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黄咏他哥黄昌。”陶子听着耳熟,“他哥十二三岁骑自行车,脑子给摔得有点不灵活,就只知道卖鸡蛋。最开始黄咏上大学,不偷偷带半袋子鸡蛋么,都是他哥闹着要装的,瞒着海关也得带……这怎么在这里闹啊。”
“叫警察吧。”苏齐云放慢了步子。
“大黄还躺在里面,我们叫警察把他家里人抓走,不太合适吧。”罗半仙劝道,“我去试试,他估计也是看大黄这样,一时心急……”
结果正走到那人眼前的时候,罗半仙傻了眼了,立马叫了警察。
那个人,手里拿着弹|簧|刀。
黄昌拿着刀,挟持着一个看着挺年轻的瘦高个医生,和一帮人僵持着。
“你想干什么。”苏齐云问。
黄昌看了说话的人一眼,细皮嫩肉的,斯文的紧,压根没放在眼里。
“这是那个抢救室做手术的病人家属。”旁边的小护士解释道,“我只是让他签一下字,他好像听不懂,就以为我问他要钱,忽然就生气大闹起来,非说自己有钱,今天非要救活他弟弟什么的。然后小田过来救我,两个人打起来,他就掏了刀……”
苏齐云看了罗半仙一眼,后者很机灵地退了出去,签字预结费用去了。
“老子不是没钱!老子有的是钱。”
黄昌还挟持着医生,粗红着脖子:“你们好好救我弟弟!我真有钱!”
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掏兜,周围人全体一怔,接着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居然自拍了一张。
“……什么人哪这是。这还留念?!”陶子坚小声说了一句。
“等着啊……老子的钱马上来了。”
他一只手仍拿着刀,悬在医生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操作着手机,只听嗖一声,像是信息发了出去。
接着,人群中叮咚一响。
那个人的神情很明显凝固了一下,他又按了一下手机。
叮咚。
他忽然顾不上手里这个医生了,放开他,猛地就朝着一个方向扑去:“是你!你还我600万!”
刀尖破着寒风,嗖嗖就朝着苏齐云脸面扎去,四周的人立即逃窜开,陶子坚刚要上前,就被人一把推开,接着,听着嗷嗷嗷几声大叫,黄昌被人狠狠扭住了手腕,活生生背过身去。
苏齐云单手制住了他,趁着他另一只手要来抓,又遏住了另外的手腕,把整个人反拧制住。
弹|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黄昌四下挣扎着,还想凭着蛮力挣开,还好这人一看就没什么章法,被苏齐云遏得死死的。
“别给黄咏丢人,别在医院闹。”他压低声音说。
“少废话!你还我600万!”
罗半仙恰巧回来,陶子坚迅速和他对视了一眼,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是他拦住那600万?
陶子坚忽然恍惚想起一件事,当时黄咏妈妈病重,苏齐云一直偷偷在付钱,加起来,好像差不多就是600万。
大陶神情无比紧张,但不是因为当前千钧一发的场面,而是因为苏齐云的脸色。
苏齐云一直没公开就医,向来都是他医院、苏齐云家两头跑,开导治疗顺便把控着,不许他药物滥用。
苏齐云发病也见过好几次了,这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苏齐云这个状态,是在咬着牙强撑。
苏齐云压根没有和这个医闹无赖理论的打算,他想着只需等到警察来,把他交过去就好了。
结果事与愿违。
人群外忽然就高嚎了一句:“我不活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就有人冲了上来,趴在苏齐云左胳膊上就是一口,疼得他肩膀一缩,可他忍住了,依旧没松手。
扑上来的是个孕妇,她头发乱七八糟的,看着像刚睡醒。
“弟妹,那600万,就在他那儿!”
那孕妇一愣,接着忽然哭喊起来:“家里那个不中用的死了,可怜我孩子还没出生没了爸爸,上头还有个得癌症的老娘,留下点钱,怎么就这么多人惦记呢!”
苏齐云听明白过来,这估计是黄咏老婆。
“大妹子大妹子。”陶子和罗半仙也听明白了,立即冲了上来,驾着她的肩膀把他从苏齐云身上拉开。
几个人正乱作一团,黄昌不知怎么就挣开了一只手,唰地抽出一支改锥!
