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楚昭,过来!”云晔一只手撑在梨树的树干上,正笑眯眯的招呼楚昭。
楚昭脸色有点泛白,昨天晚上被好好折腾了一番,今天早上差点没能起床。他不动声色的扶着腰,一步一步挪向云晔。
“云晔,你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朕现在是一国之君,岂能由你这样随意称呼,要是换做别人,早就把你杀头了。”
云晔不以为意,但是嘴上还是退让了三分,“是的,陛下!那啥,我想问问你,昨天晚上我说了些什么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楚昭就想到昨天晚上两个人围绕“生孩子”这个话题说了多么羞耻的话。他羞得脸都耳朵都红了,可是仍旧面不改色道:“朕怎么知道你说了什么,朕不记得了,你去问问别人吧!”
云晔挠着脖子道:“你也不记得啊,我又没做什么什么坏事,肯定是那臭土匪在记我仇,伺机报复我。”
他冷哼一声,“小心眼,斤斤计较,再也不原谅他了。”
楚昭打了他半晌,问道:“昨天晚上怎么了?”
云晔身子一顿,转身离开了,“是什么,就是被他欺负了几下而已。”
楚昭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云晔应该不止被欺负好几下,应该比他昨天晚上还要惨。至少他现在是能下床走路,只要没什么大动作,是看不出来大问题的。但是云晔不一样,他两腿以怪异的姿势岔开着走的,而且还一瘸一拐的,弓着腰,看样子是被欺负得不轻。
他又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几年过来了,云晔还是那般洒脱,活泼的性子,真是难得。”
“左相,三日之期已到,你想好了吗?回不回去?”陆明彦跪坐在钟离谋对面,认真的问他。
钟离谋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紊乱的节奏可见他心中的焦躁,“我......”
陆明彦紧张的看着他,打断他的话道:“左相,家国和儿女,孰轻孰重,还望左相三思。”
钟离谋睁大了眼睛看他,眼中布满了血丝,似乎在怪陆明彦为何要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良久,他重重的突出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像是卸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失神的仰头看着头上的房梁,“我跟你回闾国,你要等我,等我把楚昭安顿好,等我跟他道个别,等我,再好好的看看他......”
陆明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道:“好。”
千言万语,最难说的是一句分别。一句分别,转身离开,每一步都犹如踏在刀山火海,令人痛苦不堪,且不知,此去经年,何时才能相见。
钟离谋向来觉得自己是个性情寡淡之人,不会太怀念过去,也不太惦记人,即使和家人分开去塞北,他也能直接收拾东西,毫不留恋的启程离开。其实哪有性情寡淡之人,只是没碰上那个能让之朝思暮想的人,等遇上了,才会知道,所谓寡淡,那是给不在乎的人,而所有的热情都留给了心上人。
他看着楚昭,想要说分离的话,喉咙像是被掐住了,说不出只言片语。只是这话不能不说,国家正在危难之际,他没有理由在这里儿女情长不顾国家安危。大义在前,私情在后,难免会负了楚昭。自此一别,不知还能否再见面。闾国那样的情况,刺杀阴谋是少不了的,他能不能活着还没有保证,可是他不能退缩,那是他的国家,是他长大的地方,根基还在那里,若是一朝被北狄勾结闾国叛贼所侵占,那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无法做到事不关己,所以只有只身犯险,以求得国家安宁。
今生,他负了楚昭太多太多,若能活着,必定复归还,把那些他负了小皇帝的一一补回来,若他死了,则当长相思,那就,让小皇帝忘了他......
第60章 身不由己终一别(二)
“小昭,我有事情跟你说。”钟离谋眼睛低垂,温柔的给楚昭挽去鬓角散落的头发。“小昭”这个称呼是钟离谋私底下叫他的小名,那是作为两个人亲密的小乐趣,现如今说要他叫着亲昵的名字,说出最残忍的话。
楚昭睁大了眼睛看他,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眼里满是紧张,抓着他的袖子问道:“你要离开了是吗?你要走了对吧!”
“我......”钟离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一时语塞,那些分别的话他说不出口。
楚昭眼睛都有点红了,絮絮叨叨道:“你不能走,我不许你离开,你怎么能离开......”
钟离谋看着他这幅样子也很心疼,“小昭,你别这样......”
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接着惊慌失措道:“小昭,你怎么来了?!”
楚昭被他这焦急声给吓着了,他茫然的看着钟离谋,“我很好,没事儿啊!”
