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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麟屑(古代架空)——薛直

时间:2020-07-28 08:29:52  作者:薛直
  “过来。”薛开潮将一只手压在青麒麟背上,叫它乖乖蜷伏下来,脑袋搁在地上。舒君才明白是在叫自己,膝行向前。
  如是者三,也不见薛开潮恼怒,而舒君已经到了薛开潮膝前。两人一个趺坐,一个跪立,却也差不多高。呼吸相闻,舒君忽然心慌起来,想要躲回去,又在薛开潮眼前,不敢动弹,只感觉到对方在打量自己。
  忽然一只手落在自己侧颈上,舒君猛然一抖,几乎就要弹跳起来。薛开潮面色平静,像是在凝神细听什么声音一样专注,舒君极力保持姿势不动。他觉得这也不像是伺候枕席的那种开端,虽然极力镇定,身子却在微微战栗。
  一道银线从他被薛开潮触碰的肌肤上生长,在皮肤底下熠熠生辉,如蛇一般蜿蜒下行,渐渐光辉大增,透出衣服。舒君看到了,越发不敢动作,连呼吸都放轻。
  片刻后薛开潮拿开自己的手,牵着银线扯出舒君身体,舒君眼看着这绝不寻常的场景,虽然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事物,但身周却似乎有什么在涌动。他环绕四方,发现风并非从窗户外吹进来,而是以自己为中心盘旋。
  若是以青麒麟的眼睛来看,现在室内光华大盛的不是烛火,不是薛开潮,而是僵在中间一动不动的舒君。他身边原本只是淡淡一层的青色云气现在盘旋翻转,变成浓重深青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银线纵横缠绕从他身上牵出,让他像是一只被银线捆绑的风茧,连面容都模糊不清。
  青麒麟前掌在地上一拍,再次张嘴叫了一声。这次声音清越,绕梁不绝,远远传出,环绕水面震荡不休,舒君身上的厚茧也应声而碎,彻底消失。
  薛开潮一松手,手中银线也消失不见。
  舒君虽看不见自己身上的风茧,却看得见薛开潮手中的线。青麒麟那叫声让他浑身一震,好似被强行卸除了内心的一道防线,感受异常赤裸。他愣愣抬头,正好看见薛开潮眼中一点细如针芒的融金慢慢消失。
  这时候身后有了动静,幽云带着侍女们进来,亲自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放在薛开潮手边,打开匣子微笑道:“幸好主君还记得这个,我们把它带来带去,用不上倒都忘了。”
  舒君低头看了一眼,见是一柄细长,略向上弯的刀。刀鞘是黑色泛着暗光的鲨鱼皮,刀柄处错金错银,是唯一华丽的地方。
  幽云说话间薛开潮已经起身,在侍女无声环绕服侍之下盥洗,又换了一身燕居服,幽云见他暂时无暇说话,看了一语不发的舒君一眼,又道:“这倒也是没有想到的事,尚未恭喜主君。”
  她没说到底恭喜什么,难免显得有点暧昧。薛开潮看过来一眼,她反倒笑起来,丝毫不怕他点过来的眼神。
  幽云生得并不柔软,但却是美人,俊眉修目,神采飞扬。虽然只是一个侍女,然而寻常女子舒君也见过一百个一千个,没有一个她这样超凡脱俗的。即使面对薛开潮,她也不卑不亢,甚至敢开玩笑。
  见薛开潮并不说话,其他几个侍女也低低笑起来。舒君只好低下头,谁也不看。
  换好衣服再坐回来,薛开潮就拿起匣子里的长刀,抽出来细观。刀自匣中而出,不断嗡鸣低吟,一截雪亮刀光照亮了薛开潮双眼。他看了片刻,就放下了,说道:“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舒君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幽云却显然知道,闻言微微蹙眉,带着疑虑压低了声音:“主君,他毕竟也太年轻了,何况只是乡野偶然寻来,若是贸然给以利器,恐怕反而不能够长久……”
  薛开潮摇头不语,幽云也不敢再说,默然无声的转身去关窗户,查点灯烛,又吩咐人给舒君准备睡觉的地方。
  这时候薛开潮忽然说:“叫他睡在我这里,不是还有一张小榻吗?”
