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让那小吏站起来,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将官府内能找到的人都找来,哪怕是下人也行,本公子有事交代。”
李煦也不知道该怎么骂醒这些人,地震了到处乱跑,还敢跑到山上的寺庙避难,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上杭县四周也是群山环绕,县城是最空旷最平整的地方了,只要不呆在屋里,比去山上安全多了。
小吏不敢不从,他不知这年轻人是何身份,但总归是贵人就对了。
衙门里还有几个人,住在附近的衙役也有几个在家中,听到传唤,有的来了,有的死活不肯来,都大难临头了,谁还管什么公事啊。
李煦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人,老少都有,只有两个穿着衙役的制服,其他的恐怕都是下人凑数的。
行吧,有总比没有好,他心想。
“这县城中可有空旷且平整的地方?要周边没什么建筑物的。”李煦问他们。
大家低着头不敢吭声,只有之前那小吏小声应答:“如果您是要大片的空地,那应该就是城门口那块地了。”
李煦想想之前走过的路,点点头,那里确实空旷无人,一座五米左右的城墙就算倒下来也占不了多少地,他吩咐道:“你们去找些锣鼓来,沿街通知百姓,让大家集中到城门口那儿,就说郡守府来了官员,要在城门口传授水稻耕种技术,若是错过了这一次,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这是李煦临时想到的借口,各地负责农事的官员都会收到郡守府下发的册子,详细记载着改进的耕种方式,再有县衙将这方法传授给百姓。
李煦敢肯定,上杭县这边这个任务还没开展起来,正好让他充当一回农事官。
“还有,看看还有没有人在地震中受伤的,如果有,让他家人送到也送到城门口吧,先集中安置。把所有官员和衙役都喊回来,告诉他们,今日没到场的,以后也不用再来县衙了,一律革职!”
小吏听到“郡守府”三个字已经吓软了腿,再听对方那杀伐果断的气势,更是确信这个年轻人身居高位。
听说郡守府新上任了一位年轻的郡丞大人,指不定就是眼前这个,但这样的大人物会跑到上杭县这种小地方来吗?真是不敢相信。
他赶紧带着人去照办事情,衙门里最不缺的就是锣鼓,他们一人发了一套,然后分开到每条街上边敲锣边大声传递李煦的话。
这时候,留在城里的人不多,他们大声囔囔,躲在屋里的人也都听到了,然后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家门。
地动山摇时确实可怕,这可会儿风平浪静的,大家心里也安心了不少,走出来问:“真的是有官员来传授耕种之道的?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
小吏皱着眉头反驳:“大人大老远地从闽州城来,难道还能算到咱们这儿发生地动?而且县衙无人做主,有这位大人在,好歹乱不起来。”
百姓们可不相信郡守府的高官会在乎他们的死活,何况这地动也不知还有没有,真让那位大人遇上了,估计跑的比谁都快,县衙的那几位大人不就是这样,天还没亮就拖家带口出城了。
“行了,先带着家人去听听,大人吩咐了,让所有人都要去,免得你们一个人去听漏了话。”
上杭县城不大,约莫几百户人家,主街道也就那么三四条,剩余的零散住户也通知到位了,只是这些人家多数都在地动中损毁了房屋,一个个愁眉苦脸。
听到有官员来传授耕种方法,他们才有些喜意,如果真的能种第二季稻子,那他们今年就有余粮了,那拼一拼还是可以再建一栋房子的。
百姓们陆陆续续的出城,李煦站在城楼上往下看,只觉得底下走过的一群人全身冒着丧气,就跟马上要世界末日似的。
“您把全城百姓都集中到这儿来,是为了避免再次地动吗?”贺遵在一旁问道。
“嗯,地动时尽量选择空旷没阻碍的平地避难,或者是坚固的狭小空间。”但可想而知,现在的房子多是土木结构,钢筋水泥房都经不起震,何况这种土房子。
“下一步呢?总不能让他们挨饿聚在这里等吧,而且也不知要等几天。”
李煦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可以搞个演讲支撑到天黑,可是人都是要吃饭的,天黑后再把人留下来就得找其他理由了,而且还得让他们吃饱。
他歪头跟贺遵耳语:“你去看看县城的粮仓里可有粮食,若是有,就让人做一餐稀粥来,权当赈灾了。”
“若是没有呢?”
“那就去几位大人府上”借”一点吧,尤其是那几位跟着寇将军离开的大人,就说他们同意了的。”
贺遵点头,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惊呆了无数百姓,然后从人群中抓了两个身穿衙役制服的男人,让他们带路。
没人敢拒绝,刚才那一跳太震撼了,虽然只是五米高的城墙,摔不死人,但普通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地跳下来。
人越来越多,李煦让小吏去山上通知躲在寺庙里的人,用同样的理由,来不来就随他们自己了。
他问跟随在身边的小吏,“城中一共有多少百姓?”
