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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安一隅(近代现代)——Shrimp

时间:2020-08-06 10:26:11  作者:Shrimp
  所以是在看他背后的风景,是少见的好天气,难怪了。
  他也静静地观赏了一会,伸手按下一半车窗,想伸手去感受雨后清爽缭绕的江风。
  五指沿着窗缘探出去四分之一,忽然被身后一只手强势地扣住拽回了车内。他不明就里地回头,正对上倾身压过来的李隅,双唇相距不过毫厘,吐息间却已经产生了细微的摩擦。
  “你……”他刚张口,却像是给了什么可乘之机。
  李隅将他那只手腕死死压在皮质座椅上,不由分说顺势骑上来,阮衿的腰身夹在他两、胯之间,眼睛一抬,那烟灰色领带已经被扯得松松垮垮,正轻轻飘飘地落下来盖住他的眼睛。除了李隅的胸膛,其余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李隅的心跳,其余什么也听不见,好像身置于完完全全被一个Alpha笼罩起来的监牢。
  他的下颌被抬高握住,被李隅那双眼睛观察辨认着,好像他是一个全新的物种,神思还未归位,便开始迷迷瞪瞪地被迫接吻。
  ……
  半晌,他重新覆在阮衿身上,嘴唇游移到洁白的颈项处,咬下牙印的同时将冰冷的视线转移到窗外。
  那些禽鸟不知被什么东西惊动了,扑腾着一大片,遮云蔽日,全躁动地乱飞起来。
  作者有话说:
  依旧是有一点删节部分,wb自寻,然后明天休息
 
 
第5章 七年
  电话铃声响起,李隅从阮衿身上翻下来接电话。
  他一手整理着颈项上的领带,一边气息平稳道,“喂?”
  “李工,我看现在雨已经停了,您还有空么?”负责人毕恭毕敬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稍等,四十分钟之后就到。”
  简短地回完电话,他吐出一口气,然后重新启动了车子。
  其间坐在他听见旁边的阮衿很小声地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
  他听到了,也没有作出任何回答,眼睛只笔直地平视着前方的道路。
  但是心头却始终在不断盘旋着同样的疑问?为什么呢?
  当他从高架上下来,雨已慢慢转小,天仍阴着。他听到“砰砰”的声音,稍侧脸去看,阮衿竟已经睡着了,揣着手臂,后脑勺枕着玻璃,摇晃中时不时敲出“笃笃”的闷响声。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可笑的,为什么能睡得着?为什么能在他身边睡得这么安稳。
  他的车开不下去了,路也走不下去,就缓缓停靠在江边。李隅企图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去从这平静的睡颜中解读出什么情绪,白皙脸颊,黑色睫毛,淡粉色的嘴唇,所有的色彩全在这阴沉沉的车厢中如磷石般熠熠生辉。
  这样长久的观察让他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到底是以前还是现在?是过去还是未来?他从中嗅出一点光阴浮动的味道,但是那又很微妙,什么都抓不住。
  他听着这清浅的呼吸声,好像重新从自己的童年,少年和青年走了一遭。但这也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旅程,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在副驾驶上睡着了,对他的憎恨和痛苦全然无动于衷。
  他胸中生出一股撕裂的极端冲动,这么想着,手指已经握住不设防的脖颈。掐死阮衿吧,然后把尸体丢在这个江边的浅滩里,让那些水鸟,野鸭,以他为食,让水草完全破肚而出,只有确信他死了,完全死透了,好像才会感到稍稍舒服一些。
  但他又不想他死,只是想要伸手用力摇醒这个对他满不在乎的阮衿,说,“你看看,你起来看看这样的我。”
  但是也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长久睁眼凝视着阮衿,从小雨看到阴天,再从阴天看到出太阳。
  最后对于这个“为什么”的答案,或许是因为他对此人情绪甚多,到头来五味杂陈,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会先爆发哪一种。
  喜欢,讨厌,恶心,恼怒,憎恨,失望,是他脑海中俄罗斯轮盘上的六个弹槽。他扣响扳机,能随机抽中一个,却没想到全部是填满的,六个都瞄准阮衿这个靶心射出去了。
  到了老宅花园的门口,他停车,阮衿下车。或许是因为腿软,阮衿被绊得踉跄了一下,站稳了之后又向他鞠躬,嘴里磕绊道,“谢谢你送我回来,耽误你时间了。”
  “应该的。”
  李隅开车掉头,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人影在逐渐缩小,手掌压在脖子上,那处正是他用力咬下牙印的地方,不至于到出血的地步,但是那个印子没个两三天绝对消不下去。
  时值下午三点半,空气温凉,久违的阳光明媚。
  他和那边负责人短暂地接洽了一下,边说边赶着先去工地上探看。
