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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素觉得，可能是由于蛛网世界的搭建者也并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就像小电脑曾经见过的空荡荡的联盟第一军校，越是机密的东西，越难被挖掘出来，就算是全息模拟游戏世界里，这个关键点也只能是空白而已。
难怪裴旭会说这趟不是来找密钥，而是来“猜”密钥的。
邯素暂时没有猜密钥的头绪，见白元帅准备出去，于是准备先去看看那个AI，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启发。
白元帅一边往那间实验室走，一边对旁边的科研院人员道：“今天之内把控制芯片植入并测试完毕，我傍晚会过来接他。”
实验室的门缓慢打开，邯素一眼瞥见里面医疗舱里，似乎坐着个人。
那人穿着科研院常给实验体穿的纯白色长袖，背对着门口几人，安静地坐在里面，听见门口的动静也无动于衷。
白元帅还站在门旁一动不动，邯素见他实在是拖沓，于是自己上前走到那AI跟前，好奇地去看他的脸。
这个AI长得很帅气，只不过冷冷淡淡垂着眸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邯素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见这个AI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就和邯素对上了视线，AI特有的纯黑色瞳仁像是漂亮的墨色玉石，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小电脑，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看了一会儿。
邯素和他对视了片刻，忽然觉得，这个AI好像有点眼熟。
*
裴旭望着那台灰白的小电脑，语气有点不可思议：“邯素？”
二号原本正在低头检查运行程序，听见裴旭的声音，突然转过头道：“你说什么？”
裴旭蹙眉，目光在小电脑上巡视了两圈，他忽然有点不太确定——虽然裴旭曾经在博物馆见过邯素的原型，后来邯素也给他画过，按理说是不会认错的。
但邯素出现在这里的巧合太过令人难以置信，并且因为四面灰蒙蒙的褪色情景，小电脑的样子并不能很清晰地呈现出来，裴旭一时竟然也不敢相认。
说不定和邯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电脑有很多呢，裴旭自我安慰道。
——蛛网里出现和他自己长得一样的npc，和邯素长得一样的小电脑，裴旭心里怀疑和不安交织翻涌，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就在他思绪纷乱之时，忽然听见二号说：“你怎么也知道他的名字啊。”
裴旭没反应过来：“什么？”
二号见他不明白，索性指指那台小电脑，开口：“邯素啊，你刚刚不是叫了他的名字？”
裴旭：“……”
二号似乎很喜欢这台小电脑，一提起这个话题，连话都变多了一点，他瞥了裴旭一眼：“你是不是从哪里听见别人喊他了？”
不管裴旭再怎么装模作样，二号始终不相信他是未来的自己。
毕竟二号是个坚定的无神主义论者。
“邯素的反应程序前几天刚刚搭建好，”二号一边说话，一边垂头看着旁边的小电脑，顺便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小电脑的外壳，对裴旭道，“你现在和他说话，他能有反应的。”
裴旭一向觉得自己思维敏捷，很少遇到过目前这样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的情况，只能干巴巴顺着二号的话往下讲：“怎么有反应？”
二号打开一边连接的机器显示屏，上面有多条跳跃的曲线，裴旭对这类古老的东西研究有限，只能凭借着理论知识，猜测这应该是小电脑的反应图谱。
紧接着二号又接连打开旁边几个机器，对裴旭道：“和他说话试试看。”
“……”裴旭一时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叫邯素？”
他的声音从机器旁连接的声波采纳口进入，裴旭看见自己的语句被转化成文字，投映在宽大的显示屏上，上边几条平稳的曲线突然跃动了一下，很快下面输出框里，一个字接一个字地蹦出了小电脑的回复：“对，你是谁？”
二号语气很有点无语：“你说这些废话做什么，邯素很聪明的，他能听懂复杂的句子。”
裴旭：“。”
二号自己凑近了那块连接小电脑的显示屏，随意地问：“今天要把你的显卡拆出来检查，好像出了点问题，你怕不怕疼啊？”
这次外界输入的语句有点长，声波转换为文字用了几秒，裴旭发现显示屏上的几条曲线跳动了起来，不显得杂乱，反倒很有点灵动的意味在里头。片刻后，小电脑的回应出现在了输出框里：
“人类说打了麻醉就不会疼了。”
二号似乎觉得很好笑：“AI又不能打麻醉，何况你还只是个小电脑。”
