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知道。”卫玄琅道:“饱暖思□□,饥寒起盗心。闻州那地方十年九不收,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事儿不少。”
隐壶关距闻州约有一百里地不到,那地方穷的鸟儿不拉屎,偶尔闲了他们过去逛游,一个不留神东西还被偷呢。
见薛雍没说话,卫玄琅问:“难不成你在管闻州的事?”
那个地方积弊多年,朝廷无力,地方官走马观花地换,没有谁愿意沾带的。
薛雍很是认真地回他:“我给闻州刺史张桐写了封书信,让他在闻州推行保甲联防,每家每户抽一名壮丁组建民军,多添镰刀、锄头、棍棒,平时这些人在家里务农、经商,遇到土匪打劫便鸣锣为号,民军拿着武器前去抵御,护着田地家舍,另外再教给他们一些经商之道……你觉得怎么样?”
卫玄琅垂睫,直睇着他润白优雅的脖颈,心里隐隐躁动:“皇帝有你这般良臣,真是大幸。”
语调莫名带酸。
薛雍看着神色不明的卫小爷,呵呵一笑:“不过顺手给自己积点儿德。”
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新上任的闻州刺史张桐是自己人,刚一到地方就焦头烂额的,他怎么说也要帮衬点不是。
卫玄琅垂眸,盯着他手里的书信不说话。
薛雍封好书信,净了手,伸出手指在他薄唇上一抚:“怎么今日心事重重,说出来让哥哥给你出个主意?”
说着他秀指一勾,顺手把卫玄琅的饕餮面罩拿了下来:“这么好看的人儿藏着掖着做什么。”
卫玄琅被他指尖一触,登时从脸颊红到了耳尖,猛然一用力,手心都掐出血了还不自知:“在闻州打劫客商的,有我手下的人假扮的劫匪。”
他这是胡诌,却说的一点儿都不心虚,眼睛直直地看着薛雍。
薛雍一讶,而后道:“卫小将军这是缺钱了?”
卫玄琅这次很大方地点了点头。
以前军中每月的支出全靠朝廷的军饷,他从未想过钱财之事,这次出事,军师华彧三番五次来信提醒,大意是军饷必须自给自足,不能拿捏在别人手里云云。
薛雍神情一凝,这回换他不说话了。
常年领兵在外将领要说和朝廷还有什么联系,那便是每月拨发到营地的军饷和粮草了,若这个没了,朝廷可真就对他们没有用了。
既是没用的,乱与不乱又有什么关系!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卫小将军觉得眼下是治世吗?”
“天下大定,江南富庶,京中繁华,算!”卫玄琅道。
尽管看不上简承琮那个皇帝,但不得不说他治国有方。
薛雍一笑:“既然如此,卫小将军何必担忧朝廷没银子发军饷呢。”
想办法把户部侍郎换成自己人才是上上策。
卫玄琅的脸色变了几变,他并不是恼薛雍不帮自己,而是恼他的萧延哥哥处处为那个窝囊皇帝简承琮着想,恼着恼着,他就想歪了……
宫中好男风,天子皆断袖。
脑中嗡的一声,他心头的怒火再也压不下去,有些露骨地问薛雍:“你真的喜欢皇帝吗?”
声音极是苦涩。
“他对我有恩。”薛雍淡淡道。
他不想就此多说什么,他和简承琮的关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
卫玄琅真是气糊涂了,眉梢眼尾似都有怒气在咆哮:“就因为这个,萧延哥哥,你竟甘心承欢床第……”
“啪。”薛雍手中的杯子掷落于地,水花飞溅了他二人一身。
卫玄琅抽了一口气,俊眉紧蹙,一伸手拥了那人在怀,有些愧疚地道:“对不起,萧延哥哥。”
他不该提过去的事。
薛雍在他怀中叹息,微微发抖,却是勾唇笑道:“我一直喜欢你,飞卿。”
卫玄琅手臂一紧,把头埋在他肩上:“萧延哥哥。”
声音低沉轻缓,深深浅浅地在薛雍耳中盘桓不去。
眼皮微撩,薛雍侧过脸去看着他:“看看,这么大了还不会调情,要不要萧延哥哥教你?”