那小吏很认真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约莫五千人左右吧。”
李煦大致数了下聚集到的人,估计不到三千,受了伤的百姓单独躺在一个位置,连口热水也喝不上。
李煦让他敲响城楼上的大鼓,鼓声一响,底下的百姓停下交谈,纷纷抬头看过来。
李煦手一伸,鼓声停,他大声说:“本官乃是郡守府农事官钟大人的手下,钟大人派本官来此地传授新的育种耕种方式,但没想到,本官来的不巧,遇上了地动,但此事迫在眉睫,耽搁不得,因此不得不将各位召集于此处,还望大家见谅。”
人群中有人高呼:“大人,您何不改个日子?这地动也不知还有没有,咱们得先保住性命啊。”
李煦心道:我还不就是为了救你们的性命才这么折腾的。
“肃静!”李煦大喝一声:“本官知晓,地动难以预测,但此处是最佳的避难地点,空旷无遮拦,就是地动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难道你们更愿意躲在破茅屋中等着被房梁砸吗?”
他指着躺在地上无药可医的伤员说:“他们不就是前车之鉴,”顿了顿,他高声问:“此处可有人会医术?若有,请站出来替伤员医治,该出多少医药费,全由官府承担。”
这话无异于说是一支强心剂,让百姓们相信这位年轻俊美的官员是诚心来帮助他们的。
地动中受伤的一般都是外伤,而且需要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几乎都是骨折,而这小小的县城,没有一个医匠会治疗骨折。
一对父子站出来,说:“老朽与长子都能治些外伤,但太严重的肯定治不了,而且药房昨夜塌了,没有药材也无法医治。”
李煦让小吏选几个认识的年轻人跟他们去药房看看,能不能把药材柜挖出来,实在不行,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深刻体会到,在一个生产力落后的古代,要赈灾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要粮没粮,要药材没药材,靠他一张嘴一双手能做什么。
第145章 先吃饱饭
去药房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抬着两组一人高的柜子,人群发出一声欢呼,人们麻木的脸上竟然露出一点笑容。
李煦没想到这么一样小东西就能带动气氛,赶紧趁热说:“先医治伤员吧,若是手脚骨折,可以先找根棍子或者木板固定好,免得伤情恶化。”
伤员的家属看到那对父子就跟看到救命恩人似的,围着他们团团转,剩余的百姓们依旧或坐或站地抬头看着李煦。
李煦也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天天气出奇的好,既不是大晴天也不是雨天,否则这场聚会没两分钟就得散场。
“还有部分百姓躲入山中,我们稍等片刻吧,本官既然来了此地,一定会将事情办好了再走,今日讲不完就明日接着讲。”
一名老者从人群中挤出来,双膝跪下,爬到城墙下哭喊道:“大人,县令大人不在,您可否替草民做主?”
李煦身边只有个老七,能替他做什么主?但拒绝是不可能的,“老人家请起,有何事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本官能解决,一定鼎力相助。”
老者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啊,草民有一相依为命的孙女,今年十四花龄,昨夜地动,城里人心动乱,草民的屋子塌了一半,有几个地痞流氓经过时掳走了我那孙女,至今未能寻到,大人,还请您帮帮草民,替草民寻回孙女。”
李煦脸色一寒,这种事根本不作他想,那女孩的命运怕是好不了,但人肯定是要找的,可贺遵还没回来,没有武力威慑,他根本镇压不住底下这些人。
怎么办?李煦瞥了老七一眼,叹了口气,小声说:“老七啊,靠你了,你可得替本王撑住啊。”
老七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王爷,您这话是何意啊?”