  幽云停了手,片刻后低声答是,什么也不多问,亲自走去安排。
  才走到门口,忽然一阵尖锐的风把她的裙摆吹得鼓荡不休。幽云几乎是一瞬间就关上门回转身:“主君!”
  薛开潮也忽然站起。几个侍女环绕在他身边,散开各自警戒,双手自然垂落,显然进入备战状态。
  风声里传来零星的惊呼惨叫,薛开潮大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扇,往天上看。
  纷纷扬扬下雪一般,随风飘来许多黑衣人,手中兵刃寒光烁烁。
  才被放回去的刀又被薛开潮拿出来提在手中,舒君眼前一花,就发现自己也被提在手里,脚下一空,两人已经从窗中跃出。青天明月俱在头顶,脚下是青麒麟踏云升空,对着追兵喷出火焰雷电,声震如雷,毛发在月下舒卷。
  他才看了一眼,头就被按进薛开潮怀中,眼前一黑,耳中只听见呼呼风声,几息之间就被抱着从湖心小岛到了山顶楼阁。
  火光这时候才照亮整座别院,喊打喊杀声清晰可闻,守护别院的阵法也粲然大亮,不断格杀无故闯入者。
  舒君悄悄回头看去,只见水面上居然也燃起火焰,如同红莲地狱重临人间。
 
 
第3章 皓霜如刀
  舒君吃惊之下就忘了自己还被薛开潮抱在怀里,等到被放在地上才反应过来。两人现在已经到了山顶,下面虽然也有追来的人,但这里毕竟距离湖面很远,根本没有怎么害怕。
  薛开潮更不紧张,在山顶为了赏景而建的亭子里坐下,还指了指身边叫他也坐下:“他们是上不来的,就是上来也不成气候,不要害怕。”
  远处的声音都是渺渺茫茫的,高天明月却好像近在咫尺,把人的面容映得清清楚楚。舒君顺从的坐下,忍不住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薛开潮看他一眼,反问:“你觉得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舒君并不天真,何况鬼戏讲的都是些神魔妖鬼的故事,其间自然也有涉及到历代东君的本子。故事听多了,有些事能猜出来,他只是不太敢信:“真的有人敢杀令主?”
  薛家世代执掌青令,与另一面白令相辅相成,就像是天下的两个定海神针,上至皇帝,下至黎庶,人人都在两位令主的庇护之下,谁会想要杀他?以现在的舒君想来,那只能是坏人,甚至不是人。
  不想要令主安然无恙的人不可能那么多吧?
  薛开潮却笑了,眼神如铁般坚硬冷冽,虽然在笑也并没有几分亲和:“怎么不敢?富贵险中求,人之常情罢了。你如今既然已经是我的,就先拿着这个吧。”
  说着将手中已经拔出鞘的长刀递给了他。
  舒君一时反应不及,被动的接了过来。除了台上锡纸裹的道具之外,这是他头一次握刀,感触奇怪且陌生,让他不由愣愣的叫:“主君……”
  他不是没有听见薛开潮那奇怪的说法,“你是我的”,竟没有说是他的什么。若是内宠,舒君心中早就有数,若是杀手,给他这把刀还算有道理,只是“我的”,那又算个什么?
