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真把过两次后,不愿再动手了。
“温大人若是信我,不必把也信。若是不信,我把了也是不信。又何必费这周章。”
温仪被他说的无言以对,元霄却笑眯眯地,仿佛十分高兴的模样。
温仪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高兴啊。”
“生病还高兴?”
“你在乎我,我就很高兴。”
“……”
温仪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不管他和元霄在一起,是元霄先误以为温仪喜欢他,还是如今真的喜欢他。两人相处中,总是元霄比较主动一些。但元霄也不介意,在他看来,温仪就是个比较害羞又内敛的人,他只要懂温仪的意思就行了。而温仪虽然不说,但种种关心他的举动,令元霄很受用。
想来当初他会逐渐沉迷于温仪,也是因为对方下意识地呵护他吧。
不论初衷是为了什么。
这是他们进平都前的最后一夜,依然是元霄与温仪同住。半夜他要将手伸到温仪领子中去,却被握住抽了出来。元霄昂起头,把脑袋放在温仪肩上:“你不再教教我了?”
“……”温仪闭着眼睛,“你在生病。”
“我很强壮。”
温仪睁开眼:“那你以后就别有事瞒着我。”
“我也不知道啊。”
温仪侧过身看他:“你当真不知道?”
口气中别说是疑问了,分明就是笃定。他认识的太子是什么人,哪里是那种单纯无知的人。心狠起来,连自己都能黑,还不知道,跟他在这儿蒙呢。
这里不像是宫中,宫中夜里有明珠和烛火,燃至天明都是亮堂堂的。宫里没有黑夜,只有宫中人的心中是黑的,永不见天日。这儿屋里很黑,连外头的月亮也只能照在窗口,再延伸不进来了。可里头的人,心中明镜。
元霄与温仪侧着身对着睡,他的一只手还被温仪握在手心之中。听温仪这样问话,太子眨巴眨巴眼睛,拿脚去蹭他腿。“我只不过不想让你为莫须有的猜测担心。”
“那我问你,若今日瞒着你的是我呢?”
元霄想了想,诚实道:“拆了你的府邸。”
“……你可真双标啊。”
“双标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哦。”
温仪叹了口气,自从结识元霄后,他经常叹气,上几十年叹的气都没这两三个月多。可能上天当真是公平的,一物降一物,想他之前总是给人亏吃,总算有人把亏还回来了。
“世界上有许多人,有的擦肩而过,有的一见钟情,有的明明情深似海最后却分道扬镳。”温仪觉得自己像个老父亲,太子老师的职责尽到了床上。他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元霄道:“第一种是因为他们不喜欢,第二种是喜欢,第三种是喜欢过。”
温仪摇摇头:“不是。”
不是?
人和人在一起,难道不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分别吗?
元霄有些茫然。他看的话本中,都是这样啊,还都一定要经历十分艰苦的环境,历经千辛万险,才要在一起,有时他看得都觉得累,既然那么辛苦,为什么不能各自安好,非得在一起,弄得父母不乐意,自己什么都失去。强求来的难道就是他们要的么,倒不像他和温仪,两情相悦,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多好。
温仪大约也是头一回有耐心说这些。他无意识地松开手,比划给元霄听:“或许缘份是因为喜欢不喜欢而加深的,但是两人若要走得长久,却还要靠信任,理解,不是将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就能生活下去。”这世界上的感情,并不单单只有爱情。而真正能令两个人不离不弃携手白头过个几十年,这两人之间,一定已经不止爱情。
元霄才活了十七年,头一回春心萌动,就栽在温仪身上。有些东西,他还并不懂。但是温仪懂,他吃的盐,比元霄吃的米饭还要多。温仪喜欢一个人,就要想到往后很久的岁月。喜欢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事,不过一眼就够了。可往往后面要走的路,足以磨灭昔日情份。寻常人粗茶淡饭尚能生份,何况是是帝王君心。
温仪把手刚放下,太子就很自觉地又把手挤进他的手心。
“……”
就算是黑夜中,元霄眼中仍有外头月亮照进来的光。
“我懂得嘛。”他说,“你就是想叫我以后什么都不要瞒你。”
温仪:“……”
这个白抢的就——亏他长篇大论一堆,为了将这句大实话包装地高大上一些,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地戳破它。大白话多俗气啊。他哦了一声,说:“所以呢?”