陶子坚立即倒抽了口冷气。
那改锥高高扬起,接着就要往苏齐云头上刺下去——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冲了出来,一拳把黄昌打得一歪,接着就拽着黄昌的胳膊,夺了他的改锥。
这时候苏齐云才看清楚来人,居然是顾培风。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着一句:“警察!”
咔嚓一声,黄昌就被人给铐上了。
黄咏老婆先是一愣,接着一嗓子哭了起来:“你们不许抓他,你们把他都抓走了,我一个女人,这可怎么办啊——”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观察着,看警察完全没有要放过黄昌的意思,忽然往地上一扑,再站起来的时候,手上抓着黄昌的弹|簧|刀。
“你们要是把他带走,我……我就不活了!”
她的刀尖横对着自己的手腕,满眼都是疯狂的血丝。
警察果然有所顾忌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肚子。
接着两个小护士眼疾手快,赶忙一左一右架住了她。不架还不要紧,一架住,黄咏老婆反而急眼了,刀尖马上就要往手腕钻。
“让她割!”
所有人都被这声呵斥惊得一愣。
顾培风站在人群正中间,场面安静下来之后,他的语气平静了不少:“松开,让她割,现在割,我们都看着。”
“这是个孕妇!”左边的小护士立即瞪了他一眼。
趁这个机会,黄咏老婆一把推开小护士,右手立即举起了弹|簧|刀——
“慢着。”
她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但这笑稍纵即逝,她看向顾培风:“不是你要我割的么?”
“是啊。”
顾培风不紧不慢,对她干净地笑了笑:“我是说,你的割法不对,这样割,死不了。”
他用手指横着在自己手腕上比划。
“你该这么割。”
他把手肘翻出来,沿着竖向的静脉比划:“真正想自杀,你得顺着静脉割,看到你胳膊内侧的大静脉了么?就是它,顺着它,沿着血管一路拉下去,一路拉到你胳膊肘,拉到血管壁全部爆开,我保证你活不了几分钟,一了百了。”
苏齐云猛地回头,看了顾培风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前文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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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怪物
黄咏老婆的脸瞬间惨白,她的刀口还是竖向朝着手腕,只是刀刃明显有些发抖。
“你压根不知道自杀的感受吧。”顾培风轻轻笑了笑,“我可以告诉你——疼。很疼。整个视野都慢慢变黑,你在心里喊在心里疯,可一点用都没有。没人会听到,更没人帮你分担这份感受——这时候,你会开始后悔。”
他的脸,一瞬之间冷得吓人:“你开始后悔,开始想起自己的每一件遗憾、每一份不甘——你死了,就什么都完了。你想要的,没得到的,都还在这世上,和你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的死,无足轻重。”
黄咏老婆的手显著地哆嗦起来。
“好了,动手吧。”
顾培风朝她歪歪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刀尖颤颤巍巍,眼看真的就要接近静脉血管,一旁的小护士开始尖叫起来,忽然哐啷一声,她的手像触电般一松,弹|簧|刀被甩开在地上。
“带走。”
顾培风皱着眉,朝小护士吩咐。
这时候,他终于回过头来,关切地看了苏齐云一眼:“没事吧。”
苏齐云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神更是惊异又复杂。
刚刚顾培风说过的话,让他不得不联想,联想到顾培风手臂内侧那条长得吓人的疤痕。
这时候,走廊尽头“手术中”的红灯瞬间灭了下来,门后传来些低低的谈话声,接着手术室大门再次打开,一位带着手术帽和口罩的医生,低着头走了出来。
大陶赶紧大步走了过去,急切地问了些什么,那位医生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摇了摇头。两人交谈着,往避开人群的方向走了。
苏齐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另一位护士抱着板子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优秀的三甲公立医院总是人满为患,所有护士几乎都练就了传音千里的大嗓门,但这位护士只是很低地问了一句:“黄咏家属在么。”
苏齐云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只觉得好像踩在棉花上,四周的环境音也变得混乱且奇怪,好像有人一直在他右边喊着什么,但他听不清。
手术室门终于被大大拉开,一张覆着白床单的病床被推了出来,这张白单从脚开始,一直盖到了头顶上。
看到白单子的一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无声地炸开了。
他不知抓了谁的胳膊,只觉得自己的手凉浸浸的,全是冷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是黄咏么?”
