当狗骑,被人用尿过的泥糊在脸上,抹进嘴里,那个时候这世上所有不堪的事情,谢渊他仿佛都经历过。
  像他这样的,在那里被统称为狗太监,大太监们像使唤狗一样使唤他们,在那样的地方里呆久了,就连谢渊自己都几乎快忘了他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直到赵悯生出现在他眼前,十岁的他整个人穿着谢渊从未见过的料子,好看的简直活像个小神仙,他从门口蹦跳着进来,嚷着要给兄长挑一匹最好的马过生辰。
  所有的太监瞧见了他,都一窝蜂的围上去,只有谢渊顶着满身的马粪,卑微的缩在一旁的角落里。
  那个时候在谢渊的眼里,赵悯生和他根本就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可年仅十岁的赵治,却明显不这么觉得。
  “喂,你叫什么。”
  “谢渊。”
  小小的皇子从那一堆腌臜的太监中,挤出身来,递给谢渊一块带着花香的手帕。自那以后,赵悯生这三个字,仿佛就成了谢渊的命数。
 
 
第3章 
  周围的侍女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里来,于人的衣袍附近的香炉里,轻巧的添上了一匙细碎香料,随后又悄无声息的将那衣服铺展开来,以便香气能更好的附着其上。
  在衣物上熏紫述香,这是谢渊一直都有的习惯,只是赵悯生似乎一直都不太喜欢那种味道,说他身上的味道像是风尘女子,香的太过,所以自他称帝以后,就命谢渊换成了檀香。
  想起来这种味道,他也有许多年都不曾闻过了。
  从前的那些前尘往事,随着这袅袅香气,似洪水般汹涌而来,谢渊在这片满是赵悯生的浪潮中,逐浪浮沉,直到往事皆过,眼前只有赵悯生决绝的背影,耳边充斥着那句冷到他心底的“不必。”,谢渊才终于浑身失了力气,沉溺在这一片深水之中。
  “谢督公,谢督公!”
  谢渊是在侍女略带焦急的呼喊声中醒来的,他躺在床上,满头的凉汗。
  平日里谢渊的起居一直很规律,睡得也轻,常常是侍女刚一开门,他便已经起来了。可是今日,那侍女站在床边叫了他许久都没个回应,又见谢渊面容狰狞,满头是汗,这心里不免就有些急了。
  “督公,昨日淮王殿下命您今日卯时到涛蕴院觐见,如今已是寅时三刻了。”
  “淮王?”
  谢渊从床上坐起,皱着眉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卧房,他不是已经在御花园中喝了毒酒?可如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前些时日四皇子成年,陛下封了淮王,还,还指了督公给他做老师。”
  那小侍女说这话时,吞吞吐吐,畏畏缩缩,连谢渊的正眼都不敢看,一直就低着个脑袋,在这地上找地缝,恨不得立马就钻进去。
  虽说这皇子成年,按理来说都是要找位大臣当老师的,可若是其他皇子也就罢了,偏是这个淮王,一事无成不说,脾气还特臭。
  前两日陛下赐旨的时候,他还因为不满老师是位宦官,抬手就打把那传旨的太监给打了,惹得皇上很不高兴。
  如今又把这气,撒到了她家谢督公这里,这大冬日里的,外面还下着大雪,就让谢渊那么早去候着,摆明了就是要给人个下马威。
  可他也不想想,他母妃和舅舅犯了大罪,虽皇帝开恩并未追究其母家,可就看陛下他近年来对李太尉那态度,也能知道这太尉的位置,他也坐不多久了。
  赵治本就开蒙晚,又在舒贵妃死后,被扔到行宫耽误了两年,如今可谓是众皇子中最为不学无术的一个。
  他一无母妃,二无圣心,身后就只有个外公李青,勉强能算依靠,可即便是李家最如日中天的时候,朝中大臣都没人愿意把宝压在他身上,若不是陛下下旨让她家督公给他做老师,谁乐意搭理他。
  谢渊还没说什么,他倒是先不愿意上了,真是不知好歹。
  那小侍女虽是这么想的,可却不敢在人面前这么说,这位谢督公虽说面上瞧着为人谦逊低调,可私下里却一直御下甚严,但凡在朝中人,不论是为奴还是为官,皆对他的雷霆手段有所耳闻。
  若是让他知道了,她们在背地里这么嚼人舌根,怕是扒你层皮都是轻的,所以在谢府里做奴才,第一点就是要学得会闭嘴。
  谢渊坐在榻上,瞧着眼前这颇为熟悉的场景,脑子里一团浆糊。
  淮王,那是赵悯生还是皇子时的封号,老师更是他刚封王时的事情,莫非……谢渊迷糊着伸手在自己腿上使劲拧了一下。
  很疼。
  谢渊揉了揉被自己掐疼的腿肉,看着桌上袅袅生烟的香炉,有些呆楞楞的从床上站起来。
  那小侍女看着谢渊如此,不由的更加紧张了,这几日谢渊四处与人应酬,身子本就不太爽利,如今这样举止反常,不会是被那赵悯生气出癔症来了吧。
  “督……督公,您近几日身子一直不爽,要不奴婢去给您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那小侍女瞧着谢渊起来,壮起了十二分的胆子,才敢跟他多这么一句嘴,却不想人家根本没在意,草草穿好了衣裳便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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