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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安一隅(近代现代)——Shrimp

时间:2020-08-06 10:26:11  作者:Shrimp
  “为什么……”阮衿看着他,“帮我解围”还没出口便被打断了。
  为什么呢?
  李隅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有同情心的人,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吃分给自己的蛋糕,是不侵犯自己的利益永远不会动一根手指头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只不过是在蜡烛点亮最后一只蜡烛的时候,他隔着晃动的烛火,发现阮衿直愣愣的盯着他,眼角向下微垂着,含着一汪水,露出那种不自觉求救的眼神。
  他小时候常见到那种眼神,不管是他捡回来被李胜南丢掉的流浪猫,还是被李胜南锁在二楼好几年的母亲。
  于是他对阮衿说,“那要问你自己。”
  问你自己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
  这章肥得我落泪,看着存稿要哭了。。。但是想了想真的很连贯,为了阅读体验感还是不切了。明天少更一嗲
 
 
第20章 Baader Meinhof效应
  “Baader Meinhof效应,当你听说一样新东西(新概念、新词等),你的思维会下意识关注这样东西,结果‘它’就会经常映入你的眼帘。”
  李隅坐在花坛边缘,低头看着手机浏览器上的界面,拇指缓缓滑动,将百科上的解释轻念出声。十几米开外,他最近刚记住的“新词”时隔半小时又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这节体育课是练习排球,李隅上回跟周白鸮打完几局保龄球,第二天起来,手肿得就跟废了一样。体育老师看他手上绷带缠得夸张,把人赶去犄角旮旯里坐着休息去了。
  笼在阴影下侧身坐着,后背被簌簌摇动的松柏枝戳弄挠刺着,有点发痒,其实去到塑胶跑道上也可以,但是他讨厌自己被盯着。
  视线的边缘,一个排球跳起来又落下来,逆着阳光,映衬着灰蓝的天空,轮廓呈现出渐变的焦黑色,像是在烤箱里被烤坏的点心。
  尽管看不到人影,不过也知道是谁。体育老师是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Alpha,声似洪钟,一吹哨子全班都得立马捂耳朵,“来来来,那边那个阮衿,别打羽毛球了,过来给我们高一新生垫几个球看看。”
  阮衿,阮衿,阮衿。
  李隅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想着这个反复出现在他近来生活中的名字,这是否代表某种预兆。他的舍友们下楼从后门取的麻辣烫是阮衿送来的,周白鸮最近一周的作业是阮衿写的,还有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各种琐事,全都跟这个名字纠缠不清。
  甚至于路过校门口的表彰红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阮衿的一寸红底大头照,放大之后印在粗糙的纸板上像素模糊,但是还是能够清晰辨认出面容来。
  眼珠像洇出的两点墨,没什么生气,不过唇角有很模糊温和的笑,跟世界名画蒙娜丽莎似的,带出一点李隅自己品出的一股嘲讽味。
  又是我,没想到吧。
  这是他琢磨出的意思。
  下午体育课之前他从厕所洗手出来,对面的Omega厕所门板上挂着一个人。对,是挂着,像咸鱼那样半挂着,不然他也不会去注意Omega厕所发生了什么。上半身滑稽地趴在外面,头发校服薄外套受重力往下垂,在几番剧烈挣扎下,腰和背都露了一大片,上面有明显的淤青,颜色像经由水洗,并不骇人,就是水彩的那种色泽和质感,画上去一样的。
  门被拖把棍给挡住了,拖把上面还在滴水,污水积了一小滩。心中无甚同情,停留不过是在思索,现在是几几年了,居然还有人使用“把人关在厕所里”这样拙劣又老套的校园暴力手法。
  拙劣的坏蛋总是照本宣科,而高超的恶人从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看着那个人双手扒在门板上,半隐半没,起起伏伏,跟要溺水似的。这样磋磨下去,简直像是要把门板磨锋利了以便切腹自尽。他正准备走过去帮个忙,却见他双脚蹬在门板上用力扑腾几下,终于成功翻身出来。
  他在地上滚成一团,嘴里发出了嘶嘶抽气吃痛的声音。
  不出他所料,果然又是阮衿。
  阮衿见了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这种“迅速”据李隅目测没有超过一秒钟。他很生硬地握拳在嘴边咳嗽出一声,好像这样能让尴尬的气氛软和下来,迟疑道,“额,这是Omega厕所,你走错了吗?”
  李隅能不知道这是Omega厕所吗?他又不是没有长眼睛。
  他直觉阮衿身上有一种拙劣的硬气,像是没粘抑制贴然后外放出来的信息素,在他靠近时变得警惕般的浓厚,试图用这虚假伪装和包裹起自己,以便让自己在他面前能有足够的勇气抬起头来。
  很多人在他面前这样,是因为自惭形秽,但是他感觉其中最严重的就是阮衿。
  两个可能,一是阮衿害怕他,二是阮衿喜欢他。
  也有可能是中和吧,这二者糅合了。
  但想到这“预兆”最近出现得太多,李隅就眼皮一阵狂跳。他扭头要走,阮衿从后面亦步亦趋地绕过来,“上次的事,真的很谢谢你。”
  是不是还要鞠一个日式的躬?
