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脸,只露出眼睛,平日冰冷的眸子因为柳絮过敏的原因有点泛红,眼尾也染上了一点绯色,瞧着怪可怜的,像是叫谁给欺负哭了似的。
江初霁眸色渐深,收回目光。
一旁的李健迟疑片刻,不太确定地嘀咕:“那不是程安吗?”
这回程安已经走远了,江初霁转头,漫不经心地问:“你认识他?”
李健眼珠转转,一边在猜测江初霁和他的关系,一边套话似的问:“江哥你认识吗?”
江初霁勾勾唇角,“听说过,高一的,长得不错,学妹总和我念叨。”
这话李健听来就是不熟,有什么瓜就赶紧爆。
“长得帅有什么用啊。”李健抽着烟,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是个gay。”
江初霁瞳孔猛缩了一下,旁敲侧击地问:“这样啊,那你还知道别的吗?”
李健察觉出江初霁对程安的事情很感兴趣,于是卖起了关子,“他可不简单啊...我跟你说...”
“他初中好像有个小男朋友吧,后来让一看程安不爽的小少爷给捅了,当场就死了。”
“后来他就跟疯了似的,跟那男生他妈一起,把那捅人的给告了,什么补偿都不要,就让他坐牢。”
江初霁听的莫名有些烦躁,涌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他竭力把自己从这情绪里摘出来,就听李健还要说。
“后来更狗血,我也是听说...”
江初霁看到赵寒和林语堂已经往这边走了,指了指那面,拿出手机笑着跟他说:“我听着还挺有意思,先加个微信,改天我单独请你,你跟我好好说说。”
李健应下,扫了二维码,江初霁又说:“这事传到我这就停了吧。”
李健愣了一下,接着江初霁语气略带失落地说:“感觉他挺好看的,就是人有点冷淡,跟他搭话都不怎么理。”
李健恍然大悟,这是要追程安啊,难怪刚才一直盯着他看,又感觉刚才自己说的话跟背后讲究人家似的,附和着说:“明白,这事我就当忘了。”
然后又想起什么,正要开口。
赵寒就飞扑过来揽住他的脖子,“老李,我可算出来了。”
“三哥,你们俩聊什么呢?”又问江初霁。
“聊你为什么月考又考倒数第一。”
“???”
第15章 程安的回忆
小巷里很脏,下雨也冲刷不掉那种肮脏。
到处都是水洼和泥坑,青苔恣意蔓延,在 破旧的墙上向人们展示它婀娜多姿的脉络。
它们一定不知道自己丑死了。
我听到远处传来几个小孩的嬉戏声,很吵。
他们看到我,先是无视我,然后其中一个的对着其他几人小声说了些什么,下一秒他们像一阵风一样从我身边经过,脚旁的水洼被他们踩得水花四溅,泥点全都粘到了我的鞋上。
又吵又烦人。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蹲下去把那些泥点擦掉,我弯腰擦了好久才把鞋擦干净,站起来的时候头上出了一点汗。
天已经晴了,我想学着书本里那样去沐浴阳光,可是光照不进巷子里。
那就算了吧,反正我也不是很冷。
我沿着小巷慢慢地走,熟门熟路地回到我家,推开大门,它发出不堪重负支离破碎的惨叫。
“欢欢回来啦。”
喊我的人是我外婆,她正坐在院子里晒豆角。
我叫程安,欢欢是外婆给我起的小名。
虽然听起来像条狗,但是比程安好听一百倍。
不,一万倍。
“嗯。”我点点头,过去帮外婆的忙。
“奇怪...”我小声嘀咕。
外婆虽然年纪大了,但耳朵很灵,她问:“怎么啦?”
“没事。”我只是奇怪,为什么院子里有光。
晒好豆角之后外婆就回房间午睡了,我搬了把生锈的铁凳子,坐在院子门口观察在电线上交头接耳的麻雀。
不久我又听到那群小孩的声音,这回他们多了一个人,一个又高又壮的男孩。
不得不说,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逼。
一行人走过来,为首的那个傻逼盯着我,似乎要看出一丝破绽来,我冲他扬唇,问他:“怎么?没挨够打?”
