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两三天没有好好吃过饭,这会本应该饥肠辘辘的,却遭了这个罪,什么都吃不下还想吐。幽雨找出纸笔来在砚上蘸了蘸残墨,下笔如飞,都是些山楂陈皮之类的东西,边写边笑,中间还抬起眼来看他和奄奄一息把脑袋搭在她的书案上无精打采的小蛇:“你是没有吃坏肚子,但它吃了什么你知道不知道?”
舒君默然无语,片刻后悚然惊心:“它吃的东西又与我何干?”
小蛇吃人的时候他没有察觉不对,现在反倒是开始撇清了。幽雨觉得好笑,却当着脸皮薄的舒君不好尽情的笑,拎起写好的药方子吹一吹墨迹就递给了舒君:“怎么与你无关?他吃的可是孟成君,吃坏了肚子岂不是理所应当?你自己看看,不能消化的灵力都溢出来了。”
舒君仍然不愿相信,苦着脸接过药方。
幽雨憋着笑,神情控制得很好:“好啦,回去按方抓药吃上两天,多打坐吸收。人虽然是烂人,灵力却是好东西,你也不用多想,已经吃了,难道还能吐出来?这药只是给你开开胃,要是想吃饭就吃,不想吃饭就算了,我看你也快完全辟谷了,”
舒君的表情更苦。他当真不介意吐出来,一方面是因为身体难受,一方面是心里不舒服。但听幽雨的话就知道是吐不出来了,委委屈屈拿了药回去吃,顺便还被塞了一包新上来的蜜饯,什么海棠果,什么蜜汁山楂,都是又酸又甜的东西。
孟成君的灵力不好消化,舒君一不小心就入了定,再睁开眼身体倒是好了许多,至少是不想吐了。起来活动活动换了衣服,舒君就去找幽雨了。
近来六位侍女都忙得很,薛开潮不再刻意掩饰锋芒,连带她们也露了本相,一点遮羞布都不必蒙了,个个都凶得很,整天都在干全城大索的事,到处追杀那些尚未来得及逃出去的人。
薛家对此一言不发,夜里的灯火璀璨仍旧如常,只是大门紧闭,一时间在外人眼里显出格外的恐怖和森严。
薛鸢是颇为聪明的人,这时候自然一言不发,满脸愁绪,见到幽雨等人除了问问薛开潮的身体却不坚持要去看他之外,剩下的都是无论你们怎么安排,我照做就是了,大家俱为一体,一损俱损,侄儿受了伤我也很难过。
这倒是省了不少事。薛家闭门谢客,城中的肃杀气氛就格外沉重,始终挥不去。
舒君也算是小小闭关,醒来时已经过了五天。
这几天外头发生了不少事,但传进薛开潮耳中的却没有几桩,他还是安安稳稳在闭关的。
舒君醒了自然先去找幽雨,问问自己该做点什么。幽雨却不在,她的佩刀云师也不在。舒君无聊,又不好乱走,随便坐在廊下对着锦鲤池晃悠双腿,水面已经凝结,冰层之下的锦鲤大概也在睡觉,此处曾经也是花红柳绿,现在却都黯然了。
小蛇从他领子里慢慢游出来,一副困顿的模样,慵懒又娇气,在他脸上蹭一蹭,慢慢吐信。
舒君下意识伸手接住它,摸了两下又塞了回去。
他忽然想起自己可以趁这个时机多加调查,至少弄清楚薛鸢是不是他的目标之一。第一次毫无目的而只是调查真相的杀手如此笨拙,舒君凝神思索许久,仍然不知道该怎么针对自己的目标去查。
笨办法倒不是没有,就查查薛鸢有没有别的心思,他的秘密是什么。
现在是白天,不过舒君也不挑,他的身份已经曝光,如今在薛家是很少有人查问他想做什么,为什么在这里的,于是干脆带着小蛇上房顶,观察一番薛鸢那边人来人往进出的规律,决定夜里再来探一探。
白天他也不方便,不好消失太久。
其实他并不担心能否查出薛鸢的秘密,因为他爬上墙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确实比从前灵敏迅捷有力了许多,虽然吃人有点太恶心,但效用却很明显。舒君也听说过有的邪门功法是会吸人灵力,只是对于一般人来说要考虑的太多,不能吸收则有爆体而亡的可能。他这次没有死多半是因为小蛇动嘴,孟成君其实有一多半都落在小蛇身上,然后才反馈到自己身上。