元霄:“所以我先前是不是做的不对?”
嗯?怎么变成太子问他答了。温仪琢磨道:“是不对。”
元霄道:“不对该不该罚?”
温仪谨慎道:“可以罚。”
这就简单了。
太子呼啦一下就硬生生挤进了温仪怀中,开始解衣扣。
“那你快来罚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温仪:理解啊信任啊责任啊BLABLABLABLA……
太子:道理我都懂。但你什么时候睡我。
……
真是好学生。挑重点记。
第73章 难舍难分
温仪本是掏心掏肺一番话,没得来对方认真的应肯,却钻进来滑溜溜一个人。他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就不轻不重地打了一记:“殿下,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知道啊。”元霄见他真动手,这才没动弹,却笑眯眯道,“我逗你开心嘛。”
元霄确实不是胡闹,他瞧着没心没肺,行事却还是有自己的考虑。温仪的顾虑在元霄看来,都不算顾虑,就算天要塌下来,在彻底塌之前,他也会去寻一条生路。当日雪中初见,温国公撩开帐帘从中走来,一身清贵,温雅随和,就像是一捧雪落进元霄心底。
他当时就觉得温仪这个人,和旁人不一样。
见温仪不说话,太子伸手在温仪眉间划了一道:“你年纪轻轻,怎么有皱眉头的习惯。我可不想成为六叔,让你见了我就头疼不乐意。”
这话是在说之前在牡丹亭的时候。
那会儿元霄从福禧宫中出来寻温仪,自墙头翻下来,就瞧见温仪一个人在亭中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定定神,装作毫无所觉,只自顾自去拿怀中捧着的点心,去逗温仪高兴。或许是因为点心确实好吃,温仪看向他的目光就染了分暖意。
——早知道就把那个点心带上,温仪不高兴时就拿出来哄哄。太子一本正经地想。
“……”
你和他说东,他却和你说西,末了告诉你,因为太阳绕着你转呀。这张嘴皮子气能气死你,愿意的时候又如同抹了蜜。就算知道他在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竟还觉得心中十分甜蜜。真不知道心底在高兴什么,温仪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就捏住了元霄的嘴。
“睡觉。”
“……”
太子眨巴着眼睛,睡觉?
——就这嘴被捏成喇叭花的形状睡吗?
太子有点遗憾,温国公什么都好,就是只喜欢捏他的嘴。或许改天要问问常怀之,人和人之间,除了捏嘴,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好捏的。
古尔真的汤药是真管用,进平都时,赵一已好得差不多了,身上那些红点虽未褪尽,却已隐隐看不大出,身子骨也轻便许多。但防患于未然,这事还得告知皇帝。是以一拨人刚进平都,就被得了信的元帝命人候在殿门口。着人领着赵一去太医院,让太医好好检查检查,以免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自然元霄也被安排了过去。
他本是不肯的,但是温仪这回和皇帝一条心。
“太医替你看看,若无事也就好了。你若不肯去,才叫陛下揪心。”
“……”‘揪心’的元帝揣着手看了眼温仪。
皇帝面前,温仪也不想和元霄如何亲近,只过去低声说:“你虽然喝了古尔真的药,我却也不大放心他。这回进了太医院,正好叫太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那位赵姓侍卫,难道就忍心让他一个人不明不白地被人看着么?”
元霄一琢磨,倒也是。责任感浮上心头,这回肯了,颇有种为大义舍身的感觉。
“那你自己小心些,我晚上便回来。”
温仪挡了元帝探究的视线,轻轻朝他笑了笑:“去吧。”
这边是无意甚有意如胶似漆,隔了两三个人气氛还十分怪异,那边元帝看着他二人的互动,两条长眉是越皱越紧,能夹死苍蝇。他怎么老觉得自己仿佛棒打了鸳鸯。
鸳鸯?
