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都没了,你留一死尸在自己身边又有何用?”
“没有!我妹妹没有死!你们看见她了,我知道她回来了!”
怨灵似是能听懂其言语一般,附和哀嚎一声,看着剑阵中黑气缠身的弱小身影,念卿叹口气。
“回来是回来了,只是已经不是生前模样了。”
“她现在何模样?”
“残破不堪,你若是将她尸体长久暴露在酆都阴气之中,还会使她更加凶化,只会害得她逗留在人界,若成为孤魂野鬼,便是难以去转世投胎了。”
“你骗我!!我不信!我怎么可能会害她,她还活着,白白净净的,模样十分可爱,不信你看看!”
提及此,那小子激动之余将裹着尸体的白布给揭开,然而那瞬间,一股恶臭气息散发出,周围人惊呼出声,黑布中的幼小的尸体早已是布满了尸斑,哪儿有白净可言,此模样与气味引得周围众人胃里翻滚恶心,可在这小子眼中,妹妹仍旧同生前一样,不过是睡过去而已。
“你这小子怕不是魔怔了,念卿公子有耐心同你解释,我可没有,你若是自己将尸体交出来,我便不伤你。”
面对鬼五爷的冷言威胁,小子只是瞪向他,将妹妹抱在怀里往后退,身后人群因为惧怕他手中尸体,怕招惹怨灵缠身,皆是四散开让了条通路出来,于是小子看准着时机拔腿往后逃跑,念卿早有预料,提起地上的禄达朝其迅猛一扔。
禄达本是在看热闹,也不知道何回事,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飞了出去,这一掷不偏不倚刚刚砸中前方逃跑的小子,然而让禄达更未想到的是,自己竟是被扔进了那小子身体里。
“哥……哥哥……哥……哥……”
鬼界之物皆可通灵,附身于凡人身上自是能让凡人通感死灵,被禄达进了身后,那一声声的幽幽呼喊传入小子的耳畔之中,那声音似是昔日良妹呼喊,却又为何带着浓烈怨气?
他吞咽唾液,心中恐惧激涌,不敢回头,他怕这一回头会看见如念卿所言的妹妹,他怕自己所执着的守护不过都是在害她,可身后的呼唤如同催促一般,越来越尖锐,似有无形之力迫使他缓缓转身。
然而就在他目视剑阵时,看见那被围困在剑阵之中断了条手臂,脸上还涌着黑色血泪的怨灵,本能地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开几步,奈何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馨……馨儿……?”
“哥……哥……哥……哥哥……”
“馨儿?真的是你?”
“轩……哥……轩……哥……哥……哥哥……”
被唤及了名字,小子才终是慢慢相信眼前这个怖人恶鬼就是自己的妹妹,他战战兢兢地爬起身,定下心神过后立即冲上前,将围困怨灵的十方剑给抽走,这一举动让众人始料未及,怨灵没了剑气镇压,加之酆都阴气浓厚,邪祟瞬间变得凶戾,残留的心智被刹那侵蚀,怨灵毫不犹豫地将眼前小子给冲撞倒地,就在其欲吸取阳气之时,北云容赶紧将缚魂扔出,一把将其收入囊中。
念卿随即上前将小子体内的禄达给抽了出来,禄达被扔在地上,它带着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连忙跳到了北云容的怀里大哭起来,而倒地的那小子因为刚才被邪祟袭击愣愣地坐在地上,还有些惊魂未定。
“你如今也亲眼看见了你妹妹现在如何模样,还是赶紧把尸体交出来吧。”
“馨……馨儿她留在人界会如何?”
“积怨化凶,难去往生。”
“那如何才能让她去轮回?!她生前已是饱受了折磨,死后难道还得不到安宁吗?!我求求你帮帮馨儿吧!”
说着,他对着念卿跪下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头皮被磨得出了血,挂在脸上一片狼狈。
“你求我又有何用?”
“我知道你们懂得捉鬼道法,肯定也能救她的!我与馨儿是被父母遗弃在酆都的,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本来发誓要照顾好她,却是连带她走出酆都都做不到,我只希望她死后能够安宁一些,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小鬼把头贴在地上久久不肯抬起,最后那句话说得沙哑哽咽,热泪涌出迷蒙了眼,自己此生又该到何处漂泊,又该以何处为家?
“对念卿公子来说这应只是小事而已吧,何不抬手度了这人,救苦救难一番?”