卫玄琅猛地抬头,眸色一深,长指挑起薛雍的下巴,在他唇上狠狠地碾了一下……
后面的事,薛雍就没脸说了。
卫小爷才吻了他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就因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不过卫小爷真是狠,醒来后薛雍对着铜镜,竟在他脖颈处找到五六处被吮破皮发红的地方,嘴唇就更不要说了……
一个世家贵公子,怎么就饿成这样。
***
卫府。
五月生子不举。
卫府第四子卫氏玄琅生于五月初五日。
五月生的孩子,等到长至与门户一样高时,将会危害到父母,故而或弃或溺,不能养活。
……
“老爷,您在想什么呢?”卫老夫人在书房外敲了半天门,不见里面有动静,遂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卫羡之蓦地回过神来,见是她,松了口气:“我在想,珝儿什么时候回京呢。”
卫夫人一惊:“老爷想召珝儿回京?”
他淡笑道:“是啊,人老了,总想着孩儿们都守在跟前。”
卫夫人心道:卫家的二十万大军都在关外,统帅之位不能假他人之手,一旦卫玄珝回京,那卫玄琅……
她迟疑地望向卫羡之:“那琅儿?”
卫羡之揽住她:“琅儿与公主完婚后就留在京中,两个孩儿都不去那苦寒之地了。”
卫老夫人抹抹眼角道:“老爷总算想开了,琅儿十六岁离开咱们,在边关受了三年的苦,够了。”
“夫人这是哪里话?”卫羡之道:“珝儿离京时才十三岁。”
卫老夫人心下不悦,她自是没有不疼允庶子回京之意,只是极少听到丈夫把卫玄琅和其他儿子放到一块比较,心中一时意难平罢了。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书案上卫羡之书写的一个“珝”字上,卫老夫人道:“莫非琅儿忤逆国老爷了?”
“夫人想多了。”卫羡之微微露出一丝无奈。
卫老夫人再道:“莫非老爷又想起琅儿的生辰了?”
五月初五日生子,不祥。
卫羡之放下笔叹道:“老夫的心事全瞒不过夫人啊。”
卫老夫人拉下脸来:“琅儿出生那日,老爷亲口对妾说昔日孟尝君曾问其父:‘人这一生是由上天赋予的呢还是由门户赋予的,田婴深有触动,这才栽培孟尝君,老爷当日看的比妾身都开,为何今日又提起这无稽之谈呢?”
卫羡之携起夫人的手,叹气道:“珝儿和琅儿都是咱们的儿子,论样貌、智谋、心性,珝儿自然比不过琅儿,只是夫人有所不知,琅儿他,执念太深,恐是不祥之兆啊。”
怕要应了五月出生之子妨害父母之说。
第24章
卫老夫人大惊:“老爷这话是何意啊?”
“夫人还记得萧氏吗?”卫羡之问她。
卫老夫人:“自是记得。小的时候萧延曾教琅儿识字习字,后来那孩子没了,琅儿不知哭过多少次,至今还一心想着为他报仇呢。”
“可没想到,人回来了。”卫羡之摇头道:“琅儿还瞒着你我,不肯说实话。”
薛雍的事卫玄琅从没在府里提过。
见卫羡之脸色黯下去,她蓦地拔高声音:“听说琅儿这几日常往萧府跑,老爷,他们不会,不会……”
一口气堵在心口,眼前天旋地转,卫老夫人就那么直直地在跌坐在长凳上,两眼发怔,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夫人勿急。”卫羡之忙扶着她,端起茶水给她喝了几口,才道:“也许是我想多了。”
顿了顿他劝道:“等桐城公主过了门,琅儿一成家,渐渐的就不再去想萧延的事儿了。”
提起桐城公主,他暗暗心中咯噔一下,这门亲事,尚存变数啊。
卫夫人稍稍舒缓些,明眸随之一转,莞尔道:“老爷这么说,妾便放心了。”
她从书房退出来,匆匆回到房里,命下人退下,只嘱咐身边的陪嫁丫鬟华澄白道:“国公爷突然召珝儿回京,只怕他父子二人要密谋大计,你速写信给你弟弟华彧,让他悄悄送些可靠的人进京,日后一旦有不测,好保琅儿周全。”
隐壶关的驻兵军师华彧是卫夫人陪嫁丫鬟的亲幼弟。
华澄白大惊:“夫人,这……不妥吧。”
这不是太不拿镇国公当回事了吗。
卫夫人拿稳心绪:“成大事者向来无父子,我却不能不为琅儿留条后路,另外再告诉你哥哥,一旦边关军队有调动,请他无论如何要告知琅儿。”
突然召卫玄珝回京,不就意在晋州的兵马吗。
那时他们卫家军里唯一一支离京城较近的驻军。
那老匹夫怕是已经起了觊觎皇位之心,大半辈子夫妻,她的眼睛亮着呢。
是啊,皇帝孱弱,他手握兵权几十年,怎能对那把龙椅没想法呢。
卫夫人冷冷一笑。
她不怪丈夫有野心,可瞒着他妈娘俩儿这事不地道,就不能怪她要插手卫府的外事儿了。
“是,夫人。”她跟在卫夫人身边二十来年,自家幼弟靠着卫家的资助进了私塾,读书中举,而后投在卫玄琅麾下,做了心腹谋士,姐弟二人可以说把命都给了卫夫人,忠心不二,是一等一可靠之人。
***
卫玄琅回到府中,听说大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欣喜之余心中不免担忧,若边关没了主帅,士卒难免懈怠,隐壶关未稳,若卫玄珝驻守的燕歇关再不牢靠,到时候外族趁机偷袭,烽火再起,生灵涂炭,他卫家还不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他能想到的,父亲何尝想不到,却一意召大哥回京,卫玄琅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卫羡之在宸未之变后,起了觊觎帝位之心。
不,绝不可能。
卫玄琅心口一揪,正要去书房问问父亲,却被大远走过来的华澄白叫住:“四公子。”
“澄白姨。”卫玄琅一怔,走过去道:“找我有事?”