小电脑：“那我不怕疼。”
二号哄他：“我让他们拆零件的时候动作轻点。”
裴旭盯着显示屏里输出框的内容看了几秒，又转过头去看不远处摆放着的、安安静静的小电脑。
他忽然开口问二号：“你是这台电脑的管理员？”
二号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电脑闲聊，听见裴旭的问题，随口回道：“管理员？想这码事还太早了吧，邯素的基础构造还没搭建完善，反应系统也只是最初级的而已……”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偷听了两个人对话的小电脑突然在输出框里打出了字：“我想你当我的管理员。”
二号瞥见这句话，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到时候再说啊，不着急，你看你现在还这么小。”
小电脑慢吞吞回应了他：“我不小了，我会长大。”
裴旭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情景，二号和小电脑聊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怪人好像很久没有说话了。
他转头看向裴旭，挑眉道：“你怎么了？”
裴旭抬起眼，扫了一圈四周的场景，这里的场景搭建非常细致，甚至连科研人员脚边掉落的小零件都清晰可见，和外边——甚至说是蛛网内部大多看似真实却粗糙的地图截然不同，这间存在于一千多年前的实验室内部情景，搭建得完善且细心。
就好像蛛网地图的搭建人员对这间实验室无比熟悉一样。
并且这个npc也不对劲，裴旭的目光落在神情疑惑的二号脸上，至少裴旭曾经在蛛网里，从来没见过像二号这样自主反应能力极强的npc。
裴旭思考了几秒，对二号道：“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裴旭：我柠檬我自己，我醋我自己，我绿我自己
第85章 （一更）
听见裴旭问自己叫什么名字, 二号用一种“看吧我就说这人果然是骗子”的眼神看了裴旭一眼，而后道：“你难道不是未来的我么？我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
裴旭语气淡淡：“骗你的。”
二号对于他的坦率感到非常诧异，将注意力从小电脑身上全部转移到裴旭这边来, 蹙眉问：“你这人究竟是干什么来的？”
裴旭没回答他：“名字。”
二号：“……”
要是刚见面时报自己的名字，倒是没什么所谓，但被对方这么一逼迫, 二号性格里那点叛逆反而被激了出来。
“奇了怪了, ”二号随意地拍拍手, 从里边绕出来，“你既然根本不认识我, 那怎么会和我长一个样，还硬要跟着我来这里？”
二号上下打量了裴旭一眼, 语气狐疑：“你该不会是来这偷机密的吧？有那么蠢吗？”
“……”裴旭有点不耐烦和他说这些废话, 他四下看了看，两步上前，劈手夺过一个科研人员手里拿着的记录本。
那个科研人员npc反应显然没有二号灵活, 过了好几秒才开口：“你突然抢人东西做什么……”
二号抱臂站在一旁, 闲闲道：“没事，不是什么重要东西，让他看。”
裴旭将记录本拿到手, 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小电脑的相关数据，但裴旭不是来看数据的，他随手将记录本翻到最前面几页，扫了几眼, 很快在题头处看见了技术负责人的签名。
那两个字写得张牙舞爪潦草至极，如果不是裴旭对它非常熟悉，估计都看不出这两个狗爬字是什么玩意儿。
然而正因为太过熟悉, 反倒觉得无比陌生。
思绪有一瞬间的凝滞，裴旭定定盯着那个签名，周遭的声音和失色的场景都似潮水般退去，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太阳穴轻微地跳了几跳，裴旭抬起手按住眉心，脑中有一阵细微的神经撕扯感，尖锐的刺痛突如其来。
这是他的签名，裴旭不会认错。
这个奇怪的npc就是他自己。
而那台电脑……裴旭看向这个被叫做“邯素”的小电脑，心里逐渐产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正当他头疼地思考问题之时，旁边的二号忽然冷哼了一声：“你现在不想说，那就别说了，我也懒得浪费时间听你讲。”
裴旭听见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抬起头望过去，一群穿着制服手持电棍的人气势汹汹进来，二号朝那边抬了抬下巴，心不在焉道：“你去局子里慢慢解释吧。”
裴旭：“……”
事情蹊跷，裴旭当然不能被这些人抓走，正当他摩拳擦掌准备把npc们一撂一个倒时，突然门口的声音又嘈杂起来，隐约听见有人开口喊：“董事长。”
裴旭挑眉，哟，给人撑腰的来了？
他看见一位衣着优雅的女性朝这边走过来，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妆容得体大方，瞧起来是个很知性的女人，即使周围都灰蒙蒙的，也掩盖不住她温和的气质。
