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
“但是有一点不对劲啊……你明明不瘸,为什么要装瘸?而且虽说渊亲王也是带兵的一把好手,可那毕竟还是咱们兵,磨合程度肯定不及你。”
“当时是真瘸了。”喻恒低下头道,细长的手指拨弄了两下腿上躺着的小狐狸的胡须,小狐狸以为他要和自己玩儿,便翻身把肚皮露出来,呲着牙追着他的手指,尾巴也不挡了,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喻恒看过,还玩过了。
连晁和知秋对视一眼,一眼就确定了对方都不知道喻恒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喻小爷一边逗着狐狸,一边温吞道,“其实我自己也不太信,这狐狸可能真有点本事。”
说完他忽然从背后抽出短刀,在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在血还没渗出来之前,伸到小狐狸面前,道:“舔。”
小狐狸当即就怒了,一个翻身打挺差点没把自己翻到车板上去,扒着喻恒的膝盖才勉强站住,也不给他舔,就一直冲他张着嘴叫唤。
“嘘——”喻恒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配合点行不行,白给你吃那么多的鲳鱼了。”
小狐狸嘴巴是合上了,然后开始从嗓子眼里嘤嘤嘤,嘤着嘤着眼睛一圈就湿了,垂着脑袋在喻恒腿上兜着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直接一趴,把自己缩成个球。
原来这个姿势不仅可以保暖,还可以表达自己不想理人。
“……”喻恒感觉到很没面子,拎着小狐狸的尾巴想擦擦手,但是忽然眼神一狠,转手就去揪小狐狸的后颈毛,把它从身体的团子里弄出来,威胁道:“舔,不舔不抱你了。”
小狐狸红着眼眶冲他嘤嘤都不管用了,喻恒直接把它提起来悬了空,作出一副要把它从自己腿上扔下去的架势,小狐狸纵使有一百个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吭吭唧唧地给他舔了,舔完就伸着蹄子搭在喻恒的肩膀上,甩着尾巴要抱。
喻恒也一反常态的呼噜着它屁股上的毛,又用下巴蹭着它的毛脑袋,嘴上还“乖宝儿乖宝儿”的哄了它两句,才把刚才划开的手心转向连晁和知秋,道:“总之就是它能治伤,我已经试了好几次了。”
然而连晁知秋两人对它能治伤的惊讶远远不及对喻恒反常行为的惊讶,当然,这份惊讶之余还有几分对自己罪孽深重的埋怨,仿佛是他们亲手将喻恒推进了火坑了一样。
可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设想过那只有点傻气有点福气的小灵狐,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个又馋又懒又粘人的狐狸精,而且还把他们那个事儿精少爷给攻陷了。
只是为什么喻恒摸它的手法总觉得有点像在摸狐皮大衣呢?
“不过渊亲王留在那儿会不会有危险啊?”连晁认命认得比较快,“你说那姓卜的王八蛋怎么那么会挑时候来!你这刚把破佛放出来当饵,他就进了城了,万一他对破佛也有心,把渊亲王当成你给砍了,会不会影响到咱们后面的计划?”
“不会,他知道那不是我。”喻恒回答地很快,“估计现在来追我了,但他一时半会追不上。”
“……嗯?你又对他的马做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喂了点酒,我不方便露面,就让莽子去了,他说那马四个蹄子上安护甲了,砍不动,就把自己随身带的酒给它灌进去了。”喻恒解释道,一边皱着眉头认真地想了一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差不多被刑司放出来了,然后骑着那匹喝多了马,在路上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之后呢,会被金龙宴行刺导致增加的巡逻禁军发现,现在估计作为可疑人员在被押回去的路上了。”
第31章 珞珈行(二)
“说真的,我到现在都有点想不明白,当年卜恩为啥没有一剑劈死你。”连晁颇为遗憾道。
喻恒冷哼一声,“可能他时刻准备着被我砍死。”
其实五年前,当他从窗户被踢下来的时候,卜恩最后留给他的那个眼神,一直叫他感到奇怪,可惜当时他沉湎于自家四哥的死,纵容愤怒从头到脚地支配自己,没能问个清楚,也没能记个明白,如今提起卜恩这两个依旧是恨得牙痒痒。
不过卜恩想起他的时候牙关子应该也不会松宽儿到哪去。
喻恒完成任务似的长舒了口气,对着连晁道:“该问的你也都问完了,明天一早就回燕南去吧。”
“回什么燕南?你这么大的行动怎么能没有我……”连晁笑得像听了个笑话,不过只一下,他就笑不出来了,“不对,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和我说,你不会没想带我吧?”
“会很危险。”喻恒解释。
“你他娘的放什么屁呢?以前打仗的时候哪天不危险?”