念卿看向北云容,北云容依旧对其点头示意,看来大家都是可怜这孩子的,既然如此,便是破例一回也未尝不可,于是他伸手接过了北云容递过来的缚魂,好在馨儿刚死不久,阴气尚不成聚,稍一运气,金色囊袋周围的黑气尽散,随后他将缚魂打开,一缕白烟就此随风而逝。
“轩哥,来生再见。”
馨儿最后一丝声音飘荡入耳,跪在地的那小子终是忍不住抱头痛哭,之前一直守着妹妹的尸骨,相信着馨儿只不过是睡了过去,有朝一日定会睁开眼再如往昔模样与他言笑,可是这一别,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这一别,世上再无相依之人……
鬼五爷将周围众人给遣散回屋,他抱起馨儿的尸骨往西郊而去,纵然身后的小子哭得如何撕心裂肺,三人也未作过多停留,这就是世间,熬得过其中痛苦放得一片天地,熬不过便是魔道地狱。
把遗漏的这具尸体焚烧之后,反反复复确认了三遍,几人才返身回了易居,而近了易居拨开迷雾之后,却是瞧见刚才那小子正候在门外,三更的夜有些凉,他衣着单薄似是已有些冻僵了。
第145章
“你妹妹已经被烧了,人是还不给你了,莫要在我这里耍无赖。”
“我是来找这位公子的。”
小子走到念卿面前,“谢谢公子刚才出手相救,若不是公子,馨儿也不得以往生,我也会一直与尸骨为伴而活不多日,好在今日有公子相救,才使我得以解脱,多谢公子厚恩,我想报答公子。”
“你有何可以报答的?”念卿瞥了眼小子红肿的双眼,从怀里拿出一袋银两扔了过去,“你之后是要死是还是要活,我也管不着,我不需要你的回报,拿着这些钱离开这个鬼城吧。”
“我……”
不待这小子回绝,念卿便是转身踏进易居上了楼,易居是鬼五爷的地盘,更何况外有两壮汉把守,他自是不敢贸然闯进,只得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本以为可以就此摆脱这小子,然而钱袋不多久便又从两个壮汉的手里回到了念卿处,想来定是那小子不愿接受,不要就罢了,此人死活与他何干。
念卿自是洒脱,次日同往常般在易居里待得无聊了些,想要邀约北云容一起去酆都四处转转,但北云容因为被禄达纠缠而脱不开身,只得让鬼五爷陪同消遣,不过酆都幽幽,除了薄雾和若现的楼宇之外,倒是并无其他景致,闲逛了一圈下来,两人行至酒馆正逢午时,鬼五爷提议在酒馆中用食休歇。
老板倒是头一次接待亲自上门的鬼五爷,点头哈腰的甚是热情,二人坐下后,念卿叫了一桌子菜品,少有人要那么多菜,后厨里的食材竟是还不够做,菜色上不齐全,念卿也不为难,可将所有能做的羹肴端出以后,两人却皆是不动碗筷,看得老板胆战心惊的,他不知这红衣者是何许人也,只知道若是饭菜不和鬼五爷胃口,鬼五爷发了怒,保不准他这家小店还能否在这鬼城存活。
然而,半晌过后,只见念卿瞥了一眼酒馆门外的白雾,正色言道,“你要跟踪我到何时?”
酒馆老板疑惑,顺着门外方向看去,只见一少年影子慢慢从白雾之中显现出来,那少年知道行踪暴露,于是直接行至念卿身前一把跪了下去。
“我家贫寒,自是无以为报,只希望能拼尽这一条性命为公子效力。”
“你唤何名?”
“唐谷轩。”
“既然你如此想为我效力,正好我现在没了胃口,可这么多菜肴浪费了又可惜,你便是帮我做事,把这桌菜给好好吃进肚子里吧。”
唐谷轩没有料到念卿会提如此要求,愣在原地眨巴了下眼,还未反应过来,念卿便是放下银两,起身离开了酒馆。
鬼五爷跟在其身后,哼哧笑出了声,“那小子没收下公子的银两,公子便是这般好生待他,可见公子心地着实仁慈。”
“不过是兴起出门,兴起用食,无兴便返罢了,突然没了兴致,又不能浪费粮食,正好那小子想要报恩,此举何乐而不为呢?”
鬼五爷只是笑笑,默而不语,何须去辨这话中的几分真假,此人本就是个随性之人,度人与否自在心意。
本以为唐谷轩会就此放弃,然待到他们回了易居,这小子又锲而不舍地守在了易居之外,每逢念卿出门,他便是会跟随在身后,好几天都是如此,没有想到他的毅力如此强劲,几天下来,念卿被纠缠地烦了,倒是他先认了输。
于是软下心来默许唐谷轩跟随在他身边,差遣这小子在易居内做做杂事,这小子倒是聪明,许多事一学就会,整日里勤勤恳恳不知疲倦似的,多一个不要工钱的苦力,鬼五爷自是欢迎,只是这小子天天缠着念卿,害得他想找念卿喝喝酒都没有时机。
而北云容这边每日无事都会去阴山处转转,不知何时通门又会开启,栾木又何时能回来,酆都之中消息较为闭塞一些,江湖上又发生了何事,他们不知晓,心下难免有所担忧,万俟意长现在又有何动向呢?