舒君探过小蛇的状况,发现它安静得很,肚子还鼓起一个包,像偷吃了鸡蛋,不禁有些后怕。虽然小蛇看似只是普通的竹叶青,可是身上那两片流光溢彩的翅膀就说明了它的不凡,若非有这样的灵兽,舒君未必能够侥幸存活。
他在房顶上避着人记下了薛鸢这里的规律和动静,认下了几张重要的人脸,揣测大概幽雨也快回来了,这才下去,悄悄回了薛开潮的院子。
京中一派肃杀,但舒君无缘得见,其实感受不到。幽雨几人虽然锋芒毕露看着新鲜,但舒君其实觉得她们这样也挺好,虽然陌生却不害怕。
他再去找幽雨的时候,幽雨正在洗手,鲜红血水散在清水里,她自己捞起柔软的布巾擦干双手,笑盈盈走近了舒君,身上还能闻到血腥味:“出来了?试过没有,感觉如何?”
舒君抬手把缩在袖子里的蛇头露出来给她看了看:“小蛇还有些懒,我倒是已经好了。有什么事给我做,现在也能胜任了。”
他还没有忘记薛开潮闭关前跟自己说的话,他闭关之后自己就要听幽雨的,而这段时间京中动静不小,也必须派上用场。
幽雨这次就没有动手摸懒洋洋的小蛇,不过听了舒君的话她也一点都不急,思索了一阵:“明天吧,你来找我,我带你一天,学会了就好,这件事挺好上手的。现在……”
她思索了一阵,忽然神来一笔:“不如你就去看看主君吧。”
舒君吃惊,不是很情愿去:“可是主君在闭关,如此紧要的时候,我去打扰不大好吧?”
幽雨左右望望,走到窗下拿起一个放在书案上的帖子,封的严密,纸张厚实光洁如同象牙,递给他:“主君如今身体虚弱,不同往常,我想总是不吃东西是不行的。正好,你把新上来的蜜饯和果子送过去一些,顺便把这封帖子也送去。”
舒君下意识接了过来,见上面只写着令主敬启,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送来的,又为什么在幽雨这里。既然幽雨已经这样安排,他也就答应了,打点好东西往花园后面的山头去。
薛家本宅占地广阔,是有特权的。除了大大小小几个花园之外,还有两个山头。一个山头依着山势起了不少建筑,夏日游山消暑用。另一个山头开辟了用作闭关的地方,除了石室就是山洞。在薛家,即使这样的地方也丝毫不会简陋,甚至建造的十分复杂。
幸好舒君之前已经来过一次,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在阻拦外人的阵法里自己会不会迷路。
石室门口没有门环,舒君也不知要怎样才能通知薛开潮有人来了,只好慢慢走进去,四下张望薛开潮到底在哪里。
既然是闭关的地方,那就有床榻被褥可以休憩,室内还点着一炉香,是舒君很熟悉的味道。香未燃尽,薛开潮却不在。里面传出潺潺流水声,舒君举着托盘循声进去,正好看到一条光华灿烂的青色龙尾自水下翻卷而出,从眼前险险划过,鳞片排布紧密却颜色略有些黯淡。
舒君下意识后退一步,忍下了心头激跳,叫了一声主君。
薛开潮自白雾缭绕的温泉之中破水而出,慢慢游近了,站在入水台阶上看着他,瞳色深青发着金光,已经是一对竖瞳,他才从大半个龙身变作人形,不仅一对珊瑚般色泽温润的树状龙角未曾消失,就连脸上也蔓延着龙鳞,一直到眼角眉梢。
他微微歪头。
温泉池岸边与地面相平,舒君低头看他,却觉得自己双膝发软,于是跪坐下来,将托盘放在薛开潮面前,解释:“是幽雨姐姐让我来送这些东西的。”
他不知为何感觉自己浑身发软,连迎上薛开潮平静却如水波潋滟般引人入胜的目光都做不到,既想逃跑,又想靠近,甚至想去摸摸薛开潮埋在温热水面下的肩膀。
薛开潮伸出一根食指,看着不知何时跑出来的小蛇细细一条缠上来,目光在小蛇肚子上看了看,忽然又看一看舒君的肚子:“你不来看我,是因为你怀孕了?”