  低头看这把刀,见只有二指宽的刀刃,薄薄一片,刀锋幽幽如雪,亮得惊心动魄,显然是一把好刀。这还不算,刀柄下面的刀刃上,不知用什么办法用墨线描出一个浮凸的麒麟,小小一只。
  麒麟是薛开潮本人的纹章。
  这刀自然是好刀,还打上了薛开潮的烙印,正像是舒君自己一样。
  薛开潮似乎在打量他,眼神清澄明亮,在这被人追杀的时刻仍然气定神闲,似乎亭子外的是明月清风,而非喊杀呼号。舒君只喃喃叫了一声主君,就没说什么了,二人静默片刻,薛开潮说:“从今以后,不必再想着你从前的身份来历,你的将来正如此刀,无坚不摧。你的一切从今之后只与我有关,前尘往事,都忘了吧。”
  无坚不摧是什么意思,舒君一时间还不明白。但他已经知道的是,薛开潮确然不是为了美色或者一时兴起才要他回来,将来仍有可能把他扔下。他默然片刻,答道:“我出身低微,得蒙主君青眼,已经是万幸之事,从今之后主君之命不敢不遵。”
  说着抬头看了眼前的薛开潮一眼,端端正正的拜了下去:“我来做主君的刀。”
  薛开潮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低头望着他,轻声说:“好。”
  舒君唱过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戏,记得有一句词说,士为知己者死。他算不上士,只是在泥潭里打滚,在人世中沉浮,从来不曾觉得自己多么特别,多么值得。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一生也就这样完了,是薛开潮带他出来,还告诉他我寄望你能为我做更多。
  愿为主君剖肝沥胆,尽心竭力,不是为了报恩,是为了青眼。
  薛开潮的手指很凉,舒君方头一次被他触摸就发现了。他心中虽然生疑,但不好发问,此时握刀伏在薛开潮膝前,额头几乎抵上他的腿,肩膀上就察觉到那只手的凉意,越来越渗进自己皮肉中。
  舒君知道自己的体温要比平常人热,冬天几乎就是个小火炉,也怀疑自己是感觉错了。或许别的人摸起来就是这样的?
  正这样想着,一阵山风吹过,放在他肩上的手忽然挪到了他的脖颈上,接着薛开潮把另一只手也放上来,两手松松圈着他的脖子。倒也不算冷,舒君觉得自己还撑得住。
  头顶上飘下一声轻轻的叹息,似乎有些隐忍。
  舒君的身子却慢慢放松了。他这一天从早到晚都在紧张,也无处发泄,现在有人和他肌肤相贴,就好像被这么摸摸,当做暖炉取暖反而让他终于缓了过来。薛开潮双手一带,他就顺势趴在了对方怀里。
  一阵叫不上名字的香气传到鼻端,舒君趴在他腿上,一手倒握那把窄刀,刀刃向下指着地面,想万一有人上来也来得及反应。另一手顿了顿还是圈上去,放在薛开潮大腿外侧保持自己的平衡。
  两人的呼吸都慢慢变得轻缓,几乎快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薛开潮忽然拿开手,静静道:“来了。”
  舒君立刻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下面看。几个黑影急速在树梢起落,有一阵大概是落在地上疾跑,只听得见声音,有一阵跃上枝头,身影在硕大月亮的映照下纤毫毕现。
  他身后薛开潮慢慢站起身,也上前两步:“是幽云他们。”
  湖上的火已经灭了,湖心岛的灯光也差不多全都熄灭,只有大概是船坞位置还有火光。青麒麟远远的踏云而来,看着甚至比幽云她们还慢。
  舒君多少放了心,在下面退开好不挡着薛开潮的视线,就见到幽云带着其他几个侍女在不远处停下走过来。她们明明也是厮杀了一场,但除了鬓发散乱,发钗摇摇欲坠,居然看不出多少狼狈。
  几个侍女一起行礼,幽云禀报道:“湖上已经清理干净了,护军只剩一半了,正在由内向外的盘查,主君可以回去安歇了。”
  舒君没往上看,也觉得气氛有些凝重。片刻后薛开潮慢慢走下来,他没表现出任何异状,幽云的面色就是一变,张嘴想要说话,最后还是忍住了。薛开潮道:“还是我退让的太多,叫人以为软弱可欺。这些护军……本不该死的。”
  幽云走近了两步,低声道:“主君改了主意?”