没人回答。
刚刚平静下来的黄咏老婆,啊一声嚎哭起来。
苏齐云跌跌撞撞朝前走了几步,一个软倒,左肩靠上了走廊过道。
顾培风赶紧跟了上去,却被他无力地摆了摆手,挣脱开来。
陶子坚站在一旁,焦急地打着电话:“喂哥,我知道你在忙,能不能暂时安排个床……”
“黄咏家属?”
可能是熬了很长时间,手术室外的小护士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不知是谁应了一声,苏齐云再也看不清楚,他感到自己的视野在降低、降低,直到看到了一张雪白的床,他两眼一黑,被医生护士七手八脚接了上去。
“来得这么快。”陶子坚嘟囔一句,“是你们陶副院长喊你们过来的吧。”
几个男护士把苏齐云抬上去之后,把侧边床架翻上来,咔嚓锁死,带了几根像是弹力带一样的东西。
顾培风瞬间拽住了床头:“为什么会有固定带?”
一时之间,陶子坚露出了难以启齿的神情,他叹了口气,拉开顾培风的手:“我待会和你说。”
这张病床推着苏齐云,一直推进了手术室旁边的电梯。
旁边的一位女护士开始准备静脉推注液体,陶子坚忽然皱了皱眉:“这护士也太性急了,现在就开始推注?”
顾培风惊愕地看他一眼。
他直觉感觉不对,说不上哪儿不对,但就是觉得有问题。
冰冷的电梯门即将完全阖上,忽然,一只手掌横在了即将闭合的门中央。
电梯里的人被惊得一愣,静推注射的小护士莫名收回了注|射|器。
这个电梯肉眼可见的老旧,阖上门的时候都发出嘎吱老化的声响,这时候伸手,是不要这手,豁出去了。
这手立即扳住了一侧电梯门,活生生把门拉开,走廊里的光立即映了进来。
顾培风背着光站在电梯门口,朝里面的人问:“去哪?”
他就说了两个字,却莫名压得电梯里的人不敢说话。
这行人推着苏齐云去了十二层,精神科病房。 最高层。
大部分医院,精神科都是独立院区。市一医院过于老旧,又在城东二环中心处,实在没空间再开辟出一块地方做单独院区,只好放在最顶层。
这地方,和太平间一样,晦气地除了一些特殊的病人和医生,任何人都不会轻易踏足。
一路上顾培风盯着,倒没看出来他们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当苏齐云被彻底推进单独病房的时候,他就被彻底拦在了外面。
“不行,我要进去。”
“你现在进去只是妨碍治疗,等病人稳定了会让家属探望的。”最后面的一个小护士回头说。
陶子坚有些疑惑:“小姑娘你哪个科室的?怎么我从没见过你?”
“戴口罩陶总不认识了。”小护士答。
“陶总?”
这称呼总觉得怪怪的。医院里认识他的人,应该都跟着他哥一起叫他二陶,从来没人喊他什么“陶总”。
说话间,苏齐云的病床已经被固定在房间正中央,一位护士娴熟地卡住了滑轮,最开始被顾培风吓得没敢静脉推注的小护士,终于拿出了那支极细针管,打算静推。
“不行。”顾培风刚迈出一步,陶子坚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顾培风皱着眉:“起码我得知道那推的是什么药吧!”
“我一会儿告诉你。”
“撒开。”
病房里,一位男护士开始把固定带穿过床架,卡住苏齐云的身体。
顾培风当即甩开了陶子坚,指着里面的固定带:“那这又是什么?”
陶子坚有些心虚地看着地面:“这些……都是常规的,这是治疗的一环,云哥……都知道,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常规?这哪里常规了?你们究竟拿他当什么?”
陶子坚瘪了瘪嘴,没敢说话。
“说话啊,你们究竟拿他当什么?”
看门外起了争执,其中一个小护士抬手,拉上了隔断床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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