“巧儿快生了。”喻恒提醒他说。
就这一句话,立马给连晁噎没音儿了,他张着嘴看着喻恒,仿佛着嘴皮子落在也不是,开着也不是。
“我感觉我也有罪,帮你把巧儿骗到手之后,就常年带着你在外面打仗,巧儿也是能吃苦,一路跟着你,要不是有了孩子还不愿意从前线撤回去呢,眼下孩子也快出来了,你也不想他像我一样,出生开始就没见过自己亲爹不说,还背上了克爹克兄的骂名吧。”
他这一席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的知道真相的知秋都忍不住握紧了手心,连晁显然也是被说服了,低着头目光有些呆滞却也温暖。
“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你动身回燕南,守好你自己的家,也守好我们喻家。”
连晁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地询问道:“那你接下来要去哪?这队伍是往边塞去的吧?要是真按你说的,他们会最近要动手,离太远会不会不太好办?”
他一口气问了很多,毕竟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不跟着喻恒做事。
喻恒犹豫了一下,在小狐狸的耳朵上抓了两把,坦白道:“我要去一趟珞珈山,本来是想在死前弄明白一些事情,但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掉,那要做的事就比较多了,顺便把这小家伙送回家,它一灵狐在外面跑不安全。”
“去珞珈山?那不是你坠崖的那个地方吗?”
“对,之前在皇上那儿,我说我看见喻三了,而且最近我也总梦见他,我上面几个哥哥,死后都留下尸体,只有喻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留下一把刀。”喻恒眼色沉了一沉,“而且如果白念不是要杀我的话,他引我坠崖估计是发现了什么,但是来不及说了。”
连夜行军不现实,出了城门没多远,喻恒就叫渊亲王留给他的温参军,去喊停了大部队,将士们得令纷纷下马,燃起篝火准备安营。
喻恒拉开胸口的衣裳,把那狐狸连身子带尾巴一块塞了进去,还没忘记低头嘱咐它一句不要作声,带好毛皮冠帽之后,便被那姓温参军和连晁左右挡着出了轿子,地面上倒映出他肚子鼓溜溜的富态影子。
喻府的十二暗卫一早便赶到前方的客栈的房间里候着了,看着喻恒大摇大摆地从走来,又大摇大摆地上楼,适时地打开门迎他进来,为首那人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脑袋上就扣上了浮夸的毛皮帽子。
“喏,就他。”那人被喻恒抓着肩膀,朝前面一带,正好推到了参军的面前。
参军一见立马双手交叠朝他拜了一拜,“见过渊亲王。”
“行啊,懂事儿,明天我再把这一身装备给他。”喻恒笑了笑,上前拍了拍被他推出去的男孩的肩膀,道:“莽子,明天开始跟着温参军走,路上能拖就拖,队里监军废话要是多就给他砍了。”
说完又转头对身后清一色武装的十一个人道:“以后我和连晁不在的时候,一切指挥都听莽子的。”
“少爷我……”莽子扶正了有些遮眼的帽子沿,对喻恒突如起来的决策有些欲言又止。
喻恒却压根没想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在他后背上来了一下子,笑道:“我什么我,老大不小了,该锻炼锻炼了。”
安排好明天的事情,今晚估计就是最后一个安稳觉,喻恒很懂及时享乐那一套,但屋里只剩下个连晁给他使唤。
“去,找老板要点热水,我要沐浴。”他一边从怀里往外面抖落那只狐狸,一边对不忍直视他的连晁说。
连晁早就受不了他俩这股腻歪劲儿,确认外面都是自家人看着之后,连忙屁颠屁颠地给他抗热水去了。
独自留在屋里的喻恒倒是犯上了难,那小狐狸塞进去容易,掏出来可费上劲儿了,身子软得跟水做似的,手一身进去它还又抓又咬,更不好拎出来。
他本来嫌屋子里冷,又懒得自己宽衣,让那狐狸这么一耍,最后只得无奈解了腰带,坚实的腰一挺,就把小狐狸给弹到床上去了。
只是腹部的皮肤上有点黏糊糊的,一摸还一手口水,那被强行顶出去的小狐狸四脚朝天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舔了舔小黑鼻子恋恋不舍的看着喻恒还没来得及遮上的身体,在那双曜黑的狐狸眼里,动物原始那股单纯感和狐狸独有的妖媚劲儿维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看得喻恒背后直冒凉风。
连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喻恒一个人站在廊子的窗边,望着被冰雪覆盖的荒原发呆,好信儿凑过去问了他一句在这儿干什么?
喻小少爷迟疑了一下,估计的在思索怎样去表达能让他刚才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想法不那么好笑,但这思索后的结果是无,他只好实话实说,眉目间还颇带困惑。
“我最近总有一种错觉……”他话一开口,就瞧见连晁在那儿憋笑憋得发抖,怒道:“连晨远你能不能先别笑?”
连晁憋着笑道:“我也不想笑,主要是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你用这种语气说话!”