我看到他肉眼可察地哆嗦了一下,然后嘁了一声,他身后那几个人就跟没学过中国话似的,把傻逼当成他们的母语老师,也跟着他嘁。
那个大块头傻逼从小就带着这群人欺负我,他们嘲笑我长得像个娘们,他们说的确实没错,我倒是希望我能长得凶神恶煞的。
他们会在下雨的时候把我推进水坑,会把我的书包踩在脚底,会把我踹倒在地,然后对我拳脚相加。
是他们让我知道,原来天真可爱是不可以用来形容所有小孩子的,他们是阴沟里爬出来的恶魔,抓着我的脚把我往沼泽里拽。
他们在这个小巷子里建立起了属于他们的小小国度,如果有违抗他们命令的异类,就会被国王一声令下处以酷刑。
我就是那个异类。
我从五岁被他们欺负到十岁,为了对付他们,我在三年级的时候溜进一家黑网吧,笨拙地用着还不熟悉的键盘打出一行字。
怎么样才能打死人?
可能这个问题太危险了,我并没有搜到。
真遗憾。
直到有一天,我被傻逼堵在巷子里,他伸出手要揍我,我抢先扑上去给了他一拳,我俩扭打在一起,像两只为了争夺地盘互相撕咬的野兽。
后来我俩都伤得不轻,我看出来他有点露怯了,因为我真的下了死手。
我知道只差临门一脚了,这时候不能输了气势,于是我冲上去,又给了他一拳。
他骂我是疯逼,但是他不敢上前了。
他们向来欺软怕硬,如今我变成那个“硬”了,便也没有人敢来招惹我了,最多也只是偷偷使坏,我并不放在心上。
我在他们的国度旁边建立了我自己王国,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王国。
我成功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觉得能打架的人不怕疼,难道不是因为怕疼才去打架来保护自己的吗?
只要能把每一个欺负我的人都打到服为止,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疼了。
这叫一劳永逸。
那种被人摁在地上,嘴贴着地面吃泥土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
第16章 程安的回忆2
含qj情节 慎入
初中时代大概是我最肆意张扬的几年了,我的天性得到释放,我喜欢看那些人被我打趴在地上时候露出的绝望表情。
当然,是他们先来找事的。
什么?你问我打架的窍门吗?
当然是别露怯往死打了,这还需要窍门吗?
这不和如果你怕狗,狗就会来咬你是一个道理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看我不爽,大概我是招傻逼体质吧。
我也认识了很多朋友,我交朋友很随便,不是傻逼就行。
我印象很深刻的是一个小胖子,我们是同桌。
他会劝我好好学习,让我认真听讲,有时候还会给我带早饭。
他是学柔道的,他告诉我柔道讲究以柔克刚,然后教我过肩摔,被我摔出十米远之后,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冲我傻兮兮地笑。
不知道怎么,我就想起来外婆晒的豆角了。
他叫唐信,他学习好,性格也好,家庭条件也好,到初三的时候,他个子跟抽条似的一直往上窜,变成了又瘦又高的大帅哥。
虽然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但这并不能影响我们成为好朋友。
我记得他的眼睛很亮,对我笑的时候最亮,有的时候我都会怀疑他眼睛里镶了钻石。
变瘦之后他总是受到很多情书,满满一书桌的那种。
我总跟他开玩笑,问他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
然后他就会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我权当他害羞了。
有时候我也会怀念那段时光,因为我再也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岁月了。
命运是一个很玄乎的东西,我之前都不相信,现在我相信了。
我至今都记得隔壁家的阿姨在打扑克的时候和另一个阿姨说起我。
先是说我爸从我出生就没露过面,又说我妈被我爸抛弃,最后他们得出一句结论:男生女相最不详。
无聊。
后来我看见唐信倒在血泊里,他胸口插着一把刀。
他有心脏病。
我的理智断弦,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我的本能反应。
始作俑者就站在他对面,像是被吓傻了。
后来我听说他是来找我麻烦的,但我根本不认识他,或许是另一个看我不爽的人,在惹了他之后报上了我的名。
我不断顺着这条逻辑往前捋,我想知道这件事发生的最初原因是什么,捋到头后我发现。
居然是因为我打败了那个傻逼。
我反复用手去擦他胸口的血,血染红了我的手,好像我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他握住我的手。
他说,程安,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帮我解围吗。
我当然记得,班里有同学嘲笑他胖,还往他校服衣服上画猪头,后来我摁着那个男生的头,在他脸上也画了一个猪头。
