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掌师,车队突然停了下来,原因未知,不知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做?”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本来已经很少劳烦季远川出动,这次则不得不前来打扰了。
应独睿是走过来的,他见季远川的马能跑到车尾,还以为季远川的马是正常的。
季远川将目光从顾长盛的身上移向应独睿,想了想道:“或许是马儿累了,那就暂时歇歇,给它们喂些水和草料。”
顾长盛见突然出现的应独睿,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也只是一瞬间,神色很快恢复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应独睿得到了处理方法,很快便离开了,至于旁边的顾长盛,他根本没有认出来。
反正季掌师没有介绍给他认识,没准儿是根本不重要的人也说不定。
看着应独睿走远后,季远川也下了马,顾长盛没多想便跟着翻身下马。
虽说此时马看起来很听话的样子,但季远川依旧将缰绳牵在手中,而顾长盛则是毫不在意地任神马乱走,缰绳完全拖在地上。
眼见周围没了旁人,顾长盛靠近季远川,轻声道:“夫子,我只是想与你好好谈谈,不要再说气话,心平气和地谈谈好吗?”
还心平气和?季远川都要被气笑了,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只是这笑多半是嘲讽:“你竟然觉得我昨晚说的都是气话?”
看着季远川似笑非笑的脸,顾长盛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恐慌,这让他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空白,他轻声问了一句他自己都没听轻的话:“难道不是吗?”
季远川异常认真且用力地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十分缓慢地告诉他道:“我昨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没有一句是气话,那些都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我没有必要去骗你。”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顾长盛明白无论他如何欺骗自己,事实最终都会以非常直白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哪怕他心中一直不肯相信。
见他一副完全没了魂儿的模样,季远川明白,这次他相信了自己的话。
既然一切都说清楚了,就没必要再留下了了。季远川牵着缰绳就要走,这次马儿肯动了,他心里松了口气。
这时,背后响起一道轻浅的声音,轻到你不注意就会忽略,轻到一开口就消散在风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轻易地放弃我?
第136章 拒绝的夫子
因为什么?
因为你我之间没有信任,因为我们都回不到当初,因为我们的开始本就是一个错误……
季远川没有转身,背对着他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顾长盛你该试着长大了,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而我……也是一样。
我现在觉得自己很自在,不用再去思量,去权衡,更不用再去计划什么,我很享受现在的状态。顾长盛你也该走出来了。”
这句话给顾长盛的打击,远比季远川说心中无他更甚,他的心一寸一寸地变冷。
他一直以为曾经相伴的那段时光是能温暖彼此的存在,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吗?
对夫子来说,那段时间里,留给夫子的也不尽是快乐吗?他也曾经是夫子的负担吗?他似乎一直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一直都拒绝深思。
其实,他早就该发现了,那日他在青明山下守了许久,可一直没有等到夫子的解释,直到一个月后二叔的人找到了他。
那时他就该明白,夫子真的不要他了。
可是……原来夫子也曾为他们的未来筹划过,只是……一切都没有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顾长盛不禁产生迷茫,若是夫子不再需要他了,那他的努力还有意义吗?他一直苦苦坚持的动力就是有朝一日能保护夫子,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夫子身边,能够肆无忌惮地喊他的名字而已……
可若是这一切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难道是为了成为二叔口中的人上人?难道是为了成为母亲口中的光宗耀祖的存在?或者说是为了向嫡母复仇?