直到喻恒一瞬间冷下脸,这嗓子里的嗝儿嘎儿笑声才算被压回去点,毕恭毕敬地道了一句:“少爷您继续。”
他一恭敬起来,喻恒的脸儿又冷不下去了,蹙着眉头,像个虚心求教的孩子一般。
“你读书多,你告诉告诉我书上有没有说过狐狸是什么俗物之类了的,盯着它的眼睛看一会儿会被蛊惑之类的,我最近总觉得我让那狐狸给嫖了,你知道它有多喜欢在我身上……你他娘的别笑了!热水都洒我身上了!好笑吗!?”
第32章 珞珈行(三)
客栈的条件一般,只有两张小窄榻,小狐狸一只狐睡一张,喻恒和连晁挤一张。
自打从喻恒那里得了那串平安扣,小狐狸就越发恃宠而骄,仗着喻恒再怎么放狠话也没真打过它一下,有事儿没事儿都往他怀里钻,喻恒有时候也老大不情愿,小狐狸就把耳朵向后一背,裂开大嘴一笑,要是头顶那张脸还冷着脸,它就用脑袋蹭一蹭,再哼唧两声,喻恒他多半也就从了。
但是今天的喻恒实在反常。
进屋回来就非要拿东西把它眼睛给蒙上,可惜没有趁手的,几下就被它给甩开了。
还死活不让它上床,它以为喻恒又是嫌它脚脏,便贴心地叼来手绢示意喻恒可以给它擦擦蹄子,结果被提着后颈毛和手绢一块扔到角落里去了。
夜里熄灯后,它还不死心地往喻恒被窝里钻,只可惜刚探进去了脑袋,喻恒就抱着被子用和人打架的速度腾空越到连晁的榻上,还不忘连晁往外踹了一脚抵挡住那只跃跃欲试往这边跳的狐狸。
这下可把小狐狸给委屈坏了,它才受宠没两天,就被一棒子打回了从前,那落差感简直无以言表,它小脸蹙起来,坐在床上望着他一顿哼哼,大毛尾巴还暖脚似的把四个蹄子一围,叫声那叫一个凄神寒骨,愣是把睡着了的连晁弄得心神不安的。
连晁他很为难,他宁可喻恒去搞断袖,哪怕是要断了老喻家的香火,也比他跟一只狐狸不清不楚强,可那狐仙大人孤苦伶仃地坐在那么大一张床上,哼哼唧唧地诉说着没人听得懂地委屈,而脚边却只有自己的尾巴。
一时间,他又觉得喻恒特别不是东西。
他推了推喻恒,想和他再谈一谈,谁知旁边闯上来的喻小少爷,此刻相当没睡相地入梦了。
奶奶个腿儿,还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好在小狐狸哼哼不了多久就累了,垂头丧气地跳下床衔起喻恒脱下随手丢开的几件衣裳,把它们围成一堆,自己趴上去转个圈儿一缩,权当那是个喻恒的替代品。
但它没想到它都让步成这样了,第二天一早还是被喻恒怒气冲冲地给抖了下去,害它在地上打了两三个滚儿才停住,想睁开眼瞧瞧怎么一会儿事,却被迎面而来的太阳光晃到睁不开。
光里,喻恒一遍遍的用力甩动着自己的外袍,一举一动都彰显了他的不开心,遗落在那上面的狐狸毛趁势而起,被暖阳映得一清二楚。
哦,好像过了正月天就要暖和起来了。
天暖和起来了,它也要换毛了。
臭道士说它换毛时候,像一团会蹦会跳的蒲公英。
*
日头刚升起时,大部队就准备出发了,喻恒披上抖落完狐狸毛的衣服,蹙着眉头躲在窗帘后面看。
连晁给小狐狸喂了些水,顺便把缠在它后腿上的腰带解下来,招呼着喻恒过来,要给他系上。
“你们几点动身?”
“午时。”喻恒张开手臂,方便他动作,视线却仍然胶在整装待发的军队上。
此时知秋应该已经照着他的吩咐,提前准备好了马匹等待接应他,但等大部队在走远一些,对他们而言更加有利。
“我昨天想了一宿,”不想连晁给他系好腰带后,却忽然口吻沉重道:“巧儿固然重要,但是照你说的,一场预谋了多年的战乱即将发生,我真的没法说服自己置身事外,让你和一个柔弱小姑娘去犯险。”
“况且如果保不住这个大家,我的那个小家又会是什么下场,怀瑾你放心,巧儿是明理的人,她不会怪我的。”
“……”喻恒神色僵硬。
他此行并非有意把连晁排挤在外,一来是事关喻三,还有可能牵扯到破佛刀的秘密,二来如若他真的无法从那个冰窟里生还,燕南总要有人接他的位置,他可没那么大方,把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亲兵无偿送给渊亲王。
连晁和白念都是跟他最久的,相比之下做事稳重性格还温和的白念是最适合的,只是这人死不能复生,至于连晁,脑子虽然是直了一点,但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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