直到鼻子和嘴唇之间的位置传来温热的感觉,有什么液体从他的脸上掉落在衣襟上,他这才发觉哪里不对,抬手摸了摸,指尖触到湿热,带着血红色,原来是流鼻血了。
钟离谋急急忙忙的扶着他的脸仰面抬起来,声音都带着点儿颤,“怎么好好的突然流鼻血了?长乐,快宣太医!”
长乐也吓得脸色惨白,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叫太医,钟离谋抱着楚昭坐在怀里,拿着温热的帕子给他擦鼻血。小皇帝的鼻血流的有点凶,直到太医来了都还没止住,用了些药后才没有流血,一番折腾下来他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楚昭一脸苍白憔悴,仍旧抓着钟离谋的袖子道:“你不走可以吗?”
钟离谋此时心疼他心疼得要死,舍不得伤他一点儿心,顺着他的话道:“好,我不走,你先把身体养好,我不走。”
楚昭缓了一口气,靠在他身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一不留神人就走了。
事后太医看了下,说是没什么问题,因为天气干燥,再加上着急上火的缘故,所以才会流鼻血,只要服用一些“清热凉血”之类的药材或是膳食就好。
楚昭流了不少血,现下也累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钟离谋看他睡熟了,跟着太医去太医院抓了一些药材,又亲自熬煮,等做完这些端着药去给楚昭喝的时候,正好碰见丽妃从承欢殿出来,她身上还背着小药箱。
“丽妃娘娘。”
丽妃转头看见他,不知为何神色变了一变继而恢复正常,“钟离公子。”
钟离谋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上前问道:“丽妃娘娘是给陛下看病吗?”
丽妃淡淡一笑,“是的。”
“那陛下的可有无大碍?”
丽妃沉默了一下,笑道:“并无大碍,只是上火干燥的缘故,很快就能好了,这段时间公子还是陪陪陛下吧,陪他谈谈心,疏解心中的郁结便好。”
听她这么说,钟离谋心口松了松,“陪陛下这件事是自然的,多谢丽妃娘娘为陛下诊脉。”
丽妃点点头,“不客气,陛下还在里面等着你,进去吧。”
钟离谋进去就看见楚昭正茫低着头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把药端过去放在床前的小柜子上,发出一声“咔哒”的声响,摸摸他的脸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楚昭一晃神瞧见他,立刻把人抱住了,喃喃自语的叫着他的名字,“钟离谋,钟离谋,钟离谋,这可怎么办......”
钟离谋赶紧将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肩背抚慰道:“我在呢!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有什么不舒服的跟我说,我去找太医。”
楚昭自己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等他情绪平稳下来,眼底满是水光,眼眶红红的,他哽咽道:“我梦见你离开了,离开过后我再也没能见到你,我们从此以后天人相隔,,阴阳分别,再无见面的机会。”
钟离谋皱着眉头,心中一阵苦痛,温声道:“不要难过不要难过,梦都是反的,不可以相信,我们即使分开了还是会见面的,知道吗?”
楚昭定定的看着他,忽然笑了,捧着他的脸痴痴的笑,“是啊,梦都是反的,一定不会成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钟离谋担忧的吻了吻小皇帝的额角,心里头莫名发慌。
他本来想待到楚昭的身体好了之后再离开,但是他不得提前离开。一方面是陆明彦的催促,闾国来信,镇守塞北的苏将军一家战死沙场,北狄已经越过了塞北的那条防线,就要南下了;另一方面是楚昭的病根本无足轻重,只是他一拖再拖,佯装生病来拖住钟离谋离开的步伐。最后他一狠心,还是离开了,但是又放心不下楚昭,托人把王德全公公叫回来,代他照顾小皇帝。
在他动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楚昭就知道了,他那时躺在床上修养,听到有人传达这个消息,慌慌张张的就跑了出来,连一件外衫也没披。他刚走出承欢殿的殿门,就看见钟离谋离开的背影。他一手支撑着门,嘶声力竭的大吼,“钟离谋!你给我站住!”
钟离谋浑身一震,停下步伐,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人。
楚昭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来,声音嘶哑,眼底一片猩红,“你凭什么想走就走,当这庸王宫是什么地方?!”
“朕准你走了吗?你是朕的男宠,没有朕的允许,你别想离开庸王宫一步!”
“我楚昭哪点对你不好?处处宠着你,爱着你,你竟然还是想要离开,骗了我的心就想离开?我不准,我不准!”
