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容扔下此言便打算转身离开,怎知禄达整个扑了过来,死死抓着北云容的腿不打算放手。
“我不回去!”
“为何?”
“我不是不小心跑出来的,我是故意跟着你跑出来!”
原来在迷雾阵里踢到的东西是它,北云容将抱住自己大腿的禄达给提了起来,“为何尾随于我?”
“你救了我,我要报恩!”
“你给过果子了。”
“不算不算,不过是些芜香果而已,你若是喜欢,我下次把树上的全摘下给你。”
“不必。”
冷言二字后,他将小家伙放在地上,继续漠然往山下走去,禄达赶紧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拼命小跑着跟上。
“区区一个凡人,很傲气嘛!不过我很中意你。”
“我也不是会对人人都报恩的,是看在你生得好看,我才会如此,当时我和那群断尾的吵架时还不信,不过见了你后,我勉强承认你比我尾巴好看一点儿,但是就一点儿哟。”
尽管禄达在旁侧喋喋不休,然而北云容依旧没有半点理会,禄达有些生气了,卯足了力气纵身一跳,正好跳到了北云容的后背之上,用蓬松的尾巴在北云容面前扫来扫去,遮挡了视线。
“你到底要如何?”
“我想跟在你身边帮忙,我会做可多的事儿了,我会摘芜香果,会跳尾巴舞,还会……还会……”
正当禄达细数着自己到底会什么有用的技能时,北云容忽然停下脚步,目视着前方,禄达随即也抬头朝其视线望去,只见一红衣人伫立在大树之下,凝视而来,那人红衣背后的凰鸟金灿夺目,月色之下有几分栩栩如生,似真有凤凰站立在前。
凤凰属阳,它属阴,禄达看得不寒而栗,并且此人气场不凡,禄达本能地从北云容的背上跃下躲藏在了他身后。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便打算去鬼界闹个天翻地覆呢。”
“羽书你何时成了这般胡来的性子?”
念卿闻言微愕,却又在刹那间轻笑起来。
“看来我得好好感谢那小子一番了,去了趟鬼界倒是记起了我这位旧友,不过我此次入人界换了相貌音容,你凡胎肉体如何识得是我?”
“多番劝我归仙道,也就只有羽书你了。”
“可你却是仍不肯听我所劝。”
“仙界可还好?”
“一切如旧,那盘珍珑棋局仍旧在,你若是继续修仙,我们也仍旧可如以往般诗酒作乐。”
“你现在已是上仙,怕是不能如旧了。”
“你前世若不枉死,不也能成为上仙?离尤,我问你,你现在可感到了后悔?”
“至今不觉后悔。”
北云容答得肯定,目光坚毅不移,两人注目彼此半晌未言,好似过了一个四季轮转般,念卿方才收回目光,突然看向了他身后的禄达,眼神冷漠凌冽,吓得禄达夹紧了尾巴。
“这是哪儿来的小鬼?”
“鬼界偷跑出的獜兽。”
“栾木呢?他在做什么?竟是允许有此事发生?”
“他还在鬼界。”
“为何不同你一起回来?”
“有要是在身。”
“是吗?”念卿随口附和一声,并不太关心此人情况,“鬼界阴气损伤魂魄,想必你这一程也累了,赶紧回城休歇吧。”
他转过身在前方引路,獜兽趴在北云容肩上,跟随他们一同前往,而与其让禄达这家伙在人界乱跑,不如将它控制在自己身边,等栾木回来后再将其给送回去的好。
念卿似已是对酆都方位熟络于心了,即使满城白雾笼罩,依旧能轻车熟路地找到易居的方位,易居门前把守的两位壮汉见念卿前来立即躬身而礼,他点头招呼,欲将北云容带入楼中,却被二人给拦截了下来。
“如何?我进出了多少回了,这次想起拦我路了?”
“念卿公子您当然可以进,只是身后这人……”
“这人不是什么坏人,你们把他供起来,也不是坏事。”
他径直往前,不顾身后两人阻拦,带着北云容往里闯,却在楼梯口处,被一半截鬼目面具的人给挡住了去路。
“我这儿又不是客栈,念卿公子怎得什么人都往我这易居领?”
“鬼五爷不是听令于判官吗?判官的人你不收留?”
“大人的人?”
鬼五爷瞥眼于北云容,见他从怀中拿出断世,接过端详两眼后扬起嘴角相笑而迎,侧身将身后阶梯给让了出来。
“大人的人自是可以收留了。”
“一会儿让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说罢,念卿带着北云容上了楼,丝毫没有客气可言,两壮汉在下方看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家老板被惹怒了,到时候苦的就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五爷,念卿公子这是不是把咱这儿当自家了?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知道公子他性子就是如此,五爷您别太往心里去。”
“我若是事事都与他计较,岂不是早就被他给气死了?”
