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告诉你, 难不成你不知?”
梦桓推开拉着他的两个弟子,上前一步,赤红着眼睛,指着贺九卿鼻尖道:“贺九卿!你就是个害人精!哪里有你,哪里就有杀戮!我告诉你凭什么,就凭他师风语跟我妹妹订了婚,不管我妹妹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师风语都娶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心思,你就是喜欢师风语!我偏不如你意!”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上都不太好看,几个华南的弟子上前拉住梦桓,压低声音劝道:“二师兄,你快别说了。蘅曦君还在此……再者说了,大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其实大师兄为人挺好的。”
“他为人好,他无辜,难道我们中州梦家就不无辜么?我妹妹就不无辜么?”
梦桓反手推开众人,厉声道:“魔族的人到底是怎么解了我们家的禁制,怎么害死我爹娘,我妹妹的,暂且不论。贺九卿不知廉耻,胆大妄为,他跟上师府的师风语有奸/情!”
“梦桓!”
贺九卿心尖一颤,压根不敢去看华笙,沉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跟师风语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即使我曾经离经叛道了些,可你也不能这般污蔑我!”
梦桓冷笑:“我污蔑你,我怎么污蔑你了?正好蘅曦君也在,师弟们也都在。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师风语对你根本就没有那种心思,一直都是你死皮赖脸纠缠不清!当初上师府为什么急匆匆地给他订了亲事,你心里不知?”
他单手指了指华笙,顿了顿,又道:“蘅曦君在此,你可敢对天发誓,你跟师风语之间真的没什么?你没有抱过他,没有牵过他,也没有在他面前袒/胸/露/乳过?你说!”
贺九卿这些都干过,可师风语是他同父异母的二哥,待他又极其好,在一处亲密些并没有什么。可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不知廉耻,胆大妄为。
也许师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有时候对他分外严苛。并且听不得“师风语”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要一说,就是一顿好打。
“我没什么可说的,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
贺九卿抬眼,磨着后槽牙道:“但是我二哥,绝对不可以跟梦漓冥婚!这样会毁了他一辈子!”
“既然你跟师风语没什么,做什么还要管他同谁成婚?”
梦桓昼息之间丧父丧母丧妹,满腔的怨恨无处发泄,尽数把罪责往贺九卿身上推。
“蘅曦君,就是你收的这个好徒弟,他那日在客栈,当着我跟师风语的面,当场就承认了!贺九卿说他喜欢师风语!他很喜欢!”
“够了!还嫌现在不够乱是么?”
华笙脸上如同覆着一层寒冰,眉梢眼角都冷冽异常,上下唇一碰,森然笑道:“梦桓,你也好大的胆子。本座原本念你小小年纪遭逢大难,稍微忍让了些。可你竟然胆大妄为,你师尊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简直放肆!”
“师叔!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袒护贺九卿!”
梦桓脸色煞白,攥紧拳头怒道:“我师尊一直都说,留着贺九卿早晚就是个祸害!为何师叔偏偏不听!”
平日里华笙在华南素有威望,又是华南的掌门。门下弟子也都恭称他的尊号,梦桓比起赤玄君楚卫,更怕的是蘅曦君。毕竟师尊再凶,也会护短。可蘅曦君即使护短,也决计不会护他。因此,梦桓甚少唤华笙师叔,这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唤本座师叔是罢,现在就滚下去反省。再敢在外胡言乱语,今后你就不必再回华南了!”
华笙冷漠地不近人情,只要他一发火,在场无人不是战战兢兢的。
贺九卿腿一软,又想往地上跪。可还有外人在,使劲捏紧了衣角,白着脸一声不吭。
“好好好,我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蘅曦君现如今偏宠徒弟,连是非黑白都不辨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还当华南的徒弟!即日起,我再不回华南!”
华笙冷笑:“是么?那你可知华南门规第一百二十八条,欺师灭祖,背叛师门者,当死!”
此话一出,在场其他人纷纷跪了下来,额头贴在地上,大呼“蘅曦君”熄怒。梦桓也想跪的,但他今日若是一跪,中州梦家的颜面何在?索性就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你们还不滚么?”
“是是是!”
其余的弟子赶紧起身,拱手就要告退。有个人见贺九卿还站在原地不肯走,赶紧悄悄地伸手拉他,劝道:“大师兄,赶紧走罢!若是惹恼了蘅曦君,你有几条腿都不够打断的!”
华笙冷漠地瞥过来一眼:“不准碰他,都滚!”
如此,哪有人还敢去拉扯贺九卿,一个个纷纷面露怜悯地望着他,随后逃命般地四下乱窜。
贺九卿见四周无人后,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他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抬手一擦。衣角都润透了一片。许久,才哆嗦着出声道:“师尊,我如果跟你说,梦桓方才真真切切就是在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信么?”