不,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能站在那个人身边而已……
可是,他却弄丢了……
如果那天他没有那么冲动,如果他当做没有看到,如果他悄悄退了出去,如果他没有说那些绝情的话,如果他没有伤害他……
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哪一刻,顾长盛如此清醒地认识到,他真的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车队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顾长盛只觉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他瘫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倾盆,雨点儿噼里啪啦地砸在顾长盛的脸上身上,可他却好像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他蜷缩在泥水中一动不动,只有一匹马一直不曾离开。
他好像又想到了那日的情景,尽管他一直拒绝去想,可那日的画面却一直充斥在他脑海中。
衣衫不整的夫子旁边躺着一个肤色雪白不着寸缕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皮肤是那么白,白到刺眼,身上还有暧昧的红痕,只让他觉得更恶心……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没错,他只是不该那么冲动,如果他更委婉一些,事情也许就不一样了……
他不断回想为什么他和夫子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似乎是从他离开那日开始……
那时夫子与他约定,每日必通一封信,他一直遵守着这个承诺,可是后来夫子的来信却从每日一封变为一月一封。
而且信中提到的多是与生意有关,与他抱怨生意不好做,因为竞争激烈,时有亏空,怕他责怪。
可他怎么会责怪呢,钱财这东西才最是无用,没了就没了吧。
于是他写信去安慰,但是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收到信了。
他派人去查,得到的结果却是夫子留恋秦楼楚馆,无暇与他写信。
他自然不信,并决定亲自回去看看。
刚下战场,身上血腥之气未清,又历经半个月的山水跋涉,马不停蹄的他终于赶到了夫子身边,可看到的却是最残忍的一幕。
他想起了夫子对他的誓言!
“若是我负了你,你便杀了我吧……”
好,那我就杀了你……
夫子当时要与他说什么……说什么呢?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一时怨恨夫子的无情,他就该狠下心来一剑杀了夫子;一时又恼自己的冲动,若是当时他没有那么做,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无比矛盾的他决定什么也不去想,将全部都放在心中。
直到有一日,他看到了夫子做的千金顶,如潮水般的思念瞬间侵蚀了他,他真的很想再见夫子一面,只是见一面而已。
可等他真的见到了人,他才明白,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远远地瞧上一眼那么简单,他更想的是让夫子陪伴在他身边。
就像从前一样。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夫子那天说了什么呢?他为什么记不太清了……
雨势越来越小,顾长盛闭上眼努力回想,可他能记起的只有夫子一张一合的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夫子说了什么,到底说了什么,如果当时他听见了是不是就不一样。
顾长盛的身体在颤抖,十指在泥泞的地面上无意识地抓挠,直到指甲翻开,露出鲜红的血肉,可很快又被泥水染黑……
夫子到底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顾长盛的十指深深抠入泥地中,麻木的他却没有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剧痛……
这时,一直陪伴着他的神马突然仰天长鸣……
顾长盛被马鸣声震得一惊,愣了许久,他突然傻笑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当时夫子说的话,他全都记起来了。
那时夫子是要解释的,他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那些话一定很重要,只要他听了,这一切就会有转机。
顾长盛就像抓住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双眼迸发出惊人的光亮,疲劳的身体也突然恢复了体力,他利落无比地翻身上马,朝着车队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是他忘了,时过境迁,那些话也随之不重要了,就算他听了,也什么都不能改变。
至少对季远川来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
……
躲过一场大暴雨的车队,终于在第二场大暴雨来临之前赶到了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牲畜都比人多,所以突然见到几百人的车队,一时吓得户户闭紧门窗。
季远川带人挨个敲了敲门,都无人来应,无奈只好在一所破房子前暂时安置了。
不过他依然没有死心,眼见着雨变小了,就让几个学生在小镇居民的门口背书,有的是小宛国语,有的是大秦官话。
这一招还挺有用,没一会儿,门口有一棵大树的那户人家就开了门。
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出来:“你们是读书人么?”