只听李煦大声说:“此事待会再说,老人家到一旁候着去,现在,所有人都站起来,到城墙下排好队,一百人排一排,免得后面的人听不到本王的话。”
大家以为是授课开始了,急忙去前排抢占位置,这么重要的事肯定是站的越前面越好。
这种时候,年轻力壮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第一时间挤到最前面的肯定是青年人,而且肯定是脾气不太好的青年人。
李煦让老七下去带着老者去认人,能认出来最好,认不出来只能走其他途径找人了。
从没有排过队的百姓你争我抢挤到前面,然后一群人依旧是糅杂在一起,连个队形都看不出来。
李煦咳嗽一声,觉得喉咙有点痒,也不知道是不是喊太大声的缘故,这片混乱一直维持到另一半百姓的到来,其中就有不少县衙的官员。
这些官员一听说有郡守府的大人来,赶紧自发组织民众下山,深怕晚了一步被革职查办。
这年头没有家族依靠的人,要想当官是非常难的,就算有家族,族里子弟众多,这次被革职下次能不能轮到自己也不好说,因此大家丝毫不敢懈怠。
等他们到来,李煦终于有人可用了,第一步就是维持现场秩序,方便老者认人。
居然没人对李煦的身份表示疑问,甚至连问都没人敢问一声,李煦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有了官员在场,队伍很快排好了,老七带着老人家一排排走过去,对方睁大眼睛看完一圈,留着眼泪摇头:“没有,我记得他们的样子,化成灰都记得,他们不在这里。”
几个官员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们的下属之前有在场的,便小声告诉他们原由,官员们面上也露出遗憾的表情,心里却想不过是失踪了一个女孩而已,肯定是找不回来的,就算找回来也是要死的,何必浪费时间。
李煦得知结果并没有太大的失望,但现在并不是找人的好时机,谁知道后头还有没有地震,暂时肯定是不宜在城里乱窜的。
这么一耽搁,时间已经不早了,李煦果真教了他们新的耕种方法,其实他并不知道细节,知道的还没有钟水清多,但没法,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忽悠他们出城的,好在他口才不错,又加上自己知道一些基本常识,除了种水稻,还说了其他农业方面的知识。
底下的百姓们听的非常认真,深怕漏了一句两句,要不是他们不识字,肯定要拿笔和纸记录下来。
天很快就暗下来了,李煦刚好讲完,口干舌燥喉咙都要冒烟了,身后才有车轮推来的声音,他往后一看,见贺遵领着十几号人推着几辆车过来,车上都是麻布袋装着的东西,估计是粮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米有了,可还得有锅有灶,有碗筷啊,真是麻烦。
贺遵把手板车停在城门后面,上来给李煦汇报:“粮仓里还有些陈粮,不知放了几年,有些霉味,属下还发现了寇将军他们运来的物资,那看管仓库的小吏无论如何也不许属下动那批物资,只好运了几车陈粮来,接下来该做什么?”
李煦摸摸空空的肚子,他们还是在路上吃了些魏县令家里偷来的食物,午饭也没吃,这会儿也饿了,“陈粮就陈粮吧,想必大家不会介意的,先想办法吃上饭,可这没锅没灶的,要怎么把米饭做熟?”
不过他更相信人民群众的力量,于是大声说:“今日耽搁大家半日时间,想必大家都饿了,本官从县衙运了些大米来,请大家吃顿晚膳吧,只是该如何将这米饭做熟,还靠大家集思广益。”
一听有免费的晚餐,大家都欢呼起来,也根本不用多商量,大家自发地去打柴搭灶,还不知从哪弄来了几口大锅,架在临时垒起来的石灶上,很快就闻到了大米的清香飘上城楼。
李煦正在喝水,闻到米香更觉得饿了,他看着底下忙碌的百姓,嘴角泛起一点笑容,说真的,普通百姓真的很容易满足,就这么一顿只有米没有菜的福利餐,就让大家乐的跟过年似的。
但也有人高兴不起来,县衙的几位官员聚在一起嘀咕:“这真的可以吗?未经县令大人同意私自开放粮仓,这位郡守府的大人官职到底高不高,有这权利吗?”
“他说是农事官钟大人的手下,那官职肯定比钟大人低,估计勉强与县令大人一个等级,我看哪,等县令大人回来后得吃不了兜着走。”
“也未必,说不定他上头有靠山,年纪轻轻又一身贵气,肯定是世族大家出身,他官职不高,但家中长辈有高官就行,还拿捏不住一个县令吗?”
“算了算了,又与咱们无关,这粮仓不是咱们开的,米不是咱们运出来的,饭更不是咱们做的,大不了不吃这一顿,到时候想牵连也牵连不上。”
米香四溢,许多人从昨夜开始担惊受怕,这一天下来根本没顾得上吃,这时候肚子早饿了,连几位官员也不例外,他们跑到山上的寺庙里避难,但人太多,寺庙的斋饭也供应不过来,他们只是随便吃了点点心,想不吃这一顿还真难。
“不管了,先吃了再说,县令大人能否平安归来还是未知数,总不能饿着肚子。”
饭熟后,李煦分到了第一份米饭,用荷叶包着,热气腾腾,但也只有这些,连双筷子都没有。
他思量着要不要用手抓饭吃,就见贺遵递了一双削好的木棍给他,他感激地道了谢,夹了口米饭塞进嘴里慢慢嚼着。
没有菜下饭并不是多么不能忍受的事情,肚子饿的时候,这样一份米饭就能让人很满足了。
等所有人都吃完,李煦也想不到继续挽留他们的理由了,加上这一整天都没地震过,想来是不会再震了,便打算放大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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