舒君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薛开潮的尾巴又浮起,拍了拍水面:“下来。”
又是这句话,舒君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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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舒:咦????我怀了吗?
第69章 青鳞与蜜
舒君知道薛开潮的意思,但心中疑惑的是他都在因毒闭关了,还能做那个什么吗?
然而这犹豫毕竟只有一瞬,舒君从来没有违逆薛开潮的意思,放下托盘后见他根本没有兴趣看,总觉得今天的薛开潮很不一样,好像……不加控制很多。他只好把托盘带走免得打湿那封帖子,随后走回来,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薛开潮正在水里仰头看着他,不像是等不及的样子,但也不像是能容忍他再次走开去脱衣服的样子。
舒君自然不可能穿着衣服下水。他静默片刻,不得不当着薛开潮的面宽衣解带。已经是冬天,但舒君其实穿的也不多,他不怕冷,所以这种时候竟然连磨蹭都磨蹭不了多久。
薛开潮的表情虽然平静,但眼神却很有兴味。舒君起先慢吞吞的,后来发现这也没有什么用,于是干脆迅速脱光,下到了水里。
他小心翼翼接触温泉水,薛开潮就转头游开一点,给他让出地方。
闭关的石室里居然还有温泉,这在舒君是没有料到的事,不过他很快想起自己和薛开潮一起泡温泉似乎也不是头一回了。见薛开潮并没有很快就这样那样的意思,于是也放下心来。
小蛇还缠在薛开潮身上,精神不济但却很亲昵的样子,在他身上扭来扭去。舒君也晓得薛开潮对小蛇很宽容,自己又管不来,于是干脆放弃。
温泉水令人舒适和放松,舒君这几天作息都不规律,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醒什么时候是睡,一进到热水里面,即使眼前有薛开潮这样璀璨夺目的龙身在眼前,还是忍不住放松了警惕,懒洋洋趴在池岸边不言不语。
无声无息的,薛开潮靠近了他,从背后伸过一只手抚摸舒君的肚皮。舒君一惊,想起方才他看着小蛇问自己的那句话,仍然不太能相信薛开潮居然会开玩笑,低头解释:“我没有怀孕……我也不能……”
薛开潮伏在他背后,那只手若有所思地在舒君腹部打转,慢慢揉。舒君本以为他只是随便摸摸,却不料自己被揉了一阵子,滞涨不消化的难受顿时散了不少。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却发现自己胸口到腹部那一团凝结不散不知道要消化多久的灵气居然散开了,颜色变浅,成了絮状。
“我……”舒君猝然捂住嘴,双腿止不住的发软。他知道薛开潮这是很正经的在帮自己,但就是忍不住被窜来窜去的酥麻统领,站都站不稳了。薛开潮倒似乎早就料到,用另一只手扶着他帮他保持平衡,然后继续揉他的小腹。灵气散逸,舒君心里觉得实在古怪,身体却不自觉放松下来,甚至四肢百骸都涌入一阵暖意。
舒君忍了一阵,虽然双腿还是发软,但好歹肉体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于是放开自己悄悄透了一口气,却不料紧接着薛开潮手上动作不停,头也靠在了自己后背上,舒君都能听得见他在自己后颈上呼吸的声音。
他是不晓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但薛开潮倒是很放心的样子,闻过之后就叹了一口气,整个人贴了上来。
