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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古代架空)——凉蝉

时间:2020-08-03 15:21:10  作者:凉蝉
  玉姜低声道:“吓人……那你还笑?”
  岑静书揽着她肩膀:“我心里快活,自然就笑了。”
  靳岄想起幼时与她在封狐城外雪原策马驰骋时,她也是这样的快活表情。这儿的天好大——她的母亲,本来就是会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欢喜的性子。
  象队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古怪声响。嗤的一声,落在最后的一头大象似乎被什么刺中,没跑多久它便砰地倒了。“岩罕!”靳岄吃惊道,“怎么回事!”
  “赤燕的吹箭队!”岩罕一张脸白了,“那是毒箭!护好自己的,别被箭刺中……”
  话音刚落,靳岄便看见身后密林上跃起一个浑身绘彩的人。那人动作飞快,如一头动物攀在树上,抓起箭筒朝岩罕奋力一吹。
  几乎看不清形迹的竹箭疾飞而来,靳岄扑过去把岑静书与玉姜按倒,岩罕最为灵活,翻身躲过。靳岄起身,却觉得耳郭有些粘腻,抬手一摸,雨水混着血水。
  “小将军!你中箭了!”玉姜连忙去拉他。
  靳岄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狂风太急,雨水太重,他在象背上晃动,抓不紧玉姜和母亲的手。
  在他从象背倒下的瞬间,前方看不清去路的密雨狂风被撕裂了。一枚高辛铁铸造的黑箭射破水雾与风云,刺入那吹箭人额头!
  马儿一声长嘶,腾空越过低矮丛林。靳岄在混沌中只感到腰上忽然一紧,随即自己便被揽入一个温暖怀抱中。
 
 
第127章 逃脱(4)
  靳岄不用看也知道救他的人是谁。
  吹箭上的毒素令他浑浑噩噩,唇舌发麻,只顾得上回头抓住贺兰砜衣襟。贺兰砜把他抱在怀中,任由他颤抖的手抚摸自己脸庞。靳岄双目泛红,想喊贺兰砜名字,无奈无法出声。
  飞霄越过大象,直冲方才从树上掉下来的吹箭人而去。贺兰砜在吹箭人腰间找出绿色小竹筒,从中倒出两枚褐色药丸。他先自己吃了一枚,片刻后察觉无异,才衔着另一枚喂进靳岄口中。趁靳岄吞咽药丸的空隙,他吻吻靳岄的额头:“别怕,我来了。”
  追来的赤燕士兵渐渐逼近,大象背上的岩罕等人一直奋力驱赶象队往前跑,隐隐传来呼唤靳岄的声音。外间杂音贺兰砜全当作没听到,他只关注靳岄吃下药丸是否好转。直到怀中靳岄呼吸渐渐平顺,他抱着人跨上马背,让靳岄靠在自己身前,搭弓回身,连珠般射出数箭,暂且逼退了追兵。
  把靳岄护在怀中,他策马朝前飞奔。飞霄奋起四蹄疾奔,四面八方风雨如磐。贺兰砜听见靳岄说话,因声音含糊,仍是听不清。他拉了拉靳岄的兜帽把他遮盖好,应道:“我很好。”
  跑了一段,他发现大象停在前方。贺兰砜勒停飞霄,先看到的是象背上一位大瑀妇人朝自己投来的眼神。
  岑静书上下打量他,用手挡着雨水大声问:“贺兰砜?”
  贺兰砜登时明白,此人应该是靳岄母亲。他默默点头,不知道怎么回应,问道:“怎么停下了?不识路?”
  “靳岄说往这边走,可前方是赤燕王族陵墓,我们这等人不能随便进入。”岩罕按住玉姜的手,不让她驱使大象行动,“若是擅闯,会被巨石分尸……”
  “是么?”贺兰砜双腿一夹,往前而去。
  他分不清什么陵墓,只晓得这是一处极幽深的峡谷,谷中雾气弥漫,树林于风雨中疯狂摇动。他不理会身后岩罕的大喊大叫,消失在谷中。
  岑静书转头问:“你们不打算进去是么?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走。”
  玉姜哪里肯让她独自前行。猛地推开岩罕,玉姜喊道:“哥哥!我们偷走了大象,我们已经不能做奉象使了!你还怕什么!”