有个念头呼之欲出,一时半会儿又捉摸不透。但还没等元帝琢磨出个所以然,温仪便道:“抒摇的使臣还在殿上等着陛下,陛下扔了人不管,却在这里吹风,是否不大妥当。”
……
不错。
东风呼啦啦的吹,皇帝的衣角呼啦啦的飞。
这一处空旷的通道是往太医院去的,要和几个太医走的元霄与赵一无辜地看着袖手站在远处仿佛观众看戏一样的皇帝。
元帝:“……”他咳了一声,方道,“朕在等你。温卿,还不随朕进殿接见使臣。”
元霄:“我也要……”
“病人闭嘴。”
元霄沉默了一下,改了口:“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赵一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看向皇帝的眼神顿时带了一种诡异。他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先前他听同僚悄悄八卦过,说当今太子或许是元帝的私生子。当时他可不信了,可人说的有鼻子有眼。你看太子年岁与几位皇子差不了太多,性格脾气又和陛下那么像——都挺不是人。尤其那双眼睛,成天想着算计人。这不是亲生的能有假?
再说了,太子当着众人面叫陛下爹这件事,满朝文武都听在耳中,只不过大家将此事烂在腹中不说而已。赵一就不信了,他说:“可太子不是景帝的儿子吗?”
“你亲眼见景帝生的?”同僚蹲在树上与他隔了个枝头,用一种仿佛看尽天下事的表情,苦口婆心道,“亲眼见都未必属实,何况是亲耳听呢。你呀,太年轻。”
‘太年轻’的赵一:“……”
他果断地跟太医走了。
这宫中水太深,他还是领领俸禄听听八卦吧。是真是假不是他能掺和的。
太子不要脸,皇帝他更不要脸啊,当下淡定道:“朕不是不要你,只是你如此莽撞,出门接个使臣,都能把自己搞成这样。堂堂一国太子,叫流民染了病去,成何体统。”
“天子不与民同苦,谈何治理天下。”元霄义正言辞,“孤这叫舍身喂鹰。”
“那叫舍己为人。”温仪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你们说完了没有。”
他回头看了一眼,明显一帮人都凑在殿门口看热闹。在抒摇的面前,竟然如此我行我素,做出这种行为,简直是丢大国脸面。他都替元帝揪心。
古尔真抱着手臂正煞有介事地评论:“看来不管是哪个国家,宫中的父子亲缘关系都是一本烂账。”抒摇也是。
温仪正与他擦肩而过,闻言道:“父子亲缘我不知道,但是殿下和将军情深义重,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元霄信口开河后,这段是过不去了还是怎么。古尔真好不容易幸灾乐祸的心情顿时又沉到了谷底,冷下了脸。金拔汗为难地看着他。
进平都前,古尔真和金拔汗将身份换了回来,除了常怀之十分诧异,其余人见怪不怪,全部在意料之中。抒摇就算了,大乾那些侍卫也是如此。这令古尔真很不愉快,有种被别人当跳梁小丑一样看的错觉,纵使温仪和元霄知道也就罢,其他人是如何知道的。幸好那边还有一个傻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古尔真还在庆幸,就听那个侍卫副统领和大乾太子八卦道:“殿下,原来先前澄清说太子和武将没有那种关系的人,是将军不是太子啊。那是否是被逼迫的?”
元霄煞有介事道:“是啊。”受主子威迫不得已改口,真惨。
……
古尔真不大想回忆那件事。而如今刚走了个不讲道理的大乾太子,就来了个破事重提的温仪,古尔真真的觉得倒不如当初在给元霄的那碗汤药中加点毒算了。
抒摇太子还没说话,金拔汗就道:“温大人慎言,臣与太子殿下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事。还请温大人不要肆意传播谣言,辱我抒摇声誉。”
佳话变成苟且?温仪眉一挑:“哦。”甩着长长的袖子走了。
金拔汗微微一笑,心底刚舒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主子的脸色更复杂了。
“……殿下?”
古尔真沉着一张脸。
虽然真相是真,但他这个太子还没说话,金拔汗倒是澄清地很积极。和他君臣情深怎么了,他一个天上的星星,还配不上你地上的战神吗?想到此处,澄清分明应当高兴,古尔真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在所有人都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大乾的温国公和太子,成功地令抒摇本来最为信任的一对君臣,感情夸嚓产生了一道裂痕。这才叫兵不血刃。谣言止不住于嘴。
元帝坐上龙椅,李德煊一声‘请抒摇太子觐见’,就成功地令殿内鸦雀无声。方才还东一句西一句八卦的群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站成了两排,神情肃穆,姿态凛然。仿佛刚才还在八卦谁家生了个崽崽的人不是他们一样。工作敬业的态度简直令古尔真咂舌。
古尔真上前,金拔汗和柳一鸣退后半步,左手横于胸前,行了抒摇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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