  阮衿的长相也很日式,没什么棱角,故而温柔地很纯粹。下垂的圆眼,讲话时倍加真诚,也容易营造出可怜兮兮的效果。
  李隅也很认真地回答了,“我说过不用谢了。”他又等了一小会,确认阮衿没有什么别的再要说的话了,脸上也找不到什么“我准备要告白了真的真的非常紧张”的蛛丝马迹。
  当他已经感到不耐烦时,阮衿给他递出了一包烟。女士烟,薄荷味的,光滑的银色扁硬盒,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就是他抽的那个牌子。
  李隅抬起头看着阮衿,“周白鸮,还是闻川,他们告诉你的?”
  阮衿立马摇头了,他直觉李隅可能不高兴,因为隐私被泄露的感觉总不是那么好,“没有谁告诉我,那天你的烟抽完了,你把烟盒和瓦斯用光的打火机都扔到会所大厅的垃圾桶里,你还记得吗?”
  李隅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
  他把这包烟收下了,看见阮衿的腰板又挺直了一些,脸颊遮住了窗外的阳光。
  排球落下来了,被遮蔽的太阳又重新再显现出来。
  打断人思绪的仍旧是那个大嗓门体育老师,“后面那个,手伤了还给我躲着玩手机呢!出来听课。”
  李隅把手机塞到口袋里站直,他刚从一丛松柏中露出身体,就见阮衿扭身过来,手臂抻直,将球垫高,然后看着他呆愣愣的,李隅向他微扬下巴,示意他赶紧接球,却见他还是傻愣愣的杵着,眼睛倏然睁大了。
  然后“砰”地一响,脸像被抓起的床单那那样皱起来,额头上留下一块不规则的灰印子。
  完美垫球了45个,刚好就断在李隅这里。
  “啧啧啧!”体育老师有点惋惜,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阮衿,“胆子怎么变这么小,钻出个人就断啦,上回不是跟你们陈老师对垫了一百来个嘛。”
  阮衿那边懊恼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手是脏的,额头那片皮肤被揉得更斑驳了。他声音闷闷地,“余老师,我已经示范完了,能回去了吗?”
  “回去回去吧,跟你亲爱的陈老师打亲爱的羽毛球去吧。”
  上课的学生们都哄笑起来了。
  “笑什么笑,都学会垫球了?人家学长这标准姿势看清楚了没?”
  余老师忙着教训学生,李隅这个混乱的漩涡中心就起来冒了个头,又百无聊赖地坐下去了。
  阮衿还真的在那边跟一个另一个体育老师打羽毛球,排球场的黑色网格之外,一个羽毛球轻盈地飞来飞去,好像被彻底打得没脾气了,它就一直这么左右来回飞到了下课铃响。
  有什么人会在整节体育课上只能和体育老师打羽毛球?
  李隅眼前又闪过那附着在他脊背和腰上的淡色淤青,以及那个滴水的拖把,不需要费脑子,七七八八能够构建出阮衿目前的处境来。
  但是他又强行打断了自己有关阮衿的思绪,他在想,这是否会让Baader Meinhof效应变得更深?思绪这种东西也需要被控制住,因为它总是不随人的意志游走,游着游着就就会滑入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作者有话说:
  我想通了,回忆杀章节不强求章节名对称了,爱咋咋地吧。(短短的一章,算过度吧)
 
 
第21章 世界是银子的
  比如李隅上小学**岁那会儿,有一段时间不大愿意和人说话,小小年纪就尽看些cult片,周白鸮说他有神经病,从来不敢跟着看。
  看多了那些东西就任由那些血腥的思绪暴走,脑子里成天在谋划如何杀掉他亲爹李胜南。
  他从厨房中偷拿了一把剁猪骨的刀,藏在了床头一只泰迪熊的身体里。做饭的钟点工需要熬筒子骨汤时常用这个工具。
  有时厨房没合紧门,那声音剁在砧板上就会沿着门缝爬窜出来,哐哐哐响,这种避无可避的震动夯实有力,扬起而又重重落下,连带着心尖都在发颤,使他莫名感到了安心。
  但是这事情很快被洗衣服的佣人们发现了,那位阿姨把几个毛绒玩具放在大塑料袋里倒入粗盐干洗,用手隔着塑料袋揉捏清洗。
  粗盐沾上绒毛上的脏污,本来应当该变成黑色,但却变成了殷红。
  那把刀戳穿了泰迪熊的身体,又划破了塑料袋,最后呼啦一下亮出刃来,刺破了她的虎口,赤红的血如同珠串,汩汩不断地流在门前大理石地板上。
  索性那次李胜南不在家,李隅听见叫喊,从房间跑出来,陪同那位阿姨一起去的医院。
  切菜时不小心砍到的,那位年轻阿姨是这么含糊着跟医生解释的。
  “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爸爸的。小隅,你是我见过最早熟和聪明最漂亮的小孩,我非常喜欢你。”她长了一双黑色的温柔圆眼,淡褐色的柳叶眉微弯,向下看人总带着怜悯和慈悲。李隅喜欢她的长相,温柔的长相总让他想起母亲之类的角色。
  “但是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李隅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人,他那时候似乎下定决心一辈子不再讲话,于是尽力在扮演一个哑巴,几乎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因为这个缘故,李胜楠把他领到医院去过,上上下下,里里外都外检查了一天,医生都说他好好的,完全就是个没事人,也不存在什么自闭症之类的问题。回去的车上,李胜楠当着司机的面就赏给李隅重重一巴掌,“你诚心跟我作对是吧?”
