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武渺还是死了。她死的那一日晚上,她父亲还来找过我。尚书大人年逾古稀,独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他求我,他说,尹丞相,要不你把我的辞官函给准了吧。
这样,武渺与淮引结亲就不是文武官走得太近,互相勾结了。他是个很好的父亲。可陛下动手了。
我批准了他的辞官函,他兴冲冲赶回家时,女儿的尸体横陈在他的面前,那支顶天立地的顶梁柱终于垮了。他攥着辞官函,号啕大哭。
“子安——我们不嫁了……我们不嫁了!”
武渺死了,第二个会伤心的人自然就是淮引了。
陛下假意安慰淮引差我前去,我却是真心实意地想好好安慰他。因为我见不得我的贵人被别人伤害。即使是当今陛下也不能。于是,我把握了朝政。举国上下的人都知道我是佞臣,但我不在乎。我只想保护好我最想保护的人。
可是战乱不止,我的将军总是靠近死亡的深渊。
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要我帮忙把凤鸣国的陛下杀死,灭了整个凤鸣国,就像当初凤鸢国被灭亡一样。而我要求他,把凤唳国的陛下杀死。
我们一拍即合,可惜,棋差一着。
凤唳国陛下派往迎战的,还有我的淮引将军。
我心下大骇,随军出行。
还好,一切有惊无险。淮引毫发无伤。
但变故横生,被拒于城门之外的,不是另一位将军,而是我的将军。狸猫换了太子。
那日,没看见淮引,我险些发了疯,在城楼上高喊,“将军、淮引将军呢!?”
一位士兵回答,“可能……在城楼下。”
遍体生寒,也不过如此。
我望下去的时候,淮引被万矢穿心。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全身发麻。淮引望向了我,他说,君臣死社稷……
“活着不好吗……怎么总有人上赶着找死。”
我疯了。
我带着士兵杀了出去,把敌方剿灭了。凤鸣国的沈漫将军死了,和我密谋的穆青竟殉了他。
将士们看着我一身的血衣,都可怜的看着我怀里的淮引。但他们不知道,我身上的这件是嫁衣。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有多残忍,多可恨……我差一点就可以嫁给我的将军了,就差那么一点。”我伏在他的颈窝处,低声啜泣。
淮引死的前一日,我同他表明了心意。他应允了我。
军帐里的烛火温暖,映着他的眉眼,我斜支着颐,含笑瞧着他,“将军,你还差我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呢。连将军的聘礼都是我精打细算倒贴出来的。”
“以少胜多,美谈哈!美谈!”回到了宫里,我踹翻了史官的书案,亲手把将军颂撕了个粉碎,怒吼道,“你写这粉饰太平的破玩意儿给谁看呢!”后来,洋洋洒洒的将军冢被我传遍了淮上。
陛下死了。死在我的手上。
临死前,他哭着求我,“我死了肯定要有很多人给我殉葬的,你不忍心的对不对……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摩挲着刀刃,“是啊。我家将军死的时候,可只有一卷草席呢。”
他抖如筛糠的身子猛地僵住了。
我冷笑,“你加害我家将军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有这一天呢……”
第7章 并蒂莲其一
陆九嗜好听书,古人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陆九有一日不闻如处寒冬。
幸好家里开了个馄饨铺子,还兼有一家干饼铺子,勉强能在维持生计的前提下,能每日来这茶馆一边听书,一边点上一壶温热的茶。
陆九是坐不久的,因为家里的生意还要照顾。
但有一个说书先生在时,陆九是一定要到场的。这位说书先生也无甚特别的,就是每天都光着脚,无论寒暑。
除了行为有些怪异外,陆九倒是没察觉出这人有什么其他不好的地方。而且,这位说书先生讲的书,好巧不巧,正是陆九最感兴趣的故事。
听完书后,陆九回到家里时,已是入夜。
街上的行人少了,他双手背在身后,闲适地溜溜达达回到家。
陆九有四十岁了,但他却娶了一个小他十岁的女子。与陆九普普通通的相貌不同,那女子长得很是标致,把邻里都艳羡坏了。
人美且又贤惠,陆九觉得自己的前世也许什么都没干,只顾着修福气了。
甫一回到家,在收拾铺子的妻子看见陆九后,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边唠叨着上来一边为陆九整理衣角,“衣领歪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
陆九忽然伸出双手拥住妻子,妻子惊呼出声,反应过来拍开陆九的手,“闹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帮忙收拾收拾。”
陆九含笑点点头,帮忙把活计收拾起来。
“娘子,今天赤脚大仙又来了。”
“赤脚大仙?”吴氏失笑,“是那位整日里光着脚的说书先生吧。”
陆九道,“是啊。我最爱他说的书,他说的书跟别人的不太一样。”
吴氏道,“上一次听你说他讲的是凤唳国淮引将军的故事,这一次他讲的是什么?凤鸣国的沈漫将军?”