华澄白见四下无人,拉着他悄声道:“大公子要回来了。”
“我听说了。”卫玄琅见她双眉紧蹙,心下一沉:“澄白姨是担忧……”
卫玄珝回京之后同他争世子之位吗?
“四公子。”华澄白有些犹豫,很是委婉地道:“大公子的两个孩儿,如今都五、六岁了,离开家有几年了,怕是见着你这个小叔生疏,四公子还是多预备些礼物吧。”
她把“孩儿”两个字说的很重。
卫玄琅想她言不在此,定是自己老娘想抱亲孙子,又想让他收什么人入房,遂笑道:“是了,我这就给侄儿们备好见面礼。”
华澄白见他一点都不开窍,摇头叹息道:“四公子想想,京中大户人家之中,不单单是子承父志,孙承祖志的,也海了去了。”
言下之意,傻孩子,你要赶紧娶妻纳妾生子,有了子嗣才能坐稳镇国公府世子的位子啊。
卫羡之突然召卫玄珝回京,或已在考虑立他为镇国公府的世子了。
他要跳过卫玄琅这个唯一的嫡子。
卫夫人思来想去,卫羡之放弃卫玄琅这个嫡子,转而把心思放在卫玄珝身上,恐怕是嫌弃他们的嫡子至今没有孩儿吧。
薛雍住进萧府之后,外头甚至说卫玄琅好男风,有断袖之癖,恐娶了妻也不会生子。
必定是这些话传到了卫羡之耳中,卫玄琅这才失了宠。
卫夫人哪里肯服。
一面要留着后路,一面要为儿子争取嫡子应有的地位,她这一生,从来都是深谋远虑的。
卫玄琅听完这话转瞬明了父亲和母亲各自的打算,有些烦躁,扯唇转身就走:“我这就去请尊送子娘娘供着。”
华澄白在他身后摇头:“唉,四公子。”
这小子,她现在看着也气。
***
萧府。
公孙风这次没翻墙,他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来,见着薛雍就道:“哟,这面带桃花的,看来有好事啊。”
薛雍好看的薄唇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白忙活一场,我和月白都没捞到好处。”
两人这般打着哑语,彼此心照不宣。
宸未之变,简承琮借郝宝荣的手清除了陈家埋在宫里的眼线,宫中内侍总算换了一批自己的人上去,陈家被视为弄权弑君的奸佞,卫家则被天下人赞一声厚道,而他呢,恐怕不久就要被陈家给盯上了。
景臻说不定也会杀他灭口。
小命危矣。
要死要活地忙活一场,最后大赢家是卫家,真讽刺!
“非也,非也。”公孙月白手中一把拿来附庸风雅的纸扇扇的呼呼作响:“等你的小相好日后有了封地,你有福了,我也跟着沾沾光,怎么能说没捞到好处。”
镇国公马上要反了,卫玄琅再不济,日后也能捞个皇子当当吧。
这话说的更隐晦了,薛雍听的一头雾水,忙把他请到屋子里间,问:“出什么事儿了?”
“卫国公那边,调长子回京了,估摸再过两三日卫玄珝就回来了。”公孙风道。
薛雍微诧:“卫国公的心可够大的。”
边关数十万将士、上百公里的边境线就这么被晾在一边了?
他早该想到的,卫羡之虽不比陈盈面上跋扈,但野心嘛,绝不比那位要少,只是苦于一直没机会罢了。
“是啊。”公孙风道:“我就为你抱不平,你说你好不容易攀上了卫四公子,眼看着荣华富贵就在手边了,怎么半路杀出来个卫大公子,要不,你再去勾搭勾搭卫大公子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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