他伫立于山崖之上,俯瞰山下酆都城,眉头略微紧锁,乱了额间朱砂,禄达见他面色不悦,上前在其脚边蹭了蹭。
“恩公是在想念判官大人?”
“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应是快了,当初恩公喝下溯水之后,大人守在你身边寸步不肯离,照顾得细致有道,三个日夜都不曾未合眼,想来肯定也是舍不得放恩公一个人在这儿的。”
“三个日夜?”
“嗯……鬼界没有日夜,可是按照你们人界的时间推演,大致如此。”
“他难道不该这么做吗?”
念卿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禄达一下警惕,他不喜此人也惧怕此人,远远瞧见那身红衣,便束起了全身的鳞片做出防御姿态。
“若不是当初离尤你拿金丹换他性命,他早不知魂归何处了。”
“此事已成过往,何必再提?”
“对你是前世因缘,但对他不是,他记得清清楚楚,心中敞亮明白,所以在世间寻你三百年,不就是为了偿还恩情?这点小事理应他做才是。”
偿还恩情吗?
北云容不太喜欢此话,所以并未接言,只是转身从山崖顶上跃下,往念卿身边而去。
“怎得今日你一人?”
“我让谷轩去兰陵了。”
“你让他去查探万俟意长?”
“栾木一日不回,你一日不走,我也就一日不离开,那么又有谁能探探江湖风声呢?况且你我这等门派身份,靠近玉回只会让万俟意长生疑,倒不如让那小子去,既不引人注目,又能让他见见酆都之外的另一番天地,未尝不可呢?”
北云容思索一番觉得不无道理,于是点点头,准备返程易居,念卿随之慢步其侧,看了眼在身后的禄达,它跟在远远的始终保持着戒备,两人一兽行走林间只听得枯枝脆断的声响,除此之外无人继续言谈。
其实派遣唐谷轩去兰陵一事,是鬼五爷提的议,鬼五爷素来爱稀世之物,遇上这非比寻常的念卿,自也是有番主意,人指不定何时会走,而酆都少有如他这般的外来者,趁人留下的几日,多聊聊话,喝喝酒,惬意惬意一番,才能共往后回忆多思。
于是支走了那缠人的小子,待念卿回来,鬼五爷就将人给掳走喝酒言欢去了,此人一离开,禄达便是松了口气,跟随着北云容回了房,却是见北云容回房之后便坐在圆桌前斟茶独饮,眉间惆怅微浮。
“恩公到底还是在想念判官大人?”
身后传来的声音比平日里更为低沉一些,北云容疑惑地回头,却见一翩翩少年郎踱步而来,少年面容姣好,凤眼微狎,朱丹唇轻启,叶眉细腰,颇有女人姿态,让人难辨雌雄,其身后还拖着一条蓬松斑斓的尾巴,北云容心下了然。
“你可化为人形?”
“我好歹在鬼界也是待了上百年了,自是积了些修为。恩公可喜欢我现在模样?”
“化为人形作何?”
“见恩公一个人落寞得很,判官大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不如由我来陪陪恩公?”
言罢,禄达蹦跳到北云容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依偎在其怀里,獜兽本就好美色,待在美人怀中自是让他喜笑颜开。
“下去。”
“哎呀,我听闻凡人都是如此喝酒的,恩公似乎不喜欢酒,那么就这样喝茶咯,我给你倒杯茶。”
禄达顺手端起将桌上茶杯递至北云容嘴边,北云容扭头避开,眉头更加紧锁,厉声道。
“下去!”
“为什么呀?你们凡人不都是喜欢这样么?啊,我想起来了,我看书上说你们凡人喝水似乎都是要这样的。”
说着,禄达提起桌上水壶先是喂自己喝了一口,随即将自己的瑰色唇瓣凑向北云容,北云容被其举措惊动,也不知这家伙看得是什么样的春宫之书,然而不待他起身将禄达给甩开,门外便是有一人奋力破门而入,硬生生地将北云容怀中的翩翩少年给扯开扔在了地上,随即那人上前揪住他的衣襟。
禄达反应过来时,只见面前是一张放大的黑脸,眼前来的根本就不是人,完全是个恶鬼,他吓得一下变了回去,本能地想要逃离,却奈何尾巴被死死捉住。
“你这家伙偷偷跑出鬼界不说,还敢在这里勾引我的人?看来你是活腻了嘛。”
“判、判判判官大人,我哪有勾引啊,你别冤枉我!”
“你刚才都贴在北离怀里了,还说不是?!”
“我只是见恩公独自悲凉,好心陪陪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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