紧接着，裴旭听见一旁的二号开口道：“妈，怎么现在过来了？”
裴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女人柔和地对二号说：“正好闲下来，听说你过来了，也顺便看看你。”
二号似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很有点不好意思，强作冷淡道：“我没什么事，就来给邯素换个显卡。”
女人的目光落在小电脑身上，给邯素打了个招呼：“小电脑在这里待得还好吗？”
邯素很快回应了她：“我很好，谢谢你。”
“等实验完成，让裴旭带你出去玩玩，”女人的语气温和，像是真的在对待一个普通的朋友，“整天闷在这地方，对自主升级系统也不利。”
邯素很乖：“好，谢谢董事长。”
被忽视已久的二号不满道：“这位女士，你怎么一来就盯着我的小电脑看。”
女人无奈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我就和他说两句话而已，有必要占有欲这么强？”
二号被呛得咳了一声：“什么占有欲……什么玩意儿，我哪有？！”
女人不欲和自己的儿子争辩，裴旭正在一旁沉默地看这几个npc互动，忽然见她转过头来，看向自己，问道：“你还没有和我介绍这位朋友呢。”
裴旭没料到这个npc也能自主对玩家产生注意，不由得怔了一下。
二号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裴旭，立马说：“不是我朋友，路上遇见的，这个人特别奇怪！妈，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整容成我这样……”
裴旭迎着女人的目光，和她对视了片刻。
她仍是很温和，眼神却澄澈又锐利，裴旭和她相视了一会儿，忽然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捉摸不定，裴旭的头又隐隐作痛，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搜寻这种感觉是什么，有点熟悉的亲切，又有点……像是能被看破心里想法的不安。
女人忽然出声打断了二号的话，温和道：“我能请你这位朋友和我聊一聊吗？”
二号自然没什么意见，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快把他带走，我看着这人就觉得古怪。”
女人朝身后围着的一群安保人员示意了一下，让他们先行离开，而后礼貌地对裴旭说：“我姓陶。”
她邀请裴旭出了实验室的门，而后跟随她一起来到走廊尽头的阳台处，裴旭始终沉默着，没对这个npc的举动发出任何疑问。
阳台正对着一条大江，灰蒙蒙的阳光洒下来，江面上竟也能看出波光粼粼，远处有古老的铁盒子汽车在飞驰，空中似乎还未被开发出悬浮车和飞艇，一望无际的天空下安安静静，偶尔有鸟雀和笨重的飞行机器掠过。
这是个很安静的世界，裴旭心想。
大脑中的刺痛渐渐有加剧的趋势，伴随着阵痛而来的，是诡异的熟悉感和挣扎，裴旭隐约知道这些事情和自己有某种非常密切的关系，但他不是很愿意去想。
——太残忍了，并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
裴旭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搭在阳台栏杆上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身体经受过实验室级别的秘密改造，除了力量和附着其上的后遗症，裴旭有时候觉得，他还失去了更多的东西。
比如记忆。比如他为什么会接受改造的初衷。比如很多连他自己也不想去清理的乱麻思绪。
“觉得这里熟悉吗？”陶女士站在一旁，她在阳台旁的果汁机旁接了两杯果汁，一杯苹果一杯橙子。她将橙汁递给裴旭，同时开口问。
裴旭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纸杯，说：“不觉得。”
“我猜也是，”陶女士的嗓音很温柔，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自如，她叹息般道，“如果你还记得，应该第一眼就会开口喊我了。”
裴旭默然几秒，还是顺着她的话问：“喊你什么？”
陶女士直直地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旭竟然觉得这个npc的目光有点哀伤。
“喊我母亲。”她最后还是开了口，但避开了裴旭的注视，转而看向阳台外的风景，低声道：“抱歉，不得不在这个地方，以这样的形式告诉你。”
“我在蛛网里等了很久了，”陶女士这样说，她的面容仍是平静而温和的，“在蛛网被制造出来的第一天，我们就在等。虽然我等不到了，但蛛网还在，邯素可能也还在——如果我们把他保护得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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