  她拍拍木旦的耳朵,木旦稳步朝前,带着其余的大象走入深谷。
  谷中没有想象中的赤燕士兵,往前走了一段,风雨声仿佛被高耸岩壁与林木隔绝在遥远的地方,只隐约听见雷声隆隆。岑静书担心靳岄安危,虽然知道他与贺兰砜在一块儿应该无恙,心里始终是忐忑。缓慢前行,渐渐看见雨雾中露出一角白石飞檐。
  赤燕王族的陵墓均以白石砌就,三三两两坐落在谷中。赤燕士兵不敢进入此谷,在谷外叫骂。岑静书回头去看,忽听一片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即便见泥尘扬起,天地间只剩风雨声而已。
  “……山塌了。”玉姜惨白着脸,“把人都给埋了。”
  岑静书抱住她肩膀,低声安慰。再抬头时忽见浓雾中出现一队赤燕士兵打扮的人。三人全都一惊,但那一队兵丁长身直立,齐齐朝大象行礼:“靳夫人,我等乃广仁王属下,在此恭候多时。”
  广仁王嘴上说着不愿意帮靳岄,但靳岄提到这个计策可将母亲一并带走,并且可扰乱赤燕内局,帮他松缓边境态势后,他细细地听完了靳岄的整个计划。
  这个计划如此的不缜密,几乎让广仁王在听完的当时当刻就断言“不可行”。广仁王行事缜密,没有万全把握,他不可能做出行动。但靳岄与他截然相反,靳岄不会放过任何可利用的机会。他一生中无数次脱离注定的命运、违抗写定的生死,凭借的全是瞬间生出的念头与机遇。
  靳岄与广仁王太不一样。他没有广仁王那样的余裕,可以细细把未来与命途逐一思量,也没有广仁王的身份地位,只要广仁王想,他就必定有借力的东西,或者是家族沿留的势力,或者是他手握的兵权——靳岄什么都没有。
  他铁了心要在飓风天里出逃,宋怀章踟蹰犹豫,最终点头,答应提供少许帮助。同时他确认,靳岄像靳明照,也像岑静书,他恨和爱的两个人,一同养育了这样一位性情炽烈、不懂伏首的少年。
  岑融不可能控制这样的人。宋怀章心想,即便用那头高辛邪狼或是靳岄的母亲来作威胁,也只能换得靳岄片刻的假装顺从。靳明照的孩子,骨子里就没有半分服从与温顺的天性,宋怀章诧异岑融与靳岄相识多年,竟然仍未看清。
  陵谷中驻守的赤燕士兵已经全部被控制。广仁王的士兵没有杀人,只是剥了衣裳换了装扮。陵谷向来是赤燕的禁地,寻常百姓根本不敢靠近,岩罕自从进了陵谷便彻底沉默,只不住抱着脑袋叹气。
  进入谷中,风雨稍歇。岑静书找到了歇在角落的贺兰砜和靳岄。靳岄吃了那药丸子很快精神起来,倒是贺兰砜趴在地上吐了半天,一张脸隐隐地发青。他也不说自己吃了什么,只坐在靳岄身边,让他靠着自己。岑静书见靳岄无恙,转头笑眯眯看贺兰砜,把贺兰砜看得害羞起来。
  他挠挠下巴,一双狼瞳左顾右盼,之前在靳云英面前的怡然自得完全消失。面对姐姐与面对母亲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尤其在看着岑静书的时候,贺兰砜会想起自己已经忘记了的阿妈的模样。他看岑静书与靳岄温柔说话,心想原来天底下所有的阿妈,讲话的语气都是差不多的。
  靳岄已经跟岑静书说过贺兰砜的事情。他坦荡,岑静书坦荡,反倒是贺兰砜别别扭扭,相当拘谨。
  “高辛人都这么俊吗?”岑静书笑着问,“你还有个哥哥?”
  贺兰砜点头。
  “你哥哥和你长得像吗?”
  贺兰砜又点头。
  靳岄看着他笑:“你平时话不是挺多么?”
  贺兰砜不声不响,拨了拨靳岄被汗水和雨水打湿的头发。拘谨归拘谨,两人的手一直没分开过。此时此刻还不是互诉衷肠的好时机,他们只能十指相扣,传递让彼此宁定的力量。
  陵谷山壁高耸,风雨难进。在这难得的安稳时间中,靳岄听见岩罕和玉姜正小声争执。他和贺兰砜起身走到两人身边,两人正为如何处理大象犯愁。
  兄妹俩形容狼狈,是两只因紧张和恐惧而疲惫不堪的小兽。与岩罕的焦灼不同,玉姜倒是带几分兴奋。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青虬帮的大船。
  “你们都同我们一块儿走么?”靳岄说,“等风雨平息,我们会离开陵谷,去海门镇找青虬帮。我答应过的,会让你们俩脱离奉象使身份,你们在海门镇生活也好,随青虬帮出海过江也好,悉听尊便。”
  兄妹俩互看一眼,玉姜应道:“我同你走。”
  岩罕:“玉姜!”
  玉姜:“小将军,我想离开赤燕。”
  靳岄微微点头:“岩罕,你什么打算?”