龙鳞浸在温泉水之中很久了,不像平时是凉丝丝的,舒君被蒸得头晕脑胀,只感觉到细密整齐的排布,随后发现自己的双腿被长而粗壮的龙尾缠住了。他有些害怕,因为感觉到顶在背后的东西似乎形态十分陌生,而薛开潮如今的体型比以前更长,弓着后背抓住他,这姿势怎么看都很有深意。
他胡乱挣扎:“还有东西没有看呢,是幽雨……”
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被薛开潮掐着腰往池边一带,哗啦一声巨响,不少水溅出在外,舒君也有半个身子都上了岸。薛开潮今天比平常都不耐烦些,甚至话也更少,十分龙性的哼了一声,就卷着他往被帐子隔出来的床榻上走。那时候舒君放托盘就放在床榻边上了,此时却十分后悔。
可整个石室虽然延续了薛家一贯的精细讲究,毕竟是用来闭关的,舒适起居的地方根本没有多少,舒君只好被仰面朝天****。他浑身湿淋淋,和薛开潮一样,简直像是一条刚捞上来犹有不甘还在折腾试图逃跑的鱼,被薛开潮轻而易举的镇压。
帖子被打开,薛开潮一目十行的看完,随手一扔,纸片就碎成雪花般的碎屑。
他冷哼一声,重新把整个身体都压在了舒君身上:“不过是无知小人罢了。”
他一压过来舒君就知道已经不能骗自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不由想到幽雨到底知不知道那帖子大概说了什么,她给自己东西的时候是不是随便找的理由让他过来?
虽然薛开潮闭关之前说过可以随时来找他,但舒君其实没有想要打扰,现在看来,倒是他从一开始就定错了主意。
被龙纠缠的感觉十分新鲜,舒君望着那双透出慑人金光的眼睛,又羞耻又绵软,被摆弄地毫无脾气,瘫软在床上,只感觉好像一团布满了倒刺的柔软花瓣挨近了自己。
他有些怕,微微颤抖。龙用双手钳制住他的双手,俯身低头看着他,缓慢地眨眼。舒君看见他眨眼时有白色半透明的瞬膜刷过,更是一颤:“现在可、可以么?主君不是在闭关?”
薛开潮不语,低头重新埋在他颈间呼吸,节奏漫长,一切都与人类的时候不同。不知过了多久,他说:“我想要。”
这语气莫名有点像是撒娇,舒君心一颤,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觉得今日的他当真很不一样,于是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越是亲近,舒君就越是发现薛开潮真的是很不一样。从前他只有细枝末节龙化的时候,其实性情也有些细微的变化。就是一时半刻舒君无法发现,时间长了总能体味出来不同。但今天格外不同,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在撒娇。
舒君从没有尝过宠爱别人的滋味,而且这也不像是他在宠爱薛开潮,根本就是舍身饲龙。
舒君被他死死抓在怀里动弹不得,也不知道是不是龙的本性,薛开潮又放出那长长的龙尾把他整个人都缠绕起来,龙尾缓慢的在他身上游动,鳞片磨得他皮肤泛红微痛,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反应。
侧躺看似很轻松,但时间越长舒君却是蜷缩成一团,咬着不知何时递到自己嘴里的薛开潮的手掌,摇着头含含糊糊求饶。
他这段日子是有长足的进步,至少从前就只是会说不,许多话轻易不能出口的。可薛开潮并无因这点进步就嘉奖他的意思,反而紧接着把他面朝下按在柔软厚实的被褥间。
石室内没有风,薄雾般透出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的床帐却颤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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