“可五爷也不必忍气吞声啊,您若是看不惯了,命令兄弟们把他轰出去不就行了?”
“他与这酆都里的亡命徒不同,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啊?此人何身份?”
“我也不知道,只知他器宇不凡,不似寻常人。”
两人听得莫名,挠挠头难以理解五爷口中意思。
“你们俩还不赶紧去把客房收拾出来,难不成还要等我去收拾?”
“岂敢岂敢!我们这就去!”
望着楼上念卿消失的方向,鬼目面具下的人把玩着手中珠玉,露出一丝意味深长邪魅笑容。
一别半月,或者是一别三百余年,念卿自是有很多想同北云容说的,他将人给带进了自己房间,周遭昏暗,他点燃桌上烛火,给阔别多年的旧Y……X……Z……L……友倒了一杯茶水,禄达因为畏惧念卿,所以靠在最远的角落里蜷缩而眠。
“这鬼界一游,可是找到了何线索?”
“是。”
“知晓是何人所为了?”
“嗯。”
“何人?”
被问及此,北云容端起茶杯的手停顿在半空之中,面色沉重肃穆。
“万俟意长。”
第142章
此人名字一出,念卿似乎并未有太多惊异,只是默然地将手中茶杯斟满,见他如此,北云容复言道。
“天象星卦从来都在你掌握之中,此次应是也不例外吧?”
“不,我并未对此事做过占卜,自我渡劫升为上仙以后,西王母就不允许我擅自动用占卜术,更何况此次我下界寻你,更是不打算插手人界之事。只不过是上次我与万俟意长在曲逆一见时,我感知其身上戾气厚重,察觉他手腕上有不自然的黑痕,便有所怀疑。”
“他纵灵又是为何?”
“我不知晓,凡人多是贪婪体,即使是谦谦有礼的外表下也很有可能藏匿着无疆野心。”
“他要天下?”
“或者他有可能要这三界?”
灯火映照在北云容的脸上,借着光火看得见他的神情冷峻严厉,念卿喝完了手中茶水,将茶杯放回了原处。
“我不过是说笑而已,莫要当真,不过此事你最好还是别去涉险,听我一言,回月清尘去继续修你的仙道,我在天界继续等你来下完那一弈。”
“回去与否,没有定数。”
“不要胡闹,你前世在仙班做小仙修行了千年好不容易得来一升为上仙的机会,结果却因为那小子而功亏一篑,这一世好不容易修真至元婴,你又要重蹈覆辙吗?”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格。”
“什么命格不命格的,全都是胡扯,若是当年你不下界遇见他,哪儿来那么多糟心事?我看那个叫栾木的就是你的劫难,他若是不在,你哪儿至于沦落至此?”
“羽书,我不觉得这是沦落。”
透过摇曳微光,北云容正襟危坐地目视念卿,“从前下界游玩,不过都是走马观花,如今真正成了人,倒也领略了人间百态,各中滋味,人有人的活法,自是仙所悟不来的。”
“顽固!”
念卿见北云容说不通,狠狠将手中瓷杯扔在地上泄愤,北云容见他如此,轻笑之。
“通门一役,如何击退了挽岚和凰炎?”
“我如何身份,能应付不了区区凡人?”
“你明了了身份?”
“当然没有,我虽有运用仙力对抗,但都把握着分寸,鬼五爷携领手下死士解决了凰炎大半弟子,至于挽岚,因为突然自相残杀了起来,致使兵力不足,所以那两个门派只得暂时退出酆都。”
“挽岚为何内斗?”
“庄瑾玉因为进入通门无果,于是带手下众多弟子搜寻阴山,不予凰炎支援,以至于给了我们逐个击破的可乘之机,而此做法引起挽岚中一些人的不满,他们要求放弃阴山搜寻转而攻向酆都,但庄瑾玉始终不肯,致使挽岚内各成两派而内斗了起来。”
“万俟意长现在在何处?”
“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栾木何时回来?”