“钟离谋,我费尽心思才把你弄到我身边,除非是死,否则你不要想离开我!”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他靠近钟离谋,一把揪住钟离谋的衣襟,满脸疯狂,“你敢踏出庸王宫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第61章 一线缘分引往事(一)
钟离谋轻叹一口气,摸了把他的脸,触手冰凉,责怪道:“虽说现在已经入春了,但是外面还是冷的,你怎么不加件衣服再出来,着了风寒怎么办?”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楚昭慢慢松开他的衣襟,眼里的疯狂退去,剩下哀求,“你不要走可以吗?陪陪我,陪陪我......”
钟离谋脱下身上的外袍给他披上,吻了吻他的额头,哑声道:“对不起,小昭,那是我的国家,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何尝不想留在这里陪着楚昭,可太多的身不由己束缚着他,逼他做出不得已的选择。他看着小皇帝,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在离对方十几步远的时候,他道:“楚昭,无论生死,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他绝然而去,不再回头。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他就舍不得离开了;怕一回头,他会活在失去国家和家人的愧疚之中。
“钟离谋!”楚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可是那人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钟离谋!”
那人依旧没有回头,走在直直的宫道上,身影越来越小,带着坚决而无情的意味,直至消失在宫道尽头。
“陛下,回去休息吧!”王德全看不下去,担忧的看着他。
楚昭像是突然被惊醒,抓着王德全的手,声音低哑道:“把朕的弓箭拿来!”
王德全大骇,“陛下,您要弓箭做什么?!”
楚昭红着眼大吼道:“快点把朕的弓箭拿来!快点!”
王德全吓了一跳,急忙唤人,“来人啊,快点把陛下的弓箭拿过来,动作快点!”
待宫奴把一张乌木长弓拿来时,楚昭伸手夺过,背上箭囊匆匆跑出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宽大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在脚边翻飞,沾染了不少尘土。他气喘吁吁的往前跑,他要去庸王宫的城楼,去那最高的地方,他要看着钟离谋。
王德全不知他要做什么,紧跟在他的后面哀哀切切的呼喊,“陛下,您去哪里?陛下您跑慢点儿!”
雍王宫的城楼,在整个雍国是最高的,站在上面可以一览整个雍国的风貌。楚昭站在楼顶,扶着城墙的石垛大口大口的喘气,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是密密麻麻的细汗。他狠狠地喘着气,紧紧盯着城楼下的空荡荡的宫道。只要走出这条宫道,就可以到达热闹的市集,那人就会混入人群之中,再难寻其踪迹了。
过了一会儿,宫道上出现三个身影,站在中间的那个身姿颀长,肩背挺拔,是他再熟悉不过了。
楚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起沉重的乌木弓,从背后抽出一只长箭,搭在弓上,把箭头瞄准了那道挺拔的背影,弓弦拉得紧绷饱满,只要一箭下去,就能正中对方的后心,到时候就再难活命。
紧跟其后的王德全见他这样子,吓得脸都白了,他跪在地上一句一句的劝告,“陛下,陛下三思啊,可千万不要随便动手,先把弓箭放下好吗?!”
楚昭不为所动,手中的箭也没有放下去,他就维持着搭箭拉弓的姿势,眼睛紧紧盯着城楼下的钟离谋,衣袂翻飞,满头青丝随着烈烈春风飞舞。蚕丝搓成的弓弦细韧,扣在拇指的皮肉之间,勒出一道深深地红痕,他也感觉不到疼,既不放手,也不放箭。
那个人要走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挽留?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只要杀了他,那个人就走不了了,就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陪着他入葬皇陵,生则同衾,死则同穴,那样最好不过了。
哈!那就杀了他吧!
楚昭动了动手指,弓弦拉得越发紧绷,生生把他的拇指勒出血来。在他就要放箭的那刻,耳边响起钟离谋的话。
“楚昭,无论生死,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那些疯狂的念头顷刻间被摧毁的一干二净,欲念得到扼杀,他整个也清醒不少,慢慢的收拢弓弦,茫然的看着那道身影入了宫道的门,接着融入集市不见踪影。他的脑子此时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发冷,没有一丝温度冷得他握不住手里的弓箭,“叮当”一声,铁质的箭头敲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心口一紧,“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陛下!”王德全大惊失色,“陛下你怎么了?来人啊,快宣太医!”
楚昭推开了王德全的搀扶,双手拄着长弓,全身的力气依赖在那张紫衫木做的乌木弓上。他随意拿袖子抹去嘴角的血污,眼睛盯着分辨不出身影的人群,声音沙哑的吩咐道:“王德全,让狄昀带领十万大军去援助闾国,让他一切听从钟离谋的安排,不管如何,也要保得钟离谋不受丝毫的伤害。若是朕的人有一点损伤,就要他提头来见!”
25/43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