  负责人叫张鹏,四十多岁的Beta,黝黑扁平的一张脸,眼角都是饱经风霜的皱纹,粗糙得像那种码头上的纤夫。或许是第一回 接洽中标公司的上层,这个憨厚朴实的汉子显得尤为紧张,也不清楚这种级别的大老板为什么要亲自下地探查。
  他讪讪地跟在李隅后头走,上下打量这个身着正装脊背笔挺的男人,比自己高出十几厘米,不知怎么的,手上拿着的缀满灰尘的白色塑料安全帽就是递不出去。
  “鹏叔……”
  被叫这么温文尔雅的一声“叔”,他吓了一跳,忙摆手,“李老板您这客气了……”
  李隅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上的安全帽,特别不讲究地往头上扣,“叫小李和李工都行,不用客气。”
  “唉,李老板……不是,李工啊,这个忒脏了点,我去给你换一个啊。”
  他听闻这个老板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那种有洁癖的,瞅着那帽子边缘上抖落的腻子粉和水泥渣,一圈灰的白的全都沾在黑头发上,怎么看都别扭。
  “不要紧,不麻烦您了。”李隅似不在意的摆手,将搭扣扣紧了。在车上压着阮衿时他的衬衣也弄脏了,一块深色的油渍,好像是酱汁,不如全脏了算了。
  张鹏觉得李隅不摆阔少架子,的确是踏实稳重做事的人,顿时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不少好感。
  二人拿着图纸,先后攀登上一个有断崖的高处废墟。这里视野好,但是不大好爬,张鹏人生得胖大,额角流了些汗,四肢也不协调,脚在砖缝里卡了一下,正踉跄着要摔个跟头,被李隅眼明手快地拉住了。
  他也不嫌人身上衣服和手上脏,沿路都拎着胳膊给他扶着上去。
  俯瞰下方,猎猎有风向上倒灌,南面大片的棚户区已经拆得七零八落,剩些残垣断壁,倔强地潦倒在风中。锈蚀的钢筋,破碎的红砖白墙,都像城市中最丑陋的骨肉一样露在外头,推土机和挖机正在轰隆隆地运作,一铲斗下去,粉尘共沙石一齐四溅,空气中全是呛人至极的颗粒,一蓬灰白的浓雾如乌云般蒸腾起来。
  而这片如乌云般的废墟逐渐会向北部延伸,直到将整个旧城区完全吞噬覆盖,不出一两年,这里会变成繁华到让人不敢置信的新开发区商圈。
  同时参加这块地竞标的有好几家公司,和政府合作的改造工程俨然是油水多多的肥差。李隅一改温吞做派,以雷霆手段拿下这块地,李胜南喜不自胜,终于第一回 松口让他揽大权。
  松手了就好,只要启开一条细小的缝,很多东西都会慢慢被剖开。
  “明年八月份就拆到梧桐街那块了吧?”
  李隅忽然眯着眼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
  “可能还要早一些,看搬迁情况而定。不过给的搬迁补贴不低,社区还建房一分下去的几十套的都有,一辈子靠收租都衣食无忧,贫民窟百姓嘛,都指着分下来的房翻身,不会傻到不配合。”讲完“捡便宜”这三个字,张鹏忽然看到李隅唇角向上弯了弯,不知想到什么,似笑非笑的,但笑意不及眼底。
  这个疏离的味儿忽然就冒出来了,他混迹社会这么些年,也总是嗅得出一点“人味”。虽说这位李工待人接物都滴水不露,亲和又很礼貌,但是总会不经意地暴露骨子里最深的秉性,虽不是冲他来,但站旁边的人都冷得打颤。
  “梧桐街的烧烤和馄饨都还挺不错的。”
  李隅忽然没头没脑地这么提到。
  “老味道是挺正,晚上收工我们几个弟兄伙都上那吃过,实惠又管饱,我还以为像李工这样的人不会去吃路边摊。”
  “上高中时候吃。”
  “啊,那李工是一中毕业的学生吧?塘市多才俊,一半一中送,还真是那么回事……”
  李隅想了想,一中的确是才俊居多,不过奇葩也不少,其中最大的一个奇葩而今仍然在续写着奇葩的传奇,做了小自己一届学弟的小妈。
  待从那堆废墟上下来,约莫六点多了,已经暮色四合。他就着工地旁边的锈蚀的水龙头洗手洗脸,水流不畅,一突突地喷溅出来,他囫囵鞠水了洗脸,用揉得腌菜似的领带擦了几把脸,就算是洗过了。旁边张鹏忽然嘎嘎笑了,总算是觉得和他熟稔起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我还没见过李工你这么不讲究的老板。”
  “人生在世只一次,活得装相就太累了。”李隅笑了笑,白玉似的一口牙,于朦胧夜色中像能发光,水珠顺着那张俊朗的面颊往下坠,洇湿了领口。
  多爽朗潇洒的一小伙,刚刚可能是自己误解他了,张鹏想。
  分别之际,张鹏收下了李隅递过来的名片,那人的脸已经掩在夜色中了,半明半暗的,只听得真诚的声音对他说,“既然都是朋友了,以后鹏叔手头上要是缺活干,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
  天已经全黑了,李隅借着手机的光去找自己停在附近的车。
  张鹏跟他说这片鱼龙混杂,工地上什么人都有,其中最不缺仇富的。加上没什么监控,天一暗,真保不准会遇到什么,叫他尽快离开这里。
  果不其然,待李隅找到自己的车时,窗户下面已经被划得全是道,还有乱七八糟的红色喷漆,借着光一照,车前盖上歪歪扭扭刻着“王八蛋”“**”之类幼稚又粗俗的词汇,两个车胎也都被锥子给扎爆了。
  他踹了一脚无辜的保险杠,然后打电话喊助理来处理。顺手把脏兮兮的领带从脖子上扯下来扔掉,转头就走,把这片狼藉完全抛之在脑后。
  所谓的穷山恶水出刁民,大抵就是如此。又饿又累,身上脏得像十年没洗澡,李隅的心情是真的不算好,在张鹏面前的谦谦有礼的君子立刻褪去了伪装,脸色开始变得冷淡。
  他在街边拦了个计程车,司机问他去哪,他累得不想说话,半晌才应,“饿了该去哪?”