陆九道,“是我们凤鸢国君临陛下的事。”
“咣!”吴氏手里一滑,把东西摔到了地上。
“娘子?”
“没什么,”吴氏把东西捡起来,“幸好是铁锅,没摔坏。”
陆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确实有哪里不对劲了。
第二日,一直对陆九听书的行为深恶痛绝的吴氏,竟然主动提出要去茶馆听书。陆九于是像个小怨妇一样守着铺子过了一天。
一日不闻如处寒冬啊……无聊啊无聊。
陆九翻出妻子的书,一边守着摊一边看起来。
吴氏回来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的。
陆九嘘寒问暖了半天,却也撬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干着急。
第二日,陆九说什么也不肯让吴氏去了。吴氏拗不过他,只好不去了。可没成想,陆九去了茶馆,却听闻赤脚大仙不在茶馆说书了。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却见妻子手里有赤脚大仙留下的书。
“这是赤脚大仙说书的内容,我替你要来了。以后在家里看看,别出去乱说。”吴氏面色有些憔悴。
陆九点点头,“我知道。赤脚大仙辞了茶馆里的活,想必是官府最近查的严。有些秘密不能宣之于众。”
陆九起了一个大早,因为一位无理取闹的客人。
客人说,“一碗馄饨。”
你体会过刚睡熟就被人砸门吵醒,想破口大骂对方一番,却见对方一脸无辜地像个乞讨儿一样跟你要碗馄饨吃的感觉吗?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生活。陆九愤愤地想。
做好馄饨后,陆九也睡不大着了。索性便拿出赤脚大仙写的书来看。
妻子昨日里说去上坟拜祭自己的亲人了,现在还没回来。
约摸着客人快吃完了,陆九伸了个懒腰,正想起身结账,却见客人不声不响地没了影。
陆九,“……”头一回亲眼看见吃霸王餐的。
压下心中的愤懑,陆九准备去收拾起碗筷,却发现椅子上搁了厚厚一摞书。
拿起一本书正要翻看,忽听见隔壁巷子里传来一声醉醺醺的“好酒”,陆九连忙追过去瞧,却见那位吃了霸王餐的客人提着原本挂在腰间的酒葫芦,醉得手舞足蹈。
那客人转过身来,道,“老朽从不白吃别人东西,况且你那馄饨还挺好吃的。那些书就送你了,不谢。”
陆九,“……”这人哪来的脸?
陆九随手翻开书,却见第一页上写着赤脚大仙四个字,再抬头去瞧时,哪里还有那客人的踪迹。
吴氏回来之后。陆九告诉妻子那天晚上的奇遇后,吴氏只是要了赤脚大仙留下来的书看,并未多说什么。
凤启一百四十五年九月初七,凤鸢国新帝登基,凤鸢国国复。
那日,陆九兴高采烈地从街上回来,正要告诉妻子这件好事,却见铺子都关着,吴氏没了踪影。
后来一连几天,陆九都没有看见妻子的身影。陆九虽然从不过多干涉妻子的事情,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他们成亲已有五载,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陆九得知妻子的行踪,是在妻子消失的三天后,大理寺前。
此时的她已经伤痕累累,面上毫无血色。
“娘子……”陆九正要上前,却被官兵拦下。
那官兵冷冽的声音砸下,“有人要告御状,闲杂人等回避!”
告御状?他……妻子?