“为何不信?”华笙微微蹙眉,似乎有点不能理解,“你不是跟为师说过,道侣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小九,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不肯信我。你一直都有事瞒着我。”
贺九卿默然,抬手一揩满脑门的虚汗,余光瞥见华笙缓步走了上来,纤尘不染的素白衣角上用银线勾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活的一般缓缓流动。
师尊太干净了。看着好想把他弄脏,拉他一起共沉沦。
“师尊,我没什么话好说的,还是那句话,要么杀了我,要么就饶了我。”贺九卿破罐子破摔,横竖不能说真话,说了就是一个死字,也许华笙会查,但总归是有个过程的。越晚查出来越好。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才这般胆大妄为,为所欲为。”
贺九卿抬眸,小心翼翼道:“我知道师尊待我很好,以后我对师尊再没要求了。现如今只想求求师尊,莫让我二哥同梦漓冥婚,这样会毁了他一辈子的。”
华笙不悦道:“你一定要这么煞风景么?”顿了顿,又叹气,“这事由不得你,上师府和梦家之间的事,你少掺合,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他微弯着腰,将贺九卿从地上提溜起来,随手替他掸干净衣衫处的灰尘,淡淡道:“为师没有同你开玩笑,这里的事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师风语若是肯同梦漓冥婚,对你只有好处。”
贺九卿猛然抬脸:“师尊!我不需要这种好处!我知道师尊是为了我好,只要二哥肯同梦漓冥婚,足够堵住外界的悠悠之口。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说我同他有奸/情!”
“你都知道,为何还……”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过不去心里这关!”
贺九卿语气有点激动,上前一步扯住华笙的衣袖,红着眼道:“师尊,祸都是我惹的,我不要任何人替我担着!我从来都不在意旁人怎么说我,我不在意的!”
华笙道:“如果我在意呢?”
贺九卿突然哑言,近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才好。许久,才垂着头,闷声闷气道:“对不起师尊,是我为难你了。这又不是我们华南的内事,即使是师尊也插不上手的,我居然还……还这般为难师尊。我……我简直该死。”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俗事莫管,你随我回华南罢。”
华笙摸了摸贺九卿的头,温声安慰道:“事情总会有转寰的余地,你即使在这里愁断了肝肠,也是无济于事的。”
贺九卿点头:“好,我都听师尊的。”
☆、玉面小郎君
待离开中州后, 众人重回华南。不日外界便广为流传,师风语薄情寡义,寡廉鲜耻,已有未婚妻还同贺九卿纠缠不清。绝大多数人表示惊奇, 毕竟师风语的人品还是很让人信服的。因此, 还是极力把矛头指向了贺九卿。
据说师忘昔原本是让师风语前去梦家, 同梦漓培养培养感情,谁曾想半路和华南一众弟子碰了个正着。连梦家都不去了, 成日同贺九卿一处厮混。
不必说,这种瞎扯淡的消息定然是从梦家传出来的, 别人信不信, 贺九卿一点都不在意,唯一在意的便是华笙信不信。
师忘昔因此还痛斥了师风语一遭,将之关在殿内, 好一通谆谆教导。末了, 还关了禁闭。
原本, 楚卫的意思是, 上师府已经惩罚了师风语,而身为事件的另外一个主人公,也是罪魁祸首贺九卿, 定然不能逃脱罪责。华南这边也得有些作为才是,否则不能对梦家交代,更加堵不住修真界的悠悠之口。
结果磨破了嘴皮子, 把道理说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分析了当下的局势,茶都喝干了三杯,也不见华笙应声。楚卫一问才知, 华笙居然说已经罚过了。
楚卫能信才怪,眼尾的余光瞥见贺九卿虽然人在殿内跪着,可一双眼睛早就飘了出去,浑身的浪骨,看起来生龙活虎,精神抖擞,哪里像是受过半点伤的样子。
当即就冷声道:“华笙,你如今过于偏袒贺九卿了罢,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师风语原先也是矜贵出尘的世家公子,可自从遇见了贺九卿,连他长兄师忘昔的意思都敢当面驳!好好的一棵苗子都被贺九卿带歪了去!”