“他未言明。”
“此事事关鬼界,他身为判官居然迟迟不回来,看来鬼界也是没落了,竟是招用如此渎职之人。”
念卿戏笑道,忽尔想到了什么,起身在角落里抱来了一坛子酒摆到了桌上,“那些事就先不提了。你以前不是常说人间的十里醉好喝吗?这酆都荒凉,没有能入口的好酒,不过我倒是在鬼五爷的仓库里找到了这一坛,便拿了过来。”
“今生因为修真,倒是少有沾酒。”
“我本是想着,你若是鬼界一行,回来后仍旧记不得我,我便独吞了这酒的。可今日看来也可谓是我二人久别重逢,就当是用此酒给你接接风吧。”
念卿将两小杯酒给斟满后,递过一杯,他双手持杯相敬,北云容亦如此回礼,二人举杯畅饮,聊了许多仙界的变化,聊了许多人界的趣事儿,各自言欢,各自把酒,各自醉。
也不知夜深几许,几巡下来,少有沾酒的北云容因为不胜酒力而撑在桌上睡了过去,念卿将人给搬至床榻之上,替其将被褥盖好,夜深人静时分,清净几许,凝眸处是故人额间朱砂,念卿不自觉地用指尖轻触其上,回忆似暗涌澎湃,拍打一方心舟,那时候说不得,说不出的,在搁浅过后却仍是不得语。
指尖顺着北云容的轮廓轻轻滑下,“你倒是在人界潇洒了,可知我在仙界抱着如何念想?你又怎知我为何取名念卿,你不知道,即使轮回转世,你仍是不知。”
轻言过后,念卿自嘲地扬起嘴苦涩一笑,适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叩,于是他起身将门推开,入眼的是半截鬼目面具。
“何事?”
“客房收拾好了。”
“是吗?那我住过去吧,这儿就留给他了,是哪一间?”
“才刚过一更,想必念卿公子回房也不会急着睡下,不如陪我喝喝酒可好?”
“我累了。”
“公子可是偷了我一坛子十里醉呢,这点脸面都不赏?”
“那坛酒日后会给你银两的。”
“公子可别忘了,这儿是酆都,更是酆都易居,什么东西怎么收价都是我说了算的。”
“鬼五爷这是想要趁火打劫?”
“我行的就是趁火打劫的道。”
念卿脸色不悦,酒他刚才已经喝够了,况且现在心情不佳,根本没有兴致去应付此人,面对此般胡搅蛮缠,他没有再继续理会,自顾自地往前走,然而鬼五爷却在身后将他给一把捉住,引得念卿更为恼火,他用力挥手,本是想要摆脱纠缠,却没拿捏好轻重竟是不慎将五爷的鬼目面具给打落在地。
铁铜面具掉落在地发出一声碰撞的脆响,虽然廊道里昏暗,但念卿亦是能看见那被面具遮掩的肌肤上有着偌大一块红色疤痕,像是藤蔓蔓延在脸上生了根,末尾处经络分明。
鬼五爷不慌不忙地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面具重新带好,将那块伤疤给掩饰在面具之下。
“你的脸……”
“公子若是有兴趣了解,那就陪我喝一杯如何?就一杯,一杯过后公子可自便。”
知道今晚是拗不过这人了,念卿也泄了气,随他一同回了走廊尽头的里屋,里面暗香萦绕,几缕清香入鼻,顿时让人神清气爽了几分。
鬼五爷将仓库里的上等佳酿给提了出来,随即转身又加了些香料在香炉之中,使得四溢的酒香与此香气掺杂在一起更为和谐,他在木椅上坐下,将桌上酒杯盛满。
“念卿公子似乎不是寻常人?”
“聊你的事,为何要说我?”
“公子说得是,我一时好奇,失礼了。”
面具下的人嘴角上扬露出一丝魅笑,因为刚才见过了那疤痕,念卿这才注意到鬼五爷的左眼瞳孔颜色更为淡薄一些。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故事,说出来公子莫要见笑。”
“无妨,当个下酒菜也未尝不可。”
鬼五爷笑笑,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后又倒了一杯。
“公子知道酆都之人都称我为五爷,是因为我在家中排行第五,我原本不是酆都之人,是洛阳一大户人家的公子,前面有四位兄长,正因此我爹十分想得一女,那时候我娘是刚入门的小妾,为了博得我爹的喜爱,于是在怀胎之际便找来了算命先生,先生告知我娘腹中之子必为女儿,爹娘听了极为高兴极,可谁想临盆那日产下的是名男婴,我爹大失所望,对我娘从虚寒微暖到了残羹冷炙,娘的地位低了,我自是也不被人看得起,四位哥哥三天两头的欺辱我,这也就罢了,可我偏偏一出生就有通灵的能力,我从小就看得见鬼魂,我娘因此不喜我,他们更认为我是生性招鬼,甚至有传言说是我将娘腹中那女儿给吃了,占了她的轮回道,公子你说说看,这是不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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