他说,程安,他们说你又坏脾气又不好,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你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他好像因为流了太多血的缘故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说你别说话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他像没听见一样,又跟我说,程安,你以后一定要站在光里,你一定要好好活。
他妈的。我骂他,唐信你是不是有病?你还没死呢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活着才能监督我,不然我以后就吃喝嫖赌抽。
我看到他哭了,他摇头,他跟我说对不起。
这话该我说吧。
一滴水珠浇在了他的脸上,我以为是下雨了,摸摸脸,原来是我的心下雨了。
程安,你凑近点。
我依言凑到他面前,他用尽全身力气半支起身子,吻上我的额头。
他说,我喜欢你,对不起。
我愣住了。
在我愣住的这一秒,唐信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我甚至还没来得处理这份感情,就再也看不到他弯着眼睛对我笑的画面了。
锥心的痛蔓延了我全身,我的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又好像有人把手伸进我的喉咙里,扯出我的肠子,把它绕在我的脖子上。
事后学校调取了监控,唐信的妈妈找到我,我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对不起,她把我搂在怀里,说,好孩子,不怪你。
我作为人证出现在那个男生的审判庭,冷静又理智地一遍遍重复我的口供。
每说一遍,我的心就跟着凌迟一遍。
那个男生是个小少爷,家里也很有钱,他妈妈花了很多钱找了个大律师,先是要把这件事往无意杀人上扯,又要用钱摆平。
我和唐信妈妈的目的一致,不要钱,要他自己付出代价。
案子开了三次庭,不幸中的万幸,杀人的男生刚过完十四岁生日。
他被判了15年。
他被带走之后,他妈妈怨毒的目光缠绕着我,像吐信的蛇,她骂我是疯子,骂我是恶心的同性恋,她说会让我付出代价。
我开始搞不明白了,为什么我还要付出代价。
明明我已经付出了全部代价。
这事外婆一直不知道,她还在家里晒豆角。
有天她问我那个叫唐信的孩子怎么不来玩了,我说,他被我杀了。
开个玩笑。
我说他转学了。
在我只有四五岁的时候,有些亲戚回来我家看望我外婆,看到我会说,这女娃娃真好看。
然后我会非常认真的告诉她,我是男生。
他们会说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有什么好可惜的。
外婆告诉我,一点都不可惜,男孩子才不会被欺负。
我对外婆的话一直深信不疑。
打脸总是来的很快的,我被八个男人摁在地上,用脚趾盖都能想出来是谁指使他们来的,他们扒光了我的衣服,在我家院子里,用他们那恶心又丑陋的东西在我身体里进进出出。
其中有一个男人把那玩意捅进我嘴里,被我狠狠咬了一口,他痛呼一声,扬手给了我一巴掌,嘴里说着下流又恶心的话,我不想回忆了。
他想要卸了我的下巴,我把脸埋在地上。
我又尝到了泥土的味道。
很脏,但是没有他的鸡巴脏。
起初我还在思考我一个人打八个逃脱的几率到底有多少。
直到他们七手八脚地摁住我然后拉开自己的裤链。
我才明白外婆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外婆骗我,男生也是会被人欺负的。
对了,外婆,她还在屋子里,不能让她听见。
我死死地捂住嘴,强迫自己盯着他们每一个人瞧,努力记住他们的样子,我的胃狠狠地绞痛着,抽筋剥骨一样。
我发现他们的脸逐渐变得一样,变成我们巷子里那个傻逼的脸。
我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恨意灼烧,然后我变成灼烧之后留下的余烬,在风中不甘地飘零着。
他们走了之后,我哆嗦着腿找到我的衣服一件件穿好,我看着院子里橘红的砖瓦变成了鲜红色的。
我讨厌血。
不过没关系,我记住他们的脸了,我要去找唐信的妈妈帮帮我,在这之前我得告诉外婆一声。
我走到外婆那间屋子里,发现她在睡觉,安静祥和的面容让我觉得心安。
还好,外婆还在。
我不打算吵醒她了,我转身去开门,就在这时,一个诡异的念头从我脑中闪过,我猛地回身,手指探上外婆的鼻息。
没有了。
这回我不怕吵醒她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外婆,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怎么捂也捂不热。
削瘦的梧桐枝干在院子里张牙舞爪,像一只只来自地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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