  薛开潮看了她一眼,道:“等你们收拾干净了,就回京吧,风云汇聚,我也不该置身事外。”
  幽云应是,眼底深处似乎有灯盏亮起,恭敬的退下了。
  来的时候仓促,下山的时候却不必着急,舒君提着刀和幽云她们一起,像只小鸡崽一样被提着急速跳跃而下,薛开潮却是骑着青麒麟走的。
  回去后其他人都出去了,帮着护军筛查别院,幽云却留下带着舒君准备薛开潮的寝具,同时告诉他睡在这里要注意什么。除了睡相要好,夜里要警醒,还得多留心,要是主君有什么事,不用说出来也得赶紧办。要水要茶得起来。
  “要是还有别的事……不要怕,听话就好。”
  幽云说得隐晦。
  舒君过了一阵才明白,顿时手脚也不知道怎样放。难道做刀也得伺候枕席吗?
  想了想,竟觉得把薛开潮想成那种随心所欲,这种时候也不忘那点事的人,尤其凑合着连自己也可以,简直算是看低了。
  于是舒君也就放下心来,铺好被褥后又给自己搬来了枕头。小榻其实也不算小,只是就放在薛开潮床帐外面,比那张大床矮,又窄。舒君身量还没长成,睡一个他绰绰有余。
  安排好了,沐浴之后的薛开潮也进来了。
  舒君多少看出他的性情,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面上总是平静的,好像并不会惊慌,也不会恼怒,根本不像是才被人刺杀未遂。沐浴过后的薛开潮穿着一件轻薄柔软的长衣,底下撒着裤脚赤着足走进来,坐在拢起的床帐中间,脸色被热水蒸出微微的红,神情看起来甚至还有些慵懒。
  青麒麟已经在他的枕头上睡着了,薛开潮把它拿下来放在一旁,对拿出一个药箱的幽云道:“你去吧。”
  幽云也不多说什么,忧虑的看了一眼舒君,告退离去了。
  薛开潮指一指那个药箱:“拿回去。”
  舒君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只好从命,把箱子放回原处。回过身的时候薛开潮已经上了床,正伸手从金钩上拿下床帐,对他道:“睡吧,太晚了。”
  于是二人分头睡下。舒君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虽然躺下了,一时也睡不着。何况好像就在头顶的薛开潮的呼吸声,只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的躺着,睁着眼睛慢慢消化今天遭遇的事。
  室内一时很寂静,点燃的助眠香清淡雅致,慢慢他就快睡着了,却听见头顶一声叹息,薛开潮从帐子里垂下一只手,对他道:“上来吧。”
  舒君愣住了,急忙坐起身,却好像做贼心虚一样,把床帐揭开一个缝爬上去,绕过青麒麟睡觉的那块地方,在帐子里和薛开潮对上了眼神。
  他揭开了被子示意他过来。
  难不成真的是那个意思?舒君心中慌乱,一时手脚僵硬,但还是爬了过去,钻进被子里。
  薛开潮几乎是立刻就翻身把他搂在了怀里。成年男子大出他一圈,就像把他罩在怀里一样。情势是暧昧,然而耳边一声放松的叹息,舒君就忽然明白过来,其实是薛开潮要用他取暖。
  他不再紧张,试图伸展躯体,稍微一动却隔着那件薄薄寝衣在薛开潮腰侧摸到一圈绑带,立刻被冻住了。
  薛开潮知道他摸到了,在他耳边轻松平常的说:“不止有人想杀我,还有人就差一步,就成功了。”
  舒君哆嗦了一下。
 
 
第4章 西京长安
  舒君被自己摸到的东西吓了一跳,又被在自己耳边说话的薛开潮吓得一动不敢动,好像被蛇抓住的一只仰面朝天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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