  扇得他整颗头颅持续性嗡嗡响,脸上发烫,耳鸣不止。他整个人滚到窗沿,但是仍然没有任何言语和眼泪出来,像个没有感觉的机器。
  连司机都紧张到劝解说“您最好别这么打孩子。”
  而李胜楠则笑着说,“他哪儿是孩子啊,将来不是他杀我就是我杀他。”
  这话说的倒不错。
  “如果想要达到一种目的的话,这是我们必须要学会的。”这位年轻阿姨讳莫如深。
  “我们?”
  “是的,我们。”她的手臂有女性Omega独有的淡淡香气,柔软的手掌轻轻拥着李隅的脑袋,把那馨香不断飘送进他的鼻翼中。
  李隅之所以说话,主要是发现了来自同类的气息。噢,她原来也是自己的盟友,他们都希望李胜南早早日去死。
  但是为什么呢?
  于是李隅又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件事,他当时蹲在长餐桌底下捡一颗网球。
  那上面有去年澳网的冠军签名,李胜楠在慈善晚会上拍下的,他其实不怎么喜欢网球,但在企业家采访里随口拿这个说事,说来说去成了一个人设标签,故而为了维持这个标签也不得不付出更多金钱和精力。
  他拿回来的时候往地上一抛,很大方地丢给李隅去玩了。
  李胜南那次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李隅蹲在那个餐桌下面,他不知道是吃了药还是怎样,急迫地想要一个地方发泄性/欲。他醉醺醺地失了往日的体面,以手肘勒住一位年轻女孩的脖子,从外面将她拖进来,然后按在餐桌上撕衣服。
  皮带叩击,扣子崩开,如同子弹弹射一样飞速到桌面和地面上,像忽然下起一场夏雨。女子呼救,挣扎,最后是被彻底打服了才不做声,李胜楠用拳头,巴掌,占优势的体力,以及满口**的脏话,全部混杂在一起,终于像磐石一样沉沉地压死一个女人了。
  李隅蛰伏在下面,无法看到餐桌上被蚕食鲸吞的女人的全貌,只有绞紧的手指,紧紧地攀附在餐桌的边缘。
  还能看得到李胜南粗壮赤裸的大腿,小腿肚微鼓着,上面的青紫静脉蜷缩成一团,上带着毛糙丑陋的腿毛,凌乱的裤子和皮带都仅仅只堆砌至膝弯,不断地有腥檀味飘散传递下来,这就像敞开一个封闭多年的垃圾袋口一样,传来了咸腥而污秽的**味道。
  还有信息素的味道,不过混在一起都是臭不可闻。他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捂住了自己鼻子和嘴,捡起一颗滚落到手边独一无二的扣子,那上面有黄色卡通笑脸的贴纸。
  而他现在终于知道这颗扣子来自何处,以及李胜楠对一个清白女性来说非死不可的理由。
  她只是一个钟点工,一个女帮佣,一个勤工俭学的女大学生,怎么会料到自己会在某一天下午被醉酒的老板按在餐桌上强/奸呢?
  包括李隅也是,他也没有料到过,自己降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还有这么一个心灵丑陋父亲,这个问题太难想通了,人生太复杂了,种种意义上来说。
  谁能料到。
  “还给你。”李隅把这枚带着笑脸的扣子递给这个年轻阿姨,她的伤手上缠着洁白绷带,小心翼翼地接住了。
  然后用力又握紧了,那表情变得微妙,睫毛微颤,像凝了一层雾气,神情又立即苦涩起来,“哦,这的确是我的,那真是……谢谢你了。”
  手掌再摊开的时候,上面覆盖着逐渐洇红的薄血。
  “我跟是你一样的,但是,不管是恨也好还是爱也好,只能先忍耐着,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变得更强大,未来的话,尽量逃往更远的地方吧。”
  童年时期的话,这句话对他来说很珍贵。她是记忆中第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李隅盯住自己右手上的绷带,他现在仍然在花坛上坐着,那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记忆中的洇红血迹。关于控制自己这件事,他一直做的很好很好。
  即使说他后来和这位阿姨的所有幼稚青涩的计划和决定都以彻底失败告终,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分崩离析了。李隅甚至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活着,因为李胜楠没再让他见过这个带坏自己儿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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