华笙轻呷了口茶,闻言淡淡道:“我心里有数,一罪不二罚,这是我们望曦峰的规矩。所以,我不会让小九进戒律堂当众受罚的。”
他放下茶杯,手指轻扣桌面,余光瞥见小九居然垂着头抠手指,顿了顿,才又道:“再者说,小九这回救了人,又助我夺回三件神器,有功。功过相抵,不罚不赏,师兄莫再为难他了。”
楚卫道:“我又何曾想要为难他?华笙,你看看他,跪那都没有个正形,这若是我望玄峰的弟子,早该被逐出师门。”
贺九卿一听,赶紧把手垂了下去,捏了捏衣角,这才悄悄抬眼去看华笙。见他神色淡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又垂下头,暗暗想着事情。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心里一藏着事,手里就不由自主有点小动作,不是绞手指,就是抠指甲盖,反正一定要有点事情做才行。
可是楚卫是不能够容忍有弟子这么不守规矩,一拍桌面,厉声呵斥道:“贺九卿!我没说你是么?你看看你,这么多师弟都在,你手脚乱动什么?”
“师伯熄怒,我不乱动便是。”贺九卿暗暗叹了口气,只得把手缩回了衣袖里,不一会儿,又悄悄地抠。华笙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楚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几眼,这才同殿内其余的弟子们道:“这次派你们下山游历,跟着你们大师兄,都说一说学到了什么?”
一个弟子道:“大师兄人特别好,他懂的理论知识很多,教我们如何区分死尸和活尸。”
又有一个弟子道:“还有妖魔鬼怪如何正确区分,大师兄也教了。赤玄君,大师兄这个人真的很好,每次遇见了危险,他都走在最前面,宁愿自己涉险,也要护我们周全!”
“是啊,上回在死人坑便是,大师兄怕有危险,先让我们回去守着,他一个人跳了进去。还在坑底救下了梦姑娘。旁人说什么,我们皆不知,可大师兄的确处处为人着想。”
越来越多的弟子七嘴八舌地补充道:“还有还有,大师兄教导我们,一定要做一个对修真界有用的人。所以带我们去日行一善,帮助贫困的百姓!”
“对对对!我还搀扶了老爷爷,老奶奶过马路,还去帮村民寻找丢失的猎狗!”
“就是!大师兄还特别会怜香惜玉,只要是年轻漂亮的姑娘来算姻缘,分文不取。那边的人都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什么……”
这个弟子挠了挠头,忽然满脸兴奋道:“叫玉面小郎君!大师兄还在人家扇面上题了诗呢,‘托买吴绫束,何须问短长。妾身君抱惯,尺寸细思量。’”
此话一出,场上氛围登时凝重下来,这弟子浑身一哆嗦,瞥见华笙面上如同覆了一层寒冰,赶紧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贺九卿原本还大为感慨,总算不是所有人都白眼狼,谁曾想遇见个傻缺二货,把这事儿都说了出来。当即低声骂道:“蠢货!害死老子了!”
楚卫才刚刚缓和的脸色,立马被这句诗气到勃然大怒,一拍桌面,呵斥道:“荒唐!这种淫/词/艳/曲,何人教你做的?简直不知廉耻!”
“这是《古乐府》,古人作的,又不是我瞎编的,师伯孤陋寡闻而已。”贺九卿说得极其小声,几乎是嘟囔出来。
如此一来,楚卫气得越发狠,当场摔了个茶杯,让众人都滚。贺九卿抬眸望着华笙,见他连眼皮都不抬一眼,立马就心慌了。赶紧带着弟子们出了大殿。
“梦家经此一遭,元气大伤,恐怕再不复往日辉煌,梦桓说暂且不会再回华南,留在梦家继承家主之位。我想起他同小九素来不对付,留在华南两人也是相看两厌,便允了。师兄莫怪。”华笙淡淡道。
“无碍,本该如此,无可厚非。只不过贺九卿虽然资质好,可素来荒唐,你还须得严加管教,否则难保不会再闯下霍乱。”
顿了顿,楚卫又道:“最要紧的是,我听说师风语自愿同梦漓冥婚,这事暂且得保密,不可告知贺九卿,否则他一任性起来,九匹马都拉不回来。华笙,我知你待他不同寻常,可有时候还是得以大局为重,你心里要清楚,莫要糊涂。”
华笙道:“师兄,我知。”
他起身,随意整了整衣袖,“那我就不多加叨扰,先带小九回望曦峰了。”
楚卫:“去罢,没事莫让贺九卿下峰,我看他头疼。”
华笙颌首,这才转身缓步踏出大殿,离得老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小九扯着一个弟子的耳朵,咬牙切齿道:“我他娘的救了你的狗命,你居然这么编排我?这种事情你都敢说,反了天了你!”
“大师兄饶命!我错了,大师兄!我说秃噜嘴了,我错了!哎呦,大师兄,哎呦,快松手,耳朵要掉了!”
也不知道是谁唤了一句:“蘅曦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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