说的是小宛国语,或许是语速慢,季远川竟然听懂了,不过他还是不打算说话,便让小宛国语说的非常顺畅的利伯冉前去交涉了……
没过多久,其他十几户人家也全都开了门。
小宛国与大秦不一样,能读书习字的只有贵族,平民是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这些,所以面前这些人才会对他们读书人的身份异常看重。
第137章 无奈的夫子
经过一番交涉,最后季远川租下了两个相邻的宅院,虽然简陋,但胜在地方大,能够容得下所有的人和马车。
一座宅子负责卸马车,另一座宅子则专门伺候解放了的马儿,比如给马喂草料和刷马毛。
季远川正带着一群学生在为所有的马刷毛。
因为刚刚下了雨的缘故,马毛都因为污泥糊成了一个个硬块,四条腿真的成泥腿子了。
年轻人精力旺盛得很,没一会儿就由给马洗澡变为了泼水节了,季远川连忙从混乱中撤出来,但还是晚了,全身都湿透了。
季远川摇了摇头,无奈地去让人多烧些水,免得到时候有人感冒。
因为两座宅院之间的土墙特别低,还不到季远川的腰间,所以他为了省力并不打算走正门,而是直接手一撑从墙上越了过去。
可就在他落地时,他发现墙角好像堆了个什么东西,远远瞧着像是个人形,一个被泥浆包裹住完全看不见正脸的人。
这是个人?应该是个人吧!
季远川朝着泥人走了过去,待走近了再仔细一看,没错……确实是个人没错了。
只是这人为何躺在泥水中昏迷不醒?难道是被人追杀?
可也没瞧见什么血迹啊!
季远川将此人埋在泥水中的面部抬了抬,以免他不能呼吸,然后再看了看自己一身洁净的衣衫……
犹豫了一会儿,季远川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没过一会儿他就带了两个人回来,他指着角落里的人道:“把那人抬进去清理一下!”
其中一人顺着季远川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什么也没瞧见,直到把视线下移这才看见那儿好像趴着个人,他吓了一跳,惊讶道:“季掌师……那是什么?是人么?”
“没错,那就是个人,快抬他进去,其他的等会儿再说。”
“哦!”
被季远川叫来干活的两人老老实实地将人抬了进去,季远川本来也打算跟着进去,但转念一想,也许那人的周围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于是他便在那人昏倒的地方左右都看了看,可就在他走过土墙的尽头即将要转弯时,迎面对上了一双圆滚滚的大眼。
季远川吓得后退了几步,而对方也迅速地将头缩了回去,似是被他吓坏了。
若是他没有看错,那分明是……季远川忙转过弯去看……果然看见一双惊恐的大眼!
不要问他为什么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出情绪,只因这匹马实在太人性化了。
似乎是因为他看的时间过长了,那马还往后退了几步。
既然神马在这儿,那刚才的人肯定就是顾长盛了。
这家伙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季远川也没继续管神马,扭头就往回走,拿了一些草料回来放在它面前,也不看它吃不吃,人又转身走了。
一回宅子就有人上前提醒他:“季掌师刚刚抬回来的人醒了,他不肯沐浴,还说要见您,季掌师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季远川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淋了雨和洗马的人可有沐浴了?”
“没有,大家还在排队。”
“既然那人不愿意洗,那就别洗吧,大家先沐浴了再说。”
这学生听了,笑了:“好,我这就去和大家说。”
……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大半的人都洗完,季远川也慢慢悠悠地扛着澡盆冲浴去了。
特殊时期,没有那么讲究,能冲个热水澡已是十分不错,毕竟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就在他冲到一半时,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从外面冲进来了一个人。
这小农院能有个浴房就已经十分不错了,你不可能再过多要求里面还有屏风啥的。
所以季远川看了看光溜溜的自己,再看了看那在泥水中泡过的人,冲淋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季远川本想将他轰出去,但一看那人手里拿着的不知是谁的衣物和搓澡巾,他扭过身,背对着他继续冲浴。
而顾长盛反射性地将门关紧,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在季远川的身上侵略。
为什么觉得后背热了起来?这气氛蛮尴尬的,尬得季远川只想快点结束眼前的局面,他草草地冲掉了身上的泡沫,随意将身体擦干后就开始将干净的睡衣往身上套。
因为不习惯这个时代的亵衣,所以他晚上一直穿着自制的无袖直筒睡衣,不用系带子,凉快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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