  大象在谷内三三两两分散而立,慢慢地咀嚼谷中草木。陵墓周围绿意繁茂,看着圣象们啃吃祭祀的神树,岩罕只觉得心中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感受,从脱离象宫开始,他和玉姜便被抛入一个巨大的、令人恐惧的漩涡。
  他们自由了,但还根本不懂如何抉择。
  “我……我带大象走。”岩罕说,“圣象从小被喂养在象宫,我得带它们找到新的象群。如果它们被象群接受,我就离开。如果不行,我来照顾它们。”
  “那你还要留在赤燕?会不会不安全?”靳岄问。
  “我往西边走。西边还有许多高山深谷,不归赤燕管理。虽然危险多,但象群应该大多在西面聚集。”岩罕抹了把脸,“我们现在就走。”
  他始终对停留于陵谷心怀恐惧。兄妹俩怔怔牵着手,最后是玉姜先哭了出来。
  两人自小没分开过,一腔莽撞的玉姜此时也终于感到了害怕:“哥哥……”
  下定了决心的岩罕拆下圣象身上的各类外饰。饰物缀满金珠宝玉,他全塞进了玉姜手中。“你拿着,等去了海门镇,要是能换,就全都换成方便随身携带的东西。”
  一旁走过的士兵笑道:“这些物件若是变卖,那可瞬间就腰缠万贯了啊。”
  玉姜要与他同分,岩罕全都不要:“我是进深山里过活的人,要这些有什么用?”
  兄妹俩依依不舍地道别。岩罕抹了眼泪,骑在木旦背上,领着群象从另一端走出陵谷。雨雾朦胧,万物影影绰绰,丛林浓郁如同一滩墨迹,巨象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气中,只剩远处隐隐传来的鸣啸之声。
  靳岄拍拍玉姜的肩膀,玉姜一双眼哭得通红。她知道在此一别,余生将难以与大哥再见一面。
  岑静书揽过少女轻声安慰,等玉姜情绪稍稳才问靳岄:“子望,我们去海门镇,之后你如何打算?”
  靳岄无一丝一毫的犹豫:“去封狐城。”
  岑静书吃惊:“你要做什么?”
  靳岄目色极平静,所有风雷只潜藏在唇齿之间:“我要让岑煅,万人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里说,靳岄在驰望原遇到了炽烈的贺兰砜。
  其实月亮自己也是个炽烈的人哇。写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呼应~
 
 
第128章 风平
  封狐城军舍大道的西北军军部中,岑煅捧着一碗馄饨吃得飞快。
  白雀关外金羌军队已经列出精兵,沿边线排布,战旗翻滚。
  与金羌的议和条件最终不能谈拢。最大的障碍便是已经被割让给北戎的封狐城北废城。北戎不肯让出,金羌不肯放弃,两方指责大瑀,大瑀做缩头乌龟,一声不吭。
  喜将军雷师之和岑煅客气道别,带着军队回到金羌。不久后,金羌列兵大瑀与北戎边境,伺机而动。
  岑煅实则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但萦绕在西北军军部上空的阴云一时半刻并不能消散:西北军自靳明照统领之后,从未有过败绩,两年前的惨败令所有人心有余悸。岑煅军功不显著,又是皇家血脉,军中对他半信半疑之人仍旧很多。
  看着眼前数封军报,岑煅放下大碗说:“金羌不可能同时对两个国家起兵,这回是打的什么主意?”
  在一旁摆弄地图的宁元成正要说话,门外有人奏报,仙门有信送来。
  宁元成奇道:“仙门?将军在仙门有亲戚朋友?我怎不知道。”
  岑煅看完那信,久久不语。送信前来的人不是军中信使,而是明夜堂的帮众。他亲手将信交到岑煅手中,甚至不肯让宁元成接手。岑煅把信放在灯烛里烧了,向那人道谢,亲自送他到门口。
  宁元成愈发的不解:“这信里有靳岄的消息么?”
  “这倒没有。”岑煅想了想,低声道,“信是夏侯信写的。”
  宁元成目瞪口呆:“……他……将军认识他?”
  “我不认得,但靳岄认得。”岑煅推窗看院中景色,低声道,“你可还记得靳岄给我写过一封信?”
  “你看完便烧了,元成怎么知道。”
  岑煅:“他在信中对我提及夏侯信,并且问我是否敢实现野心。”
  宁元成喉结一动,忙站到窗前。他不出声,只细细听周围声音,确定周围无人才近乎耳语般问:“可……那时你已经是玹王,官家登基,一切尘埃落定。”
  岑煅沉默片刻,低声道:“总之,靳岄提醒我,夏侯信其人吏道娴熟,可堪一用。……我没想到,夏侯信竟会主动给我来信。”
  ***
  此时的赤燕,飓风已经过去,天气酷热如常,沉闷难耐。姑姥山的山崖上,岑静书与靳岄坐着看景说话。
  “先皇之死疑点重重。我至今不相信他会立岑融为帝。”靳岄说,“岑煅没有争抢之心,但他若是知道先皇因岑融而死,必定大怒。”
  “煅儿与先皇感情其实不深。”岑静书接话道,“但他这孩子心气耿直,最看不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子望,你如今还不确定先皇驾崩的真相,你要骗岑煅么?”
  “我此前指望岑融为父亲平反,但岑融已经不可信任。岑煅若是上位,他定能为父亲和靳家洗清冤情。”靳岄道,“我不骗他,只是借助他的力量,去查一些我可能碰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
  “比如先皇身边内侍,杨执园杨公公的下落。”
  “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岑静书握着他的手,“娘亲也不愿看你再为这些事情奔忙,丢下这些,平静生活去吧。”
  “娘仍想去白雀关外找爹爹坟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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