  “近一点的,那去梧桐街吃烧烤嘛!”司机大哥实诚笑了一下,打开电台播放老歌。
  又是梧桐街,他想,今天兜兜转转如陀螺般的一天,始终绕不开这个鬼地方,“好吧,就去那里。”
  电台里的爵士老歌合着夜色轻轻缓缓地飘送出来,里面一个柔和深沉的女声在反复吟唱同一句词,“我的爱人他离不开我……我的爱人他忘不掉我……”
  他靠着玻璃静静地听着这歌声,忽然开口问,“这歌叫什么名字?”
  “《七年》啊,我那个年代满流行的歌,你们小年轻不晓得很正常。”
  他为“七年”这两个字而感到心脏上下颠簸,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处处添堵,出门真该看黄历。
  李隅转头看着玻璃窗上映照出的自己的脸,这镜像恍恍惚惚,像是自己在嘲笑自己,里面的人做了个冲他说话,“你已经被菲斯汀格法则盯上了。”
  他不该看打开电脑看老宅的监控,不该在暴雨天跟着阮衿出门,由此开始产生的连锁反应,正载着他回到过去,伴随着这样暧昧不清的歌曲,笔直地载着他回到梧桐街上去。
  “换个地方吧,也换首歌。”李隅如大梦初醒一般开口说。
  他绝不能对此妥协。
  作者有话说:
  虽然大家应该知道还是标注一下。费斯汀格法则:生活中10%的事情是我们无法掌控的,而另外90%则是由你对所发生的事情如何反应所决定的。
 
 
第6章 毒药
  “合着你刚说请我吃饭?就这种地方啊!白给你带东西了!”
  周白鸮食指转着车钥匙一路走来,特夸张地将硕大的墨镜从鼻梁上扒拉下来,露出两只眼睛,上下扫视了一番,这塑料棚,这塑料桌,这塑料椅,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塑料世界。
  他本想在桌子上拍一掌表示愤怒,但是上面实在太油腻了,手伸出去一半又悻悻地收回去了,只得拎着裤腰带很不情愿地在红色塑料椅上落座了。
  李隅伸手抖了抖自己西装衣领上的灰,啤酒瓶给对面人推过去,“我这样也进不了正经餐厅的门,凑合吃点吧你。”
  肩头和发顶上落满薄雪般的灰,昏黄的路灯正面打在上面,更显得颓懒。西装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里面衬衣的扣子开了好几粒,小片胸膛都露在外面,没了往日精英风范,跟跑了一天卖保险似的,不过他属于那种就算是卖保险也卖得玉树临风的类型。
  周白鸮见他手边搁着个白色安全帽,忽然就乐了,不由得指着这帽子打趣道,“怎么着啊,少爷今天下乡体察民情了,弄这一身泥的。”
  “差不多吧,你想要就拿去,要留作纪念吗?”
  “拉倒吧,您老自己留着吧。”
  李隅等人到了这才拿起筷子夹菜吃,胃里空的能往外伸出只手来,急需食物填饱,但是他吃得仍然优雅舒缓,至少在口腔中咀嚼三十下,再咽下肚里。
  此情此景周白鸮只有一句“逼王”奉送上,不过李隅这个人打从少年期就是人群中最爱装相的那一个,那股高傲劲儿拧上来装逼能装到骨子里,偏偏他又有这个资本,他都给这人整习惯了。
  两个人坐着吃得热气蒸腾,周白鸮把纸袋从桌底下给他递过去了,低声道,“这次新药都是针剂,要静脉注射的,可不像以前下到汤汤水水里那么简单。”
  “您这弄得跟毒品交易似的,实在不至于这么紧张。”李隅笑了笑,然后四下看了,大排档里人声嘈杂,杯盘狼藉,各桌劝酒划拳声此起彼伏,他俩反而是夹在其中最不起眼的。
  他从底下把纸袋拽上来,甚至打开看了扫视了几眼,12支透明的安剖瓶安安静静地躺在白色盒子中。
  “我能不紧张吗?这事儿败露了可别拉我下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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