陆九看向自己的妻子,明明不过几步远,却忽然有一种远隔重洋的感觉。好像下一刻,一直连在两人之间岌岌可危的细线就要断了,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也连不起来。
前世修来的福气……好像有些不够用了。
陆九想见妻子一面,却见不到。他拿了所有的积蓄也未见官爷施舍地瞧他一眼。
告御状非比寻常,不是任谁都能见的。
陆九一个人回到家后,瘫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屋顶。好像,他从来没有看清过妻子。
他甚至不知道妻子姓什么,也从未见过妻子的家人。妻子说过,她不是水泽乡的人,他也没有过多询问。但这一刻,陆九很想问问妻子,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想问妻子,倒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陆九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告御状会经受什么?没人知道。因为鲜少有人不怕死。
大理寺卿是新上任的陈则陈大人,幸好是陈则陈大人。因为百姓们都口口相传,陈则是位好官。
虽然陈则已经借律法的空子,为吴氏免了不少刑。但律法规定的刑则却是不能随意免除,即使是当今陛下也不能。
待所受刑罚一结束,陈则就立刻安排大夫为吴氏诊治。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那日,吴氏正靠在牢狱里的墙上,低着头看着地面出神。
锁被人打开,有一人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想问什么就问吧。”吴氏说。
陆九僵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眼有些发酸,抬眸仰看着屋顶,说,“娘子……我们成亲,也有五年了吧。”
吴氏声线有些许的颤抖,“……嗯。”
陆九慢慢蹲下身来,“你不想说的,我就不问了。跟我说说你吧,身为一个丈夫,总不能连自己的妻子是谁都不知道吧。”
吴氏死了。她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勉强撑到读完自己的申冤书,便断了气。
但当今陛下并没有对此案置之不理,而是准了大理寺卿严加调查,还君临陛下一个清白。
这陈年旧事都深埋在地下三尺,不挖还好,平日里人来人往也不会有人会接触到这尘封多年的真相。一挖之后,破土而出的远远不止一件申冤的案子那么简单。
这桩二十年前的案子,牵涉了太多人。
凤鸢国凤煊帝君临,公主君怡,将军扶风,还有……凤鸣国的凤曌帝祁氏。不过这些人都死了,也无从去查证。就连凤鸣国都早已变了天下,慕氏掌权。
大理寺卿向陛下汇报情况时,陛下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有证人……”
陈则疑惑地看向陛下。
陛下苦涩一笑,“我、还有君洛……能当证人吗?”
当夜,有一红衣女子大闹了皇宫。
陛下的御书房内。
红衣女子坐在桌子上,道,“你,承认自己是姐姐的孩子了?”
陛下乖巧地坐在椅子里,“吴宫人死了……”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姨,又低下头去,“名义上,小姨也死了。”
君怡:“……”
陛下继续说,“亲眼目睹过那夜的场景的,只有我和倾心两个人了。”
君怡道,“可是你当时被你爹捂着眼睛堵着耳朵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啊。”
陛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本书,“现在我知道了。”
君怡问,“这是什么?”
陛下说,“吴宫人给的,赤脚大仙写的书。”
君怡想捋袖子,“又是那老不死的乱写……”
陛下问,“是真的吗?”
君怡,“……”还真的是字无虚言。
陛下了然,“既然是真的,那我就去作证不就好了。”
君怡道,“堂堂一国陛下,自己当证人,自己当裁决者,你闹着玩儿呢?”
陛下无言语塞了片刻,为难地打量了好几番君怡。
君怡,“你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陛下直言,“要不——小姨你炸个尸?”
君怡:“……”
一掌拍在陛下金贵的头上,“炸你大爷!”
第8章 并蒂莲其二
凤启一百一十一年,天下大旱。
凤启一百一十二年,水灾泛滥。
凤启一百一十三年,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凤启一百一十四年……
……
凤鸢国都,最为有名的当属常安西街的乐坊,东华尘。
据传,这乐坊的坊主与皇室私交甚笃,又传,这乐坊根本就是皇室做主东家所筹建。传闻之杂之广,不胜枚举。
“哎,让一让。闲杂人等回避。”
“呵